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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帝生父还活着的流言很快便传进了朝中的不少大臣的耳中,不过介于这件事影响颇大,在永熙帝没有表态之前,大多数大臣都选择了沉默,当做什么也不知晓,然而大多数毕竟不是全部,朝中还是有人觉得应该将这件事给拿出来说说,譬如说御史台的御史。
御史台在大周的官员体系当中算得上重要的机构,有监察弹劾百官失当言行,规劝君主的过失之权。
在前朝之时,御史台是个极为重要的机构,因为其掌握监察大权,一般官员都对其十分畏惧,甚至有当丞相空缺时,经常由御史上丞接任,然而却也因为御史台的权利过大,出现了不少乱子,以致到了最后,每当上朝,必不可少的便是御史的弹劾劝谏,以致朝堂更是不稳。
大周建朝后,太祖皇帝虽然留下御史台这一机构,但也是想多一个监察百官言行的渠道而已,至于上谏这一部分,也不过是做做摆设。
新朝建立需要的是立威和说一不二的强势,否则许多有用的政策也实行不了。
之后的圣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虽然开始重视御史的上谏,然而当帝皇的决策和御史的谏言出现了相悖的之时,多数情况下,皇帝都会忽视谏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先帝当年执意要西南临淮城修建防御工事一事便也遭到了御史的强烈反对,甚至有御史准备以死相谏,然而最后先帝还是执意下旨去做。
因而御史的权利看似很大,但却也是好看而已,实际根本便没有什么实权,这件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实权没有多少,但是鉴于大周历代皇帝对御史台的御史却也还是比之一般官员更为的厚待,且御史监察弹劾一权利却也是得到了很大限度的发挥,因而让其成为了朝中有心拉帮结派之人必须拉拢的目标之一,先前宁王瑞王乃至蜀蓝风水韵云在朝中都有站在她们阵营的御史。
永熙帝登基之初,宁王也曾利用御史给她使过绊子,所幸如今大周的御史不如前朝那般权利声望过大,永熙帝也不至于被几个人动动嘴皮子便失去了皇位,但惩处御史始终是于帝皇的名声有碍。
而御史台经过了先前那些波折,在朝中的影响却也没有先前三朝那般的有用。
至少不算是得永熙帝的看重。
在永熙帝看来,御史之所以比之寻常官员重要,那是因为她们拥有一颗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坚韧之心,可以公证客观地看待百官和君王,可是若是这颗心失了中正,或者染上了那一派别的痕迹,那这些人便只能添堵不会有任何的建树,甚至会成为有心之人手中对付自己的刀子!
因而先前不管是瑞王还是宁王或许蜀蓝风水韵云都曾经利用过了御史,这让永熙帝对御史台的影响显得极为的差!
若不是御史台的确还有存在的必要,她早便下旨撤了这个机构。
御史台设御史上丞一名,从一品官职,掌管御史台,其下设两名左右御史中丞,二品官职,御史中丞之下便是御史,从二品。
而御史却又分上谏与下察两部分。
上谏便是向帝皇谏言,规劝君主过失望其改变不当的言行和决策,由左御史中丞负责掌管。
下察便是监察弹劾百官言行,由右御史中丞负责掌管。
经过了新帝登基之时的一连串风波,御史台如今可以说是人才凋零,原本有上百人的御史台由于各种原因如今便只剩下那般十来个,而御史上丞以及左右御史中丞的位子都空缺着,暂且由礼部监管着。
待水韵云之事结束之后,也曾经有御史上奏永熙帝希望永熙帝补齐御史台的空缺,只是当时永熙帝正是需要独立专行的时候,便将折子留中不发,只是让礼部先行监管的,也正是因为永熙帝的这个举动,让御史台的一众御史尤其是曾经投过宁王或瑞王甚是水韵云阵营的御史便更是人心惶惶,担心永熙帝秋后算账,请辞的折子纷纷呈上了永熙帝的案桌之上。
永熙帝倒也是干脆,要走便放人,要出去御史台的不正之风,便只有彻底清洗一遍,然而她却不想亲手处理落得一个秋后算账的名声,便只好用这等方式,让那些心中有鬼之人自个儿离开。
