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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天,太子东宫侧殿。
太子李建成正和太子洗马魏征低声说话,齐王李元吉兴冲冲快步进来。
“太子哥哥,弟弟刚听说,今日小谢将军把那胡女打了!”
齐王李元吉边说边走到太子李建成近前,叉手行礼,接着说:“前日,那胡女把弟弟府上的门客打成重伤,本王正准备去老二那要人算账,没想今日,太子哥哥就帮弟弟出了这口气。”说完拿起太子面前的茶盏就喝了一口。
魏征见齐王进来,急忙起身行礼,齐王指着矮榻说:“免礼,魏洗马坐。和太子哥哥在说什么,没打扰吧?”
太子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叹着气说:“以后要做皇太弟的人,这么冒失。”边说边给李元吉斟了一杯茶。
“前几日兵部递进来的军报看了吗?孤小看了老二养得那个小胡女,区区斥候旅把颉利盐州腹地搅得天翻地覆,手段之狠辣闻所未闻,连五识不通的畜生都如臂指使,假以时日又是老二的一员猛将。”李建成说着把茶递给李元吉。
“哼,不过一黄毛丫头!”李元吉有些不服气,扁平的五官愈发村气。
“这黄毛丫头一上手就打伤了两位山东豪杰。前日,孤交待手下盯着那胡女,谁知老二居然有眼无珠,有功之臣不封赏还重重责罚,把那胡女打瘸了。昨日,孤让谢俊去试探,没想到,兴许真能得手。”李建成笑得幸灾乐祸,儒雅的面容有些扭曲。魏征垂首喝茶仿若未闻。
“着啊!”李元吉乐得连江都口音都带出来了,李建成横了他一眼说:“说你多少次,不要说江都话,阿爷听了不喜。”李元吉笑着捂嘴。
“趁热打铁,孤命小谢盯着那胡女,幼稚胡娘一腔狼性,见过什么世面,多说几句好话而已。”李建成嘲讽道,李元吉在一旁连连点头。
李元吉续了热茶奉给李建成,看了严肃的魏征一眼后,谄笑着凑到李建成耳边说:“弟弟新得了个波斯乐伎班,全是刚从波斯来的胡郎胡女,十四五年纪,个个弹得一手好乐器,能歌善舞,极为可人。太子哥哥今日与弟弟去武德殿瞧瞧。”
太子瞧了一脸没出息样的弟弟,小声笑道:“你就是没长性,那张婕妤的颜色不新鲜了吗?现在喜欢上胡姬啦?”
齐王像扭股糖似的拽着太子的袖子说:“弟弟但凡有什么好的是一定要给太子哥哥看看的。”
魏征看着上首两位殿下头凑在一起嘀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天策府。
艾尔穆在自己的差房里坐了半晌,觉得无趣,也不知道秦王殿下消气了没,百无聊赖,取了马鞭、戴上半面甲,出门叫霍巴,吩咐给阿云嘎四人留一半的斥候小队,然后率人出了天策府。
艾尔穆坐在马上晃晃悠悠,想着昨天听得曲子往家去。
刚到永兴坊,艾尔穆闻到羊肉的鲜香,招呼霍巴等人在一间食肆门前下马,一众人把门口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艾尔穆要了大份的水盆羊肉和一筲箕的月牙烧饼,正端起碗,一人拍开她对面的斥候自行坐下,艾尔穆眼睛瞪得溜圆,“怎么又是你?谢将军没事情做吗?”
谢俊嫌弃地抹了把桌子上的油腻,说:“旅帅就在这里吃这个呀。”
“不然呢?”艾尔穆顿时觉得羊肉不香了,无聊地捻了一块烧饼,撕成小块丢在羊肉汤里。
“整只的羊羔,去毛去下水留皮,里外抹了牛油和盐,肚子里塞上花椒、桂皮、陈皮、香菜、整只肥鸡,用牛筋缝了,不停翻转,在白碳上烤一整晚,第二日用银刀片着吃。”谢俊望着天慢悠悠的说。
“谢叔方将军府上什么时候改做厨子了?”艾尔穆凉凉的说。
“你个!”谢俊有点气急败坏,差点骂走了嘴,闭着嘴咽了口气,说:“别不知道好歹,本将军是觉得委屈旅帅了。”
艾尔穆拿着筷子搅着羊肉汤,没接话。
“秦王是没给旅帅发饷吗?堂堂旅帅在街边吃得这么寒酸。”谢俊看艾尔穆不接话,觉得有门。
“不关你的事,难道太子府还能给我发饷不成。”艾尔穆赌气说道。
谢俊嘲讽一笑,心说:上钩了。
“太子一向待手下宽厚,以旅帅的才能,什么高官厚禄不可期待?”
