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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快把过大的脑洞堵上,平安回到眼前的问题来,“您觉得有趣的时候,我就危险了。七皇子殿下慈悲为怀,一定不会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赵璨一挑眉,“好吧,我赦免你对我的冒犯和无礼。这样可以了吗?”
平安觉得这整个对话都囧囧有神,赵璨这句可以媲美总裁经典语录的话更是天雷无比,他只能选择屈服,“如你所愿。”
“其实是你想多了。”赵璨哼笑,“这宫中有几人会来注意我呢?”不去注意他,这所谓的冒犯,当然也就不会为人所知。只要赵璨自己不发怒就可以了。
但怕的就是您老人家发怒啊!据说上位者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平安一直觉得赵璨主角气场满满,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所以有了赵璨之前那句话,他就放心多了嘛!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boss和主角们通常都很在意自己的承诺的,一般来讲。
“好吧,你说得对。”他点头承认,并且在心里想,还是这样说话比较自在。
赵璨却上下打量着平安,“你这几个月,倒是学了不少东西。”感觉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还不是言语可以具体概括出来的表现。好像整个变了个人。
不过一开口说话,就跟从前一般了。
平安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当然也得有点长进才行。”
赵璨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他弯了弯唇,问道,“那你这两个月,都有了些什么长进?”
常识和细节方面的学习,平安当然不会拿出来说。而因为之前赵璨对自己那个所谓“妄想”并没有那么排斥,他倒也不介意跟赵璨分享一下自己目前取得的成果。反正赵璨又不可能来跟他抢功劳。
所以他回到屋子里,小心的捧出了那个装着目前刻成的字的盒子,放在桌上,十分满足的拍了拍,“都在这里啦!”
赵璨好奇的打开,看见一个个独立的木字,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东西倒是做得不错,但你打算用这些字拼一本书吗?还有上面刻的……是阳文?”
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但赵璨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印,在印章方面多少有些见识,所以对于阳文并不陌生。——当然,这都是上辈子学会的。不过平安不会知道这种细节。
平安一下子笑了起来,“虽不中,亦不远矣!殿下应该知道阳文是用来做什么的吧?只要我把字排列好,这么一印,不就是一本书了吗?”
赵璨眸光一闪,心中也不由有些震动。他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提,觉得让平安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不错,却也没有深想过平安会怎么做。更没有料到,平安会那么快找到了突破点。
虽然目前看来,只是另一种印刷方式,但只要细想就知道其中的好处,若是推而广之,自然能够大大降低成本。
他知道平安脑子里,总是有些新奇的念头,却不知道……原来当他将这样的小聪明用在适当的地方,竟会产生这么大的能量。
这一刻赵璨心中生出了一点些微的懊恼和悔意,但只转瞬即过。平安甚至没有察觉他脸色的变化,还只当他是在思考这东西怎么用。
于是他兴致勃勃的找出纸和墨来展示了一番。
赵璨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完了,夸了他两句之后,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平安注意到他的意兴阑珊,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了继续展示的欲/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最后还是赵璨先打起精神,“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呢,你那个想法倒是很妙。什么时候能印出书来?”
“还早呢。”面对赵璨隐隐带着道歉意味的话,平安当然也不能继续生气。他说,“等印出来了,第一本书就送给你。”
“好。”
……
时光荏苒,在平安来到经厂的第一年结束的时候,活字印刷术印刷的第一本书终于新鲜出炉。经过挑选之后,平安选择了印《论语》这本书。大楚虽然跟自己记忆中的历史截然不同,但很多地方还是共通的。比如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虽然答应过第一本书就送给赵璨,但真的印出来了,平安又舍不得了。他决定自己收藏!
在扉页盖上经厂的印,并写下这是第一本使用活字印刷术印刷出来的书。平安美滋滋的想着,这本书说不定将来可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几百年后必须也是收藏价值极高的孤本绝本,人人争抢卖价千万……
可惜这幻想只到一半就硬生生的断掉了。
平安泪流满面的想起,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后代,那还需要什么传家宝?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最后平安恹恹的将这本原本打算自己收藏的书送给了赵璨。除此之外,他还印了一本送到了司礼监,同时写了个折子,将活字印刷术的事报告了一下。
运气好的话,这本书就有可能被送到皇帝面前。
每天皇帝用早膳的时候,会看看宫中自己印的新书,或是太监们呈上来的奏折什么的。不过因为时间短暂,所以能看的很有限,究竟能不能够轮到自己,平安也拿不准。
不过为了能够稍微顺利些,他还是设法打点了一番的。之前在内书堂一起读书的一个小太监,就是专门负责将司礼监整理好的奏折送去给皇帝批阅的。平安颇花费了一点功夫,才打点到他。
——虽然是“同窗”,但现在两人的身份天上地下,前程更是不可一概而论,对方傲气也是理所当然。
平安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等结果。
反正这一年来,平安在经厂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目前并不急着离开这里。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最后的安乐的,一旦离开经厂,他就要踏入一个完全未知,但光是想想也知道不会简单的世界。
然而平安不知道,他的书和奏折递上去,就立刻被丢在了角落里。这样没名没姓,光想着讨好上头一步升天的人太多了,分拣奏折的人简直已经见怪不怪。这种事其实也是有风险的,皇上高兴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不高兴,大家都跟着吃挂落。
所以没有什么关系,谁愿意上赶着帮他呢?反正就算成了,功劳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平安打点的那个小太监,是跟他差不多时间进宫的,名叫和安。他师父田太监是专门负责分拣奏折的,他自己则是跑个腿,把奏折送到本初殿去,再把本初殿批好的奏折拿回来发下。
和安收了钱,倒也不是不想办事。他也盯着下头送上来的折子呢,到时候顺嘴儿在师父面前说两句好话,也就尽到了自己的意思了。可惜田太监把平安的书和奏折丢进角落的时候,他偏巧不在。
之后看了一天没发现,和安才去余下的折子里翻找出来,然后又精心挑选了几本,小心的捧着去请教田太监,“师父,这些为什么不往上递呢?”
