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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中午,下课铃一响,常小易就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教室,胖子、二妞紧追在
后,高喊:“小易,等等我们!小易,等等我们!”
常小易听到喊声,回头向两个同伴扬了扬手,兴高采烈地喊道:“喂!我今天过生日,我爸爸要给我做好吃的。”常小易做了个狼吞虎咽的动作“我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跑。胖子、二妞追着他道:“别忘了下午给我们带蛋糕!”
这回小易头也不回了,只朝两位追着他的伙伴高声叫:“没问题!”就又疯狂地跑起来。
他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想知道爸爸到底给他买了什么好吃的。平常,爸爸很少给他买什么好吃的,更没有给他过过一次生日。小易刚生下来妈妈就死了,听爸爸说妈妈是因为难产死的。小易的爸爸是矿上的一位普通的井下工,妈妈死后,爸爸就和小易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六年。爸爸工作虽然不是很忙,但,从小易记事起就是个酒鬼,除了上班,一回到家就和“酒精”亲吻,经常喝得昏天黑地,阴阳颠倒。前两天,爸爸因为酒后下井,结果被安全员抓了个正着,住进了学习班。小易劝爸爸,不要喝了。爸爸答应了,可从学习班回来后,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只不过上班前不喝了。
小易对爸爸醉生梦死的生活,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十六岁的他,已经情窦初开。他经常暗暗同情爸爸,寂寞、孤独中的爸爸不喝闷酒日子难熬呀!
小易的家建在半山坡上,是爸爸妈妈结婚时盖的房子。房子现在已经很破旧了,前两年爸爸又在自家的两间房子外,给小易盖了一间书房,并把家里的旧房重新装修了一下。从外面看,房很旧,墙皮也脱落了不少,但一进房子里,你就会发现:小易的家象摸象样,一点也不像这片棚户区的其他人家乱得一蹋糊涂。这是因为,小易的爸爸喜欢干净,喜欢整洁,喜欢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小易从小在爸爸的耳濡目染下,也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所以从小易的外表看,一点看不出他没有妈妈。
小易开始爬坡了,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朝气,他的脚下好像生了风一样,很快,就看见自家的门了,一股烧鸡腿的味道从他家里飘出来,好香呀!小易猛地吸了口香味,口水就流了出来,与此同时,肚子里也“咕咕”叫了两声,他饿了。他真想马上抓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小易三步并做两步跑进了家,叫道:“爸爸,我饿了!我饿了!”
爸爸坐在客厅,正喝着茶水,小易朝厨房里探了一下头,听到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小易问:“是谁在厨房?”
爸爸对小易说:“小易,你坐下爸爸和你说。”
爸爸和颜悦色地看着小易,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兴奋、激动,小易的心里一下忐忑不安起来。
爸爸说:“小易,你妈妈已经去了十六年了,爸爸带你不容易,现在你长大了,爸爸也该找个女人过日子了,你能理解爸爸吗?”
这个问题在小易心里也翻腾过多少次了,小易也知道爸爸不容易,也想让爸爸后半生幸福,可是,经爸爸的口说出来,小易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但小易还是对爸爸说:“爸爸,你的事情你做主就行了,无论你选择怎样的生活,我都没意见。”
爸爸说:“你没意见就好。”就在这时,厨房里传出个女人尖尖的声音:“是小易回来了吗?”声音到,人就站到了小易的跟前。
小易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端着两盘菜进了客厅。那女人白白净净的脸,眉目间跳动着一丝娇媚,一丝妖艳,一丝犀利。不知怎么,小易竟不敢直视那目光。那女人问小易的爸爸:“这是小易吧!”边说话,女人边上下打量着小易。目光如火、如电、如雷。
小易不敢迎着那目光,低下头看着地板。
小易的爸爸对小易说:“这是你的新妈妈,你就叫阿姨吧!”
小易低着头叫道:“阿姨!”
阿姨走到小易的面前,用手抚摸小易的头,那双手尖尖的、白白的、绵绵的、但,小易还是觉得不舒服。毕竟,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陌生了!小易没有心里准备。
吃饭的时候小易低着头夹菜,凡是菜放在女人旁边的,小易一筷子都不动。餐桌上可谓是饭菜丰富多彩,有小易平时爱吃的鸡腿、蟹棒、带鱼,可是,小易却没吃出一点味道,甚至那鸡腿的香味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易的爸爸对阿姨说:“我们小易虽然十六岁了,可毕竟是小孩子,不懂事,以后你还得多多教导。”阿姨说:“你放心,我没有孩子,我会把小易当成我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
爸爸又对小易说:“小易,阿姨会好好对待你的,往后,你要多听你阿姨的话。”小易说:“是!”爸爸又说:“小易,阿姨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你也要把阿姨当成自己的亲妈。”小易的“是”说得晚了几秒。他从小就没见过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妈妈,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了爸爸的话。
吃过午饭后,小易和往常一样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可是,躺在床上的小易却辗转反侧,他觉得脑袋乱糟糟的,理不出一点头绪,怎么家里突然冒出了个阿姨?尽管在这之前,小易也觉得爸爸过得很苦,应该有个女子相陪,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倒觉得不习惯、不舒服,到底哪里不舒服?小易说不上来。
总之,这一天小易的头脑乱糟糟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下午去了学校后,胖子、二妞开口问小易要蛋糕,小易没好气地说:“没有!”
谗嘴的胖子不知趣,还追着小易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小易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说话不算数,你能把我怎么样?”胖子一伸舌头说:“什么人呀?神经病!”
傍晚,小易懒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写作业。平常,小易一回到家爸爸总要和他闲聊一会儿,可今天,爸爸在和阿姨说话,和阿姨闲聊。爸爸想不起小易了。
小易的心里,像打翻了醋瓶酸酸的,不是滋味,他打开英语听力读了几句就读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门拉开了一条缝,从这条缝里他看到,爸爸和阿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紧挨着阿姨,一只手缠在阿姨的脖子上,阿姨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开怀大笑,爸爸就把阿姨搂得更紧了,阿姨朝爸爸的脸上打了一下,爸爸就把阿姨按倒在沙发上亲着。
不能看了!小易赶紧关上了门,他想清静清静,可是,小易却怎么也清静不下来,他的世界变得纷乱起来,嘈杂起来,恍惚起来。他只好跑出了屋子。
小易的家住在半山坡,他沿着山坡向上爬行。
春夜,山坡上的人家里,灯光闪烁着,山风顺着山沟吹着,凉爽极了。山坡上到处长满了嫩黄的青草,那青草的味儿夹杂着青春的气息,在春夜里流动着。小易借着灯光爬上了山顶。他坐在草丛里,看着满天璀璨的星星,发着呆。
这一天对于小易来说,简直是动荡不安、翻天覆地。好端端的一个生日,让一个女人插了进来搅乱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让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不安宁了。
突然,一颗流星从西南角划了条美丽的弧线,消失了。小易为这颗流星惋惜,辉煌只有一瞬间,生命太短暂了!小易叹息着,头脑在叹息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朦胧中,他听到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看到一个女子梦幻般的倩影,啊!是仙女下凡吗?小易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用手掐了一下大腿,疼,不是做梦,是真的。
“你怎么睡在这儿?我叫你半天了。”
小易又揉揉眼睛,这回,他彻底清醒了。他身边的女子也不是仙女,而是同样住在山坡上的一个女孩子,今年好像是上高中,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
“你睡在这里会中夜风的,这里的风这么大。你知道吗?中了夜风会得歪嘴病的。”女孩子说。小易说:“我只想看看星星,没想到睡着了,谢谢你呀!”“你快回去吧!不早了。”“好的!”小易说着爬起来就要走,又想起还没问女孩子的名字。就问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说:“我叫马娟,正上高三。你呢?”“我上初三。”“噢!我们俩,一个初三,一个高三,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不过,如果你遇到难题,我还是可以帮你解答的。”
怪!现在火烧眉毛了,还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小易说:“谢谢你的大公无私!改天我少不了麻烦你。”说着很男子汉地向女孩子挥了挥手跑下了山顶。
小易回到家里,家里已经熄灯了,屋里静悄悄的,小易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的小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爸爸新找的那个女人,想着爸爸和那个女人的亲热劲,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一阵阵孤独感像暴风雨一样向他袭来。
二
小易病倒了,全身火烧火燎,一点力气也没有。可是爸爸却上班走了,翻了翻自家的药箱,里面没有退烧药,他对阿姨说:“阿姨,我好像发烧了。”
阿姨正在镜子前精心打扮着,听小易说发烧了,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爸爸上班去了,这可怎么办呀?”阿姨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又说:“要不,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阿姨的矫揉造作让小易厌烦:“不用叫我爸了,我没事。”说着背起了书包,出了门。
阿姨追到门口说:“要是在学校里难受你就回来啊!”小易在心里骂:猫哭耗子——假慈悲!虚情假意!
走在下山坡的路上,小易深一脚、浅一脚,好像是脚底下没根一样,头重脚轻,眼前,无数的金花银花在闪烁着,突然,脚下一滑,他像坐了电梯一样滑下几丈远的地方,脑袋“嗡嗡嗡”地响成了一团。他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不由己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不是小易吗?”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小易身边响起来,是马娟。马娟使劲往起拽小易,好不容易,才拽了起来,说:“你怎么搞得?”刚说出这话,马娟抬头看见了小易病恹恹的脸,摸了一下他的头,惊叫道:“你病了,正发烧。你这样子怎么去上课?”小易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刚说完话,小易全身打着颤,抖成一团。马娟命令道:“你不要去上课了,我到你们班给你请个假。”小易固执地说:“不!我要去上课。”马娟拉下了脸,瞪着圆圆的眼睛说:“小易,你逞什么英雄?连路都走不稳,还想去学校?”
