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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歆一夜未归。
“王爷还没回来吗?”连若华担忧地问。
“还没呢。”采织低声回答。“还是我再请贵叔差人到宫里问问?”
“先不用。”连若华没了食欲,将筷子一放便走出寝房。
会不会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会不会昨天的事牵连了他,所以皇上把他给扣在宫里?她问过阿贵,阿贵也说了,皇上与王爷感情深厚,在皇后有喜之前,常常三更半夜带着皇后到易水楼后院吃宵夜。
但毕竟是身在皇家,会因为什么事而一夕翻脸也不是不可能。
看了看正午的日光,她暗下决定,只要再一个时辰他还不回来,她就进宫去找他。
正打算上跨桥的凉亭等人时,余光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走姿有些不稳,有些踉跄,她赶紧迎向前去。
“成歆,你喝酒了?”才刚搀上他的手臂,那浓得刺鼻的酒味,教她有些反胃地别开脸。
夏侯歆垂睫直睇她半晌,轻轻地拉开她的手,径自往水榭走。
连若华愣了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他的脚步,然他没进两人的寝房,而是走到隔壁的书房。
“成歆,发生什么事了?”见他疲惫地躺在锦榻上,她赶忙替他倒了杯茶。
夏侯歆望着她手中的茶杯,目光有些迷离,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捺下拨开茶杯的冲动,疲惫地闭上双眼。
“我累了,想睡一会,别吵我。”
“好,如果你有什么事想说,等睡醒再告诉我。”瞧他额头都汗湿了,便回房端来水盆,拧了手巾替他拭脸,再为他拭手。
微凉的水温教他舒服地微眯起眼,探手轻抓着她滑下的一绺发丝。
他不想跟大哥一样被仇恨蒙蔽了眼,但是如果这一份仇恨会伤害到他的家人,甚至是藉由他的手伤了他最重要的人
她噙着恬柔的笑,凝睇着他。“怎么了?”
“你爱我吗?”他突然问。
连若华皱起眉,没好气地道:“这还需要问吗?”
“你爱我吗?”他执意的重复一次,甚至微扯痛她的发。
她抚了抚头皮,心想喝醉酒的男人心里大概都藏着小男孩,所以俯近他耳边道:“爱,可以了吗,成歆弟弟?”
“多爱?”
连若华闭了闭眼。“爱是无形,所以无法计量,但是只要心里有爱的人,就可以把爱变成有形。”用行动让被爱的人感受满满的爱。
“不懂。”他啧声道。
“是啊,因为你喝醉了,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
“嗯。”见他乖乖闭眼,放开她的发丝,她才松了口气,庆幸他酒品还不错,喝醉了就只会撒娇,还挺可爱的。
在锦榻边坐了一会,确定他已经入睡,她才起身往外走,暗忖着眼下是不是该去找申仲隐。既然成歆已经回来,虽然宫中的事依然不明,但至少他能回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反观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要先搞清楚原主的一切,如此一来,她才会知道昨晚皇上那般试探到底是为了什么。
吩咐采织照顾夏侯歆后,她随即出门赴约。
连若华一走,采织便进书房看了下夏侯歆,确定他还在睡,正打算去忙其它的活,然才刚踏出房门——
“采织。”
“哇!”采织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王爷,我把你吵醒了?”
华姊明明说王爷喝醉才刚睡而已,怎么一下子就醒了?
“若华呢?”
“华姊”糟,华姊说赴约的事不能跟王爷说,可是王爷醒了
“嗯?”他懒懒倚在锦榻,布满血丝的黑眸目光异常冷厉。
金招客栈。
连若华一踏进客栈,正要和掌柜问人,就见申仲隐适巧拾阶而下。
“申仲隐。”她朝他走去。
申仲隐一见,神色微愕。“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约我的吗?”
“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仿了你的字迹?”连若华边问边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
申仲隐接过一瞧,思绪飞快运转,赶忙道:“你先回去,赶快回去。”
“等一下,你先跟我说,我到底是什么身分?”如果这字条不是他所传,她猜测这也许又是一桩嫁祸陷害,但嫁祸也好,陷害也罢,她得先问出个结果不可。
申仲隐想了下,跟小二要了个角落的位子,点了一壶茶,再低声对她道:“近来有发生什么事?”
