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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晚秋的轻井泽重重包围的浓雾化为白色夜幕遮断了视线。东亚建设的轻井泽休闲中心仿佛成了飘泊在白色海洋的浮游小岛,完全与外界隔绝。唯一的声响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罢了。一名年轻警卫手持特制警棍在占地范围内巡逻。昨晚的惨剧已经趁着天亮之前迅速处理完毕,碎裂的玻璃只能暂时清除,还无法更换完整的玻璃,于是白雾便乘着微风流进屋内。警卫打了个小喷嚏,索然无味地环视白雾帘幕。陡地,困惑的情绪在他的表情流动着。他察觉到鸟鸣不知在何时静止,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正笼罩着他。顿时他的心头里不安,眼前的白雾晃动起来,一个偌大的黑影从白雾逐步接近他。
他目睹了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白雾卷起一阵涡流,眼前的视野略呈明朗之际,便看见一只大型动物就站在距离他只有三公尺的位置,当他明白那是一头老虎,而且老虎背上还骑着一个少女时,理性一下子全抛到九霄云外。
“哇!”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大叫出声,但又不十分确定。想逃跑却逃不了,他无法将视线从老虎身上移开,本想转开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扭了回来,接着双膝跪地。老虎走近,柔软的前腿无声无息地踏过枯草,步伐顺畅得有如滑行一般。现在与老虎的距离只剩不到五十公分。
骑在老虎背上的是有着一头奶油色秀发的外国少女,长得相当漂亮。她身上穿着运动服,背着背包,凝望警卫的表情找不到一片笑意。
少女以严厉的语气质问警卫,警卫只知道少女讲的是外国话,其它一概听不懂。不过他心里多少有个底。前些日子遭到绑架的小孩、昨晚的骚动与流血事件。他想起那一连串被严禁走露风声的突发状况。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我只知道昨晚出了事情,也知道有人受重伤,就这些而已”
警卫沉默下来,开始怀疑自己的日语表达能力有问题。老虎继续一声不响地缩短距离,金黄色的瞳孔直视着警卫,灼热的鼻息吹在警卫脸上,低嗥听起来就如同远处的落雷一般。警卫五分钟前才上过洗手间,侥幸逃过失禁的糗态,取而代之的是他张大嘴巴,一股脑儿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把昨晚的惨案就他所知道的部份一五一十供出。老虎默默聆听,彷佛听得懂日本话一般,当警卫讲到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安静下来之际,他挪动视线望向少女,不晓得沟通上出了什么问题,少女从虎背跳下,开始动手脱下警卫的制服,简直把警卫吓得目瞪口呆。
“知道啦,我脱,我自己脱总行了吧。”
警卫脑海掠过一个与眼前状况毫无关连的想法,这个外国美少女该不会是个花痴吧,不然怎么会想脱男人身上的衣服。少女对全身只剩内衣裤的警卫脸上探索的神情视若无睹,随即将制服摆在老虎面前,接着把警卫的双手双脚摆在一起,用百叶窗的绳子牢牢绑紧。而老虎则衔起衣服,消失在房子暗处,经过漫长的七分钟之后,一名少年走了出来。
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上穿着警卫的制服,明显看得出这身衣服让他觉得很别扭。这少年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警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少女与少年交谈数句之后,连看也不看警卫一眼,迳自走向雾里。
那少年该不会就是那头老虎吧?事后警卫心想,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旁人不相信也就算了,但他很清楚说出口铁定惹来一顿讥笑。比起昨晚那群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同事,他可以说相当走运了。当时才经过一小时,负责搬运玻璃的同事便发现了他,而他身上也只有几处擦伤而已。不过由于穿得太单薄,得了两天小感冒。跟人说有老虎出现,结果没人相信他。
日高虎之介的左手伸进警卫制服下,触摸右边胸口。感觉到皮肤表面有个跟肿包一样的小凸起,藉由衣服与身体摩擦时产生的些许违和感,可以明白背部也有相同的凸起。虎之介甩了甩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弩箭贯穿了自己的胸口直达背部,现在却只留下这点疤痕,完全不觉得痛。那时,所有感觉全部离他远去,体内产生一个小火苗并不断扩大,原本指尖的温度已经褪去,变得冰冷僵硬之际,冷不防产生反作用力,火苗突然爆裂,炽热的能量流窜到全身直达指尖,不、这股力道甚至冲破了指尖奔到体外。随着庞大的能量往体外溢出,身体的细胞也受到无形的,力量所牵引而不断伸展。虎之介明显感觉到全身开始膨胀,一个扰人的负荷从身体表面爆裂飞散,原来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不仅如此,随着衣服一起被撑破的是虎之介身体表面属于人类的外皮。体表彷佛有光线穿过,接着开始长出浓密的体毛。此时原本贯穿胸背的弩箭受到无形的力量拖曳,最后被迫拔出;掉落在地,而伤口在眨眼间愈合。虎之介双手扶地,变化成强而有力的前肢,支持着庞大的身体。有了强大的肌力与爆发力,体重轻得像羽毛一样。虎之介一跳便蹿上了崖顶,只见天空已经吐白。虎之介在雾里循着肉眼看不到的线索奔跑——终于再度见到露妮。
