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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夏认识时,那个夏天即将过完。
整个暑假我一直热衷于网上聊天,这种凭借手指舞蹈的游戏让我无限痴迷。他来敲我门的那个早上,是我在家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放肆的通宵。
在这种无聊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后我又要回去学校,开始大三的学业。
那个夏末的早晨是我和王夏的第一次相识也是分别。很久之后我们彼此都失去了音信,我又开始了我平凡而忙碌的校园生活,忙着象牙塔内风花雪月的追逐游戏,和同学们一起去四川的九寨沟探访原始的足迹,还有接受很多男孩子的邀请,晚上偷偷溜出去看午夜场,黄昏散步回来的时候,他们给我买哈根达斯和用石头串起来的珠链。
我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任性而放肆地挥霍着那些唾手可得的幸福。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和同学们相约一起去东海边那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小岛钓鱼,听说那里的跳跳鱼又肥美又新鲜。我们商量好了在沙滩上烧烤,露营。
我在信箱里随意翻检着积存了快半年的信件,王夏那封急件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嘿,丫头。学期结束的时候我会去你住的那个城市实习。到时候请你吃冰激凌吧。
在那个叫做大榭的小岛上我和王夏见面了。他在那里研究一个关于环境工程的课题。
金黄色的沙子和蔚蓝色的大海,我光着脚丫,露出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脚趾,站在阳光下的沙滩上,眯起眼睛看王夏。
他是典型的北方人,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齐整洁白的牙齿,只是一米九的个头和与之极不相称的腼腆的表情,使他站在一群南方人的中间时显得格外突兀。
他也看着我,眼里闪动着温和而惊艳的光芒。
我在松软的沙滩上跑来跑去,表情快乐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断迎着大海迎风走向它无边无垠的怀抱深处。
我们在沙子上搭起铁架子,把捉来的小虾米和跳跳鱼放在上面用火烤,还有很多新鲜的贝壳类,它们都是大海恩赐给我们的礼物。
连同王夏,这个来自北方的大男孩,有着一颗纯真的心,我在他简单的行囊里翻看他的影集。他站在冬天的校园里,迎着风微笑着。身后是那所著名的学府一幢古老的图书馆,红色的砖墙上匍匐着枯黄的藤枝,他们的校长当年也背着铺盖战战兢兢地站在楼的前面。
王夏不懂得照顾自己,那么多年独自一人离家求学,也没有学会如何更好地打点自己的生活。我为他简陋的宿舍挂上天蓝色的窗帘,在他的床头柜上摆上幽香扑鼻的各色干花。我带他到市区的湖里划船,让他品尝妈妈做的虾饺,王夏对南方的海鲜和妈妈的手艺赞叹不已。
和一米九的王夏在一起,不到一米六五的我总是有用之不尽的爱心。也许每个女子的内心深处都蕴涵着天性中的母爱吧。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始终牵着我的手的人是王夏。
王夏帮我补习令人头痛的微积分,王夏不止一遍地对我说,芊芊,不可以再通宵粘在网上这么折磨自己。
有时候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一些熟悉的东西,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也许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熟识了吧,这是缘分。我总在心里这么想。
我说,王夏,你知道吗?网络是我寂寞孤独时最想麻痹自己的可卡因,我在其间迷失、放逐自己。有时候,这种沉沦的方式让我感到快慰。说这话的时候,泪水爬满我修长的睫毛。
我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一个人,至今仍令我意乱心慌。我不知他在何方,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却喜欢上了他。他在很多个无星的月夜,抚平我心里的创伤。最后当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却不告而别地逃离了他的视线,并让他永远找不到我。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感到愧疚。
王夏,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他好不好,他在心里有没有恨我。在那片虚拟的世界里,感情并不是空洞的,我依然有真实的眼泪。
王夏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他只是抚摸着我的长发,一句话也没说。
夏夜的海边,月色分外皎洁。我和王夏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倾听潮水拍岸的声音。我们的身边丢弃着好几个空的啤酒罐,我忽然发现有的时候,酒是一种很奇妙的液体。它能让人忘记往事的名字。我一瓶接一瓶地喝着,感到一种酣畅淋漓地痛快。
王夏,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快乐的呢?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不懂我。我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肩膀,嘤嘤地哭泣。只是从他眼里隐隐闪烁的光里,我读懂王夏是明白我心中苦痛的。
阿莱是我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他有一双明亮而腼腆的眼睛,下雨的放学天背着我回家,为不湿了我的新鞋。过节的时候,我们一起手牵着手去吃同一个米线沙锅。站在我家楼梯的阴影里,他轻轻地吻我的额头,甜蜜而清澈的感觉,是生命中最初的体验。
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送我红玫瑰,第一次对我慎重地说出那三个字。我以为他是可依赖的一生的爱人,却在我第二年的生日来临之前离开了我。从此之后我的心门就永远不再向任何人开放,拒绝一切的陌生人走进我的生活,可是我却违心地放任自己的言行。
为什么属于我的爱总是那么苦那么艰难?我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泪水迅速爬满他的衣服,渗透他的皮肤。王夏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低声抚慰着我的情绪,只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恍惚中,我几乎觉得是阿莱在我的身边。熟悉的味道和同样温暖的怀抱。
很快夏天就要过去了,明知道一切的相聚总会有最后的分别,可是我仍固执地不让王夏离开我。王夏陪着我,在他宿舍门口的海滩上一遍遍来回地走着。
芊芊,芊芊,你别哭了好不好?就让我走吧。让我们的这次相聚成为人生一次最美好的记忆。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记挂。 王夏不停地追随在我的身后安慰我的情绪。
就好就好。王夏,求求你最后一次抱紧我。我乞求的目光望向他,我的眼泪在肆意地流淌。
anyway,give me one night。
这个夏天终于还是过完了,不管他有多么地刻骨铭心,在记忆里我始终将他模糊成一个个有王夏和阿莱身影交织的片断。拼凑不成完整的画面。仿佛这所有的回忆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王夏走后,依然陆续有问候的信件寄来,只是我不再给他写回信。并竭力地在脑海中和往事里删除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秋风四起,寒雨扣窗的深夜里,我依然会裹着被单坐在电脑前,在键盘敲打着一封封长篇的信件。所有的收信人只有一个。
阿莱:
这个夏天看见你了,你在天堂还好吗?为何过了那么久我才闻到你熟悉的气息。
我没有把那些信寄出去,就像我永远不会告诉王夏一样,阿莱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个夏天,为了救起落水的我而永远深眠在了那片蔚蓝色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