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08章(3)第八章 (3)

三上悠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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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个自然组转下来,祁有音心里对长水村大体有谱了,这里一缺资金,二缺人才,想发展生态农业,必须有足够的资金和知识型的人才。而这十一个自然组里最困难的组当属山脚组,可这个组的自然资源又最丰厚,背靠青龙山,植被茂盛,空气中负氧离子的含量是城市的数十倍,发展旅游观光产业的优势得天独厚。但这里地处偏僻,交通成为大问题,尽村里修了生产路生活路,可与旅游观光产业的要求相比,这样的路只能算初级路。

    祁有音在山脚组住了三天,这三天她始终跟孙大妹在一起,每到一家,祁有音的心里都会不平静,留守的农家妇女既要下地侍弄苗木,又要给孩子烧饭,家里有老人的还要侍奉老人,可妇女们大多没什么抱怨,自力自强的意识很浓烈,有一位妇女在祁有音面前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说:“你看我的手跟男人的手一样坚硬,男人们在外边创业,我们在家照样能赚钱,只是这赚钱的路子太窄了,山脚组靠山却吃不了山,如果这里能发展旅游,我们家家户户都可以办农家乐,我在外边看过这样的地方,很来钱的,发展好了,男人们都守在家里了,不去城市打工了。”

    祁有音安慰她说:“等着吧,这一天不久就会到来的。”

    祁有音在孙大妹的陪同下,还看了山脚组被长水村评定的五好家庭,她们进院子的时候,媳妇正给坐在院里的婆婆梳头发,婆婆九十出头了,思维清晰,只是前排的门牙掉光了,媳妇很细心,把婆婆的头发梳通后,将木梳衔在自己的嘴里,用一根暗红色的头绳扎住头根,再用一个黑木卡子捌在脑后,九十多岁的老婆婆头发长到背部,除了头顶有点泄,鬓角有点白,只看这头浓发真不相信她已九十高寿了。

    孙大妹在一旁介绍说:“九十高寿的老婆婆我们山脚组有六个,眼下都很健康,都是媳妇侍奉着。在家的妇女其实很累呀,我常想要是山脚组经济发展起来了,办个敬老院,不光城里老人进敬老院,农村的老人也照样进敬老院,老人难侍奉,老小孩老小孩。”

    梳头的媳妇说:“谁都有老的时候,我婆婆常说,小孩别笑白头翁,花开花落几时红?我现在好好侍奉婆婆,将来我老了,我的儿媳也会好好侍奉我,我现在是给孩子做榜样呢。”

    祁音听着想这里的民风如此朴素,真应了那句老话了,“近山而仁,近水而慧。”

    在省妇联她看了太多的因婆媳不和引起的家庭矛盾,有的导致了家庭的破裂,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媳妇不敬婆婆,而婆婆又不接纳媳妇。山脚组远离城市,交通闭塞,却保留了这么好的传统美德,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莫非是城市的开放破坏了原始的美德?……这个问题,祁有音回去后要好好思索一下,中国的妇女,特别是农村的妇女,在和谐社会究竟要承担一些什么?

    晚上,祁有音住在孙大妹家里,这使她们有很多话谈,白天看到的东西,到了晚上,坐在农家院里,享受着清澈的月光,一幕一幕看过的情景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浮现,她便不停地问着孙大妹,孙大妹也就不厌其烦地答着。

    祁有音:“在家的留守妇女,对在城里打工的丈夫放心吗?”

