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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觉再听下去,可能就是她不愿意听到与相信的了,可是她内心里的每一处都在迫使她听着云宿说下去。
云宿的唇角轻轻翘起,似嘲似讽:“但凡你所认识的,见过的……大部分都或多或少在那个血夜里出现过。”
他没有明说,秦慢的耳中却似轰然一声巨响,云宿说的是谁,她的心里划过许多个影子许多张面容,但她知道他指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个人。
离间计,她咬牙让自己相信这是云宿的离间,可是她不明白云宿为什么要离间她和雍阙,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缘故?
她茫然地看向云宿,那张脸上的泪水与慌张无比地真切:“二哥……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华家,还有其他世家都……”
她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云宿知道大部分原因是她还不愿相信,到底还是年轻的姑娘家,再有算计一旦陷于情爱中就会乱了手脚。不过这样也好,他情愿秦慢感情用事甚至是愚钝一些,伤心一时忘得也快。
云宿掩住她的口:“这件事你现在只须知道,无妨,二哥既然活着回来该为我们云家讨回的总会一一拿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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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方家后霍安隔着帘子问秦慢:“夫人是想再逛逛,还是就回府了?”
秦慢疲惫地靠了一会:“这儿哪出比较清静?我想去散散心。”
霍安哎了声:“崇安寺离这不远,夫人要不去那上柱香,眼看饭点儿也到了再顺便用顿斋饭。”
寺庙是个好地方,秦慢站在佛门前闻到檀香时胸口里冲撞到现在的躁郁终于沉淀了下来,今儿不是初一十五,来庙里上香的人不多。
她并不是个信佛的人,可是今天她却拈着香将每一个菩萨金佛都拜了一遍,拜到最后心里空荡荡的还是没想到要向满天神佛乞求些什么。
“你以前从不来这里的。”
秦慢没有回头便听出了来者是谁,她看着面目慈悲的观音平缓道:“你以前也从不来的。”
萧翎走到她身边,看见她唇边似有还无的一缕微笑,然后问他:“王爷是一路跟过来的?”
他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从不知委婉为何物,总是一针见血的女孩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之前在西市似乎看见了你,便找过来了。雍阙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从他手里找出个破绽比大海捞针还难。”
听到雍阙的名字,秦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谁让他树敌太多呢。”她看向殿宇四周一尊尊神态各异的佛像,“王爷,你说这诸天神佛皆由佛祖统领,他手底下的那些个神仙会不会也有不服他的?”
萧翎没有料到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她是从方家出来的,大致也能猜到见了什么人,而那个人又对她说了什么话。可是具体说了什么他却无从而知,故而也不能确定秦慢此刻的这句话是试探还是单纯的随口一问,他稍稍停顿了下道:“神佛修炼千年,无欲无求,怎么会和凡人一样利欲熏心呢?”
“利欲熏心,”秦慢喃喃念着这个词,“说得好……”
她终于肯正面看向萧翎,徐徐笑了起来:“自从惠州一别,多日未见,王爷和王妃可安好?”
一提柳心瑜,萧翎面色稍稍淡了下来,却还是温润地一笑:“难为你还惦记着,多亏你的妙手回春和慕容公子一路照料,现下虽然仍是虚弱但是已经大致能认得出人了。”
“是吗,那就好。”秦慢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改日再去探望一下王妃。”
言罢她转身就走,竟是半点也不停留。
“蔓蔓!”萧翎下意识地想抓住她。
秦慢没有闪躲,可是萧翎的手悬在半空,离她只有半寸之遥,始终没有落下来。
寺中钟声响起,秦慢站了片刻随即提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翎怔怔地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可是没想到她跨出高高的门槛时飘来一句话:“王爷是成大事者,儿女情长不适合你。”
这句话像一根毒针,蓦地扎进萧翎的心里,毒液一层层地浸透下去,似要冻结住他所有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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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秦慢吃了三碗饭,饭量惊人,吓得霍安差点没给她叫大夫。
孰料扒完最后一口饭她打了个饱嗝,摸摸圆鼓鼓的胃,一抹嘴道:“没事儿,我们走回去!”