这便造成了如今御史台职位空缺许多的原因。
可以说,如今还能留在御史台的基本上还是刚正不阿的。
而今日早朝上第一个毫不避讳地提及关于永熙帝生父还活着之流言的御史却是前任的御史上丞,此人命刘沁,已年过六旬,乃圣祖皇帝最后一届春闱的榜眼,也算得上是三朝元老,而她之所以由从一品的御史上丞便降职成了从二品的御史却也并非因为瑞王等人的事情,而是因为先帝废太女一事。
当日废太女谋害先帝不成反被擒下,先帝一怒之下下旨废黜太女,当时朝中百官绝大多数选择了明哲保身,唯有当时的帝师雪千醒和御史上丞刘沁开口为她说话。
而与雪千醒只是求情不同,刘沁极力反对废黜太女,言行刺一事定有内情,恳求先帝再一次彻查,然而当时先帝并没有接纳刘沁之言,甚至斥责她与废太女有私,方才会为废太女辩驳,当场便将她由与御史上丞降为普通的御史。
刘沁与废太女有没有私交永熙帝不知道,不过她倒是挺欣赏她敢作敢为的性子,更重要的是,据她的暗查,她并没有介入之前瑞王等人的派别之争当中。
永熙帝想,或许这也是为了先帝只是降了她的职而没有撤职的原因吧。
消息灵通耳听八方是御史必备的能力之一,所以关于永熙帝生父的流言刘沁早在两日之前便已经知晓了,不过她也并未立即上奏永熙帝,毕竟御史的指责虽监察和劝谏,而非听风就是雨的,胡乱听信流言,然而得知这个流言之后,她也暗中让人打听过了看看是否是哪个宵小的妄为,只是最后却并没有查处个所以然,而流言也越传越厉害。
多年的御史生涯告诉她,这件事定然有内幕,因而她方才在早朝之上奏报这件事,也借着这件事劝谏永熙帝追封生父。
她是三朝元老,对于当年陛下生父一事也是亲身经历的,可以说,陛下生父之所以惹的朝野非议也是因为他过于独宠之缘故,也并未犯下祸害大周的大罪,并非完全不可饶恕,再者大周不成文的规定,君侍诞下皇嗣可以弥补一切过错,而当年的程君诞下的还是当今圣上,于大周更是大功一件,被追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这件事还关系到陛下的孝道一事,更是不容忽视。
身为也是,提醒陛下尽孝道也是指责之一。
刘沁当了多年的御史,早已经将劝谏监察当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虽然遭到了贬斥,但是却已然未改初衷。
当初废太女一事她的确是觉得另有内情,所以方才不惜惹怒先帝为之求情。
不过为官过年,后来她也是想明白了,或许先帝便是要借着那件事废了太女,否则,若是先帝真的觉得她与废太女有私交,便不只是将她降为御史这般简单了!
“启禀陛下,臣听闻这两日京城之内流传着这般一个传闻。”刘沁的面容一脸臣肃,如同她的行事作风一般,“传闻陛下的生父程氏依然在世,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事可是当真?”
她这话一出,正宣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众人都想想尽了办法忽视这件事,然而她却居然在早朝当中提出来。
不得不说,此事不少朝臣的心中对于刘沁十分的不满,尤其是顺天府尹谢净芸,她几乎是不顾身处正宣殿内,狠狠地瞪了刘沁一眼。
刘沁眼观鼻鼻观心的根本不将此时众人的反应放在心上,不是她高傲不讲别人放在眼里而是她已经习惯了这些。
从成为御史的第一日起,她便知道,此生在朝堂之上,不会成为那等两面逢源之人。
谢净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永熙帝的神态,却见她并没有动怒,也没有什么过继的反应,心中随即蒙上了一层阴霾,此时真的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吗?
昨日谢净芸出宫之后便召集了顺天府的手下,四处撒网查这件事,然而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能够在京城之内散播这样的流言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可是这人究竟会是谁?
