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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毕文生在这个小时内已经是第十八次看表了，今天是他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和小芸商量好，晚上一起出去烛光晚餐。可是就在下班前一个小时，毕文生却找不到小芸了。
手机关机，单位说她下午根本就没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父母家也没去
毕文生隐隐感觉有点不安，自从认识小芸到交往结婚，在一起也有四年多了，找不到她却是第一回。小芸本来就不是一个活泼的人，在这个城市出生到读书到工作到结婚，朋友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也许就是因为小芸一直以来太正常、太平淡，正如一张洁白的纸上突然多了一道折痕，让毕文生总往极坏处想去。
人在焦急的时候总会钻一点牛角尖，不过毕文生今天的牛角尖似乎就钻得深了一点，回家的车上，他不停在把收音机频道调来调去，一听到报道交通消息什么的，就特别竖起耳朵，心脏和喉咙之间好象悬了一根极细极脆的线，经不起任何震动，好几次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屁股。
好不容易到了家，毕文生三步并两脚冲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一看，客厅里面一片狼籍
花瓶里的百合被一枝枝丢在了窗台上，彩灯的接线统统被拔掉，零散的搭拉在柜子和地板上；小茶几也被挪动了位置；地板上散落着挂珠风铃，像是哭泣房间的眼泪
毕文生心里一惊，一边叫着小芸的名字一边就冲进了卧房。
（二）
“老公，是你回来了吗？”是小芸的声音。这时候毕文生看见小芸正爬在地板上伸直了手，勾着墙角的电视机线。
毕文生：“亲爱的，总算看到你了，害我担心了一整天。你在干什么？屋里翻得个乱糟糟的。”
“老公，快来帮我把电视机柜推开。”小芸并没回答他的问题。
毕文生见到小芸完好的样子也就故不到其他问题了，上前帮小芸推开了电视机柜。
“老公，结婚戒子掉在屋子里了，快帮我找找。”小芸的话令毕文生有些不解，就算是结婚戒子掉在屋子也只会掉一间房啊。正在纳闷的时候，小芸伸过手拉住毕文生的右手，要他也爬在地板上帮她找戒子，只是这一拉，毕文生很清晰的感觉到小芸用长长的小手指甲掐了他手掌心一下，是故意的。
毕文生感到了奇怪，但也没问，就按着小芸的意思做吧，相信小芸一会会告诉他是怎么回事的。看着小芸很认真的拔掉了家中最后一根电线，可是她并没就此停手，只看到她拉着最后一根电线往外拖，线的顶端有一个奇怪的银色金属小球，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点。毕文生觉得今天小芸很反常，而，奇怪的是家里的东西也很多都变得陌生的感觉。
“很奇怪的东西，怎么会在电视机线上呢？”毕文生忍不住问道。
小芸手掌一把握住银色小球，张着嘴用牙齿咬断了连接小球的电视机线：“他妈的，总算让我给找到了！”
“他妈的”三个字令毕文生楞了一下，小芸从来都没有这样粗鲁过，这是怎么回事？毕文生皱着眉头疑惑着。
小芸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残余的电线铜丝，说出的话让毕文生更是心中一颤。“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乖乖的帮我把这些带线的东西剪断。待会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小芸，你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都糊涂了。”毕文生有些恐慌。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小芸。你先帮我把所有的线全部剪断，知道了吗？”小芸已经在抽屉里拿出了剪刀。
毕文生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怎么看也是小芸的脸，小芸的唇，小芸的眼，小芸的发。是她啊。
（三）
小芸很麻利的剪断了房间里所有带线的线，包括窗帘上面的拉线。做完了一切后，小芸坐到了地板上，对着毕文生说道：“现在你去把楼梯道那个很大的黑色垃圾袋拖进来，然后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毕文生什么也没问，他已隐约感到房间里的这个人真的不是小芸了，还是先按她说的做吧。楼梯道真的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垃圾袋，像是街道上垃圾桶的垃圾袋。毕文生狠力的提了一下，感觉上不对劲，垃圾袋里的东西有些软绵绵的，有点像只什么动物。毕文生连拖带提的把这垃圾袋弄进了房间里，关上了大门。
小芸一把将毕文生拉下，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毕文生说：“我现在告诉你个秘密，我不是你的小芸。”
毕文生呢感忽然觉得小芸这时候的微笑给人一种威胁的感觉，有点恐惧。“虽然你的脸跟小芸一摸一样，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不是小芸了，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小芸在哪，好吗？
小芸没有立刻回答，转身去拽垃圾袋上打着的结，垃圾袋被拽开了
