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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陆凌空冷笑一下,说:“你凭什么称皇?”
昭昧道:“凭李素节的周全,凭河图的机敏,凭江流水的谋略,凭所有战士的英勇——”
陆凌空说:“这是她们的。”
“凭,”昭昧说完最后一句:“她们都在我身边。”
陆凌空沉默了。
又在长久的沉默中,蓦然一笑,说:“现在,你还可以更多一点。”
昭昧注视着她。
陆凌空面色沉肃,在昭昧的视线中,缓缓屈膝,单膝跪地。
她俯首:“臣,陆凌空——”
缓慢而郑重道:“参见公主。”
第83章
不日,曲二继任邢州刺史。
大周已亡,皇权失落,没有人能够给予授命,也没有人在意这点。反倒有人建议,如今虽名为邢州刺史,实则据有邢、扬二州,不妨直接晋位称王。
曲二没有答应。但他的顺利继任仍旧迅速安抚了邢扬二州形势,并接过了继续向南进攻的使命。
事情如昭昧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当初她对李素节吐出称皇的志向,遭到李素节的盘诘,问究竟怎样做到。她废了许多时间,发现阅历仍旧不足,还有更多领域需要拓展,最终也只仓促写下简单的计划。
那计划粗糙,却是她为未来画下的最基础的脉络。
一杀曲准,二杀曲大,三扶曲二安抚邢州。
当初的构想只有这样短短的三句话,更具体的做法,却在后来不断完善。
那时候,李素节说:“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曲大。”
昭昧问:“怎么利用?”
李素节不答反问:“那块玉佩你还收着吗?”
昭昧仍旧收着,为曲大那时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即使可能是他情急之下的脱身之法,但昭昧还是留心了。他说,这玉佩有旁的功用。
“无论是否有旁的功用,”李素节接过玉佩,摩挲着说:“这是他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按他所言,又是曲准的心头宝。况且,单就玉质做工而言,它算得上价值连城的上品,很容易受人觊觎。倘若寻常人得到这样的珍宝,早该置之宝匣,珍之重之。可是,他却那么明晃晃地坠在腰间。”
昭昧没有察觉这一点。毕竟她曾拥有过世人珍惜的奇宝,玩腻了也不过随手一扔,有时更直接拆成碎片。直到李素节说了,她才觉得奇怪:“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炫耀。”李素节道。
昭昧问:“和谁炫耀?”
李素节道:“曲准。”
昭昧更迷惑了:“这不是曲准给他的吗,有什么可炫耀的?”
“我本来也不理解,但与他接触多了,倒有几分猜测。”李素节说:“这本是曲准的珍宝,曲大十五岁生日时,曲准许他一件宝贝,他张口便要了——很可能是当时曲准最在意的——这块玉佩。从此,他日日佩戴在身上,时常在曲准眼前晃荡。”
昭昧若有所悟:“炫耀自己抢走了曲准的东西?”
李素节点头:“炫耀他得胜一场。”
昭昧皱眉:“这又能说明什么?”
李素节道:“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曲大想要不断战胜他的父亲。”
他有着强烈的,想要压倒父亲的野望。
最终,她们也是利用了他的这点野望,一举击垮了曲准和他自身。
昭昧回忆到这里,忍俊不禁,扭头问李素节:“曲准算不算养虎为患?”
“正是。”李素节道:“他喜欢曲大胜于曲二,大概就在于曲大的这点想法。”
昭昧再次打量手中的玉佩,对着光线照来照去,说:“可惜他们都死了,没人知道这玉佩究竟有没有别的用途。”
“这还是其次。”李素节提醒:“买马的事情更棘手些。”
她们动作得太快了。
现实也不允许她们再拖沓。
自河图等人在淮北城一战成名,昭昧再怎样藏拙,对曲准都生出了威胁,河图的拒绝更是将他的不满拉到顶点。那时候,她们便知道,时间不多了。
曲准临行前那声“归来后成婚”,非但不含一丝旖旎,反而带着最后通牒般的杀气,如同阎王的信函,宣告她的死期。
巧的是,昭昧打着同样的算盘。
曲准不能再活着回到邢州。而曲准死后,她也成了曲大的威胁,只有先下手为强。
只是难免留下烂摊子。如从前由曲大掌控的北方买马线。
购买战马是专业性很强的事情,长期从事买马的人都有独特的经验。她们身边没有足够了解马匹的人,遑论如今北方尽是敌人,赵孟清在西北,李璋在东北,若要到北方榷场,势必要穿过他们的兵力网。战马资源如此敏感,没有足够安全的路线,她们一匹也别想得到。
昭昧道:“从前曲大没有参与的时候,邢州是如何买马的?”
