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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顺着练习过无数次的方向缓缓举起。
“前辈”
停栖在如同被精确计算过的高度,银亮的剑刃折射出七彩的日光。
“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不动手就把剑放下吧,小子。”
“前辈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背叛团长?”
“觉得他做得不对,就动手了。你也是如果不赶紧的话,就杀不了我。”
背对着自己被捆束的骑士扭过头来,他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然而他的脸却在阴影中逐渐被自己遗忘。
校场、恩师、凋零、血液、头颅、笑容
“啊——!”
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谁,从来没有想过要憎恨谁。可是,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又该如何消除?
莱恩维特站在阳光中,眼前是倒下的仇人的尸体以及滚落的头颅。自己第一次杀死一个人,结果心中却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落下的剑锋一同,碎裂在了血泊中。
开心的感觉、放松的感觉、释然的感觉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呢?
“真是漂亮的一剑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骑士团长阁下。”
“莱恩维特埃尔维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小心点,小子。贵族的圈子可不是随便哪里来的杂种能进的,识相的话就滚吧!”
“莱维”
尸体消失了,校场被拆除,身边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很快,原地就只剩下莱恩维特一个人。那时的悲哀,与八岁之前被母亲锁在房间里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僵直地躺在床上的青年人猛地坐起身来,他努力睁大双眼,剧烈地喘息令整个人都在收缩和舒张。莱恩维特好一阵才从噩梦中挣扎出来,他用左手挡住双眼,右手从枕边握住那截熟悉的金属,属于杀器的冰冷令他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里是狄瑟,不是凯普林。
十年的时间从自己身边溜走,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莱恩维特告诉自己,现在的话,想要拯救骑士团、拯救艾斯蒂尔,还来得及。
“团长,这么早就出门吗?”从二十岁起跟随自己的副团长询问道。
“去看看狄瑟皇帝派来监视的人。”尽管自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然而只有莱恩维特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得去做点什么,现在、立刻、马上!
他昨晚又梦见了那个熟悉的场面,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仇人,也是亲人。当时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温度,他到现在都能回想起来。怎么洗都洗不掉的红色,只能让人感到厌恶。莱恩维特走在狄瑟的街头,右手习惯性地搭在剑柄上,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无不小心地朝别处闪避,生怕自己当街发狂似的。
这是应该的,自己是如同天灾一样的存在,会导致人不自然死亡的东西,理应被从人群中分隔出去。
狄瑟皇帝派出的巫师正跟在自己身后,这也是理所当然地防范。自己原本也没有杀死他们的打算,只是不能容忍自己呆在住所无所事事罢了。莱恩维特顺着京都的四条主干道探查了一遍,顺便也打听了些关于书塔塔主的消息,直到当天黄昏时分
直到他在街道上看见另一个被分离出来的人。太显眼了少有的灰色短发和腰间的佩剑,和自己相近的气息怎么也不可能被轻易洗去。
她穿着一个普通少女本该穿着的长裙,有些紧张和局促地朝自己微笑——这让莱恩维特觉得,自己今晚或许能够安眠了。骑士团的制服常常令人忘却对方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杀人或被杀一类的事情,理应距离她很远。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能对一个失责的团长露出那样毫无芥蒂的表情?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
也许他们彼此都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某个刚刚归队的少女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若要细数这些区别,自己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大约不是像身高、样貌一类的东西,自己在凯普林的时候就与她有过许多次工作上的接触,但是当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心中产生一种安定的感觉。莱恩维特禁不住想要确认,她还能够回得来吗?在足以独自生活在骑士团之外的地方,还能够选择与自己并肩奋战吗?