小易不吭气了,脸烧得红红的,有气无力地看着马娟。他看到了一双圆溜溜的、责备的、爱怜的、又是极其温柔的眼睛,他被这双眼睛捕获了,吸引了,但他又想逞强“我不想回家!”说着,继续向山坡下走。
马娟气哼哼地挡住了他的去路,简直怒目圆睁了:“小易!你不要命了?”小易说:“我不要命了!”马娟很泼辣地、大胆地拽住他的手,命令道:“跟我回我家!”不容小易再反抗、再倔强、再逞强,马娟硬拽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进门,马娟的妈妈惊叫道:“马娟你怎么回来了?”
马娟指着身后的小易说:“妈妈,他发烧,你照顾一下小易,我上学去了。”说完话,马娟风风火火地走了。
马娟走后,马娟的妈妈找来退烧药让小易喝了下去,又让他躺在床上,然后,用凉毛巾敷在头上退热。
马娟妈妈说:“我认得你,从小就很听话。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阿姨每天除了上班就没事干了,你有什么干不了的活,做不了的事,就拿来,阿姨帮你干。”小易说:“谢谢阿姨!”“有什么可谢的?阿姨要是一天没事干,才难受呢。你要是能拿来点干的让阿姨干,阿姨觉得生活才充实。”
小易只当马娟妈妈是个爱说客套话的人,所以不发表意见。马娟妈妈又说:“阿姨不怕你笑话,人家别人下班喜欢玩麻将、打扑克,可阿姨却不喜欢玩麻将、打扑克。马娟他爸爸死的早,阿姨回家无聊,无聊就得找活干,长此以往,阿姨没活干倒是不舒服了。”
马娟没爸爸,马娟竟然没爸爸!小易一点也不知道!虽然他们两家离得不远,但是,因为小易是男孩,从来不找女孩玩,所以,虽然他们近在咫尺,却相互不了解。
现在,小易躺在马娟家的床上,听着马娟妈妈絮絮叨叨的话,一股暖意渐渐地流入了他的心,他的血液,并在他的身上奔涌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自己有马娟这样一个妈妈该多好呀!可惜
不知不觉中一个上午过去了,小易的烧也退了下去,身上,也有了一点点精神,可是,小易一想到家里阿姨那语气,那神态,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就不想回家,所以,当马娟背着书包回来的时候,小易就装模作样地拿出英语书来请教。
小易说:“马娟,我的动词的时态搞不清,我的副词和形容词也容易搞混,你给我讲一讲。”
马娟放下书包就给小易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会儿马娟妈妈做好了中午饭,就让小易和马娟吃饭。小易假意推辞。马娟说:“吃吃吃,别不好意思,下回我去你们家吃。”小易于是就跟着马娟上了他们家的餐桌。在餐桌上,马娟和小易高高兴兴地说着各自班里的新闻,马娟的妈妈一个劲地给小易夹菜。小易觉得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得这么开心。
接受了马娟的关心,接受了马娟妈妈的照顾,让小易的心里泛起了一股股暖流。他多么希望自己家里也有暖流呀!
可是,自从爸爸找了阿姨,小易再也没有感到家里有一点点温暖,甚至没有感到家里有一点点活气。
爸爸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和阿姨关上门说说笑笑,从来不问小易的事情。小易好像是个外人,只有吃饭的时候,爸爸对着小易的门喊:“小易!吃饭喽!”
小易坐在饭桌上,爸爸也不理他,常把小易跟前的好菜夹进阿姨的碗里。阿姨也经常旁若无人地当着小易的面,和爸爸撒娇:“哎呀,老公,你也吃点。”说着话,就夹一筷子菜放进爸爸的嘴里,爸爸欣然咽了下去。、
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小易,小易俨然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小易的心里别提有多么失意,多么无奈,多么痛苦,多么忧伤!所以,经常地,小易端着碗就跑到门外吃。
阿姨就说:“老公,你说这孩子怎么老不和我说话呢?”爸爸就说:“我看他是越大越像木头了。”
小易听到爸爸的话,嘴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委屈的泪水汹涌澎湃地涌了上来,有了后娘就等于是有了后爸。
小易被爸爸抛弃了!
小易想哭,想笑,想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得过多久?
三
那天中午放学时,班主任对他们说下午要交中考报名费。小易回到家,爸爸已经上二班走了。平时,小易要钱总是向爸爸要,现在爸爸不在,小易只好硬着头皮向阿姨要。阿姨一笑,拍了小易的肩膀一下,眼里呈现出千种风情,万种娇媚,说:“要钱你尽管说话,别不好意思。”
阿姨的举动让小易厌烦,他用手拍了一下阿姨拍过的地方,伸出手说:“钱?”
阿姨的脸,一下变得像吃了猪肝:“哪有你这样要钱的?”说着扭动着腰肢一步三晃进了厨房。
小易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书想要看几页,可就是看不到心上,他无奈地把书合上,又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了一个女播音员娇滴滴的声音,那声音像箭一样刺着小易的心,让他又想起了阿姨的声音,小易恶狠狠地把收音机也关上了。
这时候,小易的肚子开始翻江倒海地闹腾,他跑进了厨房。没有见阿姨,瞥见阿姨正在看电视,神态悠闲自在,没有要给小易做饭的意思。小易只好找了两个馒头,泡在水里当午饭吃了。
上学的时间到了,可阿姨却出了门,没给小易中考费。小易知道阿姨是故意为难他。一股怒火从胸中升了起来,升了起来,血液好像翻江倒海一样汹涌澎湃着,小易脑袋上的血管根根暴涨起来,小易愤怒了。他朝他们家放钱的一个柜子踢了几脚,可柜子纹丝不动。他找了把斧头,几下就把柜子劈开了。小易从里面找了一百块钱扬长而去。
小易觉得自己是胜利了,胜利的果实就在手上,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看你恶毒的阿姨敢把我怎样?能把我怎样?哈哈。
自从阿姨来到小易家,小易从来就没有这么痛快过。整个下午,小易好像是被阳光沐浴过,被雨露滋润过,被鲜花芬芳过一样,满脸喜气。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他踏着晚霞,迈着轻盈的步子,嘴里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家的时候,爸爸正阴沉着脸等他。
“为什么把柜子劈了?”
小易说:“阿姨不给钱,我我”小易的话还没有说完,爸爸的耳光就盖在了小易的脸上。小易躲着爸爸的手,可阿姨却在旁边假意拉架,一边拉一边说:“老常,孩子还小,不懂事,不过是眼里没有我罢了,我不在乎!你就别追究了。”阿姨这么一说,爸爸的火气更大,还要打小易。小易就用胳膊架住爸爸,大声嚷嚷:“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爸爸说:“劈了柜子你还没有错?”“我就是没有错。”“你小子现在就敢劈柜子,将来就敢杀人放火。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小易挣脱了爸爸的手,向门外跑去,爸爸还是不依不饶地追出了门外。引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爸爸才不追了。
小易爬上了山顶,颓然坐在了草丛里,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易此刻伤心透顶了,他是个没人亲,没人爱,被人抛弃的孩子,是浮萍,是野草,是垃圾。小易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有了后娘就等于是有了后爸,小易越想,泪珠儿越是往下滚,越想越伤心,到后来简直是放声大哭了。
天暗了下来,鸟没了声息,星星开始眨眼。小易的哭声才小了下去。
突然间,一块毛巾揩去了小易脸上的泪花。是马娟。
“我来了半天了,看见你哭的悲悲切切,只好让你哭得过瘾了。”
小易有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中考费的事。”
马娟说:“我知道,刚才听见你们家吵吵闹闹,我就听清原因了。你也是呆板,你后妈不给你钱,你可以去我家借呀!干嘛逞一时之快?”“我就是要气气她。”“可是你也挨了打。”“挨打就挨打,反正我就是个破罐子。”“你说什么?你是个破罐子?你这么没出息?她越对你不好,你就要越有出息,唯有这样你才能立足于社会,才能无愧于你的人生。”
小易一言不发。
马娟说:“你莫不是不想读书了吧?”小易说:“我都不想中考了。”“小易,你受一点挫折就想打退堂鼓,你算什么男子汉?简直是懦夫!小易,你犯不着用自己的前途和家里人赌气?听我的话,鼓起勇气考个理想的高中,离开你的家。”
“离开家?”小易喃喃道。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小易仿佛是波浪里遇到了救命的稻草,黑暗中见到了光明,心胸豁然开朗。
马娟说:“对!离开家。来!让我们一起努力,我要考上大学,你要去读重点高中,好吗?”“好的。”“来!我们三击掌!”俩人手啪啪啪拍了三下。
“走!去我们家吃饭去!”这次还是不由分说,马娟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家。
马娟妈妈一见小易进来,就摸着小易红肿的脸,无限爱怜,无限心疼,无限关切地说:“你这个孩子,为什么站着等挨打呢?为什么不知道自己保护自己呢?”说着又给他用热毛巾敷脸,又给他倒水喝。
一股暖流迅速的涌遍小易的全身,他一头就扑在了马娟妈妈的怀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她多么像是自己的妈妈呀!
“不要哭,不要哭了!这儿以后是你第二个家。”马娟妈妈说。小易道:“那以后我就叫你马妈妈吧!”
马娟扑哧一笑:“你以为我姓马,我妈妈就姓马吗?傻小子!”
