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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曲芳洲手腕一抖,绳扣解开。她抖落绳索,款款起身道:“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将军察觉不好,转身要跑。
曲芳洲轻声道:“拿下。”
前路瞬间封堵,门口涌入更多士兵将他们困住,拿些妄图举刀还击的人见得潮水般的敌人,稍有犹豫,便已经一败涂地。
唯有宋将军,不愧为战将,举刀还击,眨眼砍倒数人,向前猛冲,却被层层叠叠的士兵围住,而身后,曲芳洲拔刀出鞘。
从被缚成囚,到缚人成囚,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
当曲芳洲收刀还鞘,曾用在她身上的绳索已经将宋将军牢牢锁住。他疯狂挣扎,面貌狰狞:“你算计我!”
曲芳洲眉目淡然:“既然早知有人意图杀我,又怎会毫无防备。”
“我们明明——”
“你们明明足够小心,”曲芳洲道:“我只是在每支军队里都放进了自己的人。”
“所以,”宋将军咬牙切齿:“这是陷阱?”
“不。”曲芳洲道:“这是时机。”
她亲自查过绳扣,又缓步上堂,坐回她刚刚昏昏欲睡的地方。
桌面上放着两张纸,一张是地图,刻画着。半个时辰前,她满腹心思都在战事,面临当前险境,思考倘若此战不敌,又该以何处为退路。她勾勾画画,忽略掉无险可守的大片坦途,将目光落在那片山林,思忖倘若需要撤退,唯有险要的地势能够切断对方的快速追逃。
可当她在思考如何对敌的时候,却有一群人在思考如何对付她们。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交州固然重要,但与邢州相比却远远不及,最可靠的战士们留在邢州,那么自出征交州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时刻准备着可能出现的背部之敌。
桌面上的另一张纸,写下的正是她的怀疑。几个名字痕迹轻浅,其中一个正是眼前的宋将军,而另一个……
曲芳洲抬头:“公主那边可有动静?”
很快有人回报:“公主那边已经解决,目前安好。”
“好。”曲芳洲道:“传令众举刀战士,贼首已被拿下,收刀者不杀。”
他们受宋将军支配造此乱局,罪本当死,但战士常常没有个人意志而以服从为要,到头来只是盲从,大敌当前,倘若杀死这近半人马,无异于自断臂膀。
曲芳洲吩咐手下收拢士兵,自己带着宋将军前往昭昧的住处,却在中途遭遇,见昭昧似目的明确地去往一处,不禁问:“这是去哪儿?”
昭昧瞥见宋将军,答非所问:“杀了吧。”
曲芳洲抽刀断掉人头,便跟上昭昧的脚步,走出一段路,诧异:“这是……”
“粮仓。”李素节道:“在他们暴动的时候,有人溜进粮仓,意图放火。”
曲芳洲惊讶:“他们竟要火烧粮仓?”
“不是他们。”李素节道:“另有其人。”
宋将军等人虽然心怀不轨,却只为夺权,亦不愿向赵孟清或李璋拱手,因而即使捉到她们,也不过想借战斗名头将她们消灭。
但火烧粮仓者不同。
曲芳洲问:“谁?”
昭昧吐出一个名字。
“她?”曲芳洲反而平静下来,说:“的确,曲大既死,她怕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曲准丧命的真相尚未揭开,意味着昭昧即使想杀曲大母亲亦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只能答应她出家的请求,同时心怀忌惮,派人前去看守。
她可还记得,当初曲大在军中安插细作,他母亲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她仍未知晓此人还留有多少后手。
初时心怀警惕,但时日稍久,事务繁多,她也就忘在了脑后。
却有李素节在旁提醒,临行时耳语,提及这个问题。
偏偏就发生了,赶在一切混乱的时候。
昭昧面色沉肃,问曲芳洲:“那些作乱的士兵,都处理了吗?”
曲芳洲道:“已经派人前去收拢。”
昭昧点头,眼前已经到了粮仓。
点火几乎成功,自粮草一角烧起,时值混乱,倘若没有事先防备,只怕就要被得手。此刻,未能燃起的火势已经熄灭,几个人捆绑着纵火者跪在昭昧身前。
李素节问:“他交代了吗?”
士兵回答:“没有。”
李素节转向纵火者:“你究竟有没有同伙?同伙何人?他们为何没有出现?”
