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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买臣的为官履历在史书记载上也很简单,当了几年中大夫之后,因为向刘彻献平定东越的计策,被外放出任会稽太守,一年后因平定东越叛乱的军功升官为主爵都尉,后来又因犯罪丢掉官职,目前复任为丞相长史。
朱买臣这个人心眼比较小,他原先长期贫困,所以富贵的时候就格外趾高气扬,张汤当初还是一个管理茂陵修建工作的小吏,见到朱买臣都要跪拜行礼。后来张汤升为廷尉的时候,处理淮南大案,朱买臣的好友严助和淮南王有书信和财物往来,被指控参与谋反,刘彻顾念旧情为之求情想要不杀他,张汤却坚决反对:“陛下是想让天下人都觉得你身边的心腹之臣与诸侯王勾结都没有关系吗?以后这样的事情就压不下来了。”因为张汤的反对,严助最后竟然被腰斩,因为这件事朱买臣和张汤已经结下了仇怨。
后来朱买臣丢了官职之后,去拜见张汤,张汤高傲地坐在床上接见他,朱买臣是楚地人,性格比较刚烈,觉得自己受到了张汤的侮辱,内心更加怨恨张汤,常常恨不得置张汤于死地。
张贺最近原本忙于造纸,早已将其他事情抛之脑后,今天被朱买臣这么一刁难,他才猛然惊醒,现在已经是元鼎元年的初冬了,而西汉在太初改制之前,新的一年都是从十月开始的,历史上张汤自杀的时间好像就是在元鼎二年十一月,这么算起来竟然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自己这是古人当习惯了,竟然忘记了身为穿越者要帮自己的父亲张汤改变命运这件事情,好险现在还有至少一个多月,亡羊补牢为时不远,张贺于是连忙和石蒙说:“我不回宫了,你送我回自己家,然后你去帮我请个假,就说我今晚家中有要事。”
石蒙虽然不知道张贺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但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张贺回到自己家里,最为开心的就是他的母亲秦芸了,儿子聪明能干又上进虽然是好事,但张贺原本就只有五天一次的休沐日才能回家,现在就连回家也是呆不了多久就匆匆往上林苑赶,母子团聚的时间根本少得可怜。
秦芸看到张贺就喜笑颜开:“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在给家里众人量制冬衣,你最近长得飞快,快来让为娘给你重新量一量。”
“阿母,又要做冬衣啊,去年的都还新着呢。”张贺走过来乖乖地举起双手让秦芸给他量测,他知道张汤平时节俭,因此体贴地表示,“孩儿做侍中有专门的冬衣,其实不需要了。”
“你现在也是和你爹一样在朝里做官的人了,每季的新衣还是需要添置一两件的,这做官的最讲究体面,你和他们打交道也不会被看低了去。”
张贺嘴甜地说:“阿翁是御史大夫,太子和我关系又要好,谁能看低我?我弟弟呢?怎么不见他?”平时张安世看到自己回家,都会热情地迎上来,和他汇报平日里的见闻,缠着他讲一些未央宫的八卦,今天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并未见到弟弟的身影。
“安世已经八岁了,你爹前阵子做主将他送去读小学,这会还没回来。”
西汉官宦人家的儿童到了八岁之后就会被送到小学里念书,学习识字和算术,张贺是直接去当了皇子伴读,所以未曾去过小学,但张安世就不一样了,到了年纪他该得去上学。
“阿翁今晚回来吃吧?”张贺问道,他就是来找张汤有要事商议的,如果张汤不回家那他这个假就请得毫无意义了。
秦芸敏感地从张贺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你找他做什么?可是造纸一事出了什么纰漏?”
“阿母你想到哪里去了,孩儿这么聪明怎么会有纰漏呢,田甲做事非常稳重,一切都很顺利,您呀就别瞎操心了。”张贺拉着秦芸的手,往厨房走去,“今天就让我给你们露一手。”
张贺与秦芸在厨房里忙乎,因为张贺今天回来,秦云特地让封姑去外面多买了几样肉食。张贺本来就会做一些简单的菜色,这西汉的烧菜手法也不算丰富,大部分的蔬菜都是使用水煮,肉也是蒸煮起来的。
等暮色-降临的时候,张汤和张安世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张府。汉代吃饭采用分食制,每个人都有一个小食案,将所有饭菜都按照人数分装起来,摆放在各自的食案上。
张汤抱着张安世走了进来,对秦芸笑道:“夫人,今天怎么如此丰盛?”
秦芸柔声回答:“因为贺儿回来了,这里大部分菜还是贺儿的手艺。”
“是这样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地用完,秦芸带着婢女去收拾,张安世被封姑带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张汤朝张贺点点头,示意他跟自己去书房。
一进书房之后,张汤就回头带上了门,向张贺询问道:“你特地请假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我说吗?”
