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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文艺复兴以来,理性一直是被最为看重的一种价值。它似乎代表了启蒙和进步,与中世纪的蒙昧相对立。人们不仅认为理性优于非理性,而且认为应当用理性来解释一切。
而实际上,有许多事是不能用理性来解释的。比如说艺术和人对美的感觉就很难用理性来解释。虐恋就有点像一种艺术,它是生活的艺术,是性的艺术。福柯关于虐恋的最常被人引用的一段名言是:“为这一实践赋予的概念不像爱的概念那么久远;它是一种广泛的文化现象,精确地说,出现于18世纪末年。它造成了西方想像力的一次最伟大的转变:向心灵的谵妄状态的非理性转变。”
福柯认为,虐恋不是一种性变态,而是一个文化现象,是“欲望的无限想像”。虐恋的意义不仅在于它是一种广泛的文化现象,还在于它造成了西方人想像力的一次最伟大的非理性转变。
——李银河《虐恋亚文化》
“我对自己始终不自信,无论经历过多少亲密关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成了网红。”优说。
子曰已经很明白优的原生家庭了,那种非常传统的东亚家庭模板,父亲弱势到几乎没有,母亲则强势到独占一方。
“我和我妈其实过的一直挺平顺的,你想,她在体制里工作,在体制里退休,从来没经历过什么过分的尔虞我诈,也没有现在私人企业里天怒人怨的加班。”
“但是她始终在营造一种,我们相濡以沫,在风雨飘摇中互相看护的感觉,没有压力,她会从内部制造压力,让我离不开她,她习惯性的打击我,让我自以为弱小,怯懦,并且十分不自信。”
“于是我开始脱了衣服拍照,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喜欢我的身体,在外人面前,在公平陌生的目光面前,我是这样的具有诱惑力,那么性感。”
“从某种程度上,是社交平台的海量反馈塑造了现在乐观自信的我,我可以平静的端着酒杯跟你说话,不是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性感的女人。——
我不需要和男人做ài,我就知道我拥有欲望的无限想象,我的身体,具有强烈的性吸引力。”
“那我和你一样”子曰的玻璃杯敲了敲优的额头,“我从小就不想做个男孩子,我不喜欢男孩子的东西,我不喜欢汽车,虽然我也不喜欢花和洋娃娃,但我早就知道我和周围的人是不同的。”
“初中的时候我就不擅长体育,是那种比女孩子还要柔弱的男生,总是班级里跑1000米时的吊车尾。”
“然后呢?你什么时候发现原来可以走药娘这条路的?”
“你知道汤不热吗?”
“知道,我的启蒙读物。”
“高中的时候我就有手机了,然后充满曲折的知道了汤不热,那时候上面就有很多性改造的东西,不过大部分都是通过女S,也就是女主人的手,所以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我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女S,至少,是个妈妈的角色。”
“对,就是这段,你上次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入门经历,你是遇到了什么人吗?”
“差不多,她是香港人,非常典型的女S,跟现在烂大街的玩意儿不一样,她有自己的理解,还会引导我。”
“那不是很好嘛?你有圣人的指引。”
“啊对,她很好,但我发现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孩子。我并不是真正的M,跪着的时候,挨鞭子的时候,被高跟鞋踩在脚底下的时候,我经常会出神的想,就这样,然后呢?我....没有办法,感受到纯粹M的快乐,被虐待的快乐。”子曰眯起眼睛,似乎是喝醉了,嗓音格外沙哑“我连变态都不是合格的变态,那时候我想,超级自卑。”
“你醉了?”
“没有。”
“那就是醉了。”
“随便你,”子曰晃了晃杯子,还是继续喝酒。“我跪在她面前哭,忏悔,道歉,她是个好人,但我享受不到纯粹虐待的快乐。我太独立了。”
“你是有灵魂的人。”优摸了摸子曰的头发,说“有灵魂的人才会痛苦。”
“谢谢,”他抿起嘴角一笑,“然后就分手了。”
“那么简单?”
“过程很曲折,我不想说,反正分手了。”
“嗯,然后呢?”
“我开始买药,从最小剂量开始吃,高三那年住校,正好。”
“你没被同学发现?”
“发现了又怎么样,他们又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好吧,”优的语气有点纠结和半信半疑“你那时候就那么自信别人不会看出来什么?”
“因为我成绩还不错,优等生的光环,你懂的。”
“胖了一点,皮肤白了一点,没有青春痘了,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没胸,胸是后面药吃多了才有的。”
“我敲,那不是最强人体改造吗?你简直是直接进化掉了男孩子所有令人讨厌的特征,而且还成绩好,简直是人生赢家。”
“差不多吧,反正后面高考结束我家里人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都觉得是住校时间长了,人会有点不同,不过也和开始的药量小有关系。”
“所以你大学才开始搞女装和加大剂量的?”
“也不是,大学的时候稍微有点零花钱,但是我对女生又不感兴趣,就都花在了买衣服和药上,我有一橱柜的全套lol裙,还有日式的那种校园小短裙,也出二次元的女装,反正你想到的我基本都玩过。”
“你那么有钱?”
“我零花钱还可以的。而且又不打游戏,不谈恋爱。”
“好吧,那么神奇。”优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子曰倒是很淡定,目不斜视的继续说“然后就探索着玩锁啊什么的,找人看管锁啊,然后渐渐的就习惯了日常每天戴锁,也不需要把钥匙放到别人那里去了,自己就可以。”
“天呢,你是什么神仙,那么顺利?”