“和我交一次手。”自己毫无预兆地对少女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如果对方拒绝,自己就不会强迫她回到团里;如果举剑的理由已经不在,莱恩维特绝对不会阻止她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剑术的确可以称得上“绮丽”二字吧。对方未曾停止过挥剑的过去四年,以及灰色眼瞳中流淌出来的坚决的战意,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用“不要强迫自己做这么辛苦的事情”这样的话语来玷污的,属于战士的骄傲。
既认识到自己所背负的罪,同时也愿意承担这份罪恶,只有拥有这样资质的战士才能拥有稳定且坚决的眼神。对方从多年前第一次与自己交手的时候,便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莱恩维特为对方的回归而感到由衷的快乐,这份感情比自己之前想象得还要重,这使害对方断臂的歉疚感较之前更令自己焦躁。
女孩子的话应该怎样对待呢?自己之前还从未研究过这个问题,因而在需要的时候便显得比较棘手。莱恩维特看到瘫倒在门厅桌面上的艾斯蒂尔,暗自思忖如果出门散散心的话,也许能让彼此的心情好些。
至于错过季节和遭遇恶灵这些事情,的确在莱恩维特的意料之外。想都没有想的,莱恩维特将少女推拒到战场之外,自己则拔出佩剑上前迎战。
“瞧不起我吗,团长大人。因为我的剑术在你之下,所以觉得只要在一边站好鼓掌就可以了,还是说因为是女孩子所以没有权利踏上战场?”
并非如此
只是不想让对方承担自己了解的重量了。分明是不忍心动手的,却还是要去做的痛苦,并不是少女一个勉强的笑容能够消除的。作为自己麾下的团员,拥有这样的觉悟理应受到自己的鼓励与赞扬,可是自己却宁愿她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退却一旁,等待自己将眼前的问题解决。
明知道这番态度早已超出了身为团长可以踏足的范畴,然而想要替对方承担苦难的心情却不容置疑地在心底涌动。自己所走的是一条艰难的守护之道,莱恩维特从未想过要与他人分享,然而看到少女挥剑时严峻的表情,自己却诞生了既然已经并肩同行,那就尽自己的能力,使对方轻松一些罢这样的心情,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愧疚。
明知道对方一个人必然能够更快地解决战斗,莱恩维特还是坚持上前,抢下必杀的一击。被秋雨打湿了的少女颓然放下左手的长剑,莱恩维特将自己的制服外衣脱下,然后甩去表面附着的雨水,再将它温柔地披在少女肩上。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然脱缰,然而自己并不打算阻止。
“没关系,我答应过要帮你解决右臂的问题。”
作为剑士要放弃自己的右手,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于自身的无力,只要有可能就回去弥补。莱恩维特告诉自己,如果这夺取无数人性命的肢体,可以在别人身上创造出一生的幸福,那么就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自己不想再看到她绝望的表情了,已经对她和自己承诺过的话,必须要实现才行。
从出生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止过负罪的莱恩维特,唯一的祈愿就是为自己在乎的人创造价值。承载着父母亲污秽*而生的莱恩维特,为了守护而不断杀戮的莱恩维特,如果一生中还能做出什么纯粹的“善良之事”的话,也许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应该是你的力量啊!”压抑着想要痛哭的*,努力朝自己传达这个意愿的少女,令作为凯普林第一剑士的骄傲破碎开来,内里潜藏的属于莱恩维特的灵魂在对方守护的意愿下震颤。
莱恩维特不是神,但是作为团长,他必须成为一个绝对正确的指向标,身为软弱人类的心情因此无从分享。然而过去无数次的失去都令他觉得自己是个失格的骑士,他现在是背叛了三世的反叛者,这样的未来是否被大家所期待?
