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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现我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在这条狭窄的路上,他不疾不徐的走着,而且,他仿佛一直在踩着我走过的脚印,而我却不知道他跟了我多久了。如果他起了歹心,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因为在这条路上除了我和那个如影子一般跟着我的人就再没别的人了。当然,我还能听到几声不知是欢快还是哀伤的鸟叫。他干嘛要跟着我呢?我又没身怀巨金,我家中也不富裕。
我在发现他跟着我时便看见了他的样子,但我不能知道他五官长成何样,他全身罩着黑袍,头也被罩住了,只留下眉毛和眼睛裸露在外面。我在直瞪着他时,我就打了个寒噤,他的眼神凌厉异常,而且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力量。我分明感觉到他的眼球在转动,而不光是眼神。总之,他是那么可怖,那个男人——我从他的躯体可以断定他的性别,是谁呢?我应该和他没有仇怨吧!
“咳,你干嘛要跟着我呢?”我忍不住转身问他。
“你是不是要过去呢?”我接着问道,并侧着身子让出了可供他过去的宽度。
可在我站住的时候,他也站住了,距离仍是我们行走时那么远,他也不回答我的话,我不知道他是在想别的事还是没听见我的话。他就像一枝标枪般的站着,脚钉在地上,给我的感觉是他站得很稳,而且我不走,他便没有走的意思。
“你不走?”我问道,同时,我发现我的口气有点软,因为我的心有点虚,我想,谁碰到这样的事都不是仅能以倒霉来概括的。我想拔腿就跑,可脚麻酥酥的,根本就没有跑的力量,确切的说是我没有跑的勇气,我仿佛看到那对深遂的眼睛变成了一支双管火枪,黑洞洞的枪口飞对着我的身子,只要我转身奔逃,他便会轰开我已变得孱弱的身体。
我缓缓的转过身,心中暗骂了一句“活见鬼”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以碰到鬼来解释了。
我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原来的速度向前走。我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但我渐渐感到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意识也有点模糊了。我能拖着这个“定时炸弹”而心不惊、胆不颤吗?我扭头偷偷的看了看身后,那人仍是如此的安闲的走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吧,我索性也横下心,就这么耗着把。我决定往人多的闹市走去。一到人多的地方我的胆气也会壮起来,而且,我就不相信他敢在闹市对我有所动作。
在人来人往的闹市,我像一条游鱼穿梭在其中,可我还是没有甩脱他。
我感觉到额头上也浮起了一层汗珠,只是浮起汗珠根本就没有掉下的意思。
于是我便感到了一种水浸的凉意。更难受的是我已被折腾的疲惫不堪了。我都可以感觉到心脏的慢慢衰竭。
“哎,你看我身后那人,他跟了许久了。”我拖住身旁的一个人。在抓住那条湿热的胳臂时,我就如同溺水的人攀住了救援船只的船舷。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你身后没人呀,就你。”我抓住的那人轻轻的说了一句,语声温柔,就像母亲在我童年时常唱的摇篮曲。如果在平时,如果在我非常困乏时,我真会马上躺下睡着。可此时我不会。那句轻声的话令我在迷乱那么一下后,又令我浑身一震。
身后的黑衣人明明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而且我通过他的眼睛,我可以想象他的脸上一定堆满了那种令人讨厌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心里一个激灵,我不敢再看,我转头找那个说“没人”的那声轻语的主人,却发现我身边根本就没人了,而且这条路的尽头都没有人走动。我原地转了一圈,终于看清楚了这条路真的除了我与那个如影随形的人就连人毛也没有一根。我神经质的“嘿嘿”笑了一声,反倒向那人走过去,他便向后退去,我前进一步他便后退一步,我退一步,他进一步,就像两个人在跳交谊舞。不过,我没有那份闲心去和这样一个连脸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去跳舞。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我知道他不会回答,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问了这么一句。或许,人的好奇心可以驱使你做许多并不是有意义的事。他还是没出声,于是他也令我迷惑了。他又不对我进攻,又不出声,只是跟着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我猜想他可能是个哑巴,但我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因为我怕会刺激他,从而使自己受到无谓的伤害,我就这么愚笨的问了一句。
我放下心来,我觉得他并不想伤害我。或许这种想法他压根也没有过,只是我杞人忧天而已,这么一想,我也便觉得轻松了许多,也没感觉有人跟着我了。当然,他可能还在跟着我,管他呢。
