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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依晨此时脚下像灌了铅，再加上手上提着的菜样的垂直重量，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下坠的趋势。
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今天凌亦轩突然联系不上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不得已，吴依晨就琢磨了琢磨凌亦轩可能会爱吃的菜，然后揣了50块钱，走到农贸市场买菜。
那里的菜既便宜又新鲜。
市场里很潮湿，遍地都是不知名的液体掺杂着泥土，吴依晨后悔今天穿了一双白鞋，只能踩着旁边铺的纸板走，走的人多了，纸板也留下了泥巴的痕迹，甚至会有糜烂的现象。
吴依晨捂着鼻子，许是卖猪肉大叔家昨天的生意不好，又把卖剩下的肉摆出来卖了，导致整个市场都是腐臭味。
这也是吴依晨不愿意让凌亦轩跟着来菜市场的原因，她怕凌亦轩发现她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平庸，甚至卑贱。
她以前也是个只见过百位开头的东西的人。
“依晨！又来啦？”卖菜的李大妈站在摊位旁招呼着吴依晨，“今天有新鲜的菜，你想买哪个？”
吴依晨依旧随便挑了几种菜，付了钱就提着塑料袋上路了，她给凌亦轩发了一条消息，凌亦轩还是没回。
她抬起头来叹气，不小心就看见了亲吻的两人。
她站的很远，眼睛有些近视，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但可以确定那是在亲吻。
两人很快就分开，缠绵地注视着对方的时候，吴依晨对上了一双眼睛，是一双曾经出现在冬季的眼睛，是一双光荣榜上常见的桃花眼。
那人没有着重注意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领着身边的女生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
吴依晨还在回想着当时那个人到底是谁，因为离得远她只看见偏过的头，至于对没对视，她还不知道，直到看见男生的背影，她才幡然醒悟。
他是骆一帆，那女生就是陈星了。
进展真快。
可能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吧。
吴依晨无意识地攥了攥手上塑料袋的带子，她现在感觉浑身发麻，腿都要因为软而站不住脚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缓过神，匆忙地小跑回家去给凌亦轩做饭。
到了家，吴依晨看见自己家门口好像靠着一个人，离得远看不大清楚，于是她壮着胆子往前一凑。
那是被揍得落花流水的凌亦轩。
吴依晨看着面前这个脸上开花，身上不知道多少处青紫，微张着嘴苟延残喘的人，吓得不算轻。
“亦轩？亦轩！”吴依晨尝试着把他唤醒。
结果凌亦轩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吴依晨赶紧给房东打电话，嘴里还念叨着：“可千万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电话铃声有规律地响着，一下一下打在吴依晨心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喂？叔叔能帮我，帮我带着我弟弟去医院吗？他受伤了，伤的很重……”吴依晨声音有些哽咽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房东答应吴依晨马上就过来，她无力的手颤颤悠悠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然后扶起凌亦轩的脑袋紧紧拥入怀里。
凌亦轩像是感受到了吴依晨身上洗衣粉味道，呼吸也舒缓了，全身心沉浸在温柔乡里。
再醒来的时候凌亦轩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并且嗅到难闻的消毒水味道。他皱着眉用手肘慢慢撑起身子，不料碰到了伤口，然后痛嘶一声重新躺进医院的床铺里。
“醒了？”凌亦轩看到吴依晨红着眼眶从门口进来。
“……”凌亦轩看着吴依晨发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次又给她添麻烦了，还让她难过一场。
吴依晨直接略过凌亦轩的默默无语，坐在了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说：“想吃什么？”
凌亦轩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我……”他停顿了一下，“对不起。”
吴依晨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凌亦轩察觉到身边人略发颤抖的鼻音，紧忙转过头去看她，却看到满眼深深的担忧。
凌亦轩愣住了，在他印象里吴依晨很少哭，几乎是没有哭过。家庭背景的原因，吴依晨向来也比较沉默寡言，比同龄人稳重懂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
凌亦轩笑了，他拉过吴依晨到自己穿着病号服的怀里，吴依晨在他怀里小声问：“你笑什么？”
凌亦轩没说话，只是咧着嘴笑，抱了很久才松开吴依晨。
“同学间闹矛盾了，我都处理好了。”
“处理了一身伤？”
“哎，别提这茬。”
吴依晨白了他一眼，告诉他好好呆着，去给他到医院外面的小店里买份炒饼吃。
凌亦轩想，其实能这样看着她也不错，到时候她嫁人……我还能以正当理由参加。
反正想不正当也没机会，因为，吴依晨喜欢骆一帆。
他本该想到的，以吴依晨的性格，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大剌剌展现在别人面前，她越是不在意，越是冷静，才越看重。
今天他挨打，就是为了吴依晨。
他听同学说过隔壁高中的事情，那个高中比黎中还要乱，尤其是学生，简直是魔鬼特意培育出的一帮恶魔。
有些事情凌亦轩听着都起鸡皮疙瘩，记忆犹深的是说是把一个人肋骨打断，几根不知道，只知道从上年冬天一直住院到现在。
今天凌亦轩也像往常一样准备去高二b班找吴依晨，只不过刚走到半路，就看到校门口有几人穿着背心，露着似乎象征荣耀的一膀子纹身，抽着烟跟黎中的学生说着什么。