虽然彻夜未眠,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强烈的饥饿感让全身细胞直嚷着要吸收热量与蛋白质。来到一家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餐厅不如说更接近国道高速公路旁小吃店的陈旧饭馆,虑之介点了猪排盖饭、炸虾盖饭、咖哩饭、蛋黄乔麦面、蛋包饭、那不勒斯意大利面,一口气吃得精光。同行的露妮点了松饼跟咖啡,只吃到一半似乎已经到达味觉的忍耐极限。于是她一脸辛辛然地望着虎之介的吃相。她很清楚海穆兰摩尔在变身之后,全身细胞有多么需要补充营养。虑之介将点来的饭菜全部一扫而空之后:心情才缓和下来,开始与露妮交谈。
东亚建设轻井泽休闲中心遭到某个人物偷袭,导致警卫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日高风子则被带走。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虎之介很想立刻采取行动,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自己并不像自己所认为的只是个平凡人,这件事猝然化为现实冲击着他,一下子陷入与以往的生活相距悬殊的状况之中,就像脑子里某条神经断了线一般毫无真实感:明明有一大堆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半晌,虎之介才把这个想法说出口,露妮?铎?马利维亚闻言便用力颔首。
露妮似乎一时之间忘了礼仪,以纤长的玉指沾了杯里的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大x又在旁边画出方位,并告诉看得入神的虎之介把这张桌子当成欧亚大陆。
“东方是虎之血族。”
露妮的指尖点在x右边。“西方是狼之血族,北方是熊之血族,南方是狮之血族。”
指尖在桌面充满节奏感地弹跳着。
“这是欧亚大陆的四大血族。在神话与传说当中经常出现,诸如狼男、虎男之类,指的全部都是这个血族。”
虎之血族的活动范围在中国大陆、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熊之血族的活动范围在苏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狼之血族的活动范围在欧洲核心地带,狮之血族的活动范围从印度到中亚、伊朗、伊拉克等中东地区,总数不详,不过包括海穆尔能力尚未成熟者在内预计有五、六万人,拥有海穆尔之人称为海穆兰摩尔,其一族则称为clan血族
“海穆尔是一种变身能力吗?”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正确说来是以变身为主的特殊能力总称,例如再生与感应也是。”
“那我就是那个虎之血族吗?”“眼见为凭,我是狼之血族,你也亲眼看到了。”
“不晓得老爸知不知道?”
虎之介想起自己名字的含意。自己很不喜欢这个落伍的名字,而且还因此常遭人嘲笑。离开父亲洋行,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时,祖父母曾经劝他改名,但他不予理会,因为他认为名字是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或命运的。
“那风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都是海穆兰摩尔?”
“令妹吗?你们是亲兄妹吧?”
“同父异母。”
“这很难说,拥有相同血缘的家族并不一定都是海穆兰摩尔,现在这么一来,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吧?”能够的话,他宁愿选择不相信。人变成老虎一向是只有小说才会出现的情节,例如“山月记”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身上。
虎之介脑子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或许自己早就死了,灵魂正飘荡在幻想森林里。变身成老虎以及和露妮交谈都是死者所做的梦也说不定然而,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正冷酷地逼迫他正视现实。
“再怎么不想死,人终究还是会死,再怎么不想变成老虎,终于还是变成老虎,一切都是。”
“这是所谓的东方哲学吗?”“不,只是自我安慰罢了。”露妮同情地凝望虎之介。“虎之介,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真面目,如果时间充裕一些,你想烦恼多少就烦恼多久,不过你现在有要紧的事必须去办对不对?”
