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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彦秋离开的时候,正好与一行八人擦肩而过,那是苏星河的徒弟函谷八友,收到了苏星河的信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当年为了避免丁春秋的迫害,苏星河把他们八个逐出师门,但他们心里依旧记挂着这位师傅。
能做逍遥派的弟子,他们八个的外貌也都是过得去的,八人结伴而过极为惹眼,仲彦秋扭头看了两眼,微微摇了摇头。
“都是忠直之人。”苏梦枕道,“可惜天资愚钝了些……总归比无崖子的眼光要好。”
论天资苏星河比不过无崖子,函谷八友更是连苏星河都远远比不上,但都是品行不坏的忠直之人。
要是前个世界的无崖子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收了个丁春秋那样的徒弟,估计会气到吐血吧。
“那个……”段誉期期艾艾道,“我想去嵩山看看萧大哥。”
在天聋地哑谷住了那么多天,他也终于搞清楚了那琅環福地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神仙姐姐的玉像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一颗纯纯的少男心碎成了八瓣,很是郁闷了几天。
当时看着王语嫣跟着慕容复离开时,他还满心记挂着,现在离开天聋地哑谷,他又不想去找她了,想着往嵩山走一趟,一来见见萧峰,二来同少林寺的高僧谈论佛法,想来也可排解忧愁。
“寺庙啊……”仲彦秋不怎么喜欢去庙里,人类的信仰会形成无形的力,那种力会让他感受到压迫感。
所以最后段誉一个人去了嵩山,仲彦秋则和苏梦枕南下。
虽然带着个段誉也不是多么碍事,但是能二人独处又为何非得带上个拖油瓶呢。
烟花三月下扬州,桃花初绽的时节南下,一路上尽是桃红柳绿满目青翠,初春还带些凉意的风吹开绿水,层层涟漪之下几尾红鲤往来翕乎,远远的有船娘唱着江南小调悠然而过。
河上有一叶小舟,真的就是一艘小小的船,没有人撑船,小舟顺着水流飘荡着,小小的乌蓬撑起一个小小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空间,窗上挂着珠帘,外面又有轻纱曼舞随风飘荡,风稍大时吹起珠帘,露出里面的些许光景。
矮几上摆着茶具,茶水却是已经空了,一人敲着几案信口拈了几句词清唱,仲彦秋不善诗词,但从记得的那么多里寻出句应景的总是做得到的。
小小的乌蓬里坐上两个人已是紧巴巴再没有更多的空间,苏梦枕坐着,仲彦秋侧靠着,他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发带被苏梦枕拿在手上把玩,仲彦秋也无所谓,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任他玩着玩着就俯身亲了上来,仗着这船中无人看见,做些亲密的事情。
苏梦枕的亲吻技术越发的好了。
仲彦秋觉得自己现在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但是要说他有多么明显的进步吗,仲彦秋又说不出。
本来就只当做是最简单的皮肤碰触的,可因为赋予这皮肤碰触的特殊意义,竟然莫名有种从尾椎窜上来的酥麻战栗。
有些奇怪,他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甚至隐隐的有种失控的预感,下意识侧头躲开了苏梦枕的乘胜追击。
“别闹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他笑道,手腕一翻从苏梦枕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发带草草把散乱的头发束起,小船微微一颤,却是被水流推着靠了岸。
下船恰好在姑苏城郊,这个世界江湖的气息算不上太重,还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占据了绝大多数,只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短打的精壮汉子,多数也只学了些粗浅的外家功夫。
但是姑苏城里燕子坞却还是谁都不敢轻惹的,慕容家这个鲜卑贵族出身的大家族有着极大的财力人力,姑苏城里谁不给几分面子。
仲彦秋和苏梦枕对燕子坞没兴趣,纯粹是放着小船随便漂,漂到了哪里停下就在哪里上岸,春日里的江南总是文人墨客笔下写不尽的风流。
不过他们对燕子坞没兴趣,不代表燕子坞对他们也没兴趣,慕容复一直都在为了复国在江湖上招揽高手,他可以说不缺钱,也可以说缺钱缺的发疯,慕容家的产业众多,复国却是一条无比烧钱还前途未卜的路。
他想要招揽这二人,更想要他们修习的内功心法,慕容家一直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闻名于世,而一切的基础就是记载着天下武功的书房。