那人凌亦轩认得，他叫殷南一，据说与他校熟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年夏天那一架可谓是人尽皆知。
好奇心作祟，凌亦轩借着去跟门卫大爷要个微机室钥匙用用的机会，趁机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凌亦轩大摇大摆走进门卫室，朝大爷声情并茂讲述自己的口粮钱是怎么丢在里面的，等着大爷从木头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哎，你们学校是有个叫吴依晨的吧，而且在一家卖菜的店里上班？”
凌亦轩警惕了起来。
他转头看见殷南一双手揣着兜，“谁啊，不记得我们学校有这么个美女能吸引到你啊，硕哥。”
“就你们学校的，我准备在这蹲点呢。”
凌亦轩越听越不对劲，合着是盯上吴依晨了。
门卫大爷从抽屉里东翻西找，摸索出来了好多小东西，都被摆在桌面上，凌亦轩看着这位戴着老花镜还皱着眉的老人，不禁问道：“爷，外边儿有俩外校的，您不管管吗？”
大爷揉揉眼，往门口定睛一看，几乎立刻吼道：“哎！哪个学校的？出去！”
那几人装作没听见，还用小拇指掏掏耳朵，问问其他人听见什么了吗。
凌亦轩在心里叹口气，算了，还得靠自己。
他撩开门卫室的绿色塑料门帘，朝几人喊一句：“我认识啊，吴依晨嘛，我对象！”
声张着要蹲点吴依晨的男生第一个过来拎起凌亦轩的衣领，瞪着眼睛说：“谁对象？就你？！”
殷南一抽了口烟，赶紧上前拍拍男生的肩膀，他说：“要打出去打，别在我们学校闹。”
这时候他的正义感爆棚。
几人把凌亦轩堵到小巷子里，本来只是想要好好聊聊，让他赶紧跟吴依晨分手，结果凌亦轩不仅不领情还语言挑衅了几人。
最后被打成了那个鬼样子。
——
吴依晨拿着炒饼回来了，她给凌亦轩支起小桌子，凌亦轩也是饿了，拿着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嘴边都是碎白菜。
吴依晨依旧严肃看着他，“为什么没叫些人？你肯定又是自己打的。”
凌亦轩扒拉炒饼的筷子停下来，心虚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吴依晨，他低下头闷声说：“我说过了，我只认识你。”
“你没交朋友？我才不信呢。”
“不想交，麻烦。”
吴依晨无奈，没打招呼走出病房去，凌亦轩看着吴依晨的背影也什么都没说。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就藏在心里不说出来。
吴依晨走在相对安静的走廊里，走廊的灯忽闪忽闪的，只有钉在墙上的绿色小人不停歇地亮着，四个大字“安全出口”。
吴依晨看着那个牌子指着的方向——是一个楼梯间。
楼梯间一望无际地深邃，石灰砌成的阶梯被走廊里的灯照的有些发亮，但它却像一个吞噬人的深渊，吴依晨看得久了竟不自觉走过去。
“吴依晨？”是那熟悉的声音。
她再抬头看时骆一帆已经从楼下走上来，那双桃花眼还是那么淡漠，仿佛什么感情都没有，但他看见吴依晨的时候眼底的海洋起了明显的波澜，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叫出她的名字。
“额，啊？”吴依晨有些结巴，因为她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怎么也做不到对别人那样处理地面面俱到。
她多说话显得尴尬，少说话却又觉得不可以，骆一帆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刻意冷落，更何况自己刚刚还目睹了他和陈星的亲吻，现在看着那时对视过的眼睛也有些紧张。
或许是吴依晨把他想的太至上了。
“你生病了？”骆一帆说。
吴依晨摇摇头，“是……我弟弟。”
“弟弟？”骆一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你男朋友呢？怎么没跟你来。”
这话说出来骆一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封起来，但凡是个心思缜密的女生都能听得出来，这句话里醋的成分明显很高，嗯，很高。
结果吴依晨只是又摇摇头，“他是我弟弟。”
“噢……”骆一帆自己还点点头。
吴依晨点点头，转身就去了大厅的方向，刚才医生告诉她要多涂涂药，要不然伤不容易好，所以吴依晨自己的小金库也守不住了，只好奉献给自己不懂事的弟弟了。
她去药房取了药，就把躺在病床上玩游戏的凌亦轩带了回家。
吴依晨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沙发旁，拿着挤上药膏的棉签一下一下轻柔地给凌亦轩上药，而凌亦轩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腿，两只手都用着玩游戏。
“小屁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吴依晨说着还拍了一下他的膝盖。
凌亦轩听见了像叛逆期一样顶嘴说：“我早就长大了。”话语情绪还有些强烈。
吴依晨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专心给凌亦轩上药。
夜晚，凌亦轩躺在床上，他回想着自己听到那句话之后好几局都没打赢的游戏，以及自己心里那种不满。
他一直知道吴依晨是个过于成熟的女生，心理年龄说不定早已七老八十了。他喜欢她，他费尽心思要赶紧变成熟，但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再抬头时吴依晨早已不见踪影。
他还是个遇事就硬碰硬，连一点生活小常识都不懂的人。越想越难过，他甚至开始发现自己在学校说的关于他和吴依晨那些空穴来风的谎言，都是伤害吴依晨的一把利器。
吴依晨想要安静，安静度过高中的三年，而自己似乎来了这里之后一直在惹麻烦。
凌亦轩把头埋在被窝里，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特意染成的深蓝色的头发，他以为，成为酷酷的男生就是长大，却没想到吴依晨想要的是安稳。
他拨通了吴依晨的电话。
那边的人语气有着被打扰的不悦，问他：“怎么了？”
凌亦轩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咽了咽口水，然后他说：
“忘记和你说晚安了，晚安，姐姐。”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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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依晨！你可算来了！”白何欢丢下刚刚畅谈的那几人，几乎是跑着去门口迎接吴依晨。