张贺点了点头:“孩儿今天去丞相府送竹纸,遇见一个对我不怎么友善的人。”
张汤一听丞相府眉头就略微皱了起来:“你遇到的可是朱买臣?”
“正是。”张贺回答道,“阿翁既然第一反应就是此人,说明他与你积怨已久,最近有找阿翁麻烦吗?”
“最近倒是没有,但他可是盯着我等着我犯错。”张汤冷哼一声,“他以为他是谁?区区长史还想以卵击石不成。”
张贺其实早就发现了,张汤骨子里也是个非常高傲和执拗的人,他这样的人和朱买臣仇怨纠缠到一块,难怪最后闹到不死不休。但张汤既然是自己的父亲,张贺就不能让他自杀,他可不想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此破裂。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在张汤走向死路的悬崖之前踩下刹车呢?张贺之前研究西汉历史的时候,对于张汤传其实看得不是很仔细,因此只知道张汤和朱买臣之间撕得非常精彩,一环扣一环,但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对于中间那些错综复杂的细节则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了。针对这种情况,张贺决定先问,找出可能导致祸端的情况。
“那阿翁和丞相呢?你们两个平时也是互相不对付吗?”
“我和庄青翟不对付的地方可多了,他们那些迂腐的儒生平素看不惯我这样刀笔之吏出身的人,可是我又何尝把他们放在眼里?”张汤肆意地笑了起来,“陛下需要靠尊儒来实现他的宏图伟业,但实际上儒生在他那里并不算太受欢迎,我推行严苛的法令不过是尊崇陛下的伟业,他们那些满肚子仁义道德的人又怎么知晓有些事要做就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作者有话要说:刘据:本宝宝的戏份呢?
张贺:忙着帮我爹撕逼呢,等我撕赢了就找你玩
张汤:太感动了我作为亲爹的存在感终于上升了
第69章上朝
张汤说的事情其实张贺也有所了解,刘彻既然重用御史大夫来进一步架空丞相的权力,那么张汤和丞相府之间的矛盾必然势如水火。
“阿翁最近有没有为难丞相三长史?”张贺问道。
除了朱买臣之外,丞相的另外两位长史一位叫做王朝,是齐地人,因为懂得方术,官至右内史;另外一位叫做边通,擅长战国纵横家的说人之术,是个性情刚烈强悍的人,两次任官至济南王国相。这两个和朱买臣相似,都是曾经地位比张汤尊贵,因此本身对于曾经担任小吏的张汤就有所怨言。
“陛下既然重用我,就是想让我替他顺畅地执行政令,而丞相的人多有阻碍,所以我多次代行丞相职责,这三人对我不服,行为举止傲慢,我就要苛刻地对待他们,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斤两,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尊贵的样子来。”
既然张汤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张贺自然做不出劝说他不要和三长史起争端的行为来,不过他还是不无忧虑地说:“恕孩儿直言,都说过刚易折,阿翁现在想当陛下手中的一把刀,但您有没有想过这刀用完后该如何收场?阿翁可还记得主父偃?”
这主父偃也是刘彻大臣里的一名狂父,他被刘彻重用的时候曾被人劝阻行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主父偃笑道:“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后来果然身死族灭。
张汤摇摇头道:“主父偃得罪诸侯王太过,我虽然为陛下做事,但还不至于到了他那样的地步。”
“阿翁为了我和弟弟、母亲还有祖母,也要保重自己。”
“你年纪不大,思虑过重,这样对身体不好。”张汤慈爱地拍了拍张贺的肩膀,“不必担心,我行事一向颇有分寸,让人查不出错来,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断然也不会连累家人。”
第二天张贺回到宫里,和霍光一起整理分类向皇帝进奏的文书,将最为重要、急需处理的放在一边,无关紧要、可看可不看的放在另外一遍,可以暂缓查看的放在中间。
这虽然是一项琐碎的工作,但却至关重要,很多关键的文书都要经过侍中之手。张贺在整理时,一卷竹简突然掉落地上,他连忙弯腰捡了起来。
经过他发明竹纸之后,很多重要部门上书都开始使用竹纸,而仍在使用笨重竹简的通常是一些不甚重要的部门,正好竹简掉到地面散了开来,张贺收拾的时候发现上面写着——文帝陵园里陪葬的铜钱被人盗走——于是他抬头对霍光说:“这里有一宗文帝陵盗钱案的上书,应该放在哪里?”
霍光头也不抬地回答:“文帝依山为陵,其下葬处不可查,竟然有人盗窃了他陪葬的铜钱,这虽然听起来是一件小事,但关乎文帝的陵寝安全,还是放在重要分类里,交由陛下评判吧。”
“好,我明白了。”张贺就将竹简摊开来,压在一叠竹纸的下面。
张贺不曾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桩经过他手整理的案子,竟然成了张汤被诬陷大案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