小易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头,眼里噙着泪,不好意思地笑了。
马娟道:“叫我妈干妈好了。”
从此以后,小易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不再困惑、不再迷惘了。每天早晨,小易吃完早饭就早早地拉开窗帘,盯着窗外,马娟家比小易家住得高一点,从小易家的窗户里就可以看到马娟家的门,小易只要一看到马娟从家里出来,马上就提着书包出去,这样,俩人每天都能相跟着上学。一路上,小易一般话很少,马娟的话很多,什么班里谁谁谁请家教了,什么谁谁谁已经找到好学校了,谁谁谁心眼坏了。日子长了,小易甚至能把马娟班里的同学的名字叫出一串来。
小易成了马娟忠实的听众。马娟成了演讲者。在小易面前,马娟像一个钢琴师尽情的、自由自在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曲,日子久了,小易一天不在马娟的身边,马娟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寂寞难耐。有时,马娟的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马娟就用塑料袋给小易拿上,走到小易家门口的时候,小易一出来,马娟就把东西塞给他。小易也不推让,反正后妈是不会给他做好吃的的。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小易来说,马娟的东西是他的滋养品,他从心里感激马娟,感激干妈,但大恩不言谢,小易在嘴上从来不说“谢”字。
夏天到了,马娟就要高考了,马娟的高考要比小易的中考早十几天。每天晚上,小易家的灯光和马娟家的灯光,成了山坡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只要看见马娟家的灯光不灭,小易就不休息。不过,他也为马娟担心,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太累了,于是,小易就想了个让马娟每天晚上休息一会儿的点子。每天傍晚,小易就上山上采摘一把各色野花,他把野花的根放在一个瓶子里,灌上水,以保持野花的新鲜,等学习到十点半的时候,就走到马娟家的院子里,因为十点半的时候马娟家的院子还没有上锁。小易敲马娟的窗户,马娟抬头一看是小易,就要张开说话,小易用手势制止了她说话,让她打开窗户,小易把一把野花递了进去。
马娟捧住鲜花,把脸一下子蹭到鲜花上,用鼻子使劲地嗅着鲜花的味道,说:“好香呀!”
小易说:“你好好闻闻鲜花的味道,稍微休息一下。”说完就跑了出去。
如此的做法小易一直坚持到了马娟高考。
日子如流水一般,马娟高考完了,小易中考也完了。
马娟考了五百六十多分,考进本省一所理工大学,小易考了六百零九分,考进一所省重点高中。
马娟和小易都很高兴,暑假里俩人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有时,俩人相跟着上山玩,小易把山上的野花编成一个草帽状,戴在马娟的头上。马娟戴着小易编的草帽满山遍野地跑,小易就在后面追,追到了马娟,小易就把马娟拽倒在山地上。
马娟说:“你坏死了!”小易说:“我就是坏死了!”说着话小易也躺倒在马娟的身旁,俩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看云卷云舒,看大雁飞过。
马娟说:“你看那雁阵排得多整齐呀!”小易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马娟说:“我不是欣赏它们懂规矩,而是羡慕大雁能高飞。如果有来生,我要成为一只高飞的大雁。小易,如果人真能生死轮回,你来生愿意成为什么?”小易说:“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是人。你怎么愿意是大雁呢?”马娟说:“我就喜欢自己能飞起来,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多好!”小易就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山上的景色有限,因此,可玩的地方也不多,马娟就说:“咱俩去滑冰怎样?”
后妈是不给小易钱的,爸爸的工资全交给了后妈。小易囊中羞涩,所以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马娟知道小易的意思,说:“我请你,去不去?”小易用手拍在马娟手上:“走!”
小易是滑冰的老手,爸爸没有娶阿姨的时候,小易每个假期都在溜冰场泡着,所以,滑起冰来像水上飘一样,动作优美、娴熟,两条胳膊像两扇翅膀飘飘欲仙,而马娟却差远了,离开小易的手,她像一只笨笨的企鹅,左右摇晃着,经常就摔倒了,并且摔倒了不会往起爬,非得小易拽她不可。
小易说:“你好笨呀!”
马娟就用手打他,小易就像燕子一样飞出了老远,结果没打着,自己却又摔倒了。马娟躺在地上喊:“小易你坏!”小易坏笑着:“我就坏。”他看着马娟爬在地上起不来在一旁“哈哈”大笑。
如此三番五次小易不忍心逗她了,拽着马娟的手,教她滑冰。
“你的脚要像走在路上一样,要安稳地踩着地面。”
“胆子要大,胆子越小你越怕它,就越摔交,越是不怕它,越能驾驭它。来!快点!再快点!”
在小易的指点下,马娟很快学会了滑冰,也爱上了滑冰。一个暑假,小易和马娟不是在山上玩,就是在滑冰场滑冰,整个夏天过得快乐而充实。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一个假期就结束了。
四
开学的时候,小易背着马娟的行李把她送到了理工大学,把床铺铺好后才离开。不知怎么,小易离开马娟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走着、站着、坐着,马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就在眼前,这是怎么了?难道小易有点害怕起来,马娟可是他的姐姐,他送马娟去学校的时候,别人问马娟,马娟也对别人说小易是她的弟弟。马娟爱护他、关心他、体贴他,处处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可不能想歪了!小易告诫自己,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马娟,可是越是这样,小易越是管不住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想起第一次他在山顶的那个夜晚,听到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你睡在这里会中夜风的,这里的风这么大。你知道吗?中了夜风会得歪嘴病的。”想起他们躺在草丛里一起看看云卷云舒,想起滑冰的时候马娟摔倒在地上喊:“小易你坏!”
想着,脸上就荡漾起幸福的微笑,小易确定:自己爱上了马娟。
小易很快上了一所重点高中,这所中学离家三十多里,当然就不用天天回家看那张不愿意看到的脸了,小易如愿以偿地住在了学校。
小易就读的高中离马娟的理工学校有三站地,每周末,小易就在马娟他们学校门口等马娟。一看到马娟就喊:“姐姐!”
于是,俩人就有说有笑地一起乘公交车回家。一路上,马娟给小易讲学姐学哥到大一宿舍推销东西的事,马娟说:“你信不信,他们推销的东西各种各样有好有坏,有用的、有穿的、有书籍,简直是应有尽有。”
小易觉得很新鲜:“怎么大学校园倒像是自由市场?”
马娟说:“你不知道,搞推销的都是大四的同学,他们中很多来自外省,一毕业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了,他们把自己用旧的东西卖掉,为的是回家时少带点东西。”
小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马娟说:“要是识货又会搞价,会买到很便宜又很有用的东西。我的一位同学买到了一个mp4,据说现在在市场上卖到300多元,可是她仅用了30元就买下了”
一路上听着马娟滔滔不绝的话,小易的心里是那么踏实、那么安稳,甚至不断地泛起一股股春水,小易多么希望车慢点开、慢点开呀!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日子,不断地重复着,小易也就不断地被幸福包围着。
有一天,小易在他们校园里碰见一位穿蝙蝠衫的女孩,那女孩的身材极像马娟,走起路来也像马娟一样风风火火,小易就追上去,一把拉女孩子,女孩子冷冷地说:“你干什么?”小易赶紧说:“对不起!”
女孩白了小易一眼走了。
望着女孩子穿着蝙蝠衫的背影,小易觉得女孩子穿上蝙蝠衫很潇洒。要是马娟也穿一件这样的蝙蝠衫比她还要潇洒。对!就给马娟买一件。只要自己吃饭时节约一点,一件衣服钱还是能节约下来的。想到给马娟买衣服,小易的心里美滋滋的。突然间,一个念头在脑袋里闪过,他去哪里给马娟买同样一件衣服呢?
小易再看那女孩子,已经走得很远了,不行!他得追上去问一问。小易从小就在山坡上长大,所以跑起步来速度快得惊人,近了!更近了!小易眼看着就要追上那女孩子。那女孩子一回头,看见追来的小易心里就慌张起来,他以为小易是个无赖,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有坏人呀!有坏人!”
女孩子一喊,小易倒了大霉,被学校公安抓了去,任凭小易怎么解释,公安都不相信他的话,小易说:“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想问问她那件蝙蝠衫在哪里买的,我想给我姐姐买一件。”
那女孩子也不相信小易的话,说:“他撒谎,他开头拉了我一下,后来又追我,他的意图很明显。”
小易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坏人,拜托你不要给我火上添油。”
小易对公安说:“我在学校从来没有做过违纪的事,这一次实在是一场误会。”
不管小易怎么说,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公安的谅解,小易被班主任领了回去。班主任把小易狠狠骂了一顿,才算了事。
那件蝙蝠衫,后来小易在一家大商场的玻璃橱窗里发现了,价格也不贵,就把它买回来送给了马娟。并把买这件衣服的故事也讲给了马娟,马娟笑得前仰后合:“你太逗了,有意思。”
小易说:“你试试。”
马娟穿上它正合体,马娟说:“你看你多有眼光呀!”
看着马娟穿上这件衣服后,那举止、那动作处处透露着青春的气息,小易激动得搓着双手说:“这件衣服就像是量着你身材做的。真好!”得到赞扬的马娟在地下飘来飘去,像蝴蝶一样,马娟高兴,小易也高兴。
那段日子,马娟天天穿着这件蝙蝠衫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脸上总是喜滋滋的,别人问马娟:“你倒底有了什么喜事?”
马娟笑而不答,只是眉毛眼睛里,常常流露着快乐、欣喜、幸福。
五
三年后,小易如愿以偿地考到马娟所在的理工大学,站在理工大学的校园里,小易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终于能和马娟天天在校园里见面了,为了这一天他等待已久、盼望已久。
现在,他要给马娟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特意买了一个精美的同心结,在装同心结的盒子里写上了他早就想要说的话:娟姐,我爱你!
小易捧着那精美的盒子,一路走一路心里“咚咚”跳个不停,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马娟了,马娟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瘦了?她在电话里说她在搞社会实践,社会调查,所以没时间回家。等一会儿,马娟收到他的同心结会是什么表情呢?她会不会也像很多的女孩子一样一脸羞涩,满面通红,然后一转身跑了。如果是这样,我就去追她,对她喊:马娟我爱你!