“很多事但我很难解释,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皇上好像在试探我。”时间不多,她只能拣重点发问。
申仲隐眉头紧拢。“看来是姬荣显打算出卖你了。”
“什么意思?”
“你你虽是姬荣显之妹,但你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两年前他为了拉拢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把你送进了摄政王府。”
“夏侯决?”
“正是。”
连若华瞪着他良久,通体生寒。
糟了,怎会是这么差劲的身分?!成歆说过,他之所以会被困在宫中十年,就是因为夏侯决当年夺权政变,他们两兄弟对夏侯决恨之入骨,隐忍了十年才将夏侯决除去,而她
“所以,你所谓出卖是指,姬荣显向皇上揭露我的身分?”换句话说,皇上对她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要嫁祸罪名,要不是她担心牵连成歆而自清,恐怕此时她早已被押进牢里了。
“恐怕不只是如此。”
“不然还有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她紧抓着他的手。
“记得在齐天城时,不是有群杀手闯进你院落?”见她点了点头,他更加压低音量说:“来的人是前王府侍卫,一眼就将你认出了。”
她揉着隐隐作痛的额际,想起当初那贼人都已把剑搁在她颈上,却脱口喊了声夫人之后就撤了,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两年前皇上计杀了摄政王夺回大权后,戮力清除摄政王余下的残党,包括王府数百名侍卫,也许你会认为不过数百人没什么了不起,可偏偏能在摄政王手下的,都是当初从大内挑出的高手,再由摄政王精挑后留在身边的,皇上一直想要除去那些人,只可惜毫无进展。”
“也许人家无心作乱了。”毕竟摄政王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部属早该做鸟兽散。
“但是之前他们却去了齐天城。”
连若华怔怔地望着他,将所有的线索快速连结在一块,推敲出——“他们都在姬荣显手下?”
“也许,但是因为你的出现,会让皇上把矛头指向他,他为了自保,一定会出卖你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身上。”说到最后,申仲隐痛苦地沉吟着。“所以当初我才希望你别到京城,尤其你还怀了干亲王的孩子。”
连若华沉默不语,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原主的底细,自然不会有所防备,如果她早知道原主有这样的背景,就不会来到京城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些跟我说?”
“我有试着要说,但我的暗示你根本听不懂,后来我想要说个明白时,干亲王已对你下药,把你带上马车一路赶往京城。”
“我刚到京城时——”
“就算那时我跟你说,你会跟我走?”
连若华真是哭笑不得,没料到这一切竟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
眼前她还能如何?一趟京城之行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她不敢想象如果成歆知道她的身分,她该要如何解释,而皇上是否会放过她?
“若华,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申仲隐沉重道。
“什么选择?”
“赶快离开京城。”
“不。”她现在要是走了,岂不是带着几分畏罪潜逃的意味?那明明不是她做的事,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一切,况且犯罪的人是夏侯决,又与家眷何关?
“你如果不走,就算皇上不罗织任何罪名,就凭你是夏侯决的家眷,当初没死,这一次还是躲不过的,我没有办法再救你第二次。”申仲隐紧握着她的手,就盼能带她走。“即使皇上网开一面,姬荣显也不会放过你。”
连若华不禁苦笑,前有虎,后有狼,她哪里还有路可走。
她得要好好想想,思忖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走出活路!
“申仲隐,我”话未落,一抹阴影覆上桌面,她微愕的抬眼,来人却单膝对她跪下。
“夫人,属下来接夫人了。”
“嗄?”她不解地戒备着。
他既是姬荣显的手下,那么他应该是来杀她的,怎会是说来接她?
“属下没想到夫人还活着,也没想到夫人为了替王爷报仇使计接近干亲王,如此忍辱负重”那人目露喜悦,径自滔滔不绝的说。
连若华傻眼地看着他他到底在胡说什么?
“糟了!若华快走!”申仲隐察觉不对劲,一把拉起她要走,然而才要跨出客栈,自四面八方涌出一群禁卫打扮的士兵。
“来人,抓活口!”
