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夏天

沉默的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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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宛波听说到省城参加暑期高级教师培训班的名字被换成牧戈时,正有一股燥热略带潮湿的风从她对面的窗口吹进来。

    窗台那株碧绿的文竹在风中不易觉察地了一下。

    老师们大都上课去了,办公室里只有三四个人,年级组长在那边埋头批改作业,课件制作组长和少先队辅导员不知在悄悄交谈什么.看她俩的表情,八成是早就知道了宛波被牧戈取而代之的消息,而只有她欧阳宛波还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而事实并非这样。

    其实对于能否到省城去参加这个暑期的高级教师培训班,宛波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她已经参加过一次了,不就是在那里惺惺作态地听几个所谓的专家自我感觉良好地高谈阔论,大吹特吹自己某些早已过时的观点,或将别人的某些论调顺手拿来发扬光大,作一番纸上谈兵,以博取那些从小县城来的年轻女教师的崇拜。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宛波就亲眼目睹了不知从哪个穷县里来的两个女学员成了某教授和某研究员的床上贡品。所以宛波对能否参加此类培训班实在是不屑一顾.但她无法接受来自学校领导层对她的戏弄,明明是校长跟她说定了的事,没两天,那个刚被丈夫抛弃了的党支部书记就过来找她谈话了,让她拿出老教师的姿态,让年轻教师也出去见见世面。其实她仅比牧戈大两岁,才32岁,怎么就成了老教师了呢?从支书办公室里出来,她就直接走进了校长办公室,问校长为什么朝令夕改?校长头也不抬地希望她从学校大局出发,此事 到此为止,以后有的是机会。

    真她妈的胆小鬼!

    校长连头都不敢抬,真的很让宛波十分生气。其实,校长不是胆小鬼,对于宛波的姿色和火辣辣的投怀送抱的暗示,校长也不是不动心,只是他早就听说了,宛波曾是局长的人,虽然局长早已将她弃之若履,但他仍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享用别人动过的奶酪,所以就一直对宛波的暗示装聋作哑。

    欧阳宛波虽然对参加培训班并不在乎,对用谁换了她更无所谓,但却对能否明正言顺地在省城呆上两个星期十分在意,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孩子扔给丈夫,将丈夫扔给那张清冷的床,虽然那张床上许多时候连丈夫的影子都没有。这两个星期里,她是自由的,她可以让她的业师,那个50多岁的风流倜傥的男人陪她去潇洒一遭。所谓业师,也就是她读师范时的班主任、语文老师余强。那时余强虽然已经30出头了,而且书教的也只是一般,但因为余强拉得一手好风琴,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是一个很讨女学生喜欢的老师.所以

    虽然当时有众多的女生围着他转,但他只喜欢小巧玲珑,山茶花一般清纯靓丽的宛波。他将这种喜欢发挥到了极致,以致毕业后他留给宛波的仍是无尽的思念。即便是毕业不久她就不得不草草地嫁了她现在的丈夫,她也一样对余强心存感激。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她的一颗心压根就没有离开过余强,就是后来余强通过关系调到了省城,她也从未与余强失去过联系。前年暑假,她第一次到省城来参加培训,两个星期的培训,余强就陪了她整整半个月。他带她游黄果树瀑布,逛织金洞,整整拥有了他这个极品男人十五天。那些日子在她心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以至当她一听说今年的暑期又叫她去培训时,她当晚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已快两年不见了的余强。余强高兴地对她说,这次一定陪她去九寨沟.想着即将到来的日子,欧阳宛波几乎不能睡着。

