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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傍晚下班回来,还没有上楼,丁兰就感觉到了一种特殊气氛,楼洞子里隐隐弥漫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声音不大,丁兰还是感觉到了,她对这首曲子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反对抽烟的人,对烟味特别敏感,能从抽烟者手上、衣服上嗅到轻微烟味。
梁祝是原征和牛颜秋共同喜欢的曲子。在他们短暂的共同生活里,无数次欣赏过这首名曲,如醉如痴,仿佛这首经典乐曲是他们真诚相爱的见证。原征曾介绍说。乐曲在房间里回旋,悠扬缠绵,荡气回肠。原征窝在沙发一角,神魂颠倒的样子,冥冥驰想。乐曲声里,时光倒流,思绪飘到了和牛颜秋在一起的日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件件生活琐事,都成了美好的回忆,被赋予了特殊意义,是下酒的一碟特色小菜。醇酒不可少,小菜也别有风味。如今,牛颜秋抛他而去,物是人非,曲在人亡,空留无尽遐想,创伤久久难以愈合。不知不觉,原征堕下两行热泪,默默的。
丁兰呆立于客厅门口,凝视良久,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奔进卧室,丁兰已经宽容到了无以再宽容的地步了,因为,她瞧见了音箱上边竖立的一张照片,牛颜秋的照片。前夫王加俊为丁兰留下的房子和音响,竟然堂而皇之的摆放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回荡着另一个女人钟爱的音乐,完全无视女主人的存在。女主人的最后一片乐土,被另外两个人占据着,分享着,几欲破碎的心被无情敲打着,丁兰心里是什么滋味,简直痛不欲生了。丁兰头抵着席梦思床头,呜呜哭起来,声音沉闷迟缓,穿透力极强。
原征并不知道丁兰归来,依旧陶醉于乐曲里,在声音构筑的仙境里,原征和牛颜秋重逢了,手牵手,在昔日幽会的林荫小道上漫步,倾诉衷肠;在崎岖的山路上手拉手,向顶峰攀登;在教室里共同学习,互相帮助;在家里一起做家务,洗衣服,烹调美味佳肴。原征完全从现实中超脱了,耳闻乐曲,手拭泪水。
牛颜秋的照片原来摆放于娇娇的屋子里。结婚不久,原征征求丁兰的意见说,要把自己家里的牛颜秋的照片拿来。开始,丁兰不同意,新组合的家,怎么能摆放旧人的照片?况且是过了世的。不摆就不摆吧,原征也没有坚持,新组合一个家不容易,双方都有义务维护。后来,丁兰发现原征偷偷把牛颜秋的照片带回了家,没有人的时候,捧着照片长时间端详,还喃喃自语。丁兰心蒙阴影,气不顺往肚里咽,想想,不如让他摆吧,人家俩夫妻一场,感情深厚,看看照片也是难免的事,管住眼管不住心。哪像王加俊那东西,无情无义。听到这个消息时,原征感激得几乎发了疯,欣喜若狂地抱起丁兰,长长地吻着丁兰,满含深情地吻着丁兰。吻过了,又伸手插进丁兰的衣服里。丁兰的胸部丰满得很,一支手竟捂不严,还颤悠悠的跳,如一只不安分的小兔,比牛颜秋的手感好。原征暗暗想。丁兰分享了原征的爱,倍感幸福。二人都感到身体里燥动不安,激情所至,遂脱衣上床,玩了一回游戏。
爱,使丁兰和原征寻回了温暖。第二次婚姻,能够真心相爱,家庭和睦,实在来之不易。
接下来,照片摆在哪儿成了问题,客厅里肯定不合适,卧室更不合适,让另一个女人盯着夫妻俩同床共眠,太残酷了,简直不能忍受。只好摆放到娇娇屋子里的一角。娇娇想念那个妈妈,更珍惜这个妈妈给予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照片是牛颜秋在黄山极顶上留下的倩影。云雾迷蒙,山峰叠嶂,一美少妇着蓝衣白裙,白裙被风轻轻撩起,波浪般滚动,有了动感,姿态轻盈,楚楚动人。少妇背倚蓝天白云青山翠柏,沉醉于美丽景色。牛颜秋和丈夫共同锁过同心锁,特留玉照纪念。
乐曲奏完,室内陷入沉寂。原征久久未能从痴想之中回转过来,歪在沙发上,怔怔的,木头人似的。猛然,听到唏嘘抽泣声,连忙站起身,啪地关掉音响,藏好照片,揩干泪珠,理理头发,扯扯衣服,走过来,站到丁兰身后,低头向丁兰道歉“你,回来了。”
“”
“你都看见了,我,我”
回答原征的只有低低的抽泣声。
“丁兰,对,对不起”大学毕业满腹学问的原征,说起话来,干瘦,没有水分,也不流利。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心里也没有我。”丁兰拭干眼泪,赌气说。
“丁兰,对不起,丁兰,这几天,我,我心里不舒服。”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向老师检讨一样,原征在妻子面前手足无措,紧张得冒出了汗。
“你不舒服,我舒服!”