例行公事的询问,本没抱多少期待。可话音落地时,却见那纵火者抬起头来,映着火光露出森森的笑。
“同伙?”他说:“有啊。”
李素节立刻问:“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哪儿啊……”纵火者嘿嘿地笑着,说:“你们马上就要知道了!”
说完,他突然撞向刀刃,鲜血溅出,立地身亡。
所有人心头发冷。
曲芳洲立刻反应:“快,去严查各处,一旦发现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报!”
一声惊破原本喧嚣,令所有声音都淡了下去。
传令兵扑跪在昭昧身前,抬头时面色惶恐:“公主,西门、西门——”
曲芳洲喝道:“说话!”
他颈项爆出青筋,声嘶力竭道:“西门大开!”
第106章
传令兵为惊恐所慑,嘶吼出那一声就虚脱地跪坐在地。
那话没头没尾,曲芳洲揪住衣领拉他起来,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传令兵抖抖索索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负责看守城门的人里,突然就,就有人造反,杀了另外几个,把城门打开了,然后,然后……”
曲芳洲将他甩到一边,回头道:“我去看看。”
曲芳洲匆忙离去,剩下昭昧和李素节,也将事情听了个齐全。两人相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词:
声东击西。
火烧粮草只是诱饵,真正的目的是釜底抽薪。好狠毒的计谋。
昭昧回眸看一眼地面的尸体,恨不能回去再捅几刀,可眼下这不重要。她们立刻前往城门,还没有靠近,就已经在火光中见到涌入的乌压压的士兵。
这里已经乱成一团,无法前进。
昭昧和李素节后撤,找到城中最高的建筑物,远望时眺过城墙,在黑夜中见到城门外蜿蜒曲折的星火密布。那是赵孟清的兵马。
近处,厮杀声不绝于耳,几乎将她们包围,分不清何处是战士,何处是敌人。
谁也没有开口。
形势赤、裸地摆在她们面前。
脚下是交州的领土,是西城的土地,是她们刚刚攻城略地得到的战利品,城中兵马尚有近半来自交州,曾与她们交手,而余下三万人马,更有一万余人就在今夜叛变,尚未能重新划定立场,就再度遭逢巨变。
赵孟清率领五万兵马冲进这座城池,彻底击破了她们避己短处的拖延战术,将胜负系于短兵相接的剧烈冲突。
而这一切,只因为那个远在邢州的人。
昭昧勉力压下不合时宜的怨愤,问身后战士:“可能重新关闭城门?”
战士低头不答。
昭昧怒扯缰绳:“我去!”
“不行!”李素节拉住她:“现在形势不明,你是主帅,不能轻举妄动。”
昭昧道:“正因如此,我更要冲在前面!”
李素节克制着语气,手上力道不减:“等芳洲回来。”
昭昧一滞。李素节劝道:“只有她回来了,我们了解了情况,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事实上,有些事情,不需要曲芳洲回来,就已经能看得分明。
只是,她不甘心。
她从未输得这样惨,上一刻还胜券在握,甚至为自己接连戳破两桩秘事而感到些许得意,下一刻,惊变就席卷而来,将所有胜利都碾进土里。
可她还是咬牙,放下了缰绳。
明知必败仍冲锋在前,或许会被称作英勇,实则愚蠢过头。她唾弃那样的愚蠢,又希望曲芳洲能带来一点意外。
但是,没有意外发生。
曲芳洲奔马归来时,身后赫然跟着另外几匹马。她下马,向昭昧递出缰绳。
昭眸光昧紧锁:“什么意思?”
曲芳洲道:“已经拦不住了,趁现在还能抵抗,走吧。”
昭昧问:“什么是拦不住了?”
曲芳洲避而不答,将一张图纸塞给李素节:“这是地图,我已经做好标记,你们按着路线走,出北门向东,绕开平路,走山地甩掉他们。”
李素节问:“你呢?”
曲芳洲按住刀柄,平和地说:“我带兵拦截她们。”
李素节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曲芳洲道:“事不宜迟,你们该出发了。”
昭昧沉默着,将缰绳交给李素节和钺星,又牵了自己的马,一步跨上,攥紧了缰绳。马儿不适地摆了摆头,她就坐在马上看着曲芳洲。
曲芳洲仰头,火光照亮她的面庞,她浅笑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