    欧阳宛波不得不拔打那个荒废了许久的电话。她不想放弃,她必须让学校的领导层改变计划,她要让他们知道她仍是不可小看的。电话拔通了,易玉车在那头懒懒地问她是谁?欧阳宛波一听那故意装出来的懒洋洋的口气心里简直气炸了,但她不敢对他有半点的不满,于是她装出十分快乐的样子,娇声娇气地将情况对易玉车说了,并问他现在是否有空。犹豫了好一会,这位局长大人才很不情愿地说,我现在正在樟江宾馆403室,你半小时不到的话,我就有事走了。欧阳宛波放了电话,急忙收拾一番,一边胡乱往自己身上喷洒香水,一边出门打的。不到20分钟,宛波就伸手敲开了樟江宾馆403室的房门。一进门,宛波就被易玉车一把搂进了怀里,手嘴并用地将宛波堵得透不过气来。宛波费了好大的劲才一把挣开,说,我有事找你呢,还是先说事吧?易玉车一听立即拉下脸来,拿起包就想走。宛波没法,只好笑着将身子靠过去,一边将易玉车的包夺过来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娇声说依你还不行吗?然后顺势倒在易玉车怀里。事后,易局长边穿衣服边对宛波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那事过两天再打电话给我,反正还有两个星期暑假才开始。

    夏天已然来到,暑期明天就开始了。但易玉车的电话却一直没能打通,欧阳宛波的心就像这南方的天气一样,忽儿晴,忽儿雨,十分的闷热,让人的心情无由的感到烦燥。其实那天从403出来时,宛波就预感到此事不会有个结果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易玉车以前的心肝了。她自个儿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呢?心里一烦燥,宛波便一刻也不想在学校呆了,学期总结会还没开到一半,她便悄悄的溜出来了。在大街上晃了一会,突然感觉好像无论走到哪里,每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对她扬起一张充满嘲讽的脸,好像她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为什么都跟我过不去呢?宛波一生气,干脆打的回家去了。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儿子一考完试就跑外婆家去了,丈夫还没有下班.其实,即便是下了班,丈夫也很少下班就回来的.这种情况宛波很早就发现了,那时候儿子还不满两岁.她问他为什么近来老是这么晚了才回来,开始时他还耐心地告诉她手头案子太多,后来则干脆对她爱理不理了.不仅如此,加班到深夜甚至不回家的现象居然也出现了,宛波才终于感到情况对她不妙,于是才认真静下心来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思来想去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一天晚上跟丈夫缠绵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就问丈夫到底还爱不爱她.丈夫一听就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没将事情进行到底就倒一边睡去了.那晚,她悄悄流了一夜的泪,有一阵她甚至故意哭出声来,她以为丈夫会爬起来安慰她的,可是他一直死猪一般无动于衷,虽然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怎么会这样呢?那时她虽然仍和余强保持联系,但仅是在电话上,她并没有背着他去见过余强呀.其实自从认识丈夫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余强见过面,真的是一次也没有.

    他终于感觉出来什么了.她想.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他给她的感觉是他已经知道了她过去的一切.他要举起那把无形的惩罚她的利刃了.她不寒而栗.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冲动的惩罚,所以她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后悔.    这里是地球同纬度唯一保存完好的一快绿地,十年前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为喀斯特地貌的绿宝石。每年盛夏,这里的热带雨林气候性征就十分明显,会有长长的雨季到来。空气中到处浮荡着潮湿发霉的气味,又由于海拔过低,因此这里的气候十分炎热。穿城而过的宽阔碧清的樟江河一天到晚都有人在里面戏水消暑,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河面才变得安静起来。

    欧阳宛波的夏天从来没有这样令人烦燥过。是因为丈夫对她的无言的惩罚吗?还是因为那个做警察的丈夫越来越放纵自己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于丈夫,她不想开口求他原谅自己,不管他对她作出任何裁决她都能够接受.她只是希望从儿子的角度考虑,给儿子一个好一点印象.可是丈夫却仿佛是除了吸,吃喝嫖赌简直样样在行。吃喝的结果就是使他越来越像一头猪一样的滚圆肥胖.因为职业的缘故,他经常光顾那些灯红酒绿的发廊,无论他想做什么,老板和小姐是从来不敢伸手向他要钱的。但赌就不同了,每月1200多元的工资,他不仅从未拿出一分钱给宛波当家用,就是儿子的学费他也从来不管,反而不断欠债.要不是因为儿子有几分像他,说不定他连家的存在也就忽视了。做为一个妻子,宛波觉得自己十分的失败,对她来说,丈夫的心好像一直是飘忽不定不可捉摸的,这种感觉好像从结婚那天起就有了。