“我家公子请二位先生赏光,过府一叙。”慕容家的婢女袅袅婷婷而又落落大方,言行举止丝毫不输那些娇养出来的小姐,即便是不请自来也不显半分怯场。
“阿碧,对吧?”仲彦秋看着那个婢女问道。
“奴婢阿碧,见过先生。”阿碧福身,又重复了一遍邀请。
“那就去一趟吧。”苏梦枕说道。
“前面带路。”仲彦秋站起身,走了两步扭头看了一眼苏梦枕,倒也不知这人心里头打得什么主意,居然这般积极。
苏梦枕不动声色,回忆着自己把慕容复一行“送”出天聋地哑谷的经过,虽说不过是很短的一刹那,但他的确是感受到了杀气,在他挥刀斩断慕容复的剑时。
然而等他仔细探查,那个气息又像是确定他不会真的对慕容复下杀手,转瞬便消隐无踪了。
第六十九章
慕容复的宴席设在水上,朱红的九曲回廊连着湖心小亭,轻纱帐幔凉风习习,湖上小船载了琴娘歌女,不远不近恰能听见丝竹之声。
宴上都是些姑苏本地的特色菜,慕容复言笑晏晏颇为殷勤,他虽是存了招揽的心,但也没蠢到第二次见面就推心置腹露了老底,只旁敲侧击问着仲彦秋和苏梦枕的行程,适当的释放一定善意。
仲彦秋和苏梦枕无缘无故也不会挑起事端,说实话,他们的年纪大慕容复太多,年轻人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得分明,只不过不说不点破,维持着面上的和善,一时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苏梦枕一边应付着慕容复,一边分神关注周围的环境,他刚刚又感觉到了那个气息的存在,但是这次并不存在杀意,只是单纯的监视一样的存在着。
并不是监视他,而是监视着燕子坞,或者说,监视着慕容复。
那个人的敛息之术颇为高明,要是不刻意探查的话,就连他都要被蒙蔽过去,普通人轻易根本发现不了其存在,苏梦枕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看那个方向,看到的是沿着湖边栽种着的成排杨柳,这个季节柳叶还没完全长出来,只有零落青嫩的叶子依附在柳条上缓缓摆动,无论是有什么藏在树上,定然是要被一眼看见的。
不在树上,那就是在树下了,树下站着的是慕容家的下人,青衣小帽一个个仿佛都是一般模样,垂手立着等待主人家的吩咐。
担心慕容复起疑,苏梦枕也没有细看,只匆匆瞟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慕容复对此毫无察觉,笑着敬了苏梦枕一杯酒。
倒是仲彦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放在桌下的手五指张开轻轻一勾,无形的“风”四散吹拂,从帐幔的缝隙间流淌而出,别人只觉得一阵微风拂面,甚至还颇有几分惬意舒爽,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风里有什么名堂。
风吹过,又吹回来,帐幔晃晃荡荡,连着帐幔下缀着的翡翠铃铛也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应和着船上歌女清越动人的嗓音,轻飘飘的风转了一圈,飘回仲彦秋的掌心,灵巧彷如生物一样打了个旋,骤然散了开来。
风里所夹带着的信息,一丝不落地落在了仲彦秋手中。
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晓,但是不露半点端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边看着苏梦枕和慕容复推杯换盏间的言语交锋,那一日杏子林中,慕容复是亲眼看着马大元是如何“死而复生”,而后又是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化为青烟一缕,再无踪迹。
心里头在意,言谈间就难免会露出些来,慕容复拐弯抹角转着圈的试图套出些消息来,奈何苏梦枕惯来是滴水不漏水泼不进,说得再多也没半句有用的,仲彦秋更是连话都不多说,无论如何搭话也只是嗯嗯啊啊应付两声,眼神一转话头就递到了苏梦枕手上。
不过慕容复的最终目的也不是套话,能知道些关于这二人的消息自然最好,问不出也无伤大雅,只要能与他们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总是有办法把人拉进自己的阵营里来的。
他的野心很大,也不是什么好人,心里头转悠着的手段更加谈不上光明正大,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做不到真小人,因为慕容家一代代先祖复国的梦想还在他身上压着,他必须要是个君子,要是个品行端方足以服众的君子。
哪怕他连芯子都已经黑透了。
宴席正酣时,王语嫣方才姗姗来迟,大抵是因为来得匆忙,她的发鬓有些凌乱,双颊微红额头略有些汗,在岸边略站了站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慢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