不不不!以马娟的个性,对她说:马娟我爱你!马娟会马上钩住小易的脖子,眼睛里全是写满了爱意,然后像唱歌一样说:我也爱你!小易想到这儿,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嘴角荡漾起了笑意,他情不自禁地把同心结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好像抓住了同心结就抓住了幸福。
这时,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鸟儿在林荫小路上飞来飞去唧唧喳喳地叫着,林荫小路的两旁栽种着月季,那月季花像美丽的少女含羞开放,红的艳丽、粉的娇媚、白的雅致,红花儿、粉花儿、白花儿朵朵生动,朵朵迷人,一股股花香味儿钻入了小易的鼻孔,他情不自禁地吸吮着花香,深深的被陶醉了。于是,他响亮地吹起了口哨,惊得树上正谈情说爱的一对喜鹊飞了老远。小易一阵兴奋,全身摇摆着向前走去。
突然间,在树丛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易愣住了。那不是他朝思慕想的马娟吗?只见马娟靠在树上,一个男孩紧紧抱着她,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像一把刀一样刺在了小易心口,小易在瞬间傻了、愣了、呆了。眼前好像有雷声霹雳而过,震得小易耳朵嗡嗡直响,他的全身一阵颤抖,捧着的同心结也应声“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呀?
当小易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向马娟奔过去,毅然决然地把那个正想要吻马娟的男孩子推开。
那个男孩子根本就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来,所以,没有一点放防备,一下就被小易推了个趔趄,然后又摇晃了几下,摔倒在地。他睁着惊恐万状的、狐疑的、愤怒的眼睛问:“你?你?”
小易没理他,很野蛮地拽住马娟的胳膊,说:“跟我走!”那语气是命令的、不由分说的、强制性的。
马娟对着那个男孩子喊道:“方明!方明!”
小易把她拽到另一树下,用胳膊环住她,犀利地盯着马娟的眼睛问:“跟我说实话,这一个假期就是和他一块‘社会实践’吗?”
马娟推他的胳膊,可是他环着她纹丝不动,捶他的胳膊,他毫不在乎,她气急败坏地、怒火冲天地大声嚷道:“小易!你要干什么?”
小易的心一阵强烈的抽搐,心脏就痉挛般地绞扭起来,他满怀深情地、一字一句地说:“马娟!我爱你!我爱你!懂了吧!”
马娟声嘶力竭地喊:“你是我弟弟!你是我弟弟!”
“是!是又能说明什么?能说明我不爱你吗?”
“你清醒不清醒呀!”马娟睁着惊诧、疑惑的眼睛。
恰在此时,刚才被小易推倒的方明追过来,他拽住小易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放开她!你是谁?你为什么拽她?”
小易扭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比他低半头的小胖子:“我是谁是该你问的吗?我看你是活腻了,找打!”说着照着方明的脸上就是一拳。说:“第一拳是因为你抢了我爱的人;第二拳是你自讨苦吃。”两拳下来就把那男孩打得鼻青脸肿,爬在地上喘气。
马娟拉住他的手:“小易!你住手!小易!你住手!”
小易这才住了手。他拽住马娟的手,紧紧地拽住她柔弱的、细腻的手,生怕她在片刻之间溜掉。
咖啡厅里,小易握着马娟柔弱的、细腻的手,用热烈的、深情的、狂野的、爱恋的眼,盯着她。
马娟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是我的弟弟,我们不可以有其它的想法。我们俩曾经共享蓝天白云,一起快乐幸福,但那是种纯洁的、高尚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情,而不是爱情。是的,你会说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就一定要成为爱人吗?况且,我们之间又没有约定,所以,你不能阻止我的自由恋爱。不能!
小易的心一阵痉挛,一阵心痛:“难道在这几年的相处中,你一点也没有对我产生过爱意吗?”
马娟眼睛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云,自由飞翔的鸟,风中摇晃的树枝,默不作声。
小易摇晃着她的手:“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小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吗?”
马娟咬住了嘴唇,泪光在她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烁,她抽噎着,哽塞着,颤抖着说:“小易,我们是不可能的,真的,我们不合适。”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小易心痛万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你给了我温暖,给了我阳光,给了我希望,是你让我爱上你,可你现在却要去找别人,说什么我们不合适,你”“小易,不要阻止我和他的事,我爱他,至于我们俩,命中注定我们就是姐弟。”
“世界上的事没有命中注定的,只有人为的。”
“总之,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我求你了!”
小易看着马娟,那双眼睛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哀求的神色,小易道:“你没有回答我,你爱过我没有?你说呀!说呀!”
马娟的眼光低了下去,她可怜巴巴地咬着手指,泪水像挡不住的洪水,汹涌而出。突然,她站起来向门外跑去。小易站起来就追,被一服务员拉住“你没有埋单?”小易慌乱地掏出五十元道:“够了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可是马娟已经上了出租,留给他的是一个冷漠的、无声的、背叛的背影。
小易悲伤极了,心痛极了。
躺在床上,眼前闪动的是马娟的身影,耳边听到的是马娟的声音,马娟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挥之不去。不能就此善罢甘休!马娟是他的爱,他的梦想,他的希望,马娟已经渗透到他的灵魂,深入到他的血液,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爱她!
爱她!不能放弃她!
再次见到马娟的时候,是在图书馆,小易看见她,就坐到了她的对面。小易说:“你好!”马娟和他相视一笑,那圆圆的眼睛里只有温柔的笑意,这一笑使小易觉得非常幸福,非常惬意,非常快乐,于是在幸福的光环中,俩人埋头各读各的书,像从前一样互不干涉。整整一个上午,俩人都沉浸在书山题海中,没有说一句话。过了许久许久,小易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问:“我们是去食堂吃饭,还是买点吃的在这儿吃?”
马娟惊呼:“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就在这儿吃吧!”
“你等着。”小易站起来走出去,一会儿买来了两盒饭,另外买来两只鸡腿。
马娟非常爱吃鸡腿,她好像是饿极了,抓起来就吃,吃得口大了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小易递过去水,同时给她拍背,半天,马娟才咽了下去。小易责备道:“又没人和你抢。”看着马娟吃鸡腿的样子,小易想起自己初三那年过生日的事,想着心有点酸,他的那只鸡腿干脆就没有动。马娟吃完鸡腿后,小易把自己的那只递了过去。
“你吃!”
“我昨天刚吃了个够,今天不想吃了。”
“真的?”
“真的。”
马娟就不客气了,抓起鸡腿又啃起来。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俩人谁都没有提那件不愉快的事,好像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快。
傍晚,小易提出俩人一起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马娟也不反对。俩人手拉手很亲热地走出了校园。一路上马娟很高兴,向小易介绍着学校的种种情况。
马娟是不是和那个男孩拜拜了?马娟还是爱他的,想他的。小易心中的忧虑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六
小易听到马娟怀孕并堕胎的消息,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差点晕过去、死过去。小易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他拽住在林荫小道上说闲话的俩女生,说:“你要让我再听见你们胡说八道,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
两个女生一看到一米八高的小易,愤怒的小易,气急败坏的小易,吓得矮了半截,说:“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饶了我们吧!”
小易说:“滚!”然后对着她们的背影又补充说:“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说马娟,小心点!”
可是,当小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又不能不去想俩女生说的悄悄话,人常说“无风不起浪”看来马娟还是有问题。不行!他得去看看。大一的宿舍和大四的宿舍不在一个区,小易骑着自行车去了大四的b区马娟宿舍。马娟正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看来那俩女生说得没有错!
小易的心在瞬间被撕得粉身碎骨,心口阵阵发疼。可是他又不能问,他坐在马娟的身边,给马娟倒水,握紧马娟的手。
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开她,不能放弃她。也许,这一切不是马娟的错,爱她,就要包容她的错误。可是,那个男孩却不在身边照顾她,让她饱受凄凉和痛苦。这是小易不能容忍的。
“他呢?”小易咬牙切齿地问。
“他有事。”
小易不再多问,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守着马娟,到了打饭的时候给她打饭,给她定时吃营养品。一连几天除了上课就是守着她,可是,小易每次都能发现马娟望着窗外发呆。毫无疑问,他不负责任,可她,还想着他。
一个不期而遇的时间,小易碰到了方明,他一下就抓住了方明领口:“你为什么不管马娟了?”
方明梗着脖子,仇视地看着小易:“又不是我。”
小易一听就火冒三丈,他怒视着方明,抓住他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好汉做事好汉当,不是你是谁?你说!你说呀!”
“自然是别人了。”方明鄙视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小易伸展了巴掌,他真想,顷刻之间让这小子尝尝耳光的滋味,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小易说:“你算什么男人!自己做了事不敢承担责任。我告诉你,去护理马娟,不然的话,我让你满脸开花。要不是看在马娟的面子上,今天我就叫你尝尝我的拳头。滚吧!”
再去马娟宿舍的时候,小易看到了那个家伙,小易就走了。
放弃马娟吧!她已经是他的人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他还有什么希望?放弃马娟吧!她已经心有所属。小易痛苦地想着,并且尝试着去做马娟的弟弟。
“你多吃点。”餐桌上,小易把好吃的东西统统夹在马娟的碗里,他时时刻刻想着马娟的健康。
“把我的衣服披上。”他强行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着她的身上。
小易发现:就是在自己一个人逛街的时候,看见女孩们用的纱巾,他马上想到的是马娟的脸白,要是能用黄色的纱巾装饰一下,那该多么得耀眼呀!看见街摊上摆设的各种各样的小吃,他马上会想到马娟喜欢吃烤肠,喜欢吃臭豆腐,不由自主地会为马娟买上一根烤肠,两元钱的臭豆付。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对她如此牵肠挂肚,为什么她的影子挥之不去?为什么?为什么?
这几天,马娟和方明的关系有所好转。早晨起来,他在林荫小道上看见他们手挽手在散步,那一刻,小易的心碎了,一种酸酸的东西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绕着圈子看马娟和方明的背影,看见他们依偎在一起,他的心一阵痉挛,一阵抽搐,刹那间,眼前好像是乌云密布电闪雷劈,耳朵“嗡嗡”直响。他颓然蹲在了地上。
他爱她!忘不了她!