    想起自己一生中的那个大喜日子,宛波更是觉得自己毫无面子。迎娶宛波那天,宛波的父母因为女儿不要对方半点礼金,觉得就这样将自己辛苦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拱手送人了很不划算,于是就想在婚礼上向对方发难。不想新郎官根本不吃这一套,立即让所有帮他前来接亲的人立即打道回府。宛波没法,只好站出来哭劝自己的父母,说你们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吧,他要回去了我今后还怎样有脸见人?旁人看宛波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好纷纷站出来劝她父母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宛波当时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迫于无奈,因为她与丈夫谈恋爱不到一个月,就在一次例假到来的时候半推半就地将自己给了丈夫,等到丈夫发现某些地方不对劲时,已经半年多过去了,而且这时的宛波已经是第三次怀孕了,丈夫本来让她再次将孩子做掉的,因为她死活不肯,他们才闹到结婚这一步。丈夫本不情愿的,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借口,只好说自己没钱,无奈宛波已经毫无退路,说没钱也要结,现在,不知内情的父母站出来一闹,不是正好给了对方一个堂而皇之的台阶下去了吗?没办法,宛波只好不顾脸面勇敢地站出来,在众目睽睽中自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因此宛波婚后的生活要用一滩死水来形容半点都不过分,好在她骨子里与生俱来一种很不安分的基因,她不甘寂寞,她需要自己的生活时时充满生气和浪漫,于是,在儿子刚满3岁后,她就把儿子送回家让母亲给她带着,自己则寻找一切机会上舞厅释放自己,在震耳欲聋的噪音和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寻求暂时的解脱和遗忘。但因为她那时还在一个较为边远的乡下小学,这样的机会也只有假期才有。不久,在一次例行的开学工作大检查中,她认识了当时还是分管业务的副局长易玉车,于是,她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将易玉车紧紧抓住不放。一年后,她顺理成章地从那个边远的乡下小学调到了现在的城关二小。

    但进城没多久,易局长就仿佛完成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一样从宛波的生活里隐去了,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认识一样,消隐得干干净净,不着痕迹.丈夫又经常"加班",于是宛波的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一滩死水里.为了给自己的生活添加一点涟漪,宛波走进了丰富多彩的网络生活.没多久,宛没就在qq上"认识"了一个山东的网友,很投缘的,双方互传照片,很是彼此欣赏的,但无奈山遥水远,对方过不来,宛波也过不去,于是这段美丽的网恋就成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慢慢地,彼此便失去了联系。后来,宛波又陆续聊了很多,但不是找不到感觉就是空间距离太远,虽然给宛波的生活增加了些许波澜,但总是波澜不惊.直到半年前,宛波才"认识"了一个名叫"黔之驴"的网友,与宛波生活的城市正好相邻,而且聊着聊着彼此也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黔之驴"恰到好处地提出来见面,要好的朋友都劝她千万别见,否则"见光死"了受伤的多半是自己,不如彼此保持这种美好的感觉.于是一直犹豫着不答应对方,但后来终究抗不过"黔之驴"的诱惑就跑过去了.对方果然是一个正科级的领导,但却长得一点也不敢让人恭维,而且也不是才30出头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丑陋的半老头.一见面,这头老驴就用车将宛波带去了宾馆"休息",并直言不讳地提出让他和宛波之间的网恋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吓得宛波立即就买了返程的车票打道回府,再不敢多停留半刻.好友的话终于不幸言中.之后,宛波再不敢相信那些网友的鬼话了.