“我要救出我妹。”
“然后呢?”“不管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
因为不知道救出妹妹以后要怎么办所以就不去救了——虎之介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妹妹,而且他应该有能力办得到,因为他并不是只有勇气可取的平凡少年,他可以变身成老虎,再怎么想老虎都比人类厉害才对。
“我唯一想得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办法而已啊。”
虎之介如此认为,说是积极向前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与其成天烦恼却什么事也不做,直接采取行动要来得强太多了。话又说回来,现在他连风子的去向这个最重要的关键都不知道。
盯着虎之介的露妮似乎拿定了主意开口道。
“我想你妹妹或许是在李恩佛得伯爵手中。”
露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完毕之后,虎之介随即将杯子的开水连同冰块灌进嘴里,然后把冰块喀啦喀啦地嚼碎。这个举止实在很不雅观,但如果不藉由这种方式运动脸颊的肌肉,他真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把冰块咬碎,无奈地吞下喉咙之后,虎之介面带疑惑地回望露妮,多少把握住状况了。
“露妮,我现在明白那个叫李恩佛得伯爵的是杀害你舅爷爷的仇人,可是他为什么”
说到一半又把内容调整一下;“那个叫李恩佛得伯爵的为什么会不辞千里来到日本呢?”
“表面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李恩佛得家族在亚洲拥有经营权也有人脉,以中国、东俄等地的经济开放为考量的话,理所当然会选择到日本来。”
“听说他来日之前在海参威也待过一段时间,但我很清楚他真正的目的。”
“什么目的?”
“将所有血族纳入他的统治之下。”
忽地,邻近笑声大作,两人紧张得望向笑声的位置。原来只不过是一群旁若无人的中年男人正摊开轻井泽的地图罢了,看样子似乎是趁着淡季蠢蠢欲动的不动产业者。仿佛现在才察觉到似的,虎之介感到一种诡异的非现实感攫住了自己,他啜了一口已经转温的开水。
“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是这么怀疑,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那个危险的野心家为此大费周章。”“这不是很明显吗?想也知道跟钱或权有关吧?”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的话。”
露妮耸耸肩,虎之介则以右手爬梳着头发。
“呃,那个李恩佛得伯爵是英国贵族对吧。”
“是的,第十代李恩佛得伯爵,全名是高得霍昔?格雷普斯。高得霍普是godhope,意思指的就是神的希望。”
露妮的语气透着露骨的嘲讽,不过虎之介分辨不出来。今天是与父亲洋行碰面之后的第四天,仅仅九十个小时的这段时间,自己的命运不知产生了多大的变化,光是用想像的就足以让自己叹为观止。突然间虎之介注意到一个问题。
“可是印度怎么会有狮子?狮子不是只有非洲才有吗?”
看来虎之介的确很没常识。露妮愣了一下,马上加以说明。狮子不只非洲才有,也成群栖息在亚洲南部到西部一带。古亚述帝国、中世纪波斯王朝、印度、土耳其各地各个时代均留下许多关于狮子的雕刻与壁画。在波斯,凡是与狮子搏斗并将之打倒的勇者都会授与“狮子猎人”的荣誉称号。
“李恩佛得家在一开始只是不起眼的乡下贵族,到了第四代伯爵的四子查尔斯?格雷普斯前往印度另辟新天地,在当地获得了上亿的钜富。故事说来有点长,你听过塔古或塔基吗?”虎之介当然没听过。
塔古,亦或是写成塔基。字面拼成thaggi,活跃于印度邻近诸国的地下杀人集团。据说他们从十四世纪到十九世纪的五百年之间,持续杀害了二千万人。他们信仰死亡与破坏女神卡利,奉杀人抢劫为教义,杀人方式是直接将对方勒毙。