七
小易升入大二时,马娟毕业分回了矿上。本来,小易是不愿意回家看那个后妈的嘴脸的,去年,后妈又为爸爸添了个千金。这下,小易的日子更难过了,因为后妈认为自己有了功劳,更不把小易看在眼里,而且,爸爸也特别溺爱小妹妹,根本不关心小易。
小易就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嘴脸。
现在,马娟又回到山坡上的家里去住,据说,方明也正在想办法回到矿上工作。然而,毕竟方明还没有和马娟结婚,这让小易欣喜若狂。他变得爱回家了。周末,一回到坡上,没来得及回自己家,就直奔马娟家里。
马娟的妈妈正巧在家里,小易喊道:“干妈!你没去上班呀!”
干妈一看是小易,眼里眉梢全是笑,她热情地说:“小易!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今天你就在干妈家吃饭。”
小易说:“我好长时间没吃干妈您做的饭菜了,想起来都流哈喇。”
马娟开玩笑:“妈!你不知道,他还是那么嘴谗。”
小易也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说:“马娟,咱们好长时间没去过山顶了,走!咱们爬山去!”
“好啊!”马娟把自己的手拍在小易的手上,说:“走!俩人相跟着出门。”干妈看着俩人的背影,心花怒放,她喜欢让小易和马娟在一起。
山坡上的草儿绿中泛黄,每一阵风过,那密密的草儿像被风梳过头一样,齐齐整整地倒向一边,无数的鸟雀成群结队的在山坡上飞来飞去,天高高的,云淡淡的,风轻轻的。站在山顶上俯瞰山下,纵横交错的自建房像蜘蛛网一样散在山坡上,屋顶上的炊烟袅袅上升,不时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房前屋后追着、闹着、嬉戏着。
小易拉着马娟的手,来到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问:“你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跟我讲了什么?”
马娟说:“好像是你不高兴,我劝你。”
小易说:“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睡在这儿?我叫你半天了。’第二句话是‘你睡在这里会中夜风的,这里的风这么大。你知道吗?中了夜风会得歪嘴病的。’”
马娟说:“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小易盯着马娟的眼睛,四目相对,刹那间,两道电光同时从俩人的眼里射出,电光在碰撞,火花在闪烁,小易激动地伸开双臂,等待着盼望已久的拥抱。然而,马娟眼里的电光瞬间熄灭了,小易尴尬地收回了双臂。远处的鸟雀在叫,近处的风声也在叫。
小易指着一处高地说:“马娟,你看那块地里有几颗枣树,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我们去摘枣好不好?”
“好啊!”马娟呼叫着“我们看谁能先跑到那块高地去。”
“跑!”小易说。但小易没有跑,这几年他跑步的速度快了许多,他是想让马娟跑在他的前面,所以等马娟跑出十几步的时候,他才在后面吆喝道:“我追上你了!我追上你了!”
忽然,马娟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下,先是一个趔趄,后又摔倒在地。小易几步跑过去,蹲下了身子。这时候,马娟正仰着面,她的目光与小易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缠绵在一起,小易的眼里充满了柔情、爱怜、期盼。他把一只手伸给了马娟。马娟拉住他的手,小易一使劲,把马娟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易激动万分地、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这一刻盼望已久,等待已久。
此刻,时间停滞了。山上静悄悄的,连鸟儿的叫声也悄无声息了,只有俩人的心跳在他们耳边响着。
小易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马娟的脸上,他多么多么希望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紧紧地抱住马娟呀!然而,只有片刻的功夫,马娟就挣脱了他的怀抱。
树上的枣是很多的,小易把最大的最红的摘给了马娟,后来俩人的口袋都装得满满的了,小易就把上衣脱下来,装了两袖子红枣。
下山的时候,小易牵住马娟的手,他真的希望这一辈子就紧紧牵住她的手,一生一世的永不分离呀!
可是,小易失望了,马娟还是爱着那个臭小子,离不开那个臭小子。
星期日,小易去找马娟,干妈对小易说:“马娟和方明出去了。”
小易追出去,看见方明搂着马娟,小易的心里像针刺一样的痛,失望、痛苦、不甘心缠绕着他,他一直尾随到汽车站,站在一根电线杆后面,他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上了车。
失望,像黑夜一下子包围了他,他心力交瘁地,无力地回到了家。
看来他和马娟是没有希望了,但是,无论如何小易不愿意放弃。因为,爱的火焰已经由星星点点形成了燎原之势,像烈火一样在小易的身上燃烧着,燃烧着。
他爱她!刻骨铭心地爱着她!
八
得知马娟要结婚的消息,小易简直要疯了,他对着手机狂喊:“马娟,你不要嫁给他!你不要嫁给他!方明那小子没有责任心,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会今生今世对你好吗?他会始终如一地爱你吗?听我的话,你不要嫁给他!”
手机里传来了马娟快乐的声音:“小易,你放心,我觉得他是可靠的,虽然他身上有这样和那样的缺点,但是,我爱他,爱就够了,未来的事情虽然谁都没把握,但是我要的是现在的感觉,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今天的选择。”
小易说:“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你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蒙蔽”
马娟打断了小易的电话:“好了,我的事情我做主。”
小易还想说什么,不料马娟挂断了电话。她不想听他的劝,不想被他左右。
小易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没人要他了,连他倾心的马娟都不要他了,他彻底地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的心一阵钻心的痛,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仿佛天在旋,地在转,颓然蹲在地上。
不能放弃马娟!那是他上初中时爱上的女孩,他怎么能轻易放弃他们的情感呢?他一定得抓住马娟!抓住他未来的幸福!小易觉得血液在往头上涌,浩浩荡荡地、汹涌澎湃地、不停地涌。
小易追到了矿上,听说他们去拍婚纱照去了,就义无反顾地追到了他们拍婚纱照的地方,方明很不高兴,脸拉得像条黄瓜那么长。马娟把小易拉到一边:“什么事呀?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小易瞅了眼正用仇视的眼光看着他的方明,他果断地把马娟拉到门外。拉着马娟的手说:“离开他!”
马娟从小易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你说什么呀!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后悔嫁给他的。”
“你会后悔莫及的。”小易很霸道地说:“他会像我这么执着吗?他会一生一世恋着你、护着你、不管任何情况都不离不弃吗?”
“小易!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我早就是他的人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小易的心又被刺痛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对马娟说:“真正的爱是抛开地位、金钱、名誉、以至于身体的,你知不知道?”
马娟看着小易痛苦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矛盾:“小易呀!我不值得你这样爱我,不值得!”
“值得的。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块完美无缺的碧玉。”
“小易!你?”冷不防,小易被突然走过来的方明推了个趔趄,还没等小易回过神来,方明已经硬把马娟拽走了。马娟回头看着小易,那眼神里含着一丝哀怨、一丝痛苦、一丝矛盾、一丝不知所措。
小易的头被那眼神击昏了,击垮了,击傻了。
小易不死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死心!
可是马娟指着肚子告诉他:“小易,一切都成定局。”
小易一下子明白了,她又一次怀孕了。小易沉思片刻,犹豫片刻,但,很快就摇着马娟的手说:“我不会嫌弃,真的不会嫌弃。”
“以后你会嫌弃的,小易,死心吧!”
马娟婚礼的那天,小易是做为马娟的弟弟去送亲的。当方明把马娟抱上婚车的那一刻,小易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方明夺了去。全身空荡荡的,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一天小易喝了个酩酊大醉,他摇晃着身子,嘴里喃喃着“马娟!马娟!马娟!”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是被人送回家的。
一觉醒来,月上中天,皎洁的月色像银子一样铺了满地,柔柔的、亮亮的,满山坡的灯光都熄灭了。夜深了。
小易却睡不着了,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只觉得心一阵慌乱,一阵痛,一阵抽搐。他爬起来,走出院子,向马娟新房的方向极目远眺,他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但还要不由自主地眺望。她现在还好吗?她是不是受了气?恍惚间,方明正在审问着马娟,马娟像没娘的孩子蜷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颤抖着。
不行!他得保护她!她需要他!小易发疯地在夜色里狂奔,树在倒退,电线杆在倒退,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当小易跑到马娟新房门口的时候,当他正要敲马娟家防盗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屋里的灯早已熄灭了。小易跑到马娟卧室窗户外,把耳朵贴在玻璃上,里面传来了低低的调情的声音。
天在旋,地在转,小易颓然坐在了地上,泪水顺着他的眼角疯狂地往出涌,往出涌。
他丢失了他的爱。
九
忘掉她吧!小易这样想。
忘掉她吧!小易试图这样做。
星期日,小易回到山坡上的家,坐在自己的卧室里,他可以窥到马娟家的动静。
十点多,他看到马娟挺着大肚子,一步步摇晃着,艰难地往山坡上爬,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这时候,秋风萧瑟地席卷着大地,山坡上的树叶哗哗地落着。那通往山坡的羊肠小道上到处铺满了金黄的叶子,人踏上去很滑。要是马娟摔上一跤,后果不堪设想。小易一下子冲出去,拉住了马娟的手,埋怨道:“你要回来,为什么他不跟着?你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马娟豁达地一笑:“他上班去了。”
“他上班去了,你可以叫干妈接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呀!”
“我觉得自己能够回来,所以”
“可你看这么多的落叶,多滑呀!你呀你,一点也不懂得爱护自己。”
说话间俩人到了马娟家的门口,小易不想进去了,马娟说:“进来说说话。”
小易说:“不进去了,我还有事。你几点回家,我送你。”
马娟说:“不用了,他下班会来接我的。”
听到马娟如是说,小易的心稍稍安了下来。但,一回到自己的家,他就又为马娟担心起来,要是方明下了班不来接她怎么办?要是她下山滑倒怎么办?那个臭小子,不是个会关心人的人,马娟现在需要营养,需要人的呵护,他是不是呵护马娟,关心马娟,爱护马娟?他对方明不放心,对他的所作所为不放心。就像那次马娟做了人流,可是那个家伙竟然不管不顾,要不是自己找他,他还不去护理马娟。现在,马娟竟然嫁给了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让小易怎么放得下心来?
