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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里面,赵慧突然发起了烧,呜呜地说着梦话,叫着头疼,余舒睡的死沉,是被余小修摇晃醒的,她胡乱套上衣裳,抹了把脸,便跑出去找请郎中。
贺芳芝就住在医馆里,大半夜的,街上只有打更人,余舒敲了半天门才把人喊出来,贺芳芝一听说赵慧症状,急忙背上了诊箱,跟着余舒往赵家跑。
折腾了一夜,直到天亮,赵慧的病情才稳定下来,又睡了过去,贺芳芝在盆子里洗了洗手,看着床上的赵慧,对姐弟俩感叹道:
“难为她能忍得住这疼,一心求活,若不然,再高明的医术都救不了她。”
余舒心有余悸地问道:“我姨现在怎么样了?”
贺芳芝道:“暂时没事了,不过像这样子,还要发作个两三回,她一有情况,你就赶紧去找我。”
从这里跑到医馆,来回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碍不了大事。余小修见贺芳芝洗好了手,赶紧递上了手巾,贺芳芝擦了手,顺便捏了捏他肩膀,笑道:
“早上起的早,不妨在院子里头伸伸腿脚,向上蹦个百十下。”
余小修听话地点点头,在他看来,贺芳芝是仁心仁术给他慧姨治病的好大夫,很值得他敬重。
余舒送了贺芳芝到巷子口,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天没有到商会去,都没给人家打招呼,拍了下脑袋,她跑附近买了半斤江米条回家给余小修和胡大婶当早饭,便去了商会请假。
前天从宝仁柜房几百人堆里杀出重围撤退的记忆犹新,余舒走在这街上,就有点儿浑身不自在,过路听见街边的不少人嘴里都在津津乐道着什么道士乞丐的话题,她脚下就快了几步。小跑着穿了街。
来到总馆,裴敬竟然在,见到余舒,并未斥责,而是把她单独领到一个屋子,关心问道:
“我听说你前几日夜里到馆子里找我,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余舒苦巴巴道:“和我相依为命的姨母出了事,撞破了头,那天晚上是来找先生借钱的。”
裴敬惊声道:“那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平安无事?”
余舒叹气道:“伤的挺重。还得再看看。”
裴敬同情地看着面前这孩子,前几日走时候,还是精精神神的。这才几天啊,眼眶都凹下去了。
“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支给你。”
尽管当时求人不在,现在也用不着钱了,但裴敬的爽快。还是让余舒心热了一把,感谢道:
“钱都凑上了。”
裴敬道:“钱若不够用,你尽管开口。”
裴敬心里叹了声可惜,若能借这机会,让余舒承了他一个大情,往后她翅膀硬了。不好外走。
余舒同他客气的两句,又请了假,裴敬很好说话。找了几本账册给她,推门往外走:“正好我要往长门铺去,送你一程。”
裴敬是有意想探探余舒住在什么地方,余舒看穿他这点心思,倒不觉得被冒犯。顺势领情,跟在他后头。
这是余舒第二次坐马车。上一回是坐纪家的车子到郊外去找薛文哲,当时和纪三老爷坐一起,端端正正的不方便乱瞧,在裴敬这里她显然要自在许多。
裴敬的马车,虽然不如纪家那辆宽敞,但车内摆置明显的要精致许多,窗帘是两层分着,一层纱一层绸,靠墙三边座位,底座包着赤红色的皮革,中间摆着两层高的三角圆茶几,桌面上凹下去几处,正好嵌住茶杯茶壶,还有一只蓝宝盖的点心盒子,车内拥着一股雅香,是从四角上悬挂的香囊里露出来的。
余舒晓得裴敬很懂得享受,人家衣服就见天不重样的穿,连马车都有讲究。
“我昨儿夜里才回来,早晨听说了个大事情,”裴敬执起茶壶倒了两杯香茗,一杯推给余舒,“前日头万象街上来了一个道士和一个乞丐,在宝仁赌坊赌易,连赢四十余局,差点砸了人家的牌子。”
余舒一口茶险些喝到鼻子里,扭头咳嗽了一声,做出了惊讶状,“是么?”
裴敬没发现余舒这点异样,面上十分的感慨,道:“这万象街修好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赌易由来已久,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四十余局,连赌连赢,大衍试出来的算子怕不过如此,要不是最后庄家拉了箱底出来,多少挽回点颜面,那宝仁赌坊的易区,现在怕是要撤了,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比一山高,可惜我出门在外,没能有机会一睹高人风采。”
余舒脸色古怪了一下,瞥着裴敬,暗想他要是知道他嘴里的“高人”就坐在他手底下打工,不知会作何感想。
“咳,那传闻应该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大许是那家赌坊的题目出的不难。”
裴敬呵呵一声,“这便是你不知内情了。”
“哦?先生说与我听听?”还有什么内情她不知道?
