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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们进入群山怀抱中的林州地界——冀、晋、豫三省交界的地方。车子在林虑山公路上轻微的巅泊着,右侧紧傍着山,透过车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坡上的灌木、杂草,以及掺杂其间的蓝紫的野牵牛花,叶子上都挂着土,咋看上去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画。左侧仍是山,隔着一道宽阔山谷,平坦的山谷里蓄有大片的庄稼,那潺潺的溪流,时而匍匐在庄稼地边上,时而钻进庄稼里,时而又从庄稼里钻出来,着实给窗外的秋色增添了几分清凉。几间因山势而建的灰瓦房撒落在山坡上,成为这里最起眼的标志。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如奔跑的野兽的脊背。北方的山不同于南国,南国的山多在青松翠柏的衬托下往往森郁灵秀,而北山则多因缺少植被则显得突兀、险竣。
窗外的天色愈发黯淡,车速也放慢了许多。一种漂泊的情愫油然而生——何时才走出这巍巍群山。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把血汗和才华囚禁在大山深处的人们,这哪如一马平川的家乡。千里迢迢的出来,心中那份家的牵挂愈发的强烈起来,和同事之间,颇有同舟共济的感觉。
车窗外的世界完全被笼罩在中秋的清凉中。远处山脚下的村庄,开始泛起了淡淡的如鹅黄般的灯光。月亮升起来,散发着清冷的光辉,随着车子的行驶,似乎它也在动,一会高高的悬挂在左侧的群山之上,明晃晃,金灿灿的,绘成一副“明月照九州”的古香古色的绝美图画。一会,它又爬到右侧,挂在山顶上,清晰可见整座像巨人一样的山,伫立在我们身旁,它离我们这样的近那。山顶上的几株野槐,喷薄着遒劲的枝丫和舒展的叶子,在岩隙里傲然挺立着,像山的哨兵。缕缕金辉透过那稀疏树冠散落下来,整座山顶上似乎都镀了一层金,使山显得更加神秘、宁静。
紧傍路边,时而会出现一片宽敞的地界,透过月光,那一个个闪动的身影是农田里辛勤劳作的农民。一袋袋鼓涨的玉米,正被他们有条不紊的搬到拖拉机上,拖拉机“突突”的唱着,车灯照亮了农人那疲劳而略带喜悦的脸庞。打开车窗,一股清凉的玉米秸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大山之乳的味道。春种、夏管、秋收、冬藏,作为一名农家子弟,眼前的情景是极熟谙的。十几年前出门上学的前夜,同样是这样的劳作之后,二民和五朱送我。一把老韭菜加两个鸡蛋,炒成半碗青黄的菜,在昏黄的灯光下,就着两瓶白酒,算是儿时伙伴送别的最好语言。那晚,两个儿时的伙伴都喝多了。毕业后走上工作岗位,喝酒的机会多了,酒比那夜的贵,菜也比那夜的多,那夜的味道却至今记忆犹新。
夜幕完全降临了,八点钟的时候,汽车驶过了“大桥”这是进入林州市区的标志。夜幕下的林州城极让人舒展眼神,路边的工厂、学校、酒楼、饭店无不灯火通明,昭示这座城市的繁荣和秩序。金壁辉煌的林州宾馆,极富现代与大气,显得卓然不群。九十八万勤劳的林州人民,在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家园里,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发展奇迹,而去年近三亿元的预算内财政收入,着实令我们对这座全国百强县市刮目相看。
第二天清早,大家去红旗渠参观。车子在公路上疾驰,辽阔的土地上伫立着一座座现代化厂房,让这片群山之中的腹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心情不禁随着朗照的秋日而豁然开朗。
红旗渠纪念馆坐落在分水岭上,是进入景区的首站。进入馆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郭沫若题写的“红旗渠”三个大字,那遒劲荡动的笔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在飘动的旗帜。纪念馆分成几排古朴房子,每所房子都具有各自的功能,掩映在绿树与红花之中,显得整洁而庄重。红旗渠从馆区穿过,坚固的渠基是用规整的石块砌成的,驯服的浊漳水在十余米深的渠槽内涌动,时而发出汩汩的清脆的回响,仿佛在讲述着过来的故事。浊漳水自山西省顺平侯壁断注入渠中,骑山越涧,逶迤蜿蜒1500公里,在此地一分为三,其支脉贯穿林州腹地,后汇入安阳河。这条浩大工程,沿途“长藤结瓜”式建有各类水库48座,塘堰345座,提罐45座,小型水利发电站45座。红旗渠沿途已经成为“引、蓄、提、灌、排、电、景”七大功能相结合的大型灌区。
馆里馆外两重天。进入馆内,图像、雕塑、沙盘、工具,辅之以现代化声情并茂的宣传媒介,让人目不暇接。思想和情感伴随着水带给这片土地的命运而起伏,手捧着一汪清泉,在时空隧道里,一下子走过了几百年。从明万历24年的1596年到民国21年的1932年“大旱,绝收,河井干涸,地裂禾焦,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字眼浸在了六部发黄的县志中。而从明正统年间的1436年到新中国成立的五百余年中,林州遭受的自然灾害达一百多次,大旱绝收三十余次。“光岭秃山头,水缺贵如油。稼穑无收成,穷人日夜愁。”“若不舍故土,命不得久常。”图片中的一座座“灾荒碑”更是刻透石背:“光绪两年间,桂林镇盘山峪村共计男女一百一十七口,三、四年间,流离死亡,仅存男女十一口。”“十年九旱”、“颗粒无收”、“背井离乡”这是初访者从林州历史中提炼出的最干涩的字眼。