常有商人或朝圣者旅行于广大的印度,当时没有汽车也没有飞机,所以一趟旅程要走上好几十天。一队商旅从a镇出发,预计一个月后抵达b镇,然而时间已到却迟迟不见踪影,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出现了,所有人都遭到塔古杀害。钱财与商品统统被抢,尸体则被丢弃在丛林或沼泽。连小孩也不放过,目击者一个都不留,等于是完全犯罪。印度民众即使知道塔古的存在,离谱的是从来没人真正看过他们,每年总有四、五万人遭到塔古杀害。
为了彻底镇压塔古,导致印度政治大乱。大英帝国便趁乱采取行动,企图将印度纳为殖民地。英国军队大规模讨伐反抗者与既有的大型盗贼团体,却对塔古不闻不问。由于印度人也不清楚其真面目,英国人更不可能了解。一般都认为“塔古根本不存在,是过度迷信的印度人的幻想罢了。”
然而,w?h?史利曼上校在此时登场了,他虽是英国人却不同于他的同胞,对印度不抱任何偏见与优越感。他通晓阿拉伯语、波斯语、印度语,热衷学习印度文化、历史、风俗,也因此得知塔古的存在,经过不断调查,终于掌握了其真面目。其间曾经有四次险些遭到塔古杀害,到了西元一八三o年,大英帝国的班第克总督任命史利曼上校为总司令官,展开讨伐塔古行动。在丛林、砂漠、岩山等地,史利曼苦战不懈,直到一八四一年将塔古消灭,生擒塔古四千人,罪大恶极的四十名接受审判之后处决,其中有人坦承一生总共杀害了一七六o人。
塔古绝迹一事已经记载于正式记录里,然而这里有个疑问:塔古在五百年来所抢夺的财宝究竟到哪儿去了?其中有一半当然是被花掉了,塔古就是靠这种方式过活,另外还以大笔金钱贿赂各地领主与官员,藉此保障一己的安全。除此之外,仍然有一笔以当时币值计算约为五千万英镑躺在塔古最高干部的金库里,大略计算下来,当时的一英镑换算成二十世纪末的日本货币,价值约三、四万日圆。相传这笔庞大的财宝一直没被发现。
史利曼上校返回英国,因功绩彪炳而名列贵族,可惜终生与钱字并无太大的缘份,足见他没有独吞塔古的财宝。紧接着登场的是查尔斯?格雷普斯。
查尔斯?格雷普斯自愿加入军队,跟随史利曼上校参与讨伐塔古一役。参战之际官拜少尉,讨伐一役后晋升上尉。他是一名勇敢的士兵,亦为能干的领导者,因此立下无数功勋,但个性残忍又冷酷。与塔古交战自然不容手下留情,他可以不凭任何证据杀害疑似塔古份子,严刑拷打不合作者,甚至放火烧掉整个村庄。以史利曼上校的个性来说,他会成立机构让被捕的塔古份子接受教育、洗心革面,所以他并不十分赞同查尔斯的做法,查尔斯则率领麾下部队采取半单独行动。到了一八四一年,重回班第克总督旗下的查尔斯带来一名“美得教人直打寒颤”的印度女子,她名叫玛德莉,据说是北印度某位领主的女儿。史利曼上校回国后,查尔斯继续留在印度。
他从军队退伍之后,购买上地,开始创业。一八五六年,他成为坐拥钜富的“印度暴发户”同时偕同印度的妻子与儿子,一起衣锦还乡,接下来他的兄长们陆续暴毙,一八六o年,查尔斯成为伯爵家之主,亦即第五代李恩佛得伯爵的诞生。查尔斯在一八九五年去逝,其子克里斯多佛继任成为第六代李恩佛得伯爵,是个具有印度血统、风格特殊的上流贵族。
第六代李恩佛得伯爵在印度拥广大的农园,占地一万英亩(约四十平方里)。他的农地专门种植罂栗并在自己的工厂里大量制造鸦片,输往当时隶属清朝时代的中国。许多中国人染上鸦片毒瘾,在痛苦中死去,但另一方面李恩佛得伯爵家的财富却是有增无减。
查尔斯?格雷普斯原本排行老四,根本不可能成为继承人,倘若他当时一直留在英国,终其一生都只会是个有名无实的落魄贵族。于是他选择成为一个冒险家前往印度,也改变了许多人包括自己在内的命运。他从印度带回来的新娘是塔古巨头的女儿,无庸置疑的也是狮之血族的一员。两人之子克里斯多个性之残酷无情更胜其父一筹,他以卓越的领导者之姿统治着英国与印度所有领地。他本身与英国中等贵族之女结婚,长子达维特则迎娶印度某藩王侄女为妻。这位达维特就是第七代李思佛得伯爵
“李恩佛得伯爵家族就是这样累积了数代的财富与权势。”
露妮说完了伯爵家的历史,向来与财富、权势无缘的虎之介只能直念着“原来如此”一迳点头如捣蒜。
“尤其对中东石油生产国家的影响相当大,听舅爷爷提过,上一代伯爵还曾经获得四个国家的皇家顾问官头衔。”
“呃,这个头衔很大吗?”