“说与你也无妨,那宝仁赌坊是城里易学纪家开的。”裴敬摇摇头,没看到余舒脸色扭曲了一下,自顾道:“外头有传言说,是纪家得罪了什么人物,故而人家上门去找麻烦,我看倒有些依据,那样本事的人物,岂会为了银两来寻人晦气,该是有私怨在。”
还真叫他说着一半。
余舒抬头望车顶,私怨的确是有,不过她那天真的是纯粹为了钱去的,唉,早知道那是纪家开的赌坊,她就不那么客气了。
那天一赔三,头一局开的时候她有二百两,一番是六百,两番是一千八,三番是五千四,四番是一万六千二,五番是四——
余舒扭了扭屁股,自己都暗替纪家捏了把冷汗,那天她真贪心下狠手赌了,是不是要搞的人家家破人亡?不过,纪家肯定不会坐视她揽局,几万两啊。她真敢出手,十成十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谁都讨不了好处。
“现在不光是纪家,孔刘二家也都在找人,不知那两位离开义阳城没有,若是还没走,被哪家请到了,我或许还能找人引见一下。”
余舒听得庆幸,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和景尘两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的。认谁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去,丰富的社会经验告诉她,没有同能力相对应的地位。暴露后只会让她受制于人,招来灾祸。
一路上,裴敬就津津有味地说着那天宝仁赌坊里的大事件,话里话外流露出没有亲历现场的遗憾,余舒听的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赶紧让马车停下来,就在赵慧家路口:
“裴先生,再往里面路窄,我自己回去了,过几日我慧姨情况稳妥了。我再去总馆找您啊。”
“好的,代我问候你姨母。”裴敬在窗口冲余舒摆摆手,他年过四十。膝下无子,只有一双女儿,对这机灵又大方的孩子很是喜欢。
* * *
青铮说去七日回来,余舒数着日子,一到七天。入夜就跑去临巷等人,但一连三天。都没见青铮回来。
余舒有些焦躁,赵慧这次出事,让她迫切意识到,要套出祸时法则是个多么重要的任务,这些天,她不断想着,假如她能够计算出身边人的灾祸,赵慧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就不会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差点因为没钱治病死掉。
还有那天和景尘的谈话,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自己的命理表露出难过,但他很自然地把她身上所有的倒霉事都归咎于他的说法,那种习以为常的口气和态度,让她都替他憋屈。
不知道青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景尘摆脱掉那个见鬼的计都星。
至于那一天赵慧出事,现场行迹可疑的两男一女,等赵慧身体好些,她得想办法弄个明白,真是他们做鬼,说什么都不能轻饶了那几个混蛋。
“铛、铛、铛...”余舒在厨房里,把鸡骨头剁的叮咣乱想。
“姐,慧姨醒了,叫你呢。”余小修探头进来,见余舒板着脸在剁鸡子,好意提醒道:“姐,这半只鸡你都剁了半个时辰了,再剁下去连骨头都找不见了。”
余舒低头看看案板上的碎末,把刀放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解下来走到门口丢到余小修头上,道:
“搁上锅吧,等下给慧姨熬了汤,姐拌个麻辣鸡丝给你吃。”
手头上有银子,余舒倒是不吝啬,赵慧养那几只鸡子她没碰,昨天特意去街上买了两只老母鸡回来,给赵慧和余小修补身子。
余舒来到房里,弯腰询问一动不能动的赵慧:“是想要解手吗?”
赵慧轻轻“嗯”了一声,她脑袋不能轻易挪动,连话都说不利索,大小便都得余舒在旁边陪着,一开始是不自在,现在就剩下心疼和愧疚,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却好似亲娘一样伺候她。
余舒这头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知道于磊瘫痪时,比赵慧麻烦多了,上厕所都得两个人抬着。
余舒关上门,扶着赵慧小解了,又给她擦干净,把人托到床上,重新盖好了被子,去洗了手,回来就伸到被子里头,给她按着发麻的腿脚,一面笑道:
“慧姨,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再躺上几日,我扶您出去晒太阳。”
赵慧这几日吃汤药,脸上虽还是没什么血色,但至少不是惨白的吓人。
赵慧嘴巴嚅动,发出含糊的音节,是个“好”字。
余舒把她两条腿轮流按了按,听余小修吆喝着水煮开了,才给她掖掖被子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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