元明以来,林州曾开凿了天平渠、谢公渠等数十条山泉渠,然而山上有雨,水流淙淙;大旱袭来,水存无几,历史上的林州,宛如一片偌大的火龙岗。直至解放初期,林州缺水的历史仍在延续。全县550个行政村中,有307个村人畜饮水困难,在林州盘石峪村,社员年终分红时曾用火柴盒分粮食。在那段年景,每年因担水误工达480万个,占农业总投入的30%多,老一辈林州人说,水,是另一座太行山。
见证了林州缺水的历史,再登红旗渠,自然别有一番感受。举世闻名的“人工天河”——红旗渠构筑在林虑山的峭壁上,给人以“雄者愈雄,险者愈险”视觉震撼。远眺太行群山,此时已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倍显氤蕴祥静。红旗渠像一条蜿蜒的长蛇,盘绕在崇山峻岭之间。清凉的浊漳河水,带着秋的气息,含着太行山的雄浑,在脚下汩汩奔流而过,整座山似乎都被滋润了,继而感到山上的草木,都愈发显得精神。
林州人修渠,从60年开始,69年竣工,历经5年劈山,10年修凿乃成。立项之年,正是新中国经济困难时期,物质极端匮乏,能够吃饱穿暖,在当时来讲已是奢谈,更何况投资两亿元建设工程?拍拍当时林州的钱袋子,只不过2000万的存款,480万斤粮食,仅仅能够支付工程半年的挑费!在那个饥馑的岁月里,条件与建设、奉献与索取,许多今天看来规律性的计算方法,在当时不成正比,甚至是反比。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从决策者到建设者,这是何等气魄的壮举。火热的年代,艰苦的条件与众志成城的革命豪情搅拦在一起,产生了原子裂变的巨大能量。十万大军战太行,抛家舍业、披风戴雪、吃糠咽菜、前仆后继,林州人家园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愚公移山”大戏。期间削平山头1250个,架设渡槽152座,凿通隧道211条,修建各类设施12408座,挖彻土石方1515万立方米。光数据就足以令每一名参观者震撼了,这就是“人定胜天”吧。“蓝天白云是棉被,大地荒草做绒毡,高山为咱站高哨,漳河流水催我眠。”峭壁上的一首首农民工诗抄,更让我们读出了那个火红年代中最为火红的东西。
老虎嘴、在飞鹰崖、青年洞,我们一处处地仔细端祥,试图找出图片中当年的痕迹。眼前逐渐模糊了,一幅幅劈山导河的壮丽画面愈发清晰:耸入云端的悬崖上,一条条空中运输线在运输送石料;险竣的半山腰上,一盘盘铁匠炉炉火通红;在鸟雀筑巢立足之处,青年突击队爬崖攀壁,凌空飞荡;渠线建设场地上,垒砌工舞弄着锤、撬、泥刀挥汗如雨,渠基刀刻般牢固清晰。繁忙的工地上,一座座石灰窖播云吐雾,男女工匠叮当作响的锻料,运输队担水送沙,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声、车声、炮声、锻石声在峡谷河滩边回旋,久久不能散去
县委书记杨贵出现在工地上,年轻的领导人神情凝重,衣着简朴,正认真地同工程师讨论工程进展问题,疲倦爬满了脸庞,料峭寒风灌进衣领,但运畴帷幄的热情早以早已在他胸中雄雄燃起。不远处,除爆英雄任羊成身系纤绳,手持扒钩,正在石壁间飞荡,一块块松动的石块被他从山崭上扒下,滚落到山脚,在他排过险的地方,那骑在山间的渠基正在人们的簇拥下延伸。年轻的水利工程设计者吴祖太,正拿着勘测仪在认真的测量着各种数据,干瘦的脸庞上洒露着新中国第一代知识份子的认真与执著,那幅宽边眼镜后,几滴悲伤的泪痕还没有擦拭干净。几天前,他新婚的妻子在新乡火车站遇难,处理完后事,吴祖太就返回工地开始了紧张的工作,而就在这一年,这位兢兢业业的新中国第一代水利工程师,也把生命融入了大山之中。山脚下,铁姑娘们英姿飒爽直的干得正欢,和旁边的小伙子相比,她们巾帼不让须眉,毫不逊色。放了学的孩子也来到了工地上帮着送水送饭,这群孩子中,有后林州建筑业响当当的老总,有姚村镇的党支部书记,还有
林州人说,红旗渠上的每一块石壁,都是一面山碑。诚然,这座山碑上,隽刻着183名牺牲者的名字,记载着数以万记家庭上演的父亲倒下、儿子上阵的前仆后继的故事,蕴含了那个艰苦岁月里的所有饥馑、激情与鏖战。执著的林州人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演绎的这段雄壮的历史,早已孕育于太行山的伟岸山体中,让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迸发出一股精神。这是一种“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这种精神,诞生于太行山凹,誓必漫延于华夏大地,排山倒海,光炳千秋。
“劈开太行山,漳河滚滚来。林州人民多壮志,誓把山河重安排”从青年洞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路边商店里都播放着这样的歌曲。巍巍太行,似乎也在歌声中起伏。让每一座山、每一滴水中,每一个人都随之振奋,继而传唱出伟大的时代音符。不禁想起了毛主席那句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