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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告诉我说,辉死了。我没有怎么惊讶,我问怎么死的?朋友说是跳楼自杀。我说:“像他这样痛苦的人,我是说像他这样毒瘾发作时痛苦至极的人死掉或许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才四十多岁的辉死掉了,而对于他的年近七十的双亲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黑发人送白发人绝对是人间的一大悲剧,而朋友说,辉的父母在辉死后并没有大哭大悲,尤其是辉的父亲,嘴里一直咒骂着辉,说他死了活该。我说,要说辉的父母不悲痛是假的,只不过,两老已经麻木了,也或许是在多年难堪的岁月的磨难下,两老的大爱逐渐变成了大恨了吧。
辉的父亲是一位老军人,没有什么文化。而辉的母亲是随军家属,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家庭妇女。辉的父亲后来转业到一家化工企业,因为没有文化,自愿当了一名普通工人。辉的父母有三个孩子,上面两个是女孩,辉是老幺,又是独子。对于从农村出来的多少有些旧思想的父母亲来说,辉成了他们一辈子的希望,不说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求他能健康成长,传宗接代,两老辛苦一辈子也算值了。
虽说家里经济条件并不算好,但跟同龄的孩子相比,辉的童年和少年还是幸福快乐的,吃的穿的玩的,一家人都是先让着他,两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也是处处护着宠着他,都早早的辍学,为的是全力以赴供养辉,让他将来能考上大学,有出息。家人的宠爱虽然没有让辉走上歧途,但也养成了很多坏毛病,比如自私自利,比如好逸恶劳。对于学习,辉也努力过,但学习成绩始终就跟他不内敛也不张扬的性格一样,不温不火。高三时,辉因为跟早恋的一名女同学闹分手,心里郁闷,情绪低落,导致高考发挥失常。复读,还是名落深山。辉的父亲只好求助于老战友,将不再安心读书的辉安排进了工厂。
辉刚进厂那几年里,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也算是平平安安。后来,辉娶妻生子,一家三代生活在一起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辉的人生转变大概始于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后,人们的腰包渐渐鼓起来,不愁吃不愁穿了,加上政治环境宽松起来,人们的思想和人生价值观也有了很大变化,吃喝玩乐的思想开始统领人们的生活,这个乐,当然有很多种乐法,其中赌博,这一陋习也在人们不经意间死灰复燃。那时,社会上流传一首打油诗:“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从中便可见一斑。而相对于甩老k玩纸牌,搓麻将更是盛行。三五一伙,一张小桌,稀里哗啦,你抹我搓,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昏天暗地,岁月蹉跎。国人深谙小小麻将桌的玄机,要不,这麻将怎么会成了国粹了呢。起初,辉只是跟几个工友业余玩玩麻将,但日渐上瘾。辉的牌技就跟他那一般般的智商一样不太高,又不会使诈,便时常成了大伙吃烟喝酒的赞助单位。大凡痴迷于赌者,一般都是越输越不服气,越想翻本。直到输光了家里不多的积蓄,债主们寻上了门,辉的妻子萍才不得不求助于辉的父母,辉的父母哀求于辉,辉还是无动于衷。辉是那种骨子里赌性难平的人,一旦深陷其中,九牛也难拉回。萍在闹过吵过甚至打过之后,死心了,跟辉离婚了。一门心思沉浸在研究赌术之中的辉好像无所谓,没有了人管束,愈发无拘无束了。
辉痴迷搓麻将,终因矿工太多被工厂除名了。伤心欲绝的父母除了咒骂他几句,也只能暗自抹眼泪了。没有了经济来源的辉成了标准的二流子,在几个难兄难弟的教授下,辉学会了坑蒙拐骗偷,两个姐姐,所以的亲朋好友都被他肉包子打狗的“借”遍了,辉也成了所有亲朋好友不欢迎的人,辉便赖到父母家蹭吃蹭喝。
成了癞皮狗一般的辉心灵是空虚的,空虚的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血性没有了自我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灵魂的心是茫然的,辉便时常酗酒,用酒精来麻醉他疼痛的灵魂。而辉的最后堕落,是经不起几个难兄难弟的诱惑,吸毒上瘾。
大凡深受毒害的人都知道,毒品就像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沾上毒品,欲罢不能,源源不断的毒资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让多少美满和谐的家庭被深陷于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难于自拔。毒瘾越来越大的辉时常找父母要一些钱做毒资,辉的父母退休金并不多,一点可怜的积蓄,那经得住辉的瞎折腾?辉离婚后,原妻子萍嫁到了外地,把个刚上小学的儿子星甩给了两老。而今星也是上高中了,是时时处处都需要花钱的,两老靠微薄的养老金,既要养活不孝的辉,还要替他养活儿子,这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了。
像辉这种被赌和毒侵蚀了灵魂的废人,基本上是不可作为了。刚开始的时候,在熟人的介绍下,辉还给一些个体老板干一些送货,押运,看场子的杂货,无奈的是,已经没有了自控能力的辉在赌瘾或毒瘾发作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辉在挪用或私下占用老板的钱财并无力归还,被一个个体老板使人修理了一番之后,在本地也就臭名远扬了,渐渐的,辉也就找不到临时的工作了。其实,已经四十多岁的辉心里明白,让他去抢银行,他没那胆,让他去诈骗,他没那艺,让他去正经干活,又没人相信他,让他外出去打工,骨瘦如柴没几两力气的辉是死活都不肯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死在外面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在毒瘾发作,心烦意乱的时候,辉只好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整天无所事事像个病怏怏的辉便经常佝偻着腰,在一些住宅区晃荡。住户晾晒在外面的衣物,堆放在楼道间的杂物,还有一些裸露在外的水管,金属之类的东西,只要辉认为能变钱的东西,都被辉乘人不注意时,给弄到废品站去了。
辉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他的老父老母深感颜面尽失,在所有的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两老出门,被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辉的老父亲,一个刚烈的老军人便心如刀割,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可他的心里在流血啊。辉的父亲也曾经举报辉的偷盗行为,并请求执法部门对辉进行过两次强制戒毒,但强制对于像辉这样已经失去了自尊自爱的人来说已无济于事,每次出来不久,在毒贩子的引诱下,辉又会复吸。
这天晚上,实在受不了毒瘾侵犯的辉又在家里大动干戈起来,先是逼父母拿钱,父母表示没钱,辉便拍桌子摔碗,辉将拳头暴风雨般的挥向老父老母,并恶狠狠的扬言再不拿出钱来,就要两个老不死的好看。这令人心寒的一幕正好被放学回家的星撞见了,星一把抓住辉的臂膀,使劲往后一拽,猝不及防的辉被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已上高二的星长得壮实,高出辉一头,见星握住拳头,怒不可遏的样子,辉不敢再造次。星轻蔑的对辉冷笑一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简直就是一条丧心病狂的癞皮狗,是个十足的人渣!像你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星的话像一阵炸雷,辉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他终于双手抱头,失声嚎啕起来。
子夜,辉从自家4楼的窗户纵身跳了下去。或许他是受不了毒瘾的折磨,也或许他是受不了良心的鞭挞,也或许他感到唯有一死,才是对他和对他所有亲人的一种最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