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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易窝是当年王阳明先生为他居住过的一个洞穴取的名字,这个洞穴就在现在的修文城边上,修文城如果往南扩展一点点,它就应该在城内了。那地方还有一个名字叫小孤山,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这样称呼,要到那里都只说:去玩易窝。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把这里誉为“王学的耶路撒冷”如果有一个王阳明研究的组织要为王学宣传设立广告奖的话,这条广告词拿个金奖也是当之无愧的。我一直认为,再找不到另外一句话可以涵盖修文玩易窝在阳明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一个伟大思想的诞生,玩易窝功不可没。这样说不是廉价的誉美,王阳明从兵部主事被贬谪到蛮荒的龙场,就是在这里端正静坐,沉心静默,用周文王被拘而演周易,孔子遭厄运而著春秋,司马迁受腐刑仍写史记,屈原被放逐乃赋离骚的精神激励自己,穷研易经,并与朱熹、程颐的理学思想印证,终于悟出了圣人之道,创立了“知行合一”学说。清代在玩易窝处建玩易亭时,有个叫刘玉山的人题了一幅对联,也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此间安乐可居,羡先生机变能观,终感得露湛金鸡,赦颁羑里
以后文明肇起,喜我辈追寻自由,最难忘高风石马,泽被黔州
这幅对联把玩易窝与孔子的家乡相提并论,把贵州文明的缘起,归结为阳明思想的作用,由此看来,把这里称作“王学的耶路撒冷”实在是不为过的。
玩易窝和王阳明的思想学说一样,也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有过热闹,也有过冷清,有过辉煌,也有过寂寞。我第一次去玩易窝是七十年代中期,那时候的玩易窝其实只剩下一个名字了,能供人怀古之忧思的便是那个洞还没有被填平,而没来之前听别人描述的玩易窝曾有过的热闹与辉煌,却早已被那一场革文化命的浩劫荡涤得无影无踪。那时,我是十分失意的,心目中的美好竟然是如此的荒凉,让人顿时感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八十年代末,我调到县志办参与编修修文县志,心里总是记着玩易窝,急忙搜了一大堆资料来查找关于它的记载,的确,玩易窝有过热闹与辉煌,民国时期出版的修文县志称它为“玩易奇观”对于它的记述也极尽炫耀:
城南里许有玩易窝,昔阳明子谪居龙场时读易之处。夫洞穴多生于深山穷谷间,而此窝独生于旷野平原,且不生于僻壤穷乡,而偏生于半城半乡之地。它则低湿晦暗,此则干燥空明,而又邻近人家,鸡犬之声相闻,亦颇不孤寂,无惑阳明子不于栖霞之古洞而读易,独于此处玩焉。”
这一段文字当然还不能说明它的热闹,且看一首古人的题诗:
夷居游寻古洞宜
先贤曾此动遐思。
云深长护当年碣
犹似先生玩易时。
这个题诗的人大不一般,在贵州历史上是有记载的,他叫安国亨,明代万历时期做过贵州宣慰使。有安国亨的题诗,也足可佐证玩易窝曾有过的热闹,还有一位亦可称作名人的人也跑到玩易窝来题过“阳明玩易窝”几个字,那就是1937年任贵阳市长的何辑五,至于文人骚客来这里呤诗作文的那就数不胜数了,民国修文县志?献征志上就选载了好几篇明清两代和民国时期文人们的呤咏,清代一个叫王观的一首诗访文成玩易窝描述过当时玩易窝的热闹:
闻风负笈从游众,一片青光咸与共。
这是历史。历史有时让人无奈可。十年浩劫,玩易窝又岂能逃得了厄运,民工的钢钎二锤在这里飞舞,开山放炮,改土造田,在一片雄壮的劳动号子声中,王阳明和他的思想只得倦缩在石洞深处颤粟。玩易窝在隆隆的炸石炮声里变成一片废墟。这也是历史。修文的历史是充满悲剧的,但修文人并不害怕悲剧,悲剧之后,擦干眼泪,又振作精神去迎接一个崭新的艳阳天。1996年,地方政府和上级政府筹资重新修葺玩易窝。这样的培修,在历史上也不止一次,而这一次,其意义却是非同凡响的,对修文来说,这不是普通的文物保护,这是文化的传承。
贵州的诗人叶笛先生一次听了我对玩易窝的介绍,激动不已,非得要我冒雨陪他去一趟不可。叶先生是个一面写诗一面研读易经的人,他岂肯放过一代圣人玩易悟道的地方。我了解他这种心情,于是欣然陪了他去。那是九八年,修文街头跑短途客运的只有“马的”我们被摇摇晃晃的拉到玩易窝,叶先生一跳下车就便如疯了一般,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凝神沉思,一会儿热泪纵横,他对我说,玩易窝是一个强大的磁场,是这个磁场造就了王阳明,是这个磁场孕育了一个伟大的思想。与叶笛先生一样在玩易窝如疯如痴的我还见过一位,那是个大大的名人,他的作品曾被翻译成四国文字在全世界发行,他就是中国著名的作家玛拉沁夫先生,玛老在玩易窝洞口虔诚的站着,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言不语,那神态就如老僧入定。玛老当时在想什么,我没有问他,但他的神态已经告诉我,对于孕育过一代先贤的玩易窝他已经心驰神往了。
玩易窝有了新的热闹,1997年的“中国贵州王阳明国际学术研讨会”、1999年的“中国贵阳阳明文化节”和2002年的“中国贵阳(修文)阳明文化节”差不多有三百多位中外学者远道赶来,虔诚的站在这里,用他们的心与五百年前的圣人交流。每一次我参加这样的活动时,都会产生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我想,是玩易窝这强大的磁场把中国远古的文明与现代的文明紧紧的吸粘在了一起,是玩易窝在神秘地传递着一种中华文化的链接。
文章写到这里,觉得心里要说的话也差不多了,却又找不到一句洽当的话来结束这篇短文,寻思良久,记起一个叫胡长新的曾作过访王文成玩易窝诗,最后两句有点意思,也符合我写这篇短文的题旨,翻书抄了下来:
玩易之窝也偶然,先生大节至今传。
算是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