一抹熟悉的嗓音下着命令,连若华看见太斗从她身旁跃过,当她在众士兵后头瞧见夏侯歆的身影时,她的心,凉了。
易水楼,后院水榭。
黄昏余晖斜照,打进窗口满室晕黄,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然此刻室内的氛围却带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滞感。
“王爷要不要奴婢备茶?”采织勉强扯开唇道,试图打破一屋子沉寂。
打从一刻钟前,王爷带着华姊回来,那气氛就僵得教她害怕。
“不用,你退下。”沉默半晌,他启口的嗓音异常低哑。
采织不禁偷觑了连若华一眼,瞧她神色淡漠不语,只能乖乖地退出门外。门一开,适巧瞧见太斗,赶忙向前询问他。
“太斗哥,王爷和华姊——”
太斗神色寒凛地抬手示意她噤声,随即走进房内。
“如何?”夏侯歆哑声问,黑眸从头到尾直睇着连若华。
“王爷,卑职办事不力,尚有余党逃脱。”
“我知道了,你退下。”
“王爷,卑职奉皇上之命,将抓到的余党和连姑娘一并押进宫中候审。”
连若华敛下的长睫颤了下,神色依旧未变。
“你先将其它人押回宫,她”他顿了顿,低哑道:“我会亲自押她进宫。”
太斗坚持道:“王爷,卑职奉皇上之命必得亲自押连姑娘进宫,所以差人先将其它人押回,卑职就在这里等候,最迟一个时辰之后带走连姑娘,还请王爷体谅。”
必须由他亲自押解,那是因为皇上怕半路上出差错,不管怎样,有他在,就算旁人想劫人也绝不会是件易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卑职遵命。”太斗躬身退出房外,从头到尾未瞧连若华一眼。
房内瞬间又静默下来。连若华坐在锦榻上,夏侯歆就坐在圆桌旁,双眼一直注视着她,直到余晖被厚重的云层吞噬,房里慢慢地暗了下来,黑如深夜般。
当豆大的雨开始敲击屋顶瓦片,他才哑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本王说?”
连若华长睫未掀地道:“没有。”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是吗?她的命运在她上了京城之后,早已经决定了结局,就算她说得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不如什么都别说。
夏侯歆像是被她的淡漠给激起压抑的怒火,蓦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本王问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本王是谁?”
“不知道。”连若华没看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受审的犯人,但可笑的是,她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
“如果你不信我,你又何必问?”只要他问,她必定回答,但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信任,她说得再多也像是狡辩。
“本王想信你,一直是想信你的,但你却一再背叛本王”他想过,只要她无心造反,他定能想出法子让她全身而退,但她却赴了约,甚至主动握着申仲隐的手任他牵着她走!
“我没有背叛你。”
他装醉放任她出门,就为了要亲手逮捕她,这意味着什么?宫宴后他踅回宫中,必定是知道了她的身分,从那时起他就已经不信任她了,还要她说什么?
“没有背叛?那王府侍卫是跟你说了什么?申仲隐又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何要带你走?不就是因为已经东窗事发,所以他要带你离开!”夏侯歆眦目欲裂,她的沉默犹如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里。
大哥说,他不想信,但为确定她的清白,他还是回易水楼,还是走了趟金招客栈,岂料结果竟是如此伤人。
连若华几次张口,却又无奈的沉默,她要说什么呢?以她的身分,还是以原主的身分?
她是连若华,不愿替姬华出声辩解,但她又无法以连若华的身分说服他
夏侯歆直睇着她,放开箝制她的手“所以,你这是默认了?”
他真是个傻子,他还在等,等她说服自己所以他没有冤枉她,她真的是为了替夏侯决报仇才接近他的!
悲伤至极的他开始放声大笑。
连若华抬眼,瞧他殷红的眼,疲惫神情,悲伤的笑
“你说本王骗了你,防备你才没将身分告诉你,但是你却更高招,你把本王骗得团团转,你让本王以为你与众不同”西雾山谷中的相处历历在目,谁会信那是骗局一场?
“你确实了得,将本王看得透澈,以倦生的念头让本王上勾,心心念念的却是为最爱的男人报复,所以你挟恩借种,以为只要拥有孩子,本王就会纵容你,错了,本王没有非要孩子不可,本王打一开始要的就不是孩子!”
他忘了她是个设陷高手,就连太斗都赞叹不如,她甚至可以作戏,背着他逃她背着他逃竟也是戏一场,她在戏外,他却入了戏她不爱他,只是引他上勾。
她爱的是残虐的夏侯决,她为了夏侯决利用他!
连若华直睇着他,泪水缓缓滚落,他愈是愤怒愈是悲伤,愈是表示爱得深,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个深陷迷局,被彻底利用且等待扛罪的棋子,她又能如何?