她立下了豪言壮语,不想着京城太大,尤其崇安寺几乎还是临近京郊。溜达了没几里路,她就抖着脚脖子快瘫成了泥,偏生之前为了以表决心她还叫霍安打发走了马车。
这下好了,她望着遥遥迢迢地平阔大道,哀叫了声自作孽不可活。
霍安忍住直抽的嘴角,小心道:“夫人,奴才还是给你找辆马车吧。”
“找去找去!”她忙不迭地挥手郁闷不已,今儿这一天过得可真是糟心无比。
霍安响亮地哎了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秦慢心道着还挺快呀,一抬头却见着臭着张脸的雍阙驭马而来:“哎?你怎么来了?”
雍阙板着张脸甩开缰绳跳下来,作势抱起人就要上马,秦慢见他不理睬她也不乐意了,推搡着他:“和你说话呢!”
雍阙还是不做声,秦慢眼珠子一转,扑腾一下趴到他背上和个糖糕似的死死黏住他:“你说话呀,要么我就不下来了!你背我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当众撒娇的做派险些没吓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秦关更是不忍目睹地移开了视线,自从督主遇到了这个女人,基本上就告别了威严这两个字了。
被下属看到这一面,雍阙内心不是不尴尬,拉扯了两下没拉下秦慢,担心她摔着只好闷不吭声地将人背起。
秦慢伏在他背上,手指绕着他垂在耳边的冠缨哼哼唧唧道:“雍阙,我记得我这两天没惹你吧,倒是你几天都没照面,一照面就摆脸子给我?”
走了半会路雍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了你二哥?”
秦慢一噎,还没想着怎么回话,又听他低低问:“你是不是还见了萧翎?”
浓浓的醋味,就算是极遥远处飘来的饭菜香也遮掩不住。
秦慢绕过他的肩,在霍安惊慌欲绝的眼神里捏住他的鼻子摇了摇,咬着他耳朵道:“你真小心眼,连我二哥的醋都吃。”
雍阙被她捏得气闷,不反抗也不恼怒,阴阳怪气反问道:“你二哥?”
他冷笑两声:“虽然素昧平生,但我怎么就是觉得这大舅子不简单呢!”
秦慢一愣,无来由地心虚起来,如果说第一次与云宿的见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今日的会晤令秦慢猛然咂摸出云宿对她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前面说过,她是个对感情相当迟钝的人,否则雍阙也不用那么辛苦地一次又一次对她表明心声,有的时候看他的模样恨不得是要把心剖出来给她瞧一瞧。
哪怕那颗心是黑的,但上面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可一旦她对云宿起了疑心,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说出来很没良心,但是归根究底看自己人和看敌人的立场是截然相反的。
这种猜疑现在被雍阙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令她尴尬又觉得荒唐,讪讪道:“你不要多想,”忙又补充道,“我也不想多想。”
雍阙沉默了,秦慢也咬着唇默默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勾了勾他脖子慢慢道:“十三年,时间太久了,云宿究竟变成何种模样我并不清楚。但总之,现在的这个他绝对不会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对过往的怀念与感伤,“他的心中装满了仇恨还有野心,或者说仇恨是他的借口。男人大概都这样吧,一旦有了施展的空间就想要得更多,权势,钱财还有美人……”
雍阙本来听她述怀得挺动容,哪想后面那几句越听越不对味,郁卒道:“我不是那样的男人!”
秦慢摸摸他的脸:“我知道,要不是背着个太监的名声,你定是个国之砥柱的良将名臣。”
雍阙又觉得不对了:“太监又怎样?我如今难道不是这大燕江山的中流砥柱,社稷基石?”
“……”秦慢被他不可一世的自信堵得无语,悻悻道,“和你说不下去了,不和你说话了!”
看起来她是真生气了,雍阙马上又后悔了起来,今儿得知她和萧翎见面后他的心情着实不大愉悦。是,如她所言,他确实是个小心眼,尤其是从她口中吐出太监这两个字儿,更是和针戳到心尖上一样。
他自信,无论是才学算计还是身量品相,他样样都不输给萧翎。唯独在身份这层面上,即便他手握重权,说到底终究是个抬不起头的宦官。
他懊丧着不知该怎么弥补,见秦慢果真像个缩进了壳的乌龟一样不理他后,只能厚着脸皮趁人不注意,悄悄拍拍她:“慢慢?”