“你倒是个有心的。”田太监道,“只是脑子太木!平日里叫你多看着点,难道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和安赔笑道,“师父用意深远,徒弟愚笨,哪能都体会到?这不是来求师父指点么?”
田太监闻言自然是高兴的。他在宫里混了近二十年,才得来这个位置,要是带了一年的徒弟就能赶上自己,那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舒舒坦坦的往椅背上一靠,和安连忙过去给他捶间,“师父辛苦了。”
田太监“嗯”了一声,这才翻着那几本折子讲给和安听,这本写折子的人得罪了谁,就是递上去也没用,还会让上头觉得自己不会办事;那本折子里写的某些东西是忌讳,若真让皇上看见,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和安听得津津有味,见他翻开最后一本,看都不看就丢下了,不由心下一紧。——那正是平安给自己看过的。
“师父,这本有何不妥么?”他小心的问。
“没有不妥。”田太监哼了一声,“说起来他做的事也不算差,递上去少不得几句褒奖。”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示意和安给自己端茶,品味良久,才慢悠悠的道,“事是好事,可我为什么要帮他搭这梯子,送他直上青云呢?”
和安迅速的低下头去,总算明白田太监的意思了。这是嫌弃平安没有打点到他呢。身为被平安打点到的人,他现在也不敢露出什么端倪来,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徒儿受教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再在田太监面前提起了,只好私底下去找平安,将这个意思传达到,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不是我不肯帮忙,是帮不上。
当着和安的面,平安笑眯眯的,表示多谢他费心。毕竟虽然没有成,但和安毕竟连原因都替自己找到了。
但转过身来,他却再也忍不住面上的冷笑。
他知道宫里默认有这样的打点,在那些可过可不过的事情上尤其如此,却没想到,已经变成了如此赤/裸/裸的索要!
虽然和安劝他,现在去打点也不迟,田太监对他应该印象深刻,只要做得够好,想来也并非不可挽回。对田太监来说,送谁的折子上去不是送呢?到时候和安再搭把手,把平安的放在靠上的位置,保证皇帝能看到,这事也就成了。
但平安偏就不愿意如那田太监的愿。
这条路走不通,难道还非要去撞南墙吗?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莫非找不到别的路?
平安倒不是很着急,倒是周匠人父子两个,日日引颈期盼,希望上头能有旨意下来嘉奖。平安都没好意思告诉他们,折子还没送到皇帝眼前呢。
赵璨一直关注着平安的动静。这活字印刷术,平安既然向他展示过,他自然不会不在意。——事实上,赵璨已经从平安那里拿走了他整理出来的字表,让人铸了一套铜制的字模,做工极尽精美。
这当然不是用来印刷的,而是用来把玩的。
没事的时候,赵璨就用这套字模,将自己要背诵的文章拼出来,一边玩一边背诵,效果竟出乎意料的不错。后来他索性没事时就摆弄一番。
有时自己脑子里有些年头,理不清楚,他也用字摆出来,帮助理清思路。等弄完了,字一收,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对赵璨来说,这可比用于印刷有意义多了。
后来平安的书印出来了,他立刻就去了经厂,把平安许给自己的那一本要了来。翻看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效果的确比雕版印刷好些。这样的分别普通人可能根本辨别不出来,但赵璨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书若是送到御前,恐怕平安当真能从此平步青云……
但赵璨同时也知道了平安的窘境。他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通天的路子。现在时间短也就罢了,没什么人在意他。万一将来有人注意到,岂不是轻易就能将这果实给摘去,让平安的努力付诸流水吗?
现在的问题是,赵璨自己究竟要不要拉他一把呢?
追究赵璨自己的心思,是想要帮忙的。而且他也帮得上忙。他之所以有所顾虑,实在是因为不想过早跟平安扯上关系,暴露两人认识的事。
但赵璨又实在是很不放心。平安这次如果被打压了,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再鼓起斗志?万一他就此认命,之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就在赵璨踟蹰的时候,门口有小太监高声禀报,“大皇子殿下来了!”
