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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子昏迷的时间久,醒来后精神时常不好,不喝药怎么能行?”
“我什么时候精神不好了?我那是脑袋疼,总感觉忘记了什么。”清妩闭上眼,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药之后,塞了口蜜饯在嘴里嚼。
这是杜矜特意在晒药材的木架上腾出的一块干净地方,亲自给她酿的果脯。
她又选了一块小的丢进嘴里,随即把空碗递给云听,简单漱口就去后厨盯着各个药炉的火候。
自打他们三人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杜矜在前院开了家医馆,因为他说她被父皇坠楼的事情刺激到了,心脏出了很大的问题,多了解一些药理总是对她有用的。
清妩便在后厨抓药煎药,等他空下来的时候,顺带提点她几下。
杜矜模样俊,医术好,这小地方的许多疑难杂症都是他到这里来了才医好的。
再加上这里的人民风淳朴,妇幼老小大多善良,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几人的身份,就很容易的接纳了他们
就像今日大娘们都宛如约好的一样围在前院,缠得杜矜脱不开身,她便以为能逃掉最不喜欢的这个喝药环节。
谁曾想……
也不知道这药得喝到什么时候。
她最近频频做些怪异的梦,但是那些梦里的场景又像是在她身边发生过一般真实,她每每想去细思梦里那人的长相,后脑勺就如同被人猛敲一样,头痛欲裂。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杜矜熬了些调理心脏的补药,也不肯开一些安眠的药让她睡个好觉。
诶,清妩叹气,谁叫她现在的日子都是傍着杜矜赚钱才能活呢?受制于人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她拿着小扇子控制锅炉的火候,听着前院的大娘和杜矜杜矜搭话。
最开始他们还聊的是这病那疼的正经话,后来都化身成了四处操心的长辈们,关心起杜矜的生活情况。
众人都知道杜矜是带着娘子一起来这小穷地方的,而且还跟着两个看起来很麻利的随从。
这样的行头一看就是身家不菲,可大娘们从未胡乱打听过两个人的从前,好似只是关心杜矜和他娘子两个人而已。
“杜医师和娘子的婚期是多久啊?我们都来捧个场呗。”
有些人说杜矜是几月前战乱中逃出来的,家中说得上话的人都死绝了,也没人主持婚仪,看着可怜极了。
再加上杜矜将小娘子藏的很好,她们都听说杜医师的房内藏着个羽化登仙的仙女,就是没有几个人见过真人。
“是呀,可不好随便拜了天地,那太委屈娘子了,到时候便叫上咱们村上的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杜矜正在收拾药箱,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无比热情的大娘们。
“下月去了。”清妩放下手里煎好的药盅,贴在门框上回答,吵吵嚷嚷的大娘们有了片刻的安静。
女子身段窈窕,慵懒地倚在远处,及腰的长发只用一根淡黄色的发带束起,许是在炉灶边待久了,脸蛋上沾上了些粗糙的灰碳,她抬起明亮的杏眸,素色的灰麻长裾也掩盖不了这张秀雅绝俗的倾世容颜。
“怎么出来了?”杜矜见清妩出来,将她拢在身边,伸出手臂给她挽。
“你呀,忙忘记时间了,我都饿了许久了,也不见你回来吃饭。”她双手抱住他的臂弯,美目流盼,像是含了一汪透彻的泉水,不经意间就跟撒娇一样。
杜矜立马就放下写药坊的纸笔,要跟着她回屋里去。
大娘们见他红透了的耳尖,又调笑他,“难怪说杜医师随时都将人藏在屋里,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就是得看好啦。”
乡野妇人哪见过这般气质的女子,眼神齐刷刷的落在清妩身上。
好在她们打量的眼神中带着善意,并不会把人晾在空中让人觉得尴尬。
清妩面上还迎合着笑的时候,心里却陡然一滞。
她总觉得这话很是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可是她越是动脑子想,越是想不起来,脑海里甚至想起了冲锋时才会吹响的号角,激昂的回声在混乱的思绪里荡。
“怎么了?”杜矜见她撑住太阳穴,随意搭上她的手腕,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清妩很快也缓过神来,觉得杜矜有些大题小做。
特别是这几天,他老是动不动就来把脉,好似生怕她出什么事一样。
她不以为意,觉得可能是天气转凉之后身体不适,“也许是刚刚在药房里煎药熏久了,头有点晕。”
近日她时常有这样的反应,刚刚那种程度的眩晕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那你先进屋歇着去。”杜矜连忙跟大娘们告了辞,扶清妩去吃饭,嘱咐了几句后发现她不爱听,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饭菜都是云听准备的。
自杜矜自作主张安排了公主府里的人之后,清妩便觉得十分亏欠含月,可惜含月又不知所踪,她只有补偿在云听身上,甚至连小姑姑送的那个大箱子都拿给他保管。
但这段时间观察发现,云听每日里无所事事,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清妩担心他是不是久久放不下含月,于是有意找点事情给他做,让他包揽了几人平常的开销。
可能是两人打算提前吃饭的缘故,云听此刻并不在饭桌前,清妩等他,叫了声,“云听——”
“诶!”云听从远处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无恙,仿佛只是短暂地离开去做其他事情。
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四周,手上动作匆忙,把写好晾干的信纸卷进了信筒里。
他犹豫了一瞬,貌似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把这信寄出去。
——