小易去自由市场买了一斤炸鸡腿,他听卖炸鸡腿的女人说,给孕妇吃核桃好,核桃有健脑的功效,于是他又买了二斤核桃,因为他现在还是学生,没有多余的钱,他只能买这些东西了。他提着东西悄悄去了马娟家,他不能让他的后妈知道,他的后妈要是知道了此事,非和他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可是马娟又不愿意收他的东西:“你这是干什么?你又没有钱。”
小易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没钱,可我有心,这是我的心,你不收吗?”
马娟嗔怪地看了小易一眼,接过了东西。
小易见马娟接了他的东西,兴奋得手舞足蹈,好像是,他捡了金银财宝一样,全身每个毛孔都兴奋不已。
“来,我给你砸核桃。”
小易找了个钳子,砸两个核桃,剥尽皮就递给马娟,看着马娟一口口吃着核桃仁,小易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蜜。
他真的忘不掉马娟,忘不掉他日思夜想,青梅竹马的爱人。
雨天,他拿一把伞站着马娟下班的路口,看到马娟撑着伞,他就躲起来,看到马娟没撑,他就送过去自己的伞。雪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他在马娟必经之地躲藏着,要是方明没有拉着马娟,他就会突然地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送她上班。
那一天,雪花飘着,天灰蒙蒙的,好像是罩了一层纱一样。马娟腆着大肚子,艰难地走着,小易心疼极了,冲过去拽住马娟的手,禁不住问她:“你幸福吗?你幸福吗?”
马娟望着他的眼,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然后低下了头。
像是地震一样,小易的心里一阵强烈的震动,她不幸福,竟然不幸福!他多么希望马娟幸福呀!只要马娟幸福,小易愿意失去幸福,失去爱情,甚至失去生命。可是她竟然不幸福!
我爱的人呀
只要你幸福
我愿意是水中的气泡
仰望你的微笑的脸庞
我愿意是大海中的礁石
目送你远行的船只
我愿意是春风
吹开你的花苞
我愿意是细雨
滋润你的土地
我爱的人呀
只要你幸福
我愿意是白云
是流星是风铃
是和风是细雨是白鸽
是你幸福的琼浆玉液
我爱的人呀!
只要你幸福
可是马娟竟然不幸福!小易对此曾经有过预感,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愿意相信!
现在,该怎么办呢?无论怎样安慰马娟,都不能使她从痛苦的深渊解脱出来,唯有爱,才能使她振作精神。
从此,小易又多了一项任务:给需要营养的马娟买营养品,课余时间给马娟发短信,给马娟讲笑话。
因为能为马娟做事,小易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快乐。日子于是流水一样一天天过去了。
十
小易毕业的时候,有一家北京的企业愿意高薪聘请他,但他拒绝了。他回到了矿山,回到了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这时候,小易的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矿上要进行棚户区改造,小易的家竟然能买两套楼房,小易的爸爸给自己和小易各买了一套楼房,房子很快就要竣工了,用不了多久,小易一家就会住上梦寐以求的楼房,幸福的路在小易的脚下变得越来越宽。
而马娟的家也发生了变化,方明嫌矿上挣钱少,已经辞了职去市里打工了,马娟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马娟的妈妈此时已经退休了,马娟的孩子由她妈妈给看着。她们家和小易家一样,都沾了棚户区的光,买了房。
小易被分到了矿上生产科,工作不是很忙,但挣钱却不少。闲暇的时候就去干妈家看马娟和她的孩子。每一天,他们又都在一起了,马娟不在的时候,小易经常领着她的孩子小云去山坡上玩,给她摘花,给她唱歌,给她说笑话,给她买好吃的。
小云每次得到好处都会甜甜地说:“谢谢叔叔!叔叔真好!”听着这甜甜的声音,小易十分快乐。仿佛小云就是他的女儿,让他牵肠挂肚,魂牵梦绕。
那一天,小云对小易说:“叔叔,我想要吃麦当劳。”
小易用手刮着小云的鼻子说:“你真是个小谗嘴。”
小云“嘿嘿”笑着钻进他的怀里撒娇,小易只好答应了小云的请求。矿上是没有麦当劳店的,要吃麦当劳得跑到市里。市里离矿山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小易抱着小云上了车。
到了麦当劳店,小易抱着小云点了两份麦当劳。俩人在座位上吃了起来,边吃边给小云讲美人鱼的故事,听到关键处小云问:小美人鱼看见王子了,她为什么不找王子说话?
就在小易要回答小云的时候,小云突然用眼睛怔怔地盯在了一个地方,小易顺着孩子的眼睛望去,他呆了、傻了、愣了!
那不是马娟的丈夫小云的爸爸方明吗?只见方明正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边调情,边吃麦当劳。怪不得马娟说自从方明去市里打工后,就不常回家了,原来他在外面另有了女人,原来他早就背叛了马娟做了陈世美。
怒火在小易心中燃烧起来,燃烧起来,他毁了马娟,又要抛弃马娟,他是个什么东西?没有责任心,又不尽义务,他算什么男人?小易站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咯”地响。就在这时候,只见小云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像小燕子一样扑向方明:“爸爸,爸爸!”
方明没有看到孩子,还在与那女人调情,直到小云拉住他的衣襟,他才愣了愣问小云:“小云!你跟谁来的?”
小云指着快要走过来的小易:“我跟叔叔来的。”
小易走到了方明的跟前,眼睛里喷着怒火,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了,一拳打在方明的脸上:“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方明手上端着的杯子,唏哩哗啦地摔碎了,鼻子里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他倒退了两步,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的家事不要你操心。”
小易的拳头又对着他的胸口砸去,可是小云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叔叔,叔叔,不要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小易的心颤动了一下,伸出去的拳头没了力气,这一拳没把方明怎么样。
麦当劳里的服务员已经围了上来,他们堵住了小易。小易抱起了孩子,对方明说:“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对你的孩子负起责任来,我警告你,我再看见你和这个女人来往,看见一次打你一次,看见两次打你两次。”
人越围越多,方明和那女人灰溜溜的溜走了,店里的人纷纷指责方明。
小易再没有心事吃麦当劳,孩子也没了吃的兴趣,泪水挂在孩子的脸蛋上。小易把吃剩的麦当劳打了包,领着孩子回了家。马娟已经下班了,小易放下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就要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马娟说,他也不忍心对马娟说。
让孩子自己去说吧!
小易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回到家,小易就躺在了床上,他真的为马娟的今后担心。马娟该怎么办?孩子又该怎么办?正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马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问:“小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易从床上爬起来,只见马娟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他不想伤害她,但又不得不说实话:“是真的。”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马娟的眼睛里蜂拥而出。她哽咽地、颤抖地、可怜兮兮地看着小易,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小易心里酸酸的,他一下抱住马娟,用手拍着马娟的后背,安慰道:“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马娟在他的怀里低声啜泣,嗓子好像被憋住一样。小易说:“你要心里难受就放声大哭吧!”
于是,马娟就在小易的怀里放声大哭了,那声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哭得小易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小易紧紧地抱着她,抱住他,想用自己温暖的身体给她力量,给她勇气。
马娟呀!小易多么地希望幸福的光环永远照在你的头顶呀!
十一
可是马娟就是不幸福。
自从知道了方明在外面鬼混的消息后,马娟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过,她给方明打电话,方明说:“我不瞒你,我在外面有人了,我很爱她,爱,你知道吗?”
“那你计划怎么办?”
“我们离婚。”
一说到离婚,马娟就想起自己的女儿小云,她爱小云,她希望小云有个完美无缺的家庭,希望小云快乐、幸福、健康地成长。马娟说:“方明,我不是不同意离婚,我们的婚姻走到今天,是失败了,婚姻不同于其它东西,她是人生的单程车,失败了,坐在车上就不幸福,不快乐,但是,如果当初你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们俩不过是恋爱失败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可现在,我们的婚姻车上还载着女儿,我们俩的婚姻失败了,她的幼年就不幸福,你忍心让你的女儿不幸福吗?”
方明在电话里边冷笑了:“马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那个小易,你们俩从小就不清楚,在大学里面更是频频来往,到现在,那个小易对你不离不弃,甚至还领着我的女儿去吃麦当劳。傻子也明白,他要是没占你的便宜,他会对你那么好吗?他会处处袒护着你吗?不要装纯洁了,这桩婚姻纯粹是小易搅浑的,你要怨就怨小易吧!”
“方明,你住嘴!我不允许你侮辱我们之间纯洁的关系,告诉你,你想离婚你就离吧!不要把屎盆子扣在无辜的人的身上,你出墙了,外面有了相好的了,于是,恶人先栽赃,你居心何在?方明!你要是个大丈夫,就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要随随便便侮辱别人。好吧!我不想和你说什么了,你愿意离婚,那就离婚吧!我随时等着你!希望你好自为之。”马娟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后,她的全身好像是被打了气的轮胎,鼓涨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着。她没有想到,方明竟然堕落到如此卑鄙的地步。在大学时,尽管她和方明也发生过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最终方明还是能够理解她,以至于他们在大学就同居了。马娟分到矿上工作后,方明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分到了矿上。时光刚刚走过了几年,方明就变了,变得陌生了,无耻了,不要脸了。
要是当初自己听小易的话就好了,可惜世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呢?
在哪里摔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马娟想: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她也要尽心竭力地抚养好自己的爱女。就像爸爸死后,妈妈尽心竭力地抚养自己一样,她也一定要把女儿抚养成人。
小易知道马娟的现状后,一方面为马娟的婚姻愤愤不平,另一方面又暗自窃喜,要是他们真的离婚,那么他就可以和马娟小云在一起了;要是他们真的离婚,马娟就没有理由拒绝他的爱了。到那时,春天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散步,夏天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去爬山,一起去吃麦当劳,一起想着三人在一起的开心日子,小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吹起了笛子。那声音悠扬地飘满山坡,像珍珠翠玉一般,溅起了一阵阵叮当声,引得满山坡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和他的笛声呼应着。
小易绘图的时候一脸的喜庆,嘴里哼着流行歌曲,萧萍看小易快乐的样子,问他:“小易哥,什么事呀,这么快乐!”