赵瑢当然不可能等在外面,赵璇才听见这句话,他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七弟又在做什么?许久没见你上我那里去了。”
赵璨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兄长们,哪一个来他的懋心殿,都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从不知尊重和礼节为何物。
他站起身给赵瑢行礼,结果赵瑢的视线已经黏上了桌上的字模,“七弟这里又有好玩的?这次是什么?”
赵璨心下暗叫糟糕,刚刚只顾着想事情,倒忘了收拾桌子了。这东西一旦被赵瑢看上,岂有不送给他的?赵璨自己也正喜欢得紧,自然不舍得。
不过既然被看到了,他也就不掩饰,大大方方的道,“是字模。”
说着飞快的挑拣出不同的字,拼在托盘里,“大哥请看。”
“蒹葭苍苍,白鹭未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赵瑢念了一遍,笑着打趣道,“我竟不知,七弟也懂得这些了。”
赵璨只当没听见,“我要让大哥看的可不是这个。这东西我也是刚得来,正在研究呢。大哥试想,能拼出一首诗,自然也能拼出一篇文章。我这两日试了一下,拼出先生布置的功课,一边拼一边背诵,竟是事半功倍!”
“竟有此事?”赵瑢顿时兴趣大增。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但不包括学习那些枯燥的东西。偏偏不管是皇帝,郑贵妃还是先生都对他寄予厚望。在宫中的独特位置,更是让赵瑢不能有片刻放松。若这东西真有用,他当然很感兴趣。
赵璨道,“我自己感觉是这样,只是不知大哥如何。”
赵瑢道,“那就试试看。”说着就开始摆弄起来,“这个字是怎么放的?”
“按照韵部放的。”赵璨道,“大哥依韵去找便是。”
“这法子倒是巧思。”赵瑢不由点头道,“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真挑起来也不麻烦。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既然瞒不住,赵璨也就坦然了,并且迅速的在脑子里构思出了一个既能够撇清自己,也能帮平安的忙的法子,“父皇的万寿节不是快到了吗?弟弟琢磨着不知该送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这里是没有的,只好多用些心思了。我想印一本父皇的诗文册子,所以前几日去经厂那边看了看。”
“这东西莫非是经厂的人弄出来的?倒也还算有用。”赵瑢道。
赵璨点头,“听说他们弄出这个字,是要用来印书的,说是种种好处,我反正理会不得。只是这字瞧着有趣,便回来让人依样做了一个。这两日才得了,我还没弄明白呢,大哥就来了。可见缘分这东西真是难以捉摸。”
“哈哈!”赵瑢听得高兴,笑道,“这东西若是不费事,我让人重新去做便是了,可不敢夺七弟心头所爱。”
“弟弟的不就是哥哥的?”赵璨说了一句,但也没有强求,而是道,“不过若是给大哥用,这黄铜就显得俗气了。我想着,要让人用上好的玉石琢磨出一份来才好。大哥觉得如何?”
“不妥不妥,这样的好东西,父皇那里且没有呢!”赵瑢道。
真是配合,赵璨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大哥说得有理。不过听大哥这么一说,弟弟又有了一个新的想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赵瑢不在意的道,“你同我还打什么机锋?”
“只是要占大哥的便宜。”赵璨道,“我是想,不如我让经厂的人用这字模印一套父皇的诗文做寿礼,大哥就琢磨一副玉制的字模,到时候咱们合在一起送给父皇,如何?”
赵瑢一听就知道,哪里是赵璨占自己的便宜,分明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但赵璨这个提议,的确是很合他的心意,况且赵璨自己,恐怕是没本事找到那么多好玉石的,把这抢眼的功劳让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回头我让人去准备。”
赵瑢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突发奇想来拜访赵璨,竟还有这样的收获,不由笑道,“七弟真是奇思妙想,你这里总有新鲜有趣的东西。令人羡慕。”
“不过瞎琢磨罢了。”赵璨也不谦让,“弟弟也只在这些事上有些天赋。”
赵瑢眸光一闪,微笑起来。赵璨的识时务让他非常满意,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七弟竟是这么有趣的人呢?论才能并不出众,却总有这样的小聪明,能办成点事。这样的人,才能放心的去用,免得掌控不住。
而赵璨也很满意。一方面拉近了跟赵瑢的关系,等寿宴当日,两人合送的礼摆出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他跟大皇子的关系了。另一方面也完美的解决了平安的问题——到时候皇帝不免会问起这奇思妙想来自何处。两位皇子自然不屑贪功,只要提上一句半句,也尽够了。
送走了赵瑢,赵璨重新坐回位置上,沉思半晌,才拈出两个字摆在桌上,却正是“赵瑢”二字。
片刻后他将这两个字放回去,又拈出两个字,摆出“平安”。
真是个好名字,意头好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也许这也是他总是如此好运的原因吧?
平安呀平安……梯子我都搭好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