谢净芸原本是断定朝中大臣不敢将这件事给拿出来公然说的,所以她还能有几日的时间好好查查,可是如今刘沁居然将这件事搬到了朝堂之上,那便是将她逼到墙角,非得查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查不出,那她便不会只是渎职无能这般的简单了。
这件事不管如何都一定要有一个结论的,难保倒是真的查不出什么来,陛下会拿她开刀!
虽然她和先帝十一皇帝有婚约,但是谢家的人包括她之内都很清楚,这桩婚事不过是一郴易,如今谢家已经举家迁往了京城,除了想尽办法在这里站稳脚跟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退路,虽然谢家在西南还有余威,但是西南并非谢家一个大族,谢家离开西南已然快一年了,这段时间足以让其他大族趁虚而入,瓜分西南!
而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陛下,从心底都是不希望谢家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和壮大。
在帝皇的心中,她们这些世家大族越少便是越好!
她是谢家的嫡女,若是她出了事情,不仅是谢家,便是连身为西南大将军的长姐都会受到牵连!
至于十一皇子,从先帝开始,便有传闻朝廷想将一个皇子嫁去和亲,若是十一皇子和她的婚事毁了,那陛下便多了一个皇子在手,从而换赛多的利益!
谢净芸从来便不相信永熙帝对于这些异父的皇帝有多深的感情,站在帝皇的角度,为了达到目的,便是同胞亲弟也一样可以牺牲!
谢净芸是越想便是越慌,甚至开始有些神经质地怀疑这件事是否便是永熙帝亲自导演的一场戏,为的便是来她下水!
安王也是看着永熙帝,等待着永熙帝的答复。
而永熙帝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爱卿都说是流言了,那便也知流言无稽,这等事情无需拿到朝堂之上,至于其他,朕已然让顺天府去查。”
谢净芸此时还沉浸在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当中,并没有回过神来。
永熙帝看了看她,发现她居然走着神,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微沉地道:“谢爱卿!?”
谢净芸这方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道:“臣在。”
“流言一事查的如何?”永熙帝正色道。
谢净芸没有抬头看永熙帝的脸色,只是诚惶诚恐地道:“请陛下恕罪,臣暂且未曾查到什么消息。”
“那便再去查!”永熙帝沉声道,“朕不希望在京中之内出现这等擅自议论皇家之人,更不想再听见这等流言!”
“臣遵旨!”谢净芸将所有的忧虑暂且压下,“臣会竭尽全力将散播流言之人查出来惩以律法!”
永熙帝应了一声,便没有在就这件事发表意见。
刘沁却再一次开口,“陛下,这流言虽是无稽,但事出便会又因,臣以为之所以有人会传出这般流言,怕是因为陛下自登基以来未曾为陛下生父正名有关联。”
众臣闻言,眼观鼻鼻观心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安王却蹙起了眉头,刘沁的个性她也是有些知道的,只是这件事刘沁怕是又会如当初废太女一事一般,做错了。
陛下不追封生父怕是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人接回来,那毕竟是她的生父!
若是追封了,将来再要为他正名怕又会平添一番风波了!
“陛下的生父程氏虽是先帝废黜之君侍,然而他毕竟是陛下的生父,百善孝为先,陛下应该给他一个哀荣,再者,程氏诞下了陛下,于大周社稷有功,理当得到追封。”刘沁继续道。
众臣听了刘沁这话,不禁在心中愕然。
陛下生父乃先帝废黜之君侍这件事自陛下登基以来,除了之前宁王谋逆之时曾经拿出来说过,便无一人提及,如今刘沁居然将这件事拿到朝堂上公然论及?!
虽然她本意是让陛下追封程氏,可是这程氏却是陛下的一大污点!
哪一个君王会乐见别人那自己的污点出来说事?
刘沁是老糊涂了还是不要命了?!
永熙帝的脸却也沉了下来,追封?!
她如今可以不承认流言一事,可是追封?
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她的生父死了?
永熙帝对程氏的感情本就复杂,虽然无法接受认为这个生父,但是也无法便这般告诉天下人,她的生父死了!