秦慢闷不做声,过了一会粗声粗气骂道:“手往哪拍呢!”
他神色一凛,忙收规矩了手低声下气道:“我的错我的错,我孟浪了。”见她终于吭声了,涎着脸做一本正经道,“慢慢,听你方才的话,云宿他们安排谢鸣柳进宫是真有企图?”
秦慢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但是能得到他服软是件不容易的事,她哼唧了两声,软软慢慢道:“嗯,你我之前猜摸得不错,谢鸣柳入宫十之八/九是我二哥想借美人计行刺皇帝。”
雍阙轻笑了一声:“他们想的也是天真,且不说谢鸣柳的姿色在宫里算不上出挑的。皇帝已经有所察觉,否则不会利用慧妃一事想把当年的余孽一网打尽。这两派人要说心思都是有的,手段却是幼稚。”
秦慢哎了声:“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余孽?”
雍阙自知失言,忙重重咳嗽了几声:“哪里来的余孽,掌嘴掌嘴!”
秦慢哼了声,两人在街市之上毕竟不好多言,她无聊地举目一看:“咦,这不是回家的路?”
回家两个字让雍阙心里甜滋滋的,他将人往背上薅了一把,托得稳些:“过几日忙起来,大抵许久不能见面,今夜带你去别苑住上一住。那里是我的私宅,比不得占了大半个北海的方家,但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你去了就会喜欢。”
秦慢哦了声,想到此前云宿着重提起的一句话,问道:“陛下的寿辰快到了吧。”
这不是个秘密,为了给新帝庆生,燕京在许多日前就已经张灯结彩地铺张开来。正因如此,京中鱼龙混杂,才给了那夜云宿将秦慢劫走的机会。不过自那日后,京中戍卫紧要上许多,一来是藩王陆续入京,二来但凡要事总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浑水摸鱼。
将人放在马上,雍阙没有上马而是牵起缰绳徐徐走着:“是啊,此事算得上陛下登基后的头一桩喜事,要不也不必劳心劳力至此。”
“哦……”秦慢若有所思地点头。
雍阙在郊外的私宅离崇安寺并不远,一人一马晃晃悠悠地就晃到了。垂夜的天呈现出渐染的紫色,由深到浅,变化出万千的瑰丽来。
宅子不大,倚着半山而建,秦慢换了衣裳不见雍阙,正纳闷间霍安捧着酒碟走来:“夫人这边去,督主在□□等你呐。”
她寻过去,讶异地发现这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后还有一汪幽幽清潭,潭边有一巨石,早一步换了松散衣裳的雍阙正歪坐在上面,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除了冠的长发仅以一条锦缎束在背后,悠闲而怡然。
霍安将酒碟放在石旁矮凳上后便却行退走了,秦慢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左右环顾:“这里倒有几分世外幽境的样子。”
潭水里的泉眼涓涓而流,为这闷躁的夏夜晕染上几分凉意,雍阙拍拍自己的身边示意秦慢过来:“夜里山中凉,坐过来些。”
秦慢摸摸从胳膊,嘟哝了句:“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
人还是乖乖地爬过去,雍阙用臂膀将她箍在怀中,又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女子体寒,尤其是双足不能着凉,否则以后要落下毛病的。”
他絮絮叨叨地唠叨往下却没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秦慢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地将头靠在他肩上,看着夜幕上那一弯波澜壮阔的星河:“雍阙,你相信我其实并不想报仇吗?”
“信。”雍阙自斟自饮。
秦慢嘴角露出一点微笑:“那你信我二哥是个好人吗?”
“信。”他饮下一盏酒,随即道,“好与坏,善与恶,黑与白,对我而言从不是绝对的存在。”他停顿了一下,“可能,我本身就不是个好人吧。况且那又是你的兄长,不论他怀有什么心思,我都是爱屋及乌的。”
秦慢支起身子惊奇地看着他:“你这个爱屋及乌用的很有问题呀,我二哥年轻时长得确实不错,你难不成……”
雍阙捡了个果子堵住了她聒噪的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不求你安分守己在家相夫教子,但求你脑子里装些正常姑娘家该想的东西好吗?”