李素节道:“大周尚存的时候,买马一事自然不能与现在同日而语。而大周灭亡后不久,曲大便参与买马,至赵孟清控制北方时,买马线已经由他实际控制。”
昭昧绷紧了表情。
李素节又安抚道:“好消息是,如今邢州兵马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为河图她们配备马匹也更容易,买马的事情虽然棘手,但还不算紧急。”
昭昧点头:“那你注意打探消息,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能重新踏勘路线。”
李素节点头。转而一笑,令氛围放松些许,道:“快到你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昭昧微愣:“居然就到生日了吗?”
“是啊。”李素节道:“而且是十五岁的生日。”
十五岁,可以及笄了。昭昧下意识按了按胸口,里面放着那枚簪子。
“我都忘记了。”昭昧说:“也没什么可过的。”
“还是要过的。”李素节说:“做成了这么大一件事,这一年该是很重要的一年了。”
昭昧没有反驳,说:“那就随便找几个人来吃饭吧。”
在皇宫里,每次过生日她都很开心,虽然礼物没什么新意,但那时候冷寂的皇宫会热闹起来,她也能见到更多的人。
现在她见过了很多的人,也做出了足够热闹的事,反而觉得生日不过如此了。
李素节掂量着“随便”两个字的意思,便为河图、江流水、陆凌空、曲二等人写下了邀请,再思索一番,又新写了一份。请柬全部完成,她满意地抬头,见浮金站在门口,便道:“刚好,麻烦你派人把这几张请柬……”
她辨清浮金的表情,没有说下去。
浮金的表情并不明显,作为训练有素的暗鸮,她并不会有很浮夸的表现,但了解多了,李素节轻易看出,她有事情要说,而且,多半不是好事。
氛围有些凝重。李素节自行唤人,将请柬递出,回头关门,对浮金道:“现在可以说了。”
接过请柬的隶臣按名单将邀请送出,而其中四个人的邀请是传到一处去的。她们都聚在军营中享受胜利的喜悦。
士兵们出发时打的赌,现在揭晓了结果。
一坛坛桃花酿摆上了她们的桌案,赌赢了的惊喜击掌,洋洋得意,赌输了的趁她们高兴先抢上一碗。
江流水不喝酒。陆凌空正高兴地和她终于能够见人的驼驼山姊妹们开怀痛饮。河图则与曲二在营帐中对坐饮酒。
桃花酿没有什么酒意,引人放心地多喝几碗,喝多了,才察觉醉意微醺。河图脸颊泛红,端着酒碗,慢吞吞地说:“有点像从前了……晚上的时候,一起喝酒,喝醉了,倒头便睡……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曲二说:“还是不一样的。”
“是啊。”河图端着碗,忽然起身走出去,一把扯开帘子,抬头,指着天空说:“那时候见到月亮,只觉得凄凉,现在见到月亮,嗯……”她思索半晌,蹦出一句:“可真够亮的啊!”
她已经站得不稳,曲二在旁边虚扶着,说:“你醉了。”
“嗯。”河图又喝了几口,说:“现在是高兴地醉。我居然也能做都尉。开心。开心!”
她慢慢坐下去,倚着门框,说:“我觉得我在做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我觉得,我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你呢?”她忽然扭头:“二郎,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曲二在她旁边席地而坐,沉吟片刻,说:“我不知道。”
河图凑近了问:“打胜仗的时候,你不高兴吗?”
“打仗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素日温和的脸上显出无奈的漠然,他说:“无非是你死我活。”
河图打了个嗝,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
曲二浅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你一定想。”河图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你想恢复女——”
曲二捂住了她的嘴。
他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关注这里,才松开手,说:“你小声。”
“是不是?”河图笑起来,眸光粲然:“肯定是!”
曲二没有立刻回答。
从出生到现在,那个愿望压在他心口,已经沉重得再不能轻易出口。他记得年幼时哭喊着请求母亲,却只得到一次次严厉警告,再后来他只能在倡肆间游荡,到那世俗允许他光明正大接触女性的地方,想这样摸索到一点自身该有的模样。
这未免太可笑了。
曲二不言,河图却坚持要知道。醉酒的她失去了那点谅解,执着地问:“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
“是。”曲二说:“但是……现在不可以。”
邢州刚刚经历易主的变故,一旦他身上出现问题,对兵权稳固极为不利。他还不能走出那一步,最少,也要等到他或者说昭昧,觉得时机成熟,已经足够应对揭开真相后的风险。
“也是。唔,”河图说:“那别的呢,小一点的心愿?”
曲二本来不想说的,可河图的逼问撬开了他心底一角,泄露出他压抑许久的渴望。他迟疑片刻,轻声说:“我想……穿一次女装。”
河图合掌,高兴道:“这个可以!”
曲二不知道她的“可以”是什么意思。直到几日后,河图突然登门拜访,还带着件礼物,笑得微妙。
她的举动有些鬼祟,拉着他进了房间,向外张望确定无人,又拴上房门,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礼物的秘密。
里面是全套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