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而且……
这般做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分却真的完全断了!
永熙帝开始有些恨起了刘沁,为何要将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
安王注意到了永熙帝神态的改变,担心出事便立即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刘大人之言确实有理,不过正如刘大人所言,陛下的生父乃是对大周社稷有功之人,他的追封定然要慎重其事,不能仓促进行,如今离先帝丧期结束还有两个月,丧期结束之后,依照规矩,陛下是要对先帝去世之君侍一一追封或添加谥号的,因而臣以为不如先让礼部准备着,届时再一同追封,这般也是全了先帝之心。”
安王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的重。
这个流言传出去之后,定然有许多人暗中去打听陛下生父的事情,而当年先帝那般宠幸程氏,她们定然也会查到的。
安王这话,既是解了永熙帝的围,也是给了永熙帝时间。
永熙帝若是还想认回生父便可以再这两个月的时间内筹谋,而若是不想,她也可以这个借口解释为何登基这般长的时间一直未曾追封生父,洗清了她不孝之名。
永熙帝何尝听不出安王的心意,她看了看她,随后便一脸沉静地道:“安王所言极是,那便依安王所言吧,追封朕生父一事待先帝丧期过后再行讨论。”
刘沁没有意见便退回了远处。
只是今日的早朝却因为这件事而如同蒙上了一层阴云一般,沉郁无比。
好不容易早朝结束了,一众大臣方才舒了口气。
有几个大臣忍不住向刘沁冷嘲热讽,只是刘沁早已经见惯了这等场面之人,直接视若无睹,在她的心里,根本便不觉得自己这般做有错。
安王见了这情形,也不禁无奈叹息,刘大人的确是一个好御史,所以方才她才会出言斡旋,便是不想让大周失去了一个刚直不阿的好御史,只是希望陛下也如同她所想的一般,不要将刘大人今日的行为放在心上。
谢净芸真的是想狠揍刘沁这老婆子一顿,然而想归想,理智还是制止了她,她在朝中的根基还不深,虽然朝中的大臣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但是不过是看在了她是十一皇子的未来妻主防磁啊这般的客气而已,若是真的闹出了事情,这些人怕是会连为她求情都不会。
谢净芸原本是想向安王试探一番,看看永熙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想起了安王之前的态度和方才的一番话,便打住了。
便是安王知道些什么,以她是陛下的心腹这一身份,是不会告知她的!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查出散播流言之人!
……
观星殿
雪暖汐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好,一直睡到了永熙帝下了朝方才醒来,醒来之后,便从旁边守着的宫侍禀报说司慕涵留下了话中午要与他一同用午膳,心情更是大好。
当他梳洗好之后,却见闻宫侍禀报说,章善求见。
他愣了愣,一大早的章善怎么会来的?
因为章善是女子,所以除非必要,她是不会亲自到后宫的。
如今她既然来了,那便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雪暖汐也不耽搁,连早膳都没用便去大殿见了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章善来求见他并非因为宫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领着两个新宫侍进来。
雪暖汐看着一个面生的宫侍,不解地问道:“章总管,这是怎么回事?本宫宫中并不缺宫侍。”
“回皇贵君,陛下今早吩咐臣皇贵君身边的贴身宫侍只有绿儿一个人,而最近绿儿公子也要照顾绝尘大师,因而陛下让臣从新进宫的宫侍当中选了一个机灵的来给皇贵君使唤。”章善恭敬回道。
雪暖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虽然涵涵给他选贴身宫侍挺奇怪的,不过若是因为程氏,那倒也是说得过去,“既然是陛下的赏赐,那本宫便留下了。”随后看向了那垂着头的男子,“抬起头来。”
那男子缓缓抬起头,容貌平凡,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不过雪暖汐却还是有些奇怪,因为这位宫侍的神色太过于平静,便是在面对他的事情也是一样。
雪暖汐在宫中呆了这般长得时间,不管是多么胆大的宫侍在见他的第一次都会有些惶恐的,但是此人却是不一样。
不过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这宫侍是司慕涵让章善挑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侍名唤冷雾。”那宫侍恭敬而平静地道。
“冷雾?”雪暖汐愣了愣。