凝春被人从山崖上带走之后便和赵嬷嬷失去了联系,有人把她安置在一间并不算大的隔间里,一日三餐都换着花样摆上,甚至还会时不时送来女子爱戴的金银首饰。
除了不能随意走出这间小屋,其余地方并没有半分苛待。
凝春伺候人伺候惯了,还没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便抓住送饭来的婢女,问将她关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小婢女不敢跟她搭话,匆匆将饭菜放下后,落荒而逃。
翌日,端来饭菜的就换成了一个老成的男子,堆着满脸横肉,笑也不笑,凝春就不是很敢与他闲聊些其他的事情。
她不能与外界交流,只凭着远处泛黄飘落的树叶,得知大概是入秋了。
在她实在觉得浑浑噩噩,准备绝食反抗的时候,有个从没有出现过的男子来她房间里,让她跟着走。
“我应该见过你。”凝春回想片刻,终于忆起。
几月前她被逼到山崖边,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后,一个情急往山崖下跳。
是他在悬崖峭壁上回旋了半个身子,将她捞了上来。
但是当时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凝春看不清男子的模样,只觉得这股气息似曾相识,让她觉得很舒服。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凝春一直跟在他身后,打量他的背影。
男子肩宽背阔,双手随时握成拳头,小臂在紧张的状态下绷出流畅的线条感,应该是个行伍之人。
“羲知。”男子回头瞧凝春是否跟上,出于礼貌回了她一句。
“我叫凝春,谢谢你当时的救命之恩。”凝春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再没有其余唐突的话。
羲知心里泛起丝丝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是要打听一下他的职位,或者说是乘机多说几句话,了解一下即将面对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而她反倒一句话没说,一直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仿佛他是极其值得信赖的人。
羲知再次转过头回望她,视线就落在凝春脸上。
她不爱俗粉,不施粉黛的皮肤下透着健康的粉红,眼瞧着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又很老套熟练,青丝随着脚步晃动,散发出一股皂角的清香。
“这是去公主府?”凝春眼见着两旁的道路越来越眼熟,但是又与几月之前大不相同。
她被关了好几个月,并不知道当权者是谁。
但是街上沉闷的死寂气氛消散殆尽,来来回回的行人穿梭,商贩们比几月前繁华热闹许多,京城看起来像是没有接受过朝代更替的变故一样,一切事物都在慢慢恢复原样。
除了殿下和陛下。
凝春没想到真是进了公主府,她甚至比羲知更熟练的往碧竹园走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与羲知差不多长相的男子,两人互相点头打了个照面,凝春就自己独自往里面走,心里却在不断猜测这个动作的意图。
难道公主回来了?要她重新来伺候的?
她抱着这样期待的心情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含月。
“你怎么在这?”
含月清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也有了些棱角,一听到凝春的声音,含月回头的瞬间眼泪就包在了眼眶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哭起来了?”凝春在三人之间一直都是长姐一般的存在,所以含月在看见她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不想一个人忍着了。
“公主没了。”她想起知雪说的那些话,从唇缝中蹦出几个字。
后来她也确实想明白了,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公主已经死了,对于不知道在何处的公主才是最好的。
她有时候都在不停地麻.痹自己,说服自己接受公主坠楼而亡的结局,这样在外面才不会泄露天机。
凝春不肯信,以为是她没听清,“什么?”
“公主没有逃出去,让我带她去城楼上,然后自尽了。”含月捂住脸,不住的摇头。
她也知道这件事对于凝春来说太残忍了,但毕竟凝春是公主最亲近的手下,若是连她都伤心欲绝,崩溃失控,才能让其他人都认为公主已死的消息是真的。
含月把那日城墙上见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凝春。
包括那张取了面具之后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和陛下公主是如何用两条人命换来了全城人的性命。
两人间有了短暂的沉默,凝春率先打破了这面如碎冰般逐渐破裂的镜子,“那就是说,裴郎君当初潜入公主府,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天?”
“可这么久了,也没有一点新皇登基的征兆。”含月摸不着头脑。
凝春也觉得匪夷所思,“那当时在山崖边救下我的人,是裴郎君?”
“差不离。”含月点头,“将我们俩放在这的人十有八九也是他。”
她那日可是和知雪一起看得清清楚楚,城墙下面那个人就是裴慕辞。
他应该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不然怎么连打仗都戴着面具。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凝春不理解。
明明只是陛下买回来的消遣玩意,怎么还跟脱缰的野马一般失去了控制。
“他可能想着,公主府还在,我们几个也还在,公主迟早会回来的吧?”
两人说着话,含月身形突然一闪,猛地拉开门,伸出脖子四处望了一圈。
门外空空如也。
她缓慢地合上门,疑惑道:“方才明明觉得门外有人,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