“小芸！”毕文生惊讶的看着垃圾袋里另外一个被手绢塞住嘴的小芸，伸过手就去取她嘴里的手绢。
身后那个陌生的小芸说话了：“惊讶吗？意外吗？没想到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文生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垃圾袋里的小芸对着陌生小芸：“你到底是谁？”
陌生小芸对小芸微微一笑：“我是三号。其他的你应该知道的。”
（四）
这时，小芸不说话了，低着头想着心事。毕文生感到更加奇怪了，小芸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孩子，更别说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孪生姐妹了“小芸，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
三号望着小芸又是邪邪的一笑“二号，你说啊，我也想听。”
“二号？”毕文生彻底的糊涂了。
“三号，你今天就来接替我的吗？”小芸已经从垃圾袋里出来，坐在地板上了。
“三号？”毕文生惊讶得什么都问不出了。
“是啊，今天是你俩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他们就派我来接替你啦。”三号一脸的不在乎。
“不可能，他们告诉我会让我和文生至少生活五年，再找人代替我的！”小芸摇着头，不相信三号说的话。
“十年？”毕文生忽然感到这房间里一切会呼吸的生命都是那么陌生。
“那你想怎么样，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我上半年手臂实验没过关，我早就出来换你了。”三号晃了晃她和小芸一样瘦小的臂膀。
“手臂过关？”毕文生很仔细的看了看三号的手臂。
“不会的，我做得这么好，一点错误都没有犯过，他们不应该放弃我。”小芸瞪大了眼睛惊慌的样子很让人心痛。
“放弃？”毕文生已经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了。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了，只是他们猜测你现在可能是爱上了这个男人，你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大脑系统了，他们也不敢保证你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犯错误。”三号开始有些正经的说话了。
“控制？大脑系统？”老婆爱自己的老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怎么到了她们觜里就变了一种味道。毕文生身上有些凉意。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小芸盯着三号问到。
“我？不知道。总之呢，我是不想像你这样给人做翻版做得跟个什么似的。我才不敢呢。我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监视器都弄到了，我想他们应该没那么快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吧。”三号摊开手掌，手心里握着六粒银色的小球。
小芸转过身来，面对着毕文生说：“对不起，文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事是怎么回事的。我真的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我是真的爱着你的。”小芸的眼泪滴到了毕文生呢感的手背上，冰凉的感觉。
（五）
毕文生擦掉挂在小芸脸上的泪珠儿，温柔的说道：“好了，小芸，不哭。我也是爱你的。”
三号瘪了瘪嘴说：“算了，算了，又不是生死离别，别那么酸了。还是我来说是怎么回事吧。”
“其实呢，我和她都不是小芸。”三号指了指靠在毕文生肩头的小芸“我们都是复制人，我是三号，她是二号。跟你恋爱三年的那是一号。”
所谓的“小芸二号”向毕文生点了点头，认可了三号的说法。
三号接着说：“准确的说，我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实验品，完全一摸一样的实验品，包括我们的指纹都一样。只可惜没一个是真正的小芸。早在四年前，你被选定为测试我们这一群实验品的目标，他们就根据你的喜好，特征，设定了我们所有人的性格，训练我们如何去迎合你的喜好，到最终和你结婚生子，到老到死。”
“为什么？什么实验要这么久的时间？”毕文生觉得这些话很荒谬。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有很长久的实验时间，在复制出我们之前的实验品就已经用了近两百年的时间，可能还要实验好几百年。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三号说道。
“他们是谁？”毕文生。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我们只知道我们是复制人，他们是复制我们的人。”小芸说到。
“严格的说来，你这一生也是个实验品，专门来测试我们实验品的。恭喜你啊，在这么多的男人中，你居然被选中了。”三号觉得有些好笑。