“等于是拥有外交官特权,出国时专机机舱与行李均不用受检,也可自由通行海关,更没有义务回应警方侦讯。”
“这不等于放任他为所欲为了吗?”
虎之介不知第几次怪叫出声,得知敌人的强大固然令他不寒而栗,同时也涌现一股同仇敌忾的心情。可是回头想想,为什么李恩佛得伯爵会知道虎之介与风子的事情呢?
“连我都知道虎之血族在日本,伯爵不可能不知情,恐怕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着手调查了。”
“那他一开始的目标就已经锁定我跟风子吗?”
“很有可能。”
“这太离谱了。”
虎之介大吼起来,一个有权有钱的欧洲大贵族不远千里跑来日本绑架没没无闻的少年少女,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合理。更何况动手绑走风子的不就是企图湮灭贪污事件相关证据的东亚建设吗?
“或许是伯爵在幕后操纵,绑架你妹妹的确实是东亚建设,如果伯爵把你妹妹带走,东亚建设也不可能报警,只要摆上这个挡箭牌,伯爵等于毫无后顾之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说归说,但没有证据。”
“根本不需要证据。”
虎之介以明快得几近偏激的语气断言。
“学者跟警察没有证据就不好采取行动,但我既不是学者也不是警察,总之先以那个什么伯爵的为目标,露妮你认为呢?”
“我没意见,不过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你也还要替舅爷爷报仇,假如带走我妹的不是伯爵,对我来说也等于少了一个嫌疑犯,多少也算有点收获。”
望着如此斩钉截铁表示的虎之介,露妮半晌才颔首。以行动开辟道路的这种单纯手法有时也是蛮管用的。
“走吧,伯爵人就在东京的远东大饭店。”
这天正午,东京品川的远东大饭店里,李恩佛得伯爵对着部属们表示:“毋需惊慌。”
伯爵态度沉着得几近倨傲。他确信露妮跟虎之介一定会出现在他眼前,露妮是为了替她的舅爷爷报仇,虎之介是为了救出他妹妹。
“况且露妮的护照还在我手中,照个性来看,她不是一个只知抱头乱窜的女孩,不愧是狼之血族的直系传人。”
“伯爵大人也得到了虎之血族的直系传人。”
出声附和的是相当于副官等级的部属史坦利上校,他所指的自然就是风子。上校是退役军人,目前统筹李恩佛得家的非法活动。年轻主人向来喜欢打前锋,从不依赖部下。
“伯爵大人,可否容我阐述浅见?”
开口的是秘书莫莉小姐,她忠心、理性而且人长得美,伯爵相当欣赏她,以一个仆人来说。
得到伯爵首肯,莫莉小姐便简短说明她的想法。把日高风子这个小女孩抓来之后,什么也不做只有一味地等待根本不会产生任何进展。至少明天应该将此事通知风子的兄长才对。
“呼嗯,有理。”
李恩佛得伯爵微露苦笑。为了让日高风子这个少女具备做为人质的意义,必须将风子已经落入伯爵手中的这个事实告诉虎之介才行。有必要呼吁虎之介一声说“你妹暂时由我代为照顾。”
然而可笑的是,伯爵无法正确掌握虎之介的去向,就算想通知,如何通知也成了一个问题。这时伯爵尚不知晓虎之介与露妮已经碰面了。
莫莉小姐指摘道。
“或许亚罗沙知情也说不定。”
“哦,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伯爵轻轻扯斜嘴角,与其说心生疑虑,不如说他早巳得知答案,但对答案不甚满意。
“属下去看看小女孩的情况。”
莫莉小姐禀报一声,立刻离开伯爵的套房,踩着利落的步伐走向长廊。曾经被亚罗沙恶意批评为“走起路来没一点女人味”的步伐停了下来。莫莉小姐微眯起眼,右手伸进套装的内袋。
监禁着日高风子的房间,也就是莫莉小姐的套房自然是上了锁,远东大饭店的房门锁尚未改采卡片锁,因此无论什么锁,亚罗沙只要一根铁丝就有办法撬开。从钥匙孔看进去,室内一片昏暗,双层窗帘在大白天也紧紧闭着。莫莉小姐的疑虑是正确的,亚罗沙打破了禁止进入的规定,擅自闯入。
“风子,你醒着吗?”