秦慢拿下果子恶狠狠咬了一口,鄙夷道:“你又不是姑娘家,知道姑娘家脑子该有什么?我和你讲,现在的姑娘家脑子里都很了不得的!”
有了前几次斗争失败的经验,督主大人已经深刻地领会到同女人斗嘴没什么好结果,尤其还是自己的女人。他将她重新拽回到自己的怀中,敞开衣服将她团团包好:“身子怎么这么凉,刘太医开得药今儿吃了吗?”
“没吃。”秦慢回答得坦荡。
雍阙瞪她,没吃还这么嘚瑟,秦慢无所谓地吧唧吧唧啃着果子:“不是我说,刘太医开得药太苦,你可以自己吃上一口,保准你一口就升天了。”
“……”药苦是真的,但是今日刘太医已经与他说得很明白,秦慢现在的这个状况其实就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回光返照……
画堂春已经浸透了她身子里的每一处骨血,现在的她燃烧着每一日的生命,愈演愈烈,愈来愈美,直到回到吃下□□那日的风华正茂时。
随即,便如这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般,殒灭。
他仰起头,剧烈的疼痛和苦楚像是要把他这个人撕成两半,一半鲜血淋漓地哭泣着,一半与她逗趣取乐。
秦慢察觉到他突然而至的沉默,将果核扔到一旁,在他袖子上一擦手:“督主,你怎么了呀?”
他赶紧使劲眨眨眼逼回眼底的泪水,低下头时满是嫌弃地一眼,任她糟蹋自己的衣裳:“今日你去方家见了云宿,他同你说了什么?”
秦慢哦了下,趴在他怀中,仅露出一张小脸:“没什么啊,就是叙叙旧顺便他想让谢鸣柳最好能先一步在陛下面前露个面什么的。”
“人还没进宫,就想着争宠了。”雍阙不屑地一笑,“你二哥比你差得太远。”
秦慢摇摇头:“我这个二哥打小就机灵,过了这十年只会更稳重成熟。像你说的,美人计固然是一计,但是想要靠一个谢鸣柳弑君却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其他同谋?”
秦慢望着他会心一笑:“督主难道不早就这么认为了?”
雍阙不吃她这一套,懒洋洋问:“那你觉得和他结盟的人是谁呢?”
“……”
越是扑朔迷离的事情,真相往往越是简单。
迄今为止,死的人诸多人,除去一个杜小姐,无一不是与当年云氏灭门有关。
水鬼十三和千人百面的死是杀人灭口,而柳心瑜……
她是柳家人,云宿说了现在江湖鼎力的大多事情在那一夜中都参与了对云氏的追杀。
毫无疑问,这是报复。
至于这一个杜小姐,本身是事外人,但倒霉就倒霉在她招惹宋微纹,而宋微纹又和秦慢有关。
杜小姐的事宋微纹讳莫如深没有详谈,她不知内里如何,但是看宋微纹对此事一反常态的表现,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杜小姐是不是误中了十八镜,下毒那人本身想杀的是宋微纹……
这个设想令秦慢无来由地难过,她不愿意看到曾经把她宠上天的明朗少年变得面目全非,更不愿意有朝一日会与他兵戈相向。
“你不说代表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雍阙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他的眼神同样投射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中,夜风吹起秦慢的发丝撩到了他的眼睛,他没有伸手去拂,“我也不妨告诉你,与云宿合谋的人眼下一一到了京中,怕是要赶着这次皇帝的寿辰谋划起事。至于起的什么事,古往今来,设计皇权……”
他的眸光忽闪了一下:“无非是争权夺位。”
秦慢闭着的眼睛蓦地睁开了:“你说与云宿联系的不止一家?”