白何欢看着满眼疲倦的吴依晨和她身后注意力不集中的高年笙，慢慢开口问：“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吴依晨摇摇头，牵起身后高年笙的手，然后告诉白何欢：“我们先走了。”
白何欢急切地转头眼神暗示骆一帆，然后尝试拦住吴依晨。骆一帆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几下，抿了抿嘴，然后跨着步子走近几人。
“怎么了？”骆一帆有些生涩地拉住吴依晨的衣袖，试探说。
吴依晨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她也没有抬头去看骆一帆，只是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就这样僵持着。
高年笙忽然恢复生机似的，狠狠打开骆一帆的手，然后淡淡说：“我们，先走了。”几个字咬得很清晰又沉重。
白何欢冒冷汗，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更别说身后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热闹，她也只好先去张罗其他人玩好吃好，然后给了骆一帆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自己一边儿呆着去。
骆一帆看着几人的背影，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紧了几下，接着又装作自然地抿了一口红酒之后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
高年笙一出骆一帆家的大门口就一头扎进吴依晨的怀里，然后几乎是撕心裂肺喊着：“他都不要我了！还他妈管我做什么？！”
吴依晨勉强笑了笑，抬手拍拍高年笙的后背。
白何欢手忙脚乱安慰着高年笙，也不去过问高年笙到底怎么了，反正今天骆一帆本来想表白的计划算是砸了。
“白何欢，我先带年笙走了。”
“啊……好。”
白何欢只好转身回去和骆一帆汇报。
“没事，反正她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我的。”
白何欢不自然地撇撇嘴，“你倒也知道，自己干的破事儿自己收拾吧。”
骆一帆意外的很伤感，整个人显得很气馁，好像都架不住合身的西装了，他说：“还有机会吗？”
白何欢点点头，思考再三她又摇摇头，然后她说：“我要是她，碰了我的弟弟这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更何况，你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骆一帆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等着人们陆续和他告别，屋子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寂静，他不由想起来，那时候他对吴依晨说的话，讽刺的话语回荡在骆一帆的耳边。
“我就是说了，我说你就是贱。”
“和异父异母的弟弟在一起，也就你干的出来吧？”
“才毕业两年，你就想和凌亦轩生个仔？”
“恶心吗你？”
骆一帆难受地就要喘不过气，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如果自己那时候清醒点就好了。
怎么就没早发现对吴依晨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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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第二年，骆一帆职场失意，自己跑到酒吧借酒消愁。
深夜的夜店里面散发的是人类原始的兽性，白日里披着道德法律的衣冠在昏暗的灯光，轰隆乱响的劲曲中荡然无存，不相识的男女搂在一起激情热吻，衣着暴露的女性蹭着无名氏的胳膊。
“小哥哥，要喝酒吗？”一阵娇俏的女声传来。
骆一帆转头一看，那人眉目清秀，看上去像极了吴依晨，只不过还是十几岁的样子。
骆一帆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满溢温柔，勾得小女生恨不得投怀送抱。
“小欣！快回家了。”
他就是在那里再一次看到吴依晨的。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事，酒的滋味浸透了他的全身，头脑也不清醒，迈着步子就走到吴依晨身边，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嘴里嘟哝着：“对不起……”
吴依晨冷淡地说：“先起来。”
骆一帆乖乖松开了手，吴依晨说：“喝醉了赶紧回家。”
“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吴依晨诧异地皱皱眉，看骆一帆的眼神也算是恳切，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
餐桌上。
吴凌欣的眼睛一直没从骆一帆身上移开，托着腮像看着自己的意中人。
“你和凌亦轩怎么样了？”
“……都还好，他出国了。”
“跨国恋？”骆一帆看着吴依晨的眼神凶狠狠的。
吴依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点点头。
吴凌欣看着这一幕都傻眼了，但看着骆一帆对自己姐姐的态度她心里着实不爽。
“你说凌亦轩？他是我姐夫。”吴凌欣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而且打算明年要个孩子。”
骆一帆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抬头微微皱着眉，说：“真是厉害。”
吴依晨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白，还不自觉颤抖着。
骆一帆不知道，吴依晨怕他皱眉怕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