冷雾见状道:“若是皇贵君不惜这个名字,可以另赐奴侍名字。”
雪暖汐笑了笑,“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名字很好,那往后你便呆在本宫身边做贴身宫侍吧。”
“是。”冷雾回道。
章善开口道:“若是皇贵君没有其他的吩咐,那臣便先告退了。”
雪暖汐点了点头,“嗯。”
章善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这时宫侍便前来请雪暖汐用早膳,雪暖汐原本想让身边的宫侍领着冷雾去熟悉一下观星殿的环境,随后方才当差,然而冷雾却言他奉了永熙帝的旨意要随身伺候雪暖汐。
雪暖汐又是一愣,但是却也没说什么,便让他在身边伺候着。
用完了早膳之后,雪暖汐便想去偏殿看看程氏,然而还未出门,便听宫侍禀报,豫君前来向他求情。
雪暖汐有些讶然,虽然他是皇贵君,豫君前来向他请安是寻常,然而他早便说过不需要他来请安了,一开始他是没有听,一直来,后来他动了气,便说了他一番,他方才放下那所谓的规矩,安心在自己宫中养着胎,甚少来他这里。
平日里两人见面基本上都是他去流云殿的。
如今他怎么忽然间来请安了?
雪暖汐亲自迎了出去,却见蒙斯醉一脸焦急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雪暖汐疑惑道。
蒙斯醉心中焦急的连行礼都忘了,“臣侍有事想与皇贵君谈。”
雪暖汐愣了愣,便和他进了暖阁,随后便对身边的宫侍道:“本宫有话与豫君谈,你们都出去吧。”
宫侍们纷纷退下。
只是出了冷雾。
雪暖汐见他不离开,“冷雾,你也退下吧。”
冷雾抬头看了看雪暖汐,却是沉默了会儿,像是在凝神注意着什么似的,半晌过后,方才应声退了出去。
暖阁只留两个人,雪暖汐也没有心情理会冷雾异常,对蒙斯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以蒙斯醉的性子,这般的着急定然是有大事情发生!
蒙斯醉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问道:“皇贵君,陛下的生父可还活着?”
雪暖汐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然而话方才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蒙斯醉心中一沉,“这般说来,外边的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雪暖汐心中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外边的传言是什么?”
蒙斯醉看了看雪暖汐,随后便开口道:“今日早朝上,有御史向陛下禀报京中近日出现了一个流言,说陛下的生父还活着。”
“什么!?”雪暖汐大惊失色,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这怎么可能?!”
程氏的身份可是保密的,宫里面知道的便也只有他和涵涵!
涵涵自然不会散播出去,而他也未曾说过啊?
那到底这件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那传这件事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蒙斯醉今早本是让人去交泰殿送一些点心罢了,不想去送点心的宫侍却听见了交泰殿的侍卫在暗中议论这件事,那宫侍听到了这事情之后,便急急忙忙赶回来告知他,他一听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却忽然间联想起了如今住在了观星殿的那位绝尘大师,还有和安皇贵君去世之时那绝尘大师的异样反应,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若是那绝尘大师只是为和安皇贵君诵经念佛而来的,那和安皇贵君都已经去世半个多月了,他也该出宫了,可是却没有,反而一直住在了观星殿由皇贵君照顾着,以皇贵君的身份,能够让他这般紧张照顾的人定然不会是寻常之人!
如今又出现了那样的流言……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个想法便在脑海中成形。
那绝尘大师便是流言当中陛下还活着的生父!
先前蒙斯醉是猜测,不过如今见了雪暖汐的反应,他便是肯定了!
“皇贵君,陛下的生父可就是如今住在偏殿当中的绝尘大师?”
雪暖汐呆愣地许久,方才点了头,“是……”
蒙斯醉此时心中极为的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陛下的生父还活着这是好事,可是偏偏……这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传闻,而之前所有人包括先帝在内都说他死了……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可是却知道,并不是陛下认回了生父便可以解决的。
甚至陛下可能连认回生父都无法做到!