“这种翻天覆地之事光凭他一人和惠州那位主怎么可能,自古谋反讲究个里应外合。他们在朝中有人,江湖中自然也有人,更莫说军中了……”雍阙忽地冷笑一下,“不过皇帝也不傻,暗悄悄地撤回了泰州及幽云六军。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增加你的烦恼,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问清你的意思。云宿和他的同谋无论做什么其实都与我们没太多关联,包括宫里那位。不论输赢,哪怕他事败被缚我也有把握将你我二人撇得干净。只是他毕竟是你二哥,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他没有将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因为讲出来太过赤/裸与现实。
雍阙的立场便如他所言,十分微妙,完全可以保持中立,但是若得他一臂之力,哪一方都有事半功倍之效。这也是皇帝近来频频招他进宫的缘故之一,他厌恶这个宦官而在此时此刻又不得不倚重他,哪怕暂时放下作为帝王的尊严与傲慢。
不用想也知道,萧翎私下里没少拉拢过雍阙,至于云宿……
秦慢想起今日他说的话,没言明却是直指向雍阙。
她看着他思虑万千的模样,不禁问道:“雍阙。”
“嗯?”
十三年前你是何等模样呢?
她在心中道,面上却是斟酌一番,最终摇摇头道:“你这么问我就让我为难了,他是我的亲人,而如今你也是我至亲之人,”包括现在不知生死的宋微纹,“我不能也不会因为我的二哥就舍弃了你和其他人,至于云宿与皇帝……”
秦慢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如果他执意走那条路,我拦不住劝不了,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雍阙敏锐地捕捉到他口中的“其他人”,除了云宿与他,在这个世界上莫非她还有别的亲人不成?
俄而他又觉得自己想得为免过多,她在这世上可亲之人确实寥寥无几,但是还有上清山的师父和那个聒噪的师弟宋微纹。
他有时候会觉得秦慢是个凉薄的人,唯唯诺诺,任谁都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她的内心是座封闭的堡垒。你可以叩响它的门,但却无法窥测到里面究竟是繁花如锦还是冰雪交加。
可渐渐的,他发现她的凉薄不过是小心翼翼地守护,守护着那一份大难不死侥幸生存下来的情深义重。
她说十三年物是人非,却不知从未改变的却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包容与谅解。
“慢慢。”雍阙轻声唤着她的名。
“嗯?”她仰起头,眼眶里朦胧的不知是睡意还是水汽。
“我立的仇人不少,做过的混账事也挺多。在这个位子上,别人尚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假使,我说假使有一天,我离开了东厂离开了京城,就再也无法保证你安稳平静的生活。那你……”
秦慢怔怔看着他,慢慢露出个笑容,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昂着脑袋十分神气道:“听你这么说好像以后会混得很惨,不过看在你那张脸的份上,我就勉强跟着你了!”
雍阙斜眼睨她,在她鼻尖上亲了亲:“什么德行,假如以后遇到比我还好看的人呢?”
秦慢甜甜一笑:“就算比你好看,但是他不一定有你对我那么好呀。”
“还算有点良心。”雍阙拥着她感慨万千,“在官场上待得久了,就感觉这座皇宫,京城和衙门就像一个棺材,将人封死在其中,喘口气都难。你总把江湖挂在嘴边,念叨着我也想去看看你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
她的江湖……
秦慢歪着头想了想:“有句话想必你听过,一入江湖岁月催。其实只要在红尘之中,谁也逃不了世情人俗,江湖中也有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可是,总归没有你当官那么多拘束。只要银子在手,哪怕你日上三竿而起都没人催你点卯;只要武功拔群,即便武林盟主也要待你客气三分。”
“听上去,也是个无比势力的地方啊。”雍阙扯扯她的腮,“耶不知道你稀罕那儿什么。”
“世家们你争我斗,正邪两道厮杀不止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秦慢满不在乎地扯起雍阙的袖子挡在脸上,“你我只是江海一粟,只要你不一时兴起想抢个武林盟主玩玩,那些个麻烦事离我们很远哒!”
她倒是个袖手旁观看得开的,想想初遇时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果真是个十足的虾米状。可是哪个虾米会主动找上武林盟主门去给他找狗呢?