“醒着。”
“他们逼你呷药对吧,袂要紧吧?”
“我喝了药以后马上用手指挖喉咙,把东西吐出来。”
“聪明的女孩,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你哥,动作要抓紧,不过别出声。”
两人低声如此交谈,日高风子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原本的衣服被莫莉小姐丢掉了,就算想准备也无从准备起。
“你在做什么?”
应声飞来一个尖锐的质问,原本关了灯的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右手举着二二口径的手枪,左手按住电灯开关,莫莉小姐狠瞪着亚罗沙。亚罗沙本想耸耸肩,但发觉自己正抱着风子,于是便满不在乎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中意你,想说趁今天夜袭你,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
“我记得你一向很讨厌我。”
“希望你能了解我内心的挣扎,我虽然在意你,但也知道你不会理睬我,才不自觉说了反话惹你讨厌,想想真是悲哀。”
亚罗沙愈说愈起劲,但莫莉小姐仍然态度冷静、不为所动。原因之一是她即使通晓日语,但毕竟是以东京为主的标准语,对关西方言反应不过来。
“总之你先放开小孩再说。”
“怎么把人家说得好像绑架犯同伙。”
亚罗沙带着假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风子放到地板上不、在风子的脚尖就要抵到地板的前一刻,亚罗沙一脚往身旁的垫脚凳踢去。
垫脚凳朝莫莉小姐的胸口飞去,速度比射门的足球来得更快。莫莉小姐闪开了,她的反射神经相当强,只是一闪躲,狙击的架势便不得不松懈。莫莉小姐摇晃了一瞬,垫脚凳撞上她身后的墙壁。还不等椅子摔下,亚罗沙随即化成一阵风,迅速来到莫莉小姐眼前站定,扭转她的右手腕,手枪应声落地,然后亚罗沙立刻一脚踢开。
“风于,赶紧捡起来!”
风子闻言,立刻捞起尺寸过大的睡衣衣角,奔向手枪的位置。才刚伸出手的刹那,空气产生一阵波动。风子的身体被吊离地板,悬在半空。风子眼前是李恩佛得伯爵如同由乾冰雕成一般冷硬的脸庞。结实的双臂抓住风子的双腕轻轻吊起,脚底踩住手枪,身后是敞开的房门与人数约有将近一个分队的彪形大汉。
“亚罗沙,看来你不止手不乾净,连脚也不乾净。”
“我卡希望你能说我多才多艺。”
亚罗沙反驳道,语气透着些微的挫败感。他本来是打算趁伯爵不备,当下实行造反的决心,结果时机根本不容他掩饰,对方已经进行反击。
“亚罗沙,你抓人质也没用,她很乐意为我而死的。”
“哉啦!”
亚罗沙叹了口气,释放了莫莉小姐,他很清楚伯爵所陈述的事实。
“好,很好,你好好给我说明白,没想到像你这种人也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
“多管闲事,紧把小妹妹放下来啦!”
“啊!”不知是谁发出的叫声。原本以为风子悬在半空的双腿已经准备停止扭动,下一刻却快狠准地踢中李恩佛得伯爵的腹部。随着一个大快人心的声响,伯爵脸上的从容不迫消失了,他一语不发放开右手,单以左手吊高风子,赏了她脸颊一巴掌。风子的身体重重晃动,仍然是强忍泪水,死命瞪着伯爵。
“住手!对方只是个囝仔!”
亚罗沙大吼,伯爵以锐利的目光望向他,举着放开风子。摔在地板的风子被莫莉小姐抓住,粗鲁地强迫她站起来。
“正因为是小孩才需要管教,免得一疏忽就变得跟你一样。”
“看来你的家教搁美麦嘛。”
“嗯,好吧,我承认刚刚有一瞬间失去理性,可是亚罗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同情一个小孩子?”
亚罗沙无意坦承自己的弱点,但风子现在被当成人质,只有硬着头皮回答。
“我在西伯利亚的情报员培训中心里看过好几次,以开发超能力为名目,在三到五岁的囝仔头上施以电击,进行各种实验,那群科学家或医生之类的头壳里只知道拿活人当实验品!”