“王爷,时候差不多了。”门外响起太斗平板的声调,犹如鬼差索命。
房内,两人对视,夏侯歆呢喃的问:“你哭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是因为她无从解释;对不起,是因为她没有办法陪着他走一辈子;对不起
是因为她不能再爱他了
“你对不起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本王,你为什么是夏侯决的妾?!本王会被幽禁十年,过着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赐,而你本王可以不在乎你的清白,可是你不能背叛本王!”是她逼得他无路可退!
他可以为她求情,为她请命,只要她别出现在金招客栈里,但她出现了,毁了他唯一能救她的机会。
“对不起”泪水成串滑落。
她知道,他想着办法救她,但她不能让他救;就算她道出一切实情得到他的信任,但是皇上却不见得会采信,届时皇上又会如何待他,皇室间兄弟阋墙屡见不鲜,她又何必陷他兄弟俩落得自相残杀的地步?
她只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知道他前半辈子已是过得极苦,怎么舍得他为自己再历劫?
夏侯歆别开脸,低哑命令“太斗,将她带走!”
门板咿呀地推开,刮进了房外的风雨,太斗徐步踏进房内来到连若华面前。“连姑娘,走吧。”
连若华点头,起身时却踉跄了下,太斗赶忙出手扶住她。
“连姑娘不要紧吧?”太斗发问,夏侯歆微微回头望去。
“不要紧。”她面无表情地道,挣开了太斗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她挪动着僵硬的双脚,抬眼望着夏侯歆,缓缓地扬开笑。“拜别王爷。”
夏侯歆身形动了下,她却已经别开脸,往门口走去。
“华姊”一直守在门外的采织早已经泪流满面。“华姊,太斗哥要带你去哪?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连若华笑了笑,头也没回地说:“王爷,采织是无辜的,往后我不在了,可否代我照料她?”
“本王会将她留在易水楼。”
“多谢王爷。”她吁了口气,放心了。“采织,往后你就在这儿待下,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不会回来了。”
“华姊”采织揪着她,不住地看向房里的夏侯歆。
方才他们的对话她有听没有懂,她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认定华姊背叛他,更不懂为何太斗要带她走。
连若华轻轻拉开她的手,踏进雨中。
太斗见状,忙喊道:“采织,还不替你家主子拿把伞!”
“喔!”采织想拿伞,却又一顿,颓丧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伞在哪,这里是易水楼,不是咱们的家”
太斗闻言,只能快步追上连若华,褪下外袍遮在她的头顶上。
夏侯歆走到门口向外看,泪水模糊了她的身影,他想留下她,他可以为她想尽办法,但她却不开口
“为什么不求我?”他哑声低问。
泪流满面的采织回过头,面有怨怼地道:“王爷,华姊不会求你的!我说过,华姊一直是个对生死无感的人,华姊甚至是不想活的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们不如留在齐天城,华姊说过就那样平平淡淡一生,凑合着也是活!”
夏侯歆愣了下,想起初相遇时,采织就说过她是个对生死无感的人她如果要在他面前作戏,犯不着也在采织面前作戏,她
不再细想,他踏进滂沱大雨里追上她的脚步,但她却一直没有回头,彷佛她对这天地间一切本无眷恋,是他强求她才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她真是无意报复,但是却被卷入其中?
走到易水楼后门,眼见太斗要牵着她上马车,他才放声问:“连若华,本王问你,你是不是被计诱去了金招客栈,是不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连若华怔了下,笑着勾起唇角。“没有。”而后上了马车,没有多给他一眼。
太斗为免夏侯歆反悔,立刻要禁卫驾离马车。
眼见马车愈离愈远,他不禁放声骂道:“连若华,你怎能辜负我?!”
“王爷,若华没有辜负王爷。”
身后微弱的声音教夏侯歆猛地回头,就见申仲隐被几名禁卫押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浑身早已湿透。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微眯起眼。
“我请太斗让我在这儿等王爷,因为我有几句话非跟王爷说不可。”
“你还想说什么?”
“王爷可相信移魂一说?”他突道。
“移魂?”
“若华不是姬华,当初摄政王王府上下全被赐了毒酒,而我因为自幼受姬华相助许多,所以冒险溜进王府将姬华带出,然而半路上她就没了呼息,可我没放弃,纵马出了京城,投宿客栈时持续灌着她喝解毒汤,之后她突然吐了口毒血,活了过来。”
夏侯歆不禁怔住。是啊,当初赐的鸩毒,毒发极为迅速,一刻钟内就能夺人命,她如何还能活着?