胸前的起伏慢慢轻还了下去,这一日想是伤了神,她睡得很快,连霍安送来晚膳都没能惊动她。不过听说她在崇安寺里胃口大开,足足塞了三碗饭,雍阙看着热气腾腾的炙肉,揉揉她的脑袋,拉起薄毯将她严实地包在自己怀中。
夜空中璀璨的天河无声流淌,嘀嘀的虫鸣声在草丛中此起彼伏,石脚下的香炉里升腾着驱蚊的药香。冷冷的水雾缠着缕缕药气,将这方天地笼罩得仿如世外仙境。
如果这儿不属于京城,如果这夜不是短暂的逃避,或许是个适合他两常住的好地方。
他知道,在今夜之后,那座京城里等着他们的或许是一场生死杀伐。虽然他和秦慢谈论得轻松,但他隐约有种预感,无论哪一方逐得雄鹿,他与秦慢都难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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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们入宫的前一夜,雍府之上来了两位意外之客。
“方公子?还有谢小姐……”
如雍阙自己所言,在山中之夜后他就没再回过府中,忙碌至极时甚至会忘了给秦慢一日一信。不过无妨,有霍安这个操心嬷嬷在,即便秦慢不问,雍阙每日里大致的动向都会传到她耳朵中。同样,雍阙见不到秦慢的人,但是也知道了在这么些时日里她种了两株花,又养了一只猫,还给已经大了好几圈的小满找了只小母狗配对。
总之,无论外界如何得天翻地覆,她总有办法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自娱自乐。
此刻,喂狗喂到一半出来见客的秦慢看着那人有些茫然:“你们来可是有事?”
按理说,这个时候方家正应紧锣密鼓地替谢鸣柳准备进宫事宜,竟还有闲情来她这儿吃茶?
方世镜不情不愿地在椅中坐下:“没辙,眼下京中来了那么多位王爷,外头风声紧老爷子派我做个护卫,将人送过来。”
谢鸣柳赧颜地低了低头,而后抬首一笑:“我想着进宫之后可能没多少机会再见到雍夫人了,便赶着时间走一趟来与您告个别,这也是家父的意思。救命之恩,总不能忘。”
这个救命之恩,真是个百用不赖的好理由。秦慢哦了声:“谢小姐真是太客气了……对了,方公子,府中有位侄儿久仰你大名,对你的剑法心仪已久,既然来了,能否赏个脸与他见一见?”
胡说八道对她来说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尤其是对方世镜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方世镜咦了声:“本公子竟然如此有名了?”
恰巧雍和兴致勃勃地冲进来嚷嚷:“听说有个武林高手来了?!快让小爷我瞧瞧,是不是阿爹找来的师父?”
方世镜大概从没得过武林高手这种荣誉称号,立即与雍和相见恨晚,携手奔到后院,打算展示一下自己的绝世武功。
两人走后,只余秦慢与谢鸣柳二人,秦慢回首:“谢小姐有什么话便说吧。”
上次的不欢而散对谢鸣柳来说似乎已经了无痕迹,她落落大方上前,冲着秦慢盈盈一拜:“鸣柳上次失礼还望夫人海涵,此番前来确实是感激夫人和雍大人对鸣柳的提携之恩。”
她见秦慢不为所动的模样笑一笑道:“鸣柳也无他意,只是想替夫人一位故人传句话,七月流火天将转凉,夜间或有风雨交加,寒气伤身还望夫人保重贵体。不过鸣柳认为,夫人自有檐瓦遮挡,自是不愁的。”
“京城果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地方,天冷多穿衣裳一句话都能说得这么婉转曲折,真是叫你们费心了。”秦慢慢腾腾地捻着手指道,“托谢小姐和那位故人的吉言,我是素来贪生怕死,自然会保重自个儿的。”
谢鸣柳等了半天,也只等来她这句话,不免神略有失望,刚想开口目光扫到门外竹丛间的浮光掠影只得生生改了口:“鸣柳会将夫人的话带到的。”
言罢秦慢没有再理她,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很快被气势汹汹折回的雍和打破,他将手中轻剑一摔:“娘娘!这是哪里来的武林高手,竟连阿爹送我的绝世宝剑都叫不出名字!”
秦慢抖抖嘴角,刚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剑,就听见方世镜同样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绝世宝剑???武林中但凡有点名头的名剑本公子不说把玩过好歹都见过,这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雍和怒目相向:“阿爹送我的怎么会是凡品!”
“这是……雍大人的儿子?”谢鸣柳长睫扑闪着迟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