    孙大妹笑:“开始不放心,村里进城的男人也确实做了很多对不起老婆的事情,偷鸡摸狗的,老婆摸到了影,纷纷跑到城里闹过,也想离婚。后来觉得离婚对孩子不好,闹闹也就算了,男人嘛,想让他们一辈子跟一个女人一条心是不太可能的。就拿我来说吧,我那口子自从离开山脚组,就没怎么回来过,回到家也像走马灯似的打个照就走,后来我听说他在城里养了小女人,有一天我就闹去了,正好他跟那小女人在一起钻被窝呢,我是晚上去的,之前把他的住址打听得一清二楚,到那里就把他们逮住了,可那小女人根本不在乎,竟当着我的面说:‘你丈夫不爱你了,他只爱我,不信你现在就问问他。’未等我吱声,他真说话了,他说:‘我们离婚吧。我的确不爱你,我只喜欢城里的女人,城里女人细腻会生活,哪像你这样,粗粗啦啦的,只配喂猪打狗。’那小女人越发得意了说:‘呆瓜,识相点吧,赶快回村里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这是城市。’我当时气得火冒三丈,还击她说:‘早晚有一天,你们城里人会往我们乡村跑。’小女人嗲着声音说:‘你们乡下人永远赶不上城里人,乡下人好不容易吃上肉了,城里人吃草了;乡下人好不容易娶媳妇结婚了,城里人又分居了……’她说了一大串话,都是贬乡下人的。回来后我就发誓要把山脚组建成美丽的家园,吸引城里人到这里养老,可我的能力毕竟有限。要是有人来我们这里开发投资,山脚组一定是个美丽的世外桃园。祁主任,您能为我们山脚组招商引资吗?”

    孙大妹用渴盼的眼光望着祁有音。

    祁有音未置可否,没把握的事情她是不轻易许诺的。她想到杨亮,她大学时代的同学杨亮在她的鼓动下,给长水村盖了一座小学校,也算是很有贡献了,她能否再去鼓动他山脚组投资建农业科技观光园呢?杨亮会不会骂她得寸进尺……祁有音不想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便将话题转到刚才的对话上,不由问:“那你现在跟丈夫的关系怎样?……”

    孙大妹坦率地说:“本来从城里回来后,我是想跟他离婚了,可我舍不下婆婆,我婆婆86岁了,她32岁的时候我公公就死了,她守着这个儿子过了一辈子,我如果把她扔下走了,那个小女人是不会侍奉她的。所以婚也就没离,这房子是他回来盖的,我婆婆摸到了我们俩闹离婚的影,气得生了一场大病。我坚持没离婚,一方面是为了婆婆,另方面也是为了孩子,孩子正读高一,我怕对孩子的身心有影响。至于我自己嘛,我真没考虑那么多。再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是在一起过日子,愿意过就过,不愿意过就散,但不能伤害了别人。”

    祁有音听着,暗下里偑服着孙大妹的胸襟,尽管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却能看到平凡生活中的奇倔。国家近三十年的发展,物质生活和人们的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东西的改变令人弄不明白究竟是对还是错,比如离婚率的高涨,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个误区,而离婚后是不是人就真的自由了?不承担家庭责任是人的真正解放吗?……

    月亮的清辉静静地洒在小院里,透过树影落在她们身上,祁有音感慨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好,婚姻的成败要以不伤害别人为好,家庭就是一个小社会呀,我这次下来扶贫,顺便想搞一些这方面的调查,实事求是地写一篇论文。”

    孙大妹说:“难得有省里的干部能深入到组里,祁主任您这么能吃苦,家里人没意见?”

    “家里人支持我下乡扶贫,没有家里人的支持,我来不了。”

    祁有音说。

    “您那位也是干部吗?在哪里工作?”

    孙大妹又问。

    “他是个普通干部,也在省里工作。”

    祁有音急忙转移话题,有关她的背景,事先已跟省扶贫办打过招呼,不向任何人透露,否则会给她的扶贫工作带来不方便。如果知道她是省委副书记的夫人,谁肯安排她住在山脚组孙大妹的家里呀,那她还怎么调查研究、获得最前沿的生产生活情况呢?

    一只蚊子落在祁有音的胳膊上,飞快地叮了她一口。祁有音开始抓痒。

    孙大妹站起身,从房檐下扯了一根用艾草编织的火帘绳点着,小院里立刻弥漫起艾草的青香,祁有音已经好多年没闻过这味了,她大吸了一口气。

    蚊子跑了,祁有音和孙大妹的心都在艾草的香味中安定下来,孙大妹继续跟祁有音讲述山脚组的事情,东家长李家短,哪家的女人能干,哪家的女人孝顺,哪家的女儿嫁出去了,哪家的新媳妇怀了孕,家境好的人家都不肯多生孩子了,低保和独生子女费对计划生育工作起了一个推动作用……

    夜静得出奇,风声像是一支小提琴曲,给城市和乡村的两个女性伴奏,她们越说越兴奋,把天边的大毛愣星都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