“丁兰,真的对不起,前天是颜秋的周年,你陪我去祭奠,还亲手烧纸,我真的很感激,我知道你是好人,真的好人,我,我”
“我不是好人,我不是你希望的人,也不适合你,你心里没有我,只有牛颜秋,我把心掏给你,也打动不了你,去,和牛颜秋过去吧!”嗵嗵嗵,连珠炮一般,丁兰倾泄着心中不满。
“丁兰,对不起,我,我做的不对。”原征语调渐渐低落下去“你知道,我和颜秋同学多年,她一走,我心里难受。”
丁兰心里积压已久的怨气,像开了泄洪闸,汹涌奔腾,一泄千里“难受,难受,难受就别结婚,颜秋,颜秋,一句一个颜秋,只有牛颜秋是你的妻子,我丁兰不是?我要是死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结婚一年多了,我全身心扑在你们父女身上,一心为这个家,想往好处过,就是动不了你的心。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忍,忍无可忍了,你就是不回头,你太自私了,太伤人心了,你是个冷血动物!”憋闷已久的怒气一释放,丁兰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一年多来,一件件伤心事压抑得丁兰喘不过气来,但一直怀着一线希望,希望用真情感化原征,让他淡化牛颜秋的爱,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好好过日子。原征对牛颜秋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丁兰能够理解,也一再迁就,丁兰想,随着共同生活时间拉长,原征的感情会慢慢转移的,会专心爱自己。为了美好的未来,丁兰以极大的热情,为家庭为他们父女默默操劳,处处以他们为主,自己和儿子处于服从地位,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关系融洽,不管谁地位高低,没必要计较。娇娇年龄小,思想单纯,被细微周到的关怀感化了,对待丁兰像亲妈妈一样,依赖、撒娇,有些事情,甚至不和爸爸商量,而和她商量,这让丁兰很欣慰。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小孩的感情容易转移,而大人的感情转移要艰难得多,不过,丁兰有信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心诚定能打动新丈夫。丁兰把满腔的爱倾注到原征身上,原征喜欢什么,她也强迫自己喜欢,原征爱好什么,她也努力培养这方面的兴趣,甚至于原征和牛颜秋xìng交时一惯采用的站立姿势——谓之隔山掏虎,原征让她模仿,她也忍气吞声,心里流着血,服从了。丁兰已经失去了独立的人格,成了原征的附属品,牛颜秋的影子。付出了巨大体力、精力和心理牺牲,到头来,没有感动原征,一切汗水、辛苦全付之东流,反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身心俱惫,丁兰怎么会不伤心呢。
那一天,是牛颜秋去世四周年的日子,原征事先征求丁兰的意见,准备带女儿去墓地祭奠。丁兰主动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带着冬冬,她不能让别人笑话,笑话自己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盛不下事,也算是对丈夫最大的安慰。
这举动,的确使原征感激不尽,目光从镜片后射过来,一遍一遍在妻子身上抚摸,心里一动:这女人说不上漂亮,挺耐看的,越看越有味,越有昧力,更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自己也真够幸运的,又遇到一位好女人。原征盯着妻子看呆了,眼睛里冒出了火,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暗流,难以抑制,热血沸腾,原征急不可耐的扑上去,一件一件扒光丁兰的衣服,站在客厅沙发边,玩起了隔山掏虎的游戏。
一见到牛颜秋的墓,原征再也难以控制着情绪,放声哭起来,几乎晕过去。祭奠完了,还跪在坟墓前不愿走,在两个孩子的一再请求下,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一步一回头。回来后,一连几天,不能恢复正常。
大概在牛颜秋去世前后吧,王加俊升了局长,有了外遇:一位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少女,抛弃了丁兰。丁兰伤心欲绝,几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在别人一再劝说下,才同意再婚。再婚,丁兰也不祈求什么,贫富无所谓,只要人好,真心爱她,爱家庭就心满意足了。条件并不高,是一位家庭主妇最起码最现实最直观的愿望。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努力了,尽心了,不幸又一次降落在她身上。
唉,只怨自己命不好,丁兰暗暗感慨,不再说一句话,悄悄垂泪。
原征直直地竖立在床边,勾着头,不敢正视丁兰,两只手握出两把汗,喃喃道:“对不起,丁兰,再原谅我这一次,只一次,好吗?”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听好听话了!”丁兰的心伤透了。性格再好的人,忍耐力也有限度,火山一旦爆发,任何力量也抵挡不了的“你不止一次保证了,我只不过是你的丫环,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是你的另一个牛颜秋,你压根就不爱我,唏”
“对不起,对”原征一声一声低下去,他自己也觉得没办法让妻子再信任他了。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原征拧身去开门。
丁兰抹抹眼泪,定定神,装做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跟了出去。她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两个人生了气。
冬冬迎面闯进来,气喘嘘嘘地,问:“妈,干什么去呀?”
丁兰没有回答,咚咚咚,径直下楼走了,身后传来原征的呼喊声“丁兰,丁兰”
娇娇正低头上楼,与妈妈撞个满怀,格外地惊奇“噫?妈妈,上哪去?”
丁兰没有回答,拍拍女儿的肩膀,强装平静,说:“好孩子,回去吧,妈妈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