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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刚从上海一所名牌大学土木建筑专业毕业时,因没有任何背景和关系,被分配到省城一家不太景气的国有建筑施工企业工作。这家企业一年有六个月找不到工程做,罗刚闲时就自己出去找活儿糊口。那时颇有名气的天元房地产开发总公司正处于快速扩张阶段,省城到处都有它开发的楼盘,有大量的施工企业承包天元公司的房地产工程项目,罗刚兼职的单位就是这些施工企业中的一个。这是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股份制施工企业,几个老板合伙的,能找到罗刚这样既有深厚的专业技术功底、又有大型国有企业施工经验的技术人才,当然是喜出望外了。况且罗刚本身还有正规单位,又不需要为他负担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什么的,自然是把罗刚当成了活宝,开出的价钱很高。可罗刚这个死脑筋似乎还不知足,宁可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要严格坚持质量标准和技术标准,不肯退让半步,常常和这家施工单位的领导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闹到了工程建设方天元房地产开发总公司老总于华那儿去了。于华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专门把罗刚请到一家咖啡厅长谈了一次。由于都是学土木工程的,共同语言多,两人越谈越投机,整整交流了一下午。于华请罗刚吃晚饭,边喝酒边说:“罗工啊,现在好多建筑企业都把偷工减料降低技术标准当成赚钱的门路,而不是从管理和技术方面下功夫,像你这样有职业道德讲标准重质量的人太少了,你不如自己成立一家建筑施工企业,专门做我的工程。”
罗刚听了一愣,苦笑着说:“于总,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不出来打工就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有资本办什么公司啊。”
于华听了轻松一笑,说:“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自己能下这个决心,一切我都会帮你办好的。”
罗刚听了这话,真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和罗总既不是亲戚,就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都还算不上,天下哪会掉下馅饼来?自然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不到,一个月后,于总给罗刚打来电话,请他去一趟。罗刚一进于总的办公室,于总就把一个叫经纬建筑工程公司的营业执照往罗刚手上递。罗刚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回事,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法人代表是自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懵了,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总为了缓和罗刚紧张的情绪,忙递给他一支烟,说:“我申请这个公司时,注册资金、施工设备、管理人员什么的等都是用我天元公司的,不要你负担什么。”
罗刚激动得语不成句,结结巴巴地说:“于总,这怎么好意思?我又没有给您的公司做什么贡献。”
于总见罗刚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就认真地说:“罗工,老实说,我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现在的一些建筑施工企业,不管是国有的,还是私营的,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拉拢腐蚀建设单位的管理人员和设计监理人员上面,总是想无原则地变更设计偷工减料。他们这些手法,对付国有工程当然是有效的,国有工程,花再多的钱,超再多的预算,也没关系,反正是公家的嘛。但这在我的房地产公司就行不通了,这毕竟是我私人腰包里的钱啊。再说,要是工程质量不好,坏了名誉,我的公司跨了,我人个也就完了。因而,我对施工单位的要求是很严的,我的工程也就好难找到满意的施工单位。罗工,天元公司是我个人一手拉扯大的,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靠的就是质量和信誉。老实说,我现在已不再一味简单地追求眼前的经济效益了,我想把安全质量放在首位,把名誉、品牌和信誉放在首位。我做的是房地产,质量好坏关系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要是发生了质量问题、出了人命,虽然我有钱摆平,但我的名声、我的信誉、我的良心是多少钱也摆不平的。我和你打的交道虽不多,但在商海里滚爬了这么多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看人还是看得比较准的。”
罗刚默默地听着,难为情地笑了笑说:“于总,我也是搞工程的,你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不长,其实我是个很普通的人,无德无才,恐怕难遂你的心愿。”
于总笑了笑,说:“罗工,我和你一样,虽然也算是知识分子吧,可你要知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也算是个比较出色的商人啊,商人自有商人独特的眼光,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我知道,你虽然想赚钱,但你想赚的是正当的钱,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钱,这样的钱赚得越多,可以说对社会的贡献越大。罗工,你就专门干我天元公司的工程,你靠自己的管理能力和技术水平赚到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你在我这儿赚得再多,我也不会眼红。你在我这儿赚得多,也就说明我的项目多,我自己赚的钱也就多嘛,我当然会高兴。”