他看着雪暖汐,认真而恳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暖汐看着蒙斯醉,没有立即回答。
“臣侍只是担心陛下……”蒙斯醉心中有些苦涩,以皇贵君的神情来看,他是知道事情的经过的,那便证明了陛下将事情都告诉了他,但是却对他只字不提,他知道如今在她的心中,最重要的便是眼前的这男子,他是知道的,也是接受了的,可是如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区别对待,他却还是认不出难过忍不住苦涩,甚至又会想着,若是当初他没有做出那些事情,如今在她心中的人便是他!只是他一个人!
雪暖汐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这件事没有司慕涵的允许,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然而再见了蒙斯醉满脸的担忧之后,便是做了决定,将事情告诉了他。
如今他怀着身子,不能过于的担心。
而且他也相信蒙斯醉是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的。
所以,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细细告诉了他。
蒙斯醉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所听见的居然会是这般一些事情,以前他也听司慕涵提过自己的生父,只是知道她的生父是被罢黜了的,是早便已经死了的,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身为她父亲的男子居然做出了这等狠心的事情来!
难怪这些日子她总是有心事,难怪和安皇贵君会和她闹成那个样子!
原来竟是因为他!
雪暖汐说完了之后,见蒙斯醉一脸的痛惜,便道:“豫君,你没事吗?”
蒙斯醉摇了摇头,“臣侍没事……”他只是心疼,心疼那个可怜的女子!这般多年,原来她受了那么多苦!
雪暖汐也是有几分猜到蒙斯醉如今心中所想的,可是他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人毕竟是涵涵的生父,他在心中如何的不待见他都可以,但是却不能在别人的面前说他的不是。
“既然陛下待他进宫是秘密进行的,那外边怎么会有那样的流言?”蒙斯醉将注意力放回了流言这件事上。
雪暖汐也是一脸的忧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承安寺里面的人说出去的?”可是程氏已经在承安寺中呆了十七年了,为何现在方才有人说出去?那若不是承安寺的人,谁会知道这件事?!
蒙斯醉看着他,正想说什么,便从外边传来了宫侍求见的声音。
雪暖汐整了整神色,开口准许人进来。
那宫侍进来之后,便说绝尘大师求见。
雪暖汐和蒙斯醉同时一愣。
雪暖汐道:“请他进来。”
那宫侍领命,随后便退下,半晌后领着程氏进来。
雪暖汐看着程氏,神态有些不自然。
蒙斯醉却是上前,微微屈身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虽然此人对陛下太过于狠心,但是他毕竟是陛下的生父。
程氏见蒙斯醉行礼,却是愣了一下。
雪暖汐开口道:“请坐吧。”
程氏回过神来,看了一雪暖汐,又看了一眼蒙斯醉,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蒙斯醉的微微凸起的腹部上,眸光中透着柔和。
蒙斯醉注意到了程氏的目光,但是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如雪暖汐一般,伸手请他坐下。
程氏收回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蒙斯醉见他坐下,自己方才做回了远处。
雪暖汐也坐下之后,便开口询问程氏,“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程氏看了看两人,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因而方才会这般的客气,“我在宫中已然呆了许久了,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您要走!”蒙斯醉惊愕道。
雪暖汐也有些讶然,随后心中便生出了一阵恼怒,他要走?又要撇下涵涵不管了?“你为什么要走?你走了,陛下怎么办?!”
一气之下,他连尊称都不用了!
程氏笑了笑,“我留下对她没有好处!”
“可是你是……”蒙斯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程氏笑容染上了凄苦之色,“永熙帝的生父已经死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我,不过是承安寺中的一个僧人罢了,我留下来,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程氏没有想过永熙帝会认回自己,更没有想过她会给他身为君王生父该有的尊荣。
所以,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雪暖汐愣住了,心里虽然恼怒他可以说走便走,可是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说的没错,他留下来,对涵涵没有多大的好处,可是他若是这般走了,涵涵定然又会有被生父抛弃的感觉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程氏该不该走!