    这个潮湿而又闷热的南方小城从来都不缺乏精彩的故事发生。一天晚上,宛波刚从河里走上岸来,就听见几个人在那里议论前天晚上河滨大酒店发生一桩警察偷情被殴的事情。听说警察和那女人是多年的老相好了。但他俩偷情的事直到前晚才被相好的老公发现。但警察不愧就是警察,在与女人丈夫的打斗中,他虽然被打得溃不成军狼狈不堪,但却成功地脱逃了,只是警号牌不知几时被抓掉了,更不知掉在了哪里。宛波对这类故事向来不以为然,她认为警察也是人,为什么别人偷得,就唯独警察偷不得呢?这种事也值得四处议论?简直大惊小怪!只有像上月初发生在樟江大酒店的女服务员坠楼事件,她才认为不应该发生,才值得应该议论。其实宛波根本就没有到过现场,更没有亲眼目睹那个令人目瞪口呆的过程,但在宛波的大脑里,那位从未与她谋面的女招待突然奋不顾身跃出五楼窗口的身影,还是像一只夜晚的蝴蝶,在南方的天空缓缓地扇动翅膀,一路看过许多美丽的霓虹,穿越许多灿烂的云彩,远离身后弱肉强食纸醉金迷的尘嚣,向她梦想中的天堂勇敢地飞去。这个画面早已在宛波的大脑里定格。但她只听到这个小城曾为此发出过一两声轻微的叹息,然后就一切归于岑寂了。于是宛波一直在心里追问,为什么就没人给这个夜晚,给那个蝴蝶一般的女招待一些说法呢?护法的人哪去了?执法的警察也哪去了呢?就算警察偷情去了,但那些维护法律的人难道也忙着知法犯法去了吗?被 传得沸沸扬扬的某镇 党委书记因为鲸吞老百姓的抗旱经费而被贬到了另一个镇 ,由“京官”变成了“地方官”除了进城开会比过去远了一点外,基本上毫发无损,老百姓不满的声音吼了一阵之后也渐渐被潮湿的空气湮没了.

    其实,这个县城一直在蒸蒸日上,一直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这里因为拥有地球同纬度上唯一的一片绿洲而成为全国著名的风景区,又因为这个著名的风景区,这里于两年前获得了国家投放几十个亿修建一个飞机场的项目。旅游业的发展和大项目的开工,有力地拉动了这里的饮食、服务等第三产业的发展,大批的乡下女孩怀揣梦想涌向这里,她们互相传经送宝,交流淘金体会,充分开发利用自身美丽诱人的资源优势,从各类承包商、暴发户人及各级长官的荷包里大把淘金。她们的到来,最直接地促进了货币的流通速度,拉动了消费的发展,增加了税收种类,同时也降低了这个小城在闷热夏天连续多年居高不下的强奸罪的发案率。听说该县某主要领导曾为此自豪地说,这里的女人晚上几乎可以放心地光着屁股到街上溜达,或到广场上去乘凉消夜了。这话自然有些夸张炫耀的成分,因为说实在的,即便是身着超短裙,哪个女人不要脸到光着屁股在大街上招遥的程度呢。应该不会有吧.

    半年后,宛波才从同事们闪闪烁烁的言谈中知道,那个在河滨酒店里被打得狼狈不堪落荒而逃的警察就是自己的丈夫,那女人是丈夫的高中同学.宛波知道时,她已经离婚了.难怪丈夫现在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原来是家外有家了.宛波曾有过找上门去和那女人较量的念头,但后来还是放弃了.她曾为此责问过自己:宛波啊宛波,你为什么连捍卫自己婚姻的勇气都没有呢?难道你就这样将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人吗?但她连自己对自己的责问都懒得回答.

    闷热潮湿的夏天总是令人心神不宁烦燥不安的。九寨沟之旅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泡影,暑假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大半.一天晚上,余强打电话过来安慰宛波,说今后有的是时间,劝她不要太过在乎这一时半刻。宛波不知说什么好,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因为太多的雨,我窗外的荚竹桃还来不及开放,那饱满的花蕾就整个儿整个儿地烂掉了。余强在那边仿佛听不明白,就大声地问宛波你在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宛波才轻叹着说:"没什么!"话刚说完,不觉有两滴清凉的泪轻轻地溢出眼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挂下来.

    "烂掉了?不会吧?"许久,余强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那边问道:"这是什么花啊?"

    是啊,这是什么花呢?

    一阵莫名的难过在宛波心里狠狠地刺了一下,给宛波一种从未有过的痛,于是,宛波轻轻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