“别胡说,哪有胡女做大官的。”艾尔穆瞪着谢俊说。
“别人不行,本将军看你可以。”谢俊一本正经的说道,心里已笑得满地打滚。
艾尔穆又低头搅着半凉的羊肉汤,碗边开始凝着白色的油花。谢俊看着反胃,拿了个烧饼丢在碗上面盖住,丢了几十个通宝在桌上,一把拉着艾尔穆的手腕,说:“走,哥哥带你去吃好的。”
霍巴一众人早已放下碗筷旁观,个个冷笑连连,见他们两人起身要走,霍巴站起身叫道:“旅帅!”
艾尔穆甩了谢俊的手,说:“谁是你妹妹,要到哪里去?”
谢俊复又上前拉着她手腕说:“去了就知道了,你的手下吧?同去同去!”
傍晚,西市延寿坊望春池酒肆。
二楼雅间的窗外就是夕阳下的放生池,满池洒满金红色波光,远处波斯胡寺传来晚拜的吟唱。
雅间内,两人对坐着,满桌都是波斯风味的美味佳肴。
谢俊满面通红,神志倒还清醒,指着艾尔穆说:“我们说好了,只要你来,我叔叔,谢叔方车骑将军给你一个营,你就是营帅了。这才是正道!”
艾尔穆把玩着酒盏说:“我的狼军可是花钱的祖宗,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明晚,不,今晚就给你城外营地送狼饷。哥哥答应你的,说话算数。你的承诺呢?”
“我们突厥人只信重诺强者。”艾尔穆直直看着谢俊。
谢俊突然觉得对面胡女的一双蓝眸好像有魔力般,能把人的魂魄吸出来,他微微侧了下头,说:“你会看到的。”
太子东宫。
谢俊递了腰牌进去求见太子,盏茶功夫一个小黄门打着灯笼引着魏征来到差房。
谢俊急忙上前见礼,“见过魏洗马,某晌午和艾尔穆搭上了话。看她在秦王那极不顺心,长孙无忌向秦王诋毁她的狼军太过耗费,一直克扣她的粮饷,秦王也多有不满。这次盐州,秦王训斥她无军令胡乱行事,功过相抵不说,还说她不顾皇族李道宗,协助李靖立功,被军法处置了。”
魏征沉吟半晌,那胡女说得情况合情合理,问道:“果真如此吗?”
谢俊笑道:“十来岁的小娘,几句好话哄哄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说了。某按殿下的吩咐,官升一级,财帛十车。她说今晚要看到殿下的诚意。”
魏征又思量了一下,只要那胡女肯收财物,就不怕她耍诈,胆敢反复就密告到秦王那里,她就是死路一条,同时能砍了秦王未来的一个爪牙。
随即魏征点点头,给谢俊写了条子,吩咐速速去内库提取。
艾尔穆赶在宵禁前进了府门,内府的院子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地,烛火下满是箱笼,吴妈妈正带着内府管事在分类清点。
艾尔穆围着转了一圈,说:“殿下送来的吗?”吴妈妈笑得说:“是呀,晌午后送来的,一直清点到这个时候还没做完。小娘吃饭了吗?厨房给小娘留着羊羹呢。”
“吃了。有殿下给我的吗?”“有呢,直接送小娘院子里去了。阿紫正在清点。”
“阿娘在哪里?”艾尔穆打开一个盒子拿出里面包了金边的琥珀,对着烛火看了看,像一汪蜜糖晶莹剔透。
吴妈妈小声说:“殿下来了,在亭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