罗刚还是对这事不敢想象,说:“于总,我自己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啊,全靠你,这怎么好意思啊。”
于总又给罗刚递过一支烟,说:“万事开头难,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你们国有建筑企业有的就是人才,关键是你们单位没有把他们用好、管好,真正受到重用的大多是些有关系有背景、会溜须拍马而又无才无德的人。你要知道,这样做对那些廉洁奉公、埋头苦干、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使他们无用武之地,无施展才华的机会,这是很令人痛苦的,当然那样的国有企业也就不会兴旺发达。罗工,你看看你们单位有多少想出来真正干点事业的,你把他们都带出来,成立一个管理班子,再在社会上招聘几个技术工人和一些劳务工。机械设备嘛,暂时不要太多,我天元公司可以调剂一部分给你。有了这些,公司就可以启动了,再慢慢扩大规模。”
不到一个月,罗刚的经纬建筑工程公司就正式开始在于总的一个房地产工程工地施工了。由于罗刚在国有建筑工程公司呆了多年,一直不得志,对国有建筑工程公司里的种种管理弊端暗地里观察得一清二楚,这些弊端自然不会在他自己的经纬公司重现,经纬公司的施工质量和经济效益比国有企业强多了,很快就发展壮大起来,而且,于总发现罗刚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才,还聘请他兼任天元公司的副总工程师,专门负责天元公司的工程质量工作,成了于总的左臂右膀,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于华都会放心地交给罗刚去办。从此,罗刚才真正改变人生的命运,只用了两三年时间,就成了腰缠百万的小老板。
罗刚出生在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家里穷得叮当响。虽在大省城工作,可单位一直都不景气,罗刚手头从来就没有宽裕过,真的是无脸见江东父老,很少回老家,只是偶尔从牙缝里挤点钱寄给父母亲买买农药化肥。结识于华后,就开始发达了,自信心也有了,回家的次数也就多了,还喜欢打听昔日同学、朋友的消息。当他听说了区莹家庭的变故,很是吃惊,忙打听她的联络电话。
“你好啊。”
罗刚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区莹的手机。
“请问你是谁呀?”
区莹见是个陌生人的号码,很感惊讶。这些年来,因父亲被罢了官,自然是门庭冷落鞍马稀,很少有人主动和她交朋友了。
“我你都忘记了?”
罗刚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麻烦你说一下好嘛?我真的不知道。”
区莹更加莫明其妙。
“哎,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真的好伤心啊。”
罗刚故意逗她。
“真对不起,这几年我很少和以前的朋友联络。”
区莹难为情地说。
“再不联络,我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出来嘛。说真的,再过一百年你的声音我也能听得出来。”
罗刚假装生气了。
区莹听罗刚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怕伤了对方的心,她有好多年没听过令自己如此感动的话了啊,便装作好沮丧的样子说:“这个声音好耳熟啊,你看我今天是怎么了,你的名字到了嘴边又突然忘了。”
罗刚一听这话,更来劲了,说:“你再给你半天时间想一想,不过万一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晚上我请你吃饭,到时你就知道了。”
区莹一脸惊愕:“晚上请我吃饭?为什么呀,你是谁嘛,说说好么?”
“好了,现在有人找我有点急事,对不起了,晚上六点,雅格泰大酒店见,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说完罗刚挂断了电话,他故意不多说了,想给区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区莹一听雅格泰大酒店,更是疑惑不解。雅格泰大酒店可是这座中等城市刚刚新开张的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啊,这人要在这么好的酒店请自己吃饭,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人到底是谁呢?区莹思忖了半天,决定还是去看个究竟。自己毕竟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难道在那管理严格规范的五星级酒店还被人算计了不成?
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肤黑矮胖的罗刚一身进口西装、一双名牌皮鞋,头发梳得油光滑亮的,腰上挂着商务通手机,手捧一束玫瑰花,站在雅格泰大酒店门口直盯着区莹笑,区莹就知道是他请自己吃饭,感觉虽有点面熟,可一时还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罗刚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以前在区莹心目中没什么位置,看区莹那表情,就知道她还没认出自己来,为了不让她感到尴尬,罗刚先打招呼了:“我是罗刚,高中同窗三年啦。”
区莹这才想起来,脸上不禁现出了一丝难为情的羞红,说:“啊,十年不见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了我这个老同学?怎么就一个人?夫人呢?”