“她醒后,双眼清明,神色淡漠,我觉得古怪便问她姓名,她却道她是连若华,我吓了一跳,后来在旁观察她,她压根不像姬华,她的性情极淡,对任何事没有好恶,我便以救她为由,带着她前往齐天城想避开京城的纷扰,没想到她竟会制饼,甚至在齐天城发生洪灾时随我道救人,她不惧尸体,能判断死亡之由王爷,姬华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是个从一出生就注定成为棋子的姑娘,岂可能懂得这么多。”
夏侯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想起宫宴失火,她竟能分析是雷打中了树着火,因而揭穿大哥设下的局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不可能恁地沉稳推断,但如果她不是姬华,她又怎么会知道少敏?
他以为少敏是夏侯决派进宫的探子,以往也许待过摄政王府,两人相识不无可能,但如果她不是姬华,她和少敏如何相识?
“她为何不告诉本王,为何什么都不说?!”他恼道。
“王爷,若华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要她怎么说?一进宫她就遇到姬荣显,姬荣显为求自保,必定得利用她脱罪,所以才会设陷嫁祸她,我可以进宫作证,只求王爷相信。”
夏侯歆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作证是没有用的,姬荣显多的是狡辩的理由,眼前能救她的,只有——”他顿了下,随即朝守在申仲隐身后的禁卫喊道:“立刻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卑职遵命。”
华平殿上,连若华冷得直打哆嗦,明明已是仲夏,但这殿上却有股寒意,冻得她不住地颤抖。
“连若华姬华,朕该唤你姬华才是。”龙椅上的夏侯欢脸色寒鸷地道。
连若华没有吭声亦无抬眼,只是静静地等候裁决。她唯一不解的是,怎会是在这大殿上候审,甚至还有文武百官在列。
“姬华,你可知罪?”夏侯欢垂眸望着她。
连若华想了下,深吸口气道:“知罪。”
她话一出口,别说百官哗然,就连夏侯欢也微疑地眯起眼。
这认罪也认得未免太痛快了?一个姑娘家,这般气度可惜了。
“既已认罪,就将余党藏匿之处报上。”夏侯欢又道。
连若华虽是一身狼狈,甚至身上还滴着水,但她笑意泱泱。“皇上,想知道余党藏匿之处总得谈条件。”
“大胆!”一旁的首辅萧及言出声喝道。
夏侯欢摆了摆手,噙着笑意道:“死罪难免,其余的朕都能答应。”
连若华望着他,忍不住想这个人真是适合当皇上,够狠也够果断,完全不念情面,代表着她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唯有这么做才不会牵连成歆。
“皇上,死罪难免是自然,但我已怀胎两个月余,还望皇上网开一面,待我产下孩子之后再赐死。”
此话一出,百官又是阵阵议论。她怀中胎儿是干亲王所有,是皇上的侄儿,虽是皇室血亲,但要是留下孩子,日后得知实情后,恐会成为皇室自相残杀的祸端,但如果不留,也能让皇上与干亲王反目成仇。
夏侯欢微眯起眼,思索了下。“不能留。”
“真不能留?”她轻声问,虽说早猜到不可能,但还是想替孩子谋得一线生机,只可惜,这已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了。
“不能,你莫想以这点要挟朕,因为朕并非非得要从你身上得到线索。”夏侯欢说,有意无意地扫向殿上的姬荣显。
“那倒是,毕竟要线索问我大哥就知道了,何必问我。”她笑吟吟地道。
夏侯欢意外地扬高浓眉,而姬荣显眼皮颤了下,立刻向旁跨出一步,高声怒斥。
“你这是血口喷人,恶意栽赃!我早已经上禀皇上,为表我对皇上的忠心,我是忍痛大义灭亲!”他顿了顿,双膝跪下。“皇上,还请皇上圣裁,还臣清白!”
姬荣显一席话说得正直不阿,却教连若华不禁勾弯了唇角。“我哪是恶意栽赃了?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事叫得动王府侍卫?我不过是个小妾,进王府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王府侍卫岂会听令于我?对不,皇上。”
反正,她是注定逃不过一死,拖一个恶人一道走,就当是她在这人世间做的最后一桩好事,就盼这事到此结束,皇上可以善待成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