此刻的自己,正比任何时刻都期待有一个拥有坚定意志的人来告诉他“做得没错,请继续下去,我们会永远跟随你。”如果对象是艾斯蒂尔的话,或许可以。如果能够从那个少女身上汲取勇往直前的力量
隔天,他便见到了自己的恩师,虽然已经被岁月打磨成了自己想象不出的样子,不过也还幸福地生活着。安东尼欧健在,艾斯蒂尔回归,剩下的道路就已经很明确了。终于可以停下自责的莱恩维特,获得了之前都未曾拥有过的勇气。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莱恩维特恐怕一辈子都会和艾斯蒂尔维持密切的上下级关系吧。如果不是自己发现少女和某个白衣服的、底细不明的、装神弄鬼的狄瑟官员关系过于亲密的话。
“作为团长的属下,我是作为公务出行,不是陪同。”
莱恩维特听到少女的强调,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和毫不相干的人解释到这种地步?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莱恩维特觉得心里总有些不爽。洛旭是狄瑟的朝臣,无论再怎么对战争持有反对意见,他始终还是要忠诚于自己的国家和家族。仅此一点,就是与骑士团背道而驰的信念。想起之前艾斯蒂尔也总提到“洛公子”的事情,莱恩维特觉得某种尚未完全成熟的想法,最好还是尽早掐灭为好。
如果已经进展到考虑如何告白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这份莫名侵入自己内心的情绪,令莱恩维特选择在前往任务地点的路上,与自家下属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是作为团长,自己也并应该涉足对方的感情问题,这一点原则与心底里那份忍不住去申明“骑士团之外的归宿与艾斯蒂尔的同调程度为负”的愿望,无疑是相互矛盾的。
可是无论如何,对象是那个洛旭的话也太碍眼了一些。
莱恩维特拿起身旁的佩剑,如同赌气一般从自家下属身边擦身而过。如果选择洛旭的话,艾斯蒂尔便不可能再跟随骑士团一起走上战场,也许就此留在狄瑟才是唯一可以迎来未来的方式。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对这份感情抱有这么强烈的负面意见。更何况那位“洛公子”似乎对艾斯蒂尔的感情毫无回馈之意莱恩维特在听到想要与自己同去调查海滩,而将艾斯蒂尔一个人丢在一边的言辞,难免心生怒意。
“莱恩维特不阻止姑娘吗?”
“没有这个必要。”
自己还没有见过那个少女这个模样,她朝沈遥约战的样子如此肆意张扬,莱恩维特忍不住想对这个略显孩子气的行为展开微笑。自己在回答洛旭的询问时,不免带着自己也能察觉到的骄傲——她有这个实力去维护自身的尊严。再者说,她作为一流剑士的资质,就算站在自己身边也不会被掩盖过去。
而这种信任,只存在与和她走在相同道路上的人身上。
基于这种认识,自己竟然也能保持不错的心情和洛旭共处一室。莱恩维特终于想起对自己的心境发出质问——是谁,令你平分了不安的躁动与平稳的欢愉?想要对她说出“少让我看见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说笑”的理由又是什么?
“出发前来找我一趟。”
战斗在即,不仅仅是为了看上去深陷爱河的少女,更是为了自己,莱恩维特需要尽早得到她的答案。是留在自己身边,还是追随所爱离开骑士团。
她比自己想象得要早一些敲响房门,莱恩维特狼狈地收起混乱的心绪,试图在对方不经意的视线中整理出引起话题的方法。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让对方不要小心翼翼地和自己划分界限
“站那么远做什么?”
莱恩维特回想起少女对待自己的一贯态度,又联系到她对除自己之外任何一个哪怕相处时间极短男性都能相处自如男人擦拭佩剑的力道不禁又大了几分。
不用别人说,莱恩维特也知道自己过度追求清洁的个人习惯,令共事者难免感到压力很大。如果此刻是任何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沿,莱恩维特恐怕就要忍不住采取一些行动了。但是少女小心地靠着自己身边坐下时,反感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起先自己察觉到少女的指尖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心中一沉。
“与团长一样,我对骑士团也有绝对不能放手的理由。未来的事情,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在伊莎成为凯普林的王之前,我都会在您麾下的队列中,这一点毋容置疑。”
少女铿锵有力的誓言令一切忐忑消弭殆尽。假使只要能够看见对方的身影,就能感受到幸福,那么这份心情确实可以被称作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