“您不能走!”蒙斯醉却是肯定地否定了程氏的请求。
程氏一愣。
雪暖汐也是讶然。
蒙斯醉站起了身来,认真地看着程氏,“想必您还不知道如今外边已然传着您还活着的消息,京城之内如今怕是都知晓了这件事,虽然陛下未曾承认,但是既然有了这样的流言,那您便不能走!”
程氏一惊,“你说什么?!”
“虽然如今暂且不知道那散播流言的人是谁,但是定然是冲着陛下而去的,而那人既然能够知晓这个消息,那必定也知道你是谁,若是你此时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陛下的庇护,那散播流言之人极有可能会拿你来威胁陛下!不管您与陛下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管陛下承不承认您的身份,但你始终是陛下的生父,单凭这一点,陛下也不可能不管您,若是有人拿您来威胁陛下,陛下定然会受胁迫!”蒙斯醉认真地道,“所以,您不能走,至少在陛下查清楚那散播流言之人究竟是谁之前不能离开!”
程氏脸色有些苍白,心也乱了起来。
雪暖汐如醐醍灌顶一般,“您不能走!”
他怎么没想到这些?蒙斯醉说的没错,若是有人拿他来威胁涵涵,涵涵一定会屈服的!所以程氏一定不能离开皇宫,不仅不能离开,而且他还要尽一切可能保护他!只有在皇宫,才可以确保他的安全!他安全了,那涵涵便也安全了!
蒙斯醉见程氏没有说话,便上前一步,双膝一屈跪在了他的面前,“臣侍求您念在陛下始终是您的亲生女儿的份上,为陛下想想,留在宫中。”
从方才皇贵君的讲述来看,若是此人坚持离开,陛下是绝对不会阻难的,可是若是他出了事情,陛下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一旦他离开了皇宫,那陛下便凭空多出了许多威胁。
雪暖汐见蒙斯醉跪下,愣了愣,随后也是跪在了程氏面前,抬头看着程氏,“我知道您心里也是关心陛下的,为了陛下,便留下来吧,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骚扰你,你也可以如同在承安寺中一样诵经念佛,我求您!”
程氏连忙伸手想扶他们起来,“你们先起来!起来啊!”
“您答应了?”蒙斯醉看着程氏。
事情到了这一步,程氏如何能够不答应,他离开本是不想女儿为难,如今离开却只会给女儿带来更大的危机,他如何能够离开,“我答应,你们起来!”
雪暖汐和蒙斯醉闻言,方才松了口气,随后雪暖汐便立即搀扶着蒙斯醉起身,又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蒙斯醉脸色不太好,但是却是因为担心所致,身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妥,“臣侍没事。”随后又看向了程氏,微笑道:“谢谢您。”
不管之前他做了什么如今他肯留下,他便该真心感谢!
程氏笑了笑,却是带着浓浓的苦涩。
雪暖汐此时咬紧了牙关,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将那散播流言之人给揪出来,从而查出究竟是谁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可是究竟会是谁?究竟还有谁知道?
难道他身边有奸细?!
雪暖汐瞪大了眼睛,因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震惊不已!
……
交泰殿
章善办完了永熙帝交代的事情之后便去了交泰殿复命。
永熙帝看着她,眯了眯眼认真地问道:“你确定那个冷雾没有任何的问题?”
“臣可拿项上人头担保!”章善正色道。
永熙帝点头,“那便好,让他寸步不离地保护皇贵君!”
“是。”章善应道,犹豫会儿,“陛下,暗卫组织真的出了问题吗?”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永熙帝面容微沉,阴沉地道:“朕也不希望先帝留给朕做保命符的势力出问题!”
“那陛下打算如何?”章善问道。
永熙帝眯着眼睛,却没有回答。
章善见状,便也不再多问,她已经脱离了暗卫组织,虽然仍然心系组织,但是这件事已经不是她可以插手的,而且,若是暗卫组织出了问题,那最好的法子便是清楚所有的问题!
而暗卫组织对于背叛者,唯一的惩处便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