“文生，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好可怜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强制性的控制自己的笑，压抑自己的感情，伪装成设定好的人物形象，不停的模仿她的性格、言行举止。好累的啊。”小芸不觉中靠在了毕文生胸膛。“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好紧张。每一个动作我都要告诉自己不要出错，我不停的模仿着一号说话的样子，包括她眨眼睛的频率。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小芸的啊。”
毕文生握紧了小芸的肩头，脑海里整理着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活得真的是很可怜。在来你身边以前，我们每天活着的任务就是看你和一号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当然，也包括你们做ài的动作。”三号恶毒的将手中的银色小球往地上砸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恶心？连自己都做不了，没完没了的去了解别人，去模仿别人，这辈子就永远只是个任务的附属品、实验品。什么都不能去多想，什么都不是！”银色的小球撒落到了房间的角落。
毕文生还是不很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些与他们很遥远：“那跟我恋爱的小芸现在在哪？”
“她？一号啊，她现在也许在哪个国家进行另外的测试吧。对了，测试我们的也不只你一个。还有很多。只是不清楚地点。反正，是你永远都不会与她再相遇的地方了。”三号说道。
（六）
“你们一共有几个。”毕文生问道。
“为你设计出来的小芸呢，现在我知道的就有六个，本来是有七个的，后来死了一个。其他的复制人我就不知道了。”三号拉着二号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子。
“你们是怎么复制出来的呢？”毕文生推开三号的手，那条红绳子是过年时候他和小芸去庙宇求签时候求来的，他不想三号碰。
“我们是用以前某个女人的头发复制出来的，具体的我也就不知道了。”小芸的手被毕文生握得好紧。
“他妈的！那群狗东西，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迟早有一天我会一把火把他们烧个干净！”三号此时的粗鲁是可以理解的。
“哪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呢？”毕文生和声的问。
“不可能的事！也不知道那帮狗东西在我们身上装了什么鬼玩意，总之只要我们有一点什么不对劲了，我们就会死于心肌梗塞。死了的那个七号就是因为在放风的时候，私自超过围墙三米的范围。”三号有点点伤感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想这样啊。我只好利用跟二号交替的时间拔掉房间里所有的监视器，再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该怎么办。”
“监视器？”毕文生。
三号指了指地板上散落的银色小球“喏，就是那些玩意，是一号装的。我们也知道装放的位置。”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进行实验的？”毕文生想，知道他们的位置后事情也许会好解决些。
“不知道，我们”三号还没说完。
这时，小芸忽然拉过毕文生的手让他搂住自己，望着他说道：“文生，你知道吗？早在看一号跟你的生活片段时，我就爱上了你，我一直都盼望着能早早的安排到你的身边，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并不在乎我是怎样的生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小芸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身体慢慢失去热量“怎么了？小芸，你怎么了？”毕文生摇着小芸的手。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他们发现我们叛变了！屋子里一定还有监视器没有被发现”三号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了。
毕文生一手托着小芸，一手去推靠着墙倒下的三号，大声吼着“不要啊，小芸，快回答我。不要啊，小芸，你不要离开我！”
（七）
这时候，衣柜的门开了，又是一个小芸。她慢慢的走到毕文生身边，拿出一支小巧的鼻烟壶，给他闻了一下，说到：“明天都市晚报会刊登你和小芸死与煤气中毒的新闻。”
“你又是谁？魔鬼，走开，把我的小芸还给我！”毕文生呼吸有些急促了。
“我是你的小芸。只不过我是四号罢了。只不过我曾经在二号、三号不知道的情况下，到过你的身边罢了”她是四号。她在地板上收拣一粒粒散落的银色小球。她在窗户右下角的缝隙里取出了第七粒银色小球。“我只不过在她们被注射了安眠剂没知觉的情况下与你小住了一周，提前实验罢了。”
毕文生开始没有力气支撑眼皮微小的力度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小芸”
看着已经死去的毕文生，四号整理好了房间，布置好一切结婚纪念日意外假象后，她走进厨房打开了煤气，走着，说着“二号爱上了你，三号叛变，我实验成功。为什么要选你？为什么我要活着？为什么呢？”
在她抱着不知道是三号还是二号的黑色垃圾袋，走出房间时，墙面的镜子分明印出了她眼角的泪水。
200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