小易笑而不答。
萧萍拽住了小易的袖子:“说嘛!”
小易还是不答,他也没办法和萧萍说呀!
自从小易分配到了矿生产科,萧萍就不停地追小易,小易绘图的时候,萧萍给小易递上一杯水,他下井回来的时候,萧萍把他的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科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在谈恋爱,可是小易却竭力否认。萧萍问小易:“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小易明明白白地告诉萧萍:“我心里有爱的人,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爱。”
“她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和她在一起?”萧萍不相信小易的话,她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女孩。
小易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萧萍执着地说:“只要你不领来她,我就不放弃你,除非我亲眼看见她。”
于是,下班的时候,萧萍总同小易一道走。小易家的棚户区离矿上不远,小易上下班从来不坐车,而是从公路上走。小易走,萧萍就随她一起走,往往是,萧萍看着小易回了家,然后才去坐公交车,萧萍的执着,让小易感到无可奈何。
春天,公路两旁的柳树垂下万千枝条,那柳条上嫩嫩的叶子像翡翠一样摇曳着,迎春花儿迎风盛开,一股股花的馨香飘满了公路,小易走在下班的路上心情格外舒畅,萧萍紧跟其后,她用撒娇的口气请求说:“小易哥,你慢点。”
小易一语双关地说:“你追不上我的。”是啊,小易的心早已交给了马娟,她怎么能追得上呢?
萧萍听出了小易的话,不气馁、不服输,她紧跑几步拽住了小易的袖口:“看我能不能追上你。”
小易赶紧说:“能能能。”
他怕萧萍再做出什么举动来,她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女孩。
快要到家的时候,小易说:“萧萍,你该坐公交车去了。”
萧萍调皮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撵我走?哼,我偏偏现在不想回家了,我想去你家看看,欢迎我吗?”
小易只好说:“欢迎欢迎!‘
于是,小易在前,萧萍在后,刚刚走到小易家门口,小易就看到马娟慌里慌张地抱着小云从家里急匆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小易丢开了萧萍跑过去。
“小云,小云发烧了。”马娟着急地说。
小易把手背放在小云的额头,呀!真的很烫,小易二话没说就接过了小云,对追过来的萧萍说:“对不起了,我得领着小云去看病,你自己回吧!改天我再请你来我们家。”
“我也跟你去!”萧萍没有回家的意思。
小易真拿萧萍没办法:“你请便。”
小易抱着小云一路小跑,小云尽管只有三岁,但份量却不轻,加上小易心里着急,汗水从他的头上直往下滚,直流在了小云的脸上,小云吃力地睁开眼睛对小易说:“叔叔,你不要跑了,小云的病不要紧。”小易听着孩子的话,更加疼爱小云,他把脸贴在小云的脸上,说:“小云是个听话的孩子,小云要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去医院了。”他们跑到公路上后就拦了一辆出租。
去了医院,挂号、排队、化验、看病,好在小云得的是扁桃体发炎,没什么大病,几个人抱着小云等到输上了液,才安下心来。
马娟躺在床上搂着小云,眼睛却看着小易,那眼神里有感激、有狐疑、有猜测。小易一下子就读懂了马娟的意思,小易指着萧萍解释说:“她叫萧萍,是我的同事,今天我请她去我们家玩玩,正巧就碰到了你和小云。”小易回头对萧萍说:“萧萍,来!认识认识,这是马娟。”
萧萍很大方地走到马娟跟前叫了声:“马娟姐!你真有福气,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说着萧萍走到孩子的跟前看着小云,说:“你瞧!小云的眼睛水灵灵的像你,脸庞方方正正的却不像你,像孩子她爸爸吧?”
马娟“嗯”了一声。
萧萍的话题紧追不舍,道:“你爱人怎么不来?”
小易知道萧萍想要马娟回答什么,他赶紧打断了萧萍的话:“萧萍,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走吧!我送你。”说着就拽着萧萍走。萧萍想要挣脱小易的手,哪里有那么容易,小易的手像钳子一样,根本容不得萧萍挣脱。出门的时候,小易回过头来对马娟说:“我去去就来。”
走出医院的大门后,小易放开了萧萍,萧萍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地走在小易前面,小易知道,她生气了。
到了公交车站,正好有辆公交车停在站上,小易催促:“快上车!”
萧萍没有上车,靠在一棵树下,责问小易:“你说过你心里爱着一个人,是不是她?”
小易盯着萧萍:“我真佩服你的眼力。”
萧萍苦笑:“不是我的眼力好,而是你的行为,你的举止,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多么在乎她,在乎她的孩子。”
小易不否认:“是!你说的没错。”
萧萍的胸脯起伏着,她盯着小易:“她是一个已婚的妇女,她有自己的家庭,你们的爱能开花结果吗?”
小易不假思索地说:“无论有没有结果,我都爱她。”
萧萍不解地说:“你就为了她而拒绝我对你的真情,你觉得值得吗?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小易说:“我这一辈子只爱马娟一个人。”
萧萍听着小易的话,满脸的怨恨,泪水噙在了眼眶里,努力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猛然间,他推了小易一把:“小易!我恨你!”说着话就在公路上跑起来,小易看她在车辆络绎不绝的公路上跑,不放心。于是,萧萍在前面跑,小易在后面追。小易喊:“萧萍你等等我!萧萍你等等我!”萧萍看见一辆出租,拦住,拉开门上去对司机说:“开车!”小易则追过来,车就从他的身边开了过去。
小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真的一点也不想伤害别人。他们之间的事,不能怪他。
小易返回医院的时候,小云睡着了,马娟满腹心事地坐在小云的身边,看见小易进来,问:“送走那姑娘了?”
小易点点头。
马娟说:“那姑娘不错,看得出,她很爱你,你们很般配。”
小易盯着马娟的眼睛,马娟却低下头躲闪着小易咄咄逼人的目光。小易说:“是!我们很般配,所以我们就应该成连理枝。”
马娟又说:“计划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帮忙。”
小易一只手伸在了马娟的下巴下,扶起了马娟的脸,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谁说我要和萧萍结婚了,我的心里今生只装着一个女人,就是马娟。你呀!为什么也是小心眼呢?”马娟就势就依偎在小易怀里,小易抱住马娟,用一只手摸着马娟的脸,呀!怎么她的脸也是滚烫滚烫?
“你发烧。”
“可能是感冒了。”
“你现在必须去看病。”
马娟依偎在小易怀里,说:“不要紧。”
“不行!小易推开马娟“我看小云,你去看病,听话!”
马娟在迟疑中走出了病房。一会儿,马娟也拿着液体进来,她说,自己也是感冒了。
等马娟和小云输完液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小易把娘俩送回了家。
那是马娟和方明的爱巢,小易是第二次走进这个家,第一次是马娟结婚,小易送亲。自从马娟结婚后,小易再也没有踏进马娟的爱巢,一来他不想让自己的出现使马娟受到方明的责难,二来他不想走进这个家,因为看到他们栖息的地方,他会痛不欲生。现在,走进这个家,看到客厅里挂着方明和马娟依偎在一起的照片,照样,他的心像被人揣了一脚似的,一阵痉挛。他低下头,尽量不去想那个男人。
小云已经睡着了,马娟给小易递过来一杯水,小易接过水杯顺便摸了摸马娟的额头,还是烧:“怎么回事呀?输完液还是没有退烧。”
马娟说:“可能是药劲还没有上来。”
小易说:“你马上给方明打电话,叫他回来。要不一会儿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们娘俩呢?”
马娟就拨方明的手机,可是被告知对方已经关机。马娟一脸的无奈。
小易说:“你们家有没有扑热息痛片?你吃一片扑热息痛看看能不能退了烧。”
马娟去翻了翻小药箱,一箱子都是孩子吃的药片,没有扑热息痛。
小易说:“我去买。”不容马娟说什么,小易换了鞋跑了出去。已经十点多了,药铺已经关门,小易跑了好几家,才敲开一家的门买了扑热息痛。
马娟吃了扑热息痛后,就让她躺在了床上,小易坐在了床边守候着,一会儿他给马娟倒杯水,一会儿又给马娟用毛巾擦汗。半个小时后,马娟发汗了,紧接着烧也退了下去。
小易摸着马娟的额头深情地说:“那我就走了。”
马娟一下子把头枕在小易的腿上,抱住小易的腰。一只小兔子在小易的心里奔跑着,心里涌上来一股股热浪,那热浪汹涌澎湃地撞击着大脑,小易情不自禁地吻着马娟的额头,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马娟的前胸,摸住她的乳房,他的心跳加快了,他是第一次摸住一个女人的乳房,软软的、绵绵的、酥酥的,欲望之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真想一晚上拥住这个女人,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她还不是他的,他不能!
小易说:“我要等到我们的新婚之夜。”说着,小易把马娟的头放回了枕头,逃似的跑了出来。
夜风像一把扇子,很快把小易心中那一排排热浪吹了下去。
十二
一连几天萧萍都没有缠小易,小易以为萧萍死心了,暗自窃喜。每天下班,小易就往医院跑。小云输了几天液后病好了,可马娟还是没有退烧,只要离开药,她马上就发烧。于是,小云就被送到了山坡上的姥姥家,马娟则继续输液。
小易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一路上的春光都让他提不起精神,他老是想着马娟的病,想着那个该死的方明。马娟病了都近一个星期了,那个家伙也没回来看看马娟,据马娟说方明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准备和她离婚,可是无论如何,现在马娟还是他的妻子,可是那个家伙却一点也不念旧情。世上怎么就有如此绝情的男人?
想着方明,小易气愤难平,咬牙切齿。突然一个声音从树后猛然响起,小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萧萍。
小易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吓死我你要负责的。”
萧萍一歪脸,拦在他的前面:“我就是要对你负责。怎么样?就是恋着她?”