“也还好?不过这一段确实是没受到什么挫折。然后也加了一些群之类的,出出cos,也搞x这种平台。你懂的,汤不热的难民,最后都跑到x里去了。”
“啊,对,我也是从汤不热到的x,中间隔了好多年呢。”优愣了下,隐隐觉得子曰讲的整个过程过于顺利了,“那你上次跟我说你妈会扔你衣服?”
“啊对,就我大学毕业本来有机会出去留学的,学校都申请好了,我妈发现了我的女装,然后就疯了。”他满脸苦笑的低下了头。“你懂得,那种家庭地震,我妈是主力,我爸是废物。”
“然后你就没能出去?”
“嗯,”他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后说“幸好那时候已经快毕业了,毕业照都拍了,我就直接滚出去找工作。”
“然后你妈不仅扔了你衣服,还每次见面都会抽你?”
“哎,”子曰叹了一口气,“我应该算是让他们很失望吧,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结果发现是个变态。”
“就......穿女装也不能完全算是变态吧,顶多就是兴趣爱好比较特殊。”
“女装放一起的还有锁和润滑油什么的。”
优无奈的撇了撇嘴,“那你活该。”
“对啊,”子曰回答的很爽快,眼睛眯起来一笑,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优盯着他的脸看,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内心过程,可以毫无芥蒂的承认“自己活该”?
“然后呢?”
“然后就打工挣钱啊,我学校不错的,工科嘛,就算是没有留学还是能有钱的。”
“那你跟家里现在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子曰回答的很快,然后顿了顿说“就像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们有血缘关系,所以他们在意的点我也在意,我们相当于是在博弈,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僵持的那种博弈。”优还记得上次谈话的时候,子曰说过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天下的父母,那些会和儿女起冲突的,都是因为彼此太相似,追求的东西像,喜欢的东西像,执着的东西像,沉迷的东西像,所以总是在争夺同一样东西,因为他们血缘里就注定了,会喜欢同一件东西,争夺同一种权利。
原来是从自己的经历里领悟来的,怪不得那么深刻。
“那你比我坚强多了。”优说:“我是那种一边喊着要摆脱家庭,一边又忍不住靠家庭的人。大概是我爸遗传给我的懒惰,我就是总觉得他们不会不管我的。”
“那你也活该。”
“对,我活该。”两个人相视一笑。
世界上的事情大概总有定数,譬如古人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子曰和优能在欢场相见,其实从十几年前的学生时代,一个微妙的想法转变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你读过《动物庄园》吗?”
“当然读过。”优骄傲的回答说“我可是文科生好吧。”
“所有动物一律平等——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对,你想说什么?”
“我本来可以是更平等的那个,但现在只能做不太平等的那个。”
“因为你在日本公司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整个东亚都差不多,除非你移民。”
“呵呵”优嘲讽的一笑,“你想的未免也太远了点。”
“不远,只要你愿意。”
优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那种,说会去做什么事情就能做成什么事情的人,我都奇怪今天我们两个怎么会坐在一起喝酒。”
“不奇怪,我什么都能做成,但是我什么都不想做。”
“你别跟我说你也是抑郁症。”优抽了抽嘴角。
“多多少少。但是我没去确诊过。”
“为啥?”优愣了愣,她是从抑郁症的阴影里走过的人,知道没有确诊和药物辅助的世界有多灰暗。
“你去了医院,人家总要问你长期服用激素的事情,明显这对我心理健康有影响。但是我又不想停。”他无所谓的笑笑“所以我觉得挺好的,活得下去就活,活不下去就去死一死好了。”
优翻了个白眼,重新给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说“你这属于讳疾忌医。”
“那就讳疾忌医好了。”子曰回复的依旧无所谓。优的目光直视着他,却好像透过了他看到了那么明亮纯粹的灵魂,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她懂的,水至清则无鱼。
“你......”她想了想,继续说“你连自己都不在意。”
他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嗯?然后呢?”
“居然还会陪我在这里喝酒,”优摇了摇头,“真的不可思议。”
这一次,子曰没有回复她,低着头,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在想什么。
优经常在晚上一个人睡在居酒屋,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她一个人随便在铺了柔软地毯的角落里一窝,就能一觉到天亮。但是今天不行,她和子曰都喝醉了,不得不求助老板娘。
“那你们干脆都跟我回家去吧。睡一起可以吧?”老板娘身上总有一股行侠仗义的豪爽感。优乐颠颠的拖着子曰住到了老板娘家里。
森嫌弃的不得了,“你以为谁都能住到家里的啊?就朋友可以....”
“那老板娘让我住进来了,我就是朋友了。”优厚着脸皮对森说。
“接你过来都是多余,上次你不是自己睡店里的?”
“这次有子曰嘛,他在我多不好意思啊?以为我是你?关了店门小姑娘不穿衣服的跪在你脚底下.......呜呜呜”优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森一把捂住嘴。然后用手顶着额头说:
“你说过你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我喝醉了记忆力贼好。”
“那你除了没穿衣服的小姑娘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你从床上踢下去的男人?”
“当然记得,”优白了他一眼,“裤子一脱那么小,我直接装醉把他踢出去了。”
“啧”森无语的看着优,“所以你什么都记得?”
“嗯,还要我再说点什么嘛?我还记得那个小姑娘是跟AJ的....呜呜呜”优还没说完,又被森一把捂住了嘴。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知道吗?”
在他威胁的目光小,优怂了,重复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森用食指虚虚的指了指她的额头,威胁到“再想起来知道怎么办吧?”
优十分识相的点了点头,做出一个八字手势,对着脑袋“嘭”的一下“我自杀!”
森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