我不想将精力全放在走路上,天也晚了,我该回到家中睡上一觉,我浪费了太多的心神。在走上楼道时,我几乎忘了有人跟着我,要不是过道里的灯光将一个黑影投射到墙壁上。我转头看了看,那个神秘的男人竟然还在跟着我,此前一段时间我居然将他忘却了。这个心怀叵测的人居然跟着我到了我的家门前,他一直都是那么悄声无息的。
我怒不可遏,指着他吼到:“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大得吓人,周围居民的铁门都震得“哐哐”直响。不久,我还听到一声花盆从高空坠落到水泥地面上的响声,由于隔了墙壁,所以我听到的只是一个沉闷的响声,而且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是沉闷的跳动声,它也由“咚咚”声变成“噗噗”
声。
邻居老头“吱扭”把门打开了,他戴着眼镜探出头来,眼珠子在镜片后“滴溜溜”的乱转,显得狡黠异常,他头上竟也带了一顶黑帽子,如果不是他没将嘴鼻遮上,我还真要把他也认作跟着我的那个人。
“你一个人叫这么大声的叫什么呢?把我的狗都吓着了。”邻居老头撇着嘴,一脸的怒容,一阵狗吠声从他的门里这时候才传了出来。
我全不顾忌他的态度,冲上一步问道:“你看,我身边这人。”
老头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猛的缩回脑袋并马上将门锁紧了,行动之迅捷与他拥有的年龄极不相称。不过他回答了我的话:“你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你!”
他的声音透过门、墙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但我却听的十分真切。狗吠声却没有传出来。
我像遭了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我麻木的转过身,口里喃喃的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非常诡秘的笑了,他居然笑了,而且他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因为他正回答了我的话:“我?我是你的影子呀。”他笑着回答,我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在笑,他正在笑,笑容中满含讥诮。他的声音颇为刺耳,或许他为了使我能够听得清楚而刻意的使他的语调变的尖利,以至在我听到时感觉如一个泼妇在我耳边大声嚷嚷。
我感觉十分惊奇,难道这么长的时间,而我又是圆睁着澈亮的双眸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影子?我决定拆穿他的谎言,可我在将嘴大张了两下后没有合拢来。因为我发现他真是贴在墙上,赫然就是我的影子。
“这下你明白了吧?”他傻瞪着双眼叫道,我仿佛看到了他大张的带着嘲讽的嘴,他一定在笑话我。
我是怎么了?我摇了摇头,然后猛一扭头,我必须肯定的驳斥这种似乎荒诞的说法,我怎么可能一路上都是和自己的影子在较劲呢?然而我是彻底的丧失了最后的自信,他的确是我的影子,他正粘在墙上一动也没动。而且他用他那较为空洞的眼睛不无嘲讽的看着我。
我在转头时用力过猛,将脖子也扭疼了,以至于我将头扭至正常位置时,脑袋里还是七荤八素的不知东南西。不过,我还是认清了门锁眼的位置。他是我的影子。我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暗笑自己一直在可笑的释放自己的紧张与神经质。我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然后将门紧紧的关上了,并且带上了暗锁。
原来我也是如此小心,此前我竟然还笑对门那个老头呢?
我不禁哑然失笑。如果自己和别人一样,那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我嘲笑的现在想来不就是自己吗?我是在犯什么傻呢?
我将门锁好后,顿时感觉像虚脱了一般,我将背靠着冰凉的铁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天的遭遇已让我的体力都快透支了。
“嘿嘿,嘿嘿”一阵熟悉得让我毛骨索然的声音打破我的疲劳硬是钻进了我的耳中。这声音太熟悉了,如果生命让我延长一千年,我敢担保,我也不会忘了这个声音。
那人双脚搭在玻璃几上,身上靠在软软的沙发上。显得十分闲适,并且他显然是在冲着我乐。
“你,你不是我的影子吗?你怎么”我惊恐的大声叫起来。
“嘘!”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并发出了这个声音——隔着罩着嘴巴的黑布发出的声音。
他缓缓的说道:“其实,我早应该提醒你,你才是我的影子,也就是说,这个影子并非是我,而是你。”
我感到既好笑又震惊,他是不是有毛病?他居然说我是他的影子,这也他不可思议了。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不相信?那好——”他动作缓慢而优雅的拉下了蒙在脸上的那块黑布。
在看到他的真面目时,我仿佛感觉到时间停止了那么一分钟,具体说是六十秒,而且我这时才发现,我是在仰视他,而不是像此前一样在低头看他。在他站起身时,我才是贴在地板上。
也就是说
——他才是我
——而我却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