小易说:“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萧萍调皮地一笑:“不过,我也是恋着你。”
“你要怎么样?”
“今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就一起走吧!”
俩人去了医院的时候,马娟在输第三部液体,小易一摸她的头,还是烧的,虽然烧得不厉害,但烧还是没有彻底退下去,她的脸色苍白,牙痛,齿龈肿胀,病情不仅没有好转,而且好像比前几天还要重。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小易去找医生,医生说:“如果今天输完液后还是低烧,那么就去大医院查查。”
萧萍马上说:“我姐姐在省人民医院当大夫,不如明天早晨我们带马娟去人民医院查查。”
小易很感激萧萍。难得有女子像她这么豁达。
第二天小易和萧萍带着马娟去了人民医院,因为有萧萍的姐姐在,各项检查各种化验单子很快就开出来了,萧萍的姐姐为了给他们节省时间,亲自带着马娟去做各种化验,拍骨髓片。
马娟做完各种化验后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于是,小易叫萧萍带着她去吃饭,自己则等着拿化验单。
化验单出来后,小易惊呆了,只见上面写着:白细胞增多,大于10祝保埃梗獭3醪秸锒稀鞍籽 奔父鲎帧h嗳嘌劬γ淮恚恰鞍籽 奔父鲎帧?
“白血病”?不就是不治之症!天空仿佛突然响了个炸雷,炸得小易一下子傻了、呆了、愣了。
马娟刚刚二十八岁,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道路,怎么可能?不!一定是医生搞错了,一定是!小易抓住萧萍姐姐的手:“萧大姐,你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
萧萍的姐姐冷静地推开了他的手,在医院里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她早已激动不起来:“想办法治疗吧!要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是做骨髓移植,寻找相同的配型。好了,我去忙了,你们商量商量看看是怎么办?如果需要在我们医院住院,你告我一声。”说完就离开了。
小易不甘心,追上去又拽住她:“萧大姐,这化验单没错吧!”
“这么大的事谁会搞错呢?”萧大姐同情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小易,走了。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流了下来,小易扑在一堵墙上,努力压抑着想要大哭的欲望,他用嘴咬住自己的手,不让声音传出来。马娟,一个个活生生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像过电影一样闪了出来。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会死呢?她不会死的,好心必有好报!她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想着,小易猛然止住了哭声,他必须坚强,马娟才能坚强。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发疯地向人民医院的后院跑去。他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把自己的悲痛压下去、压下去。
半小时后,小易跑累了,他才停下脚步,又回到医院等马娟。没想到马娟和萧萍早在等他了。
萧萍问他:“我姐说化验单你拿了。”
马娟也问他:“化验单呢?”
小易看到马娟的眼睛里闪着惊慌的光,他真的不忍心让她看到这样痛心的结果。小易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化验单,递了过去。
那一刻,医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切声音都停滞了,四周静得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突然间就爆发了“哇”的一声哭泣。小易的心在马娟哭泣的那一刻一点点被撕裂了,他旁若无人地抱住了马娟,紧紧地抱住了马娟。他的泪水像小河一样,一道道顺着马娟的脖子一直流淌着,流淌着。
旁边立着的萧萍一看马娟丢在地上的化验单,也哭了起来,三个人抱成一团,泪水像飞花一样洒在了地上。
当务之急是治病救人了,要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是做骨髓移植,寻找相同的配型。小易自愿献骨髓,可惜配型不对!萧萍也自愿献骨髓,可惜配型还是不对!小易去找方明,虽然方明急着要和那女人结婚,可听说马娟的病后,也自愿献骨髓,配型还是不对!
小易他们一面在网上发布了信息,等相同的配型,一面让马娟住进人民医院做化疗。
小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上班就是跑医院,萧萍也跟着他照顾马娟。本来萧萍和马娟是素昧平生,井水不犯河水的,她爱的是小易,小易爱的是马娟,她该恨她才对,可是现在她怎么也恨不起马娟。尤其是小易对马娟那种执著的爱,让她既羡慕又嫉妒,同时还感动。既然小易为他爱的人能做一切事情,我萧萍也能为自己爱的人所爱的人也能做一切事情。
小易为马娟送饭,萧萍为马娟买水果,小易守护马娟输液,萧萍为马娟洗衣服。小易说:“萧萍辛苦你了。”
萧萍说:“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现在我将这句话改成,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小易真是服了萧萍了,细一想萧萍这个女孩真的是个好女孩,和马娟一样的好女孩。
治病是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着,马娟的离婚手续也在紧罗密鼓中进行着。
十三
方明以五万元的价格和马娟离了婚。
自从离了婚,马娟的病情就急剧地加重,呕吐、脱发,体重减轻,心情变得越来越差
星期日,小易和萧萍给她买来一兜小吃。小易取出一袋杏脯撕开口递给马娟。
马娟面露不悦之色,把撕开的杏脯袋放在了床边。小易鼓励她说:“你一定要吃一点,开口胃的。”
马娟冷冷地说:“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看我了,我没什么希望了,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你胡说些什么呀?”
“你走吧!走吧!”马娟声嘶力竭地对着小易吼。小易没有动,他了解此刻马娟的心情。
你走不走?马娟推了小易一下,满脸都是恶狠狠的样子。看来小易要是不走,马娟就要往外轰他了。
小易给萧萍使了个眼色,俩人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俩人默默地走到楼梯口,小易对萧萍说:“你回去吧!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马娟。”
萧萍深情地望着小易,说:“你们怎么办呀?有什么打算?”
小易无限伤感地说:“我的心早已交给她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放弃我的爱。”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是她给了我生活的希望,给了我阳光,我也要她享受我给她的阳光。”
“小易,你,是好男人,尽管你爱的是马娟,但,我真的没看错你。你要注意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倒了。那我走了。”萧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关切地说“别忘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送走萧萍,小易又蜇回病房门口,站在病房门外,他看到马娟爬在床上痛哭,声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小易看着她哭,他的心就像被刀割斧劈一样难受,泪水忍不住地唰唰唰地流了下来。于是,一个在门外痛哭流涕,一个在门里嚎啕大哭,哭声使门里门外笼罩上了浓浓的哀怨。
小易透过玻璃看着马娟嚎啕大哭,马娟每哭一声就像针扎自己一下,他扑进门抱住了马娟,马娟滚进了小易的怀中,用手捶着他的胸脯,哽咽地说:“我以为你被我气走了,我以为你从此不理我了。”
小易把马娟的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吸吮着她的眼泪:“我们结婚吧!”
“不!我不能连累你。”
“这一次,你一定听我的。我的房子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我准备简单地装修一下,我们就结婚。”
“不!”
“你不是盼望着嫁给我吗?”
“那是原来。”
“无论发生什么,你始终是我的最爱,你知道吗?”
马娟还想说什么,小易捂住了她的嘴,情不自禁地吻她。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像嫩叶上的水珠快要滚落下来的晶莹,又像鸟儿展翅飞翔时痛快淋漓的高叫。吻着她小易热血沸腾,吻着她小易心潮澎湃,吻着她小易心乱如麻,此刻,小易觉得他的心就要跳出来了,他的血液和她的血液融合到一起,融合到一起。
小易决定娶她。
一个月后,小易和马娟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省电视台得知了他们感人的爱情故事,专门去现场做了一个节目一场特殊的婚礼。认识他们的人,不认识他们的人,都去看热闹,因为在矿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个大学生娶一个生命危垂的白血病患者。按一般人的思路,只要是未婚妻得了大病,逃都来不及,哪有主动承担责任的人?
可是,小易却不顾一切的要娶马娟了。
婚礼上,当司仪说请我们可敬的新郎,美丽动人的新娘入场时,小易牵着马娟的手,缓缓地向台上走去。马娟的身体很虚弱,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摇摇晃晃起来,但脸上却绽开了幸福的微笑。小易紧紧地搂紧他的新娘,搀扶着她一步步向前,突然间,马娟的腿一软,就要倒下去,小易赶紧抱起了她。
小易抱着新娘向前继续走去,这条通往幸福门的路,好像格外的漫长。是啊,在这条路上,小易和马娟走了整整十年。十年前小易爱上了马娟,为了爱,小易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在爱的路上一步步行进,一步步挪动,遇到过风雨,遇到过失败,遇到过挫折,最终,他们走到了一起。
我爱的人呀!
只要你幸福
我愿意是你脚下的基石
承受挤压的阵痛
愿意是你瘸腿的拐杖
伴你到生命的黄昏
愿意是流泪时的手帕
不仅在莺歌燕舞的春天
枝繁叶茂的夏天
硕果累累的秋天
也在你生命的寒冬
我爱的人呀!
只要你幸福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所有的人都双目凝视,四周静悄悄的,连掉在地下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
终于,小易抱着马娟走到了主席台上。全场掌声如雷。
小易将一枚白金钻戒郑重其事地套在了马娟的手上,马娟也把一枚银光闪闪的白金钻戒给小易带在了手上。俩人幸福地依偎在了一起。
“你终于成为了我的新娘。”躺在婚床上,小易说。
马娟钻进了小易的怀中,喘息着搂住了小易的脖子:“我”她看了一眼小易“我真想永远躺在你的怀中,伴你白头到老,可惜”
小易咬住了她的嘴唇,不让她把话说出来。小易在她的脸上吻着,满怀深情地吻着。
床头上放着的百合花灿烂地开放着,那一股股馨香沁人心脾,勾人魂魄,就像是他们的爱情,浓烈而温馨,热情而奔放。
小易在马娟的温存中,多年积蓄的情感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情不自禁地闯入了她温馨的港湾,在她的港湾里尽情地遨游。她呻吟着,像一个幸福的鸟儿浅吟低唱,一瞬间整个世界安然入睡。只有他们的情感越来越深厚,越来越膨胀,终于,火山的岩浆喷薄而出,他们快乐到了极致。
他爱她,她也爱他,她在他爱的包围中,安然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