罗刚做了个鬼脸,说:“来会女同学,怎么敢带夫人呢?”
区莹轻松一笑,说:“那有什么关系嘛,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怕什么嘛。”
“那你怎么没带老公来呢?”
罗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区莹尴尬一笑,说:“我是准备带他来的,但他突然有点事,就失礼了。”
罗刚笑了笑,说:“好了,我们还是进去聊吧。”
说着,就把区莹带到了早就定好的包厢。见了这么一桌子好菜,再看罗刚那一身名牌打扮,区莹估计罗刚这些年在外真的发达了,不由想起了当初罗刚追她时常说的一句话:“不信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混出个样子来的。”
想到这,区莹又是一阵脸红,问:“现在在哪高就?”
“混呗。”
罗刚说。
“混都混得这么好,要是真干起来,那还了得?”
区莹开玩笑说。
“是混嘛。”
罗刚说。
“不要骗我啦,看你这样子,不是当官,就是当老板。”
区莹说。
“当什么老板哟,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
罗刚的脸也红了。
区莹听罗刚这么一说,就知道罗刚的确是当老板了,说:“我没说错吧,罗老板。”
“老板嘛,真还谈不上。”
罗刚说。
“别那么谦虚嘛,你公司还要人么?我帮你去打工。”
区莹笑着说。
“打工的不要,我倒还差一个副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就?”
罗刚说。
“真的?就不知道你说话算不算得了数。”
区莹说。
“我自己的公司,怎么算不了数?”
罗刚说。
“就是说你是老总啰,那你夫人一定是董事长了,董事长是太上皇,老总也得要听董事长的嘛,”
区莹说。
“要我听她的?那我就不让她当董事长了,要你去当。”
罗刚说。
“这个玩笑你可就不要乱开哟。”
区莹笑了笑说。
“怎么?生气了?”
罗刚笑着问。
区莹一笑,说:“我生什么气嘛,我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你是光杆司令一个,我是一个光杆司令。”
罗刚说。
“别开玩笑了,如今吃香的男人就两类,一是当官的,再就是你们这些老板。”
区莹说。
“那现在吃香的女人就是你们这些演员啰?”
罗刚说。
区莹听了这话,怅惘哀怨之情油然而生。刚进入市歌舞团时,区莹的爸爸是歌舞团的主管领导,她在团里当然就是小公主,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像众星捧月一样整天围着她转。每有演出任务,她都是主演,不懂或不会的时候,领导同事都争着给她辅导,那时的区莹过得开心极了。可五年后,她爸爸出了事,她也就一夜之间从小公主变成了丑小鸭。由于区莹资历较浅,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在这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歌舞团里,哪还有她这个丑小鸭的立锥之地?她本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又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只好咬着牙挺下来。这些年来,区莹一边开始从头自学专业知识,一边找机会出去进修弄个文凭,学点真本事。可公费上学的机会再多,也是轮不到她的;自费嘛,不说家里没有钱,就是拿得出钱来,供得起她上学,可上学回来还有她的位子么?好多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干女儿小情人想进来呢。她就一直在这种矛盾苦恼中度日如年。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重新再来还不晚。”
罗刚安慰区莹。
“重新再来?这样的日子还没有个尽头呢。”
区莹叹了口气说。
“现在文艺领域也搞活了,只要有点真本事,不怕找不到好的出路。”
罗刚说。
“也是啊,我们团就有好几个有文凭有实力的演员因没有背景,又不会拉关系,在团里得不到重用,都出去了。可我一没文凭,二没受过正规专业训练,说真的,也没什么真本领,还有什么想头?只能是混一天算一天了。”
区莹淡淡地说。
“你有一定的基础,又爱好这个工作,到大专院校好好进修一下,一是弄个文凭,二是真正学点专业知识,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罗刚说。
“哎,我这样的家庭哪有条件去大专院校深造啊,不然我早就去了,还熬到今天?”
区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