“的确有这种人没错,但是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与发展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报员培训中心更是如此。”
“有一半的人死了,再有一半的人变成残废,只有很少很少的几个人存活下来而已。”
“其中一个就是你。”
“是啊,因为我袂记得我已经死了。”
亚罗沙耍着嘴皮子,表情却显得苦涩。要这个看尽世间冷暖的情报员受训生眼见小孩受虐而视若无睹是不可能的,他会直接采取行动,根本不管事前计画与胜算多寡。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性杀手,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你这应该叫恋童癖吧?”
“伯爵,有件事要报你知。”
“什么事?”
“你很怃幽默感,希特勒跟史达林也一样,不知为什么,威权主义的独裁者都是一个样。”
“我很讨厌开玩笑没错。”
伯爵的声调里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相对地,表情却是乌云密布。
“所以我都是说真的,你这次不当的造反必须接受应有的处罚,不过大部份的处罚对你根本不痛不痒,所以我要切断这个小女孩的一根手指。”
伯爵的左手指着风子,小女孩的表情立刻僵住,亚罗沙低吼道。
“虽说是囝仔,但这个小妹妹也是海穆兰摩尔,具有再生能力,手指被切断很快就会再长出来。”
伯爵得意地笑道。
“亚罗沙,你是不是搞错了?”
“啥?”
“具有再生能力并不代表没有痛觉,切断一根指头,这个小女孩应该会很痛吧。”
伯爵面不改色,佯装不知的表情扮演了镜子的角色,亚罗沙仿佛看见自己铁青的表情,他极力压抑声音。
“金要这么做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伤害一个囝仔,你袂觉得见笑吗?”
“身为一个领导者真正觉得可耻的是在重要时刻没有当机立断,不过呢,假如你求我饶了这个小女孩,我也可以考虑,取而代之你有义务取悦我。”
伯爵露出灵机一动的神情。
“让我见识一下大英帝国的传统杂技好了,亚罗沙,那可是从平民到贵族都相当热衷的消遣呢。”
“到底是什么代志?装模作样的。”
“就是斗熊,让一头熊跟数头猛犬相斗。”
“真趣味。”
亚罗沙自信满满。在东亚建设的轻井泽休闲中心,亚罗沙以人类的外貌就击毙了数头牧羊犬。
“让我见识一下熊之血族最英勇的奋战,不过你应该明白,你不能自由活动哦。”
在木桩绕住一、二公尺长的铁链捆绑大熊,再放出三、四头獒犬。大幅削减大熊的战斗力,而獒犬累了则可以交棒,最后大熊精疲力竭,被一群狗咬死。
“亚罗沙,你本来有个更聪明的选择,就是“效忠于我,积极表现,成为我的干部”这条路,至少你可以当上俄国黑手党的党魁,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开始踏上这条路了。”
“那拢是你自作多情。”
“不重新考虑?”
“哉啦,我会重新考虑。”
瞅着不加思索作答的亚罗沙,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的波动在伯爵的下半边脸扩散开来。
“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是,我已经对你唔兴趣了。”
“很好,那就进行斗熊竞技吧,对付特别凶暴的熊,要封住其战斗力的方式就是刺瞎它的双眼。”
“你讲啥?”
“不用这么吃惊,这场竞技的条件本来就不公平,顺便还能做个再生实验。我很想知道双眼被刺瞎后需要几天才能恢复,真期待结果。”
伯爵瞥了部下们一眼。
“抓住亚罗沙的双手,到家用酒吧去把冰锥拿来,对了,莫莉小姐,只要亚罗沙一有反抗动作,就把小女孩的手指折断。”
伯爵的部下们惧于伯爵极端冷酷的语气,立刻依令行事。一名男子倒剪风子的双臂,莫莉小姐握住她左手的小指;其他两人各自制住亚罗沙的左右臂,第四人将冰锥摆在伯爵手上,另外六人面色紧张地以枪口指着亚罗沙,不是手枪而是狩猎专用的麻醉枪。伯爵手持冰锥走向亚罗沙,走了一步、二步便停了下来,在冷眼观察的视线前端,亚罗沙开始变身了。
如字面所说的变身。衣服下的肌肉鼓起,体表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体毛开始密布。亚罗沙伸手想遮住自己的脸不让风子看见,包着手臂的衣袖应声进裂开来,一口气粗了三圈的手臂已不再是人类的形状,两名大汉镇压不住,面色慌张地往左右两边跳开。
“射击!”
伯爵不耐烦地下令,几打麻醉枪同时剧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