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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了吗?太好了,我去!”江石刚要上车的脚步停下,风风火火就往回跑。
江云见状,忙跟在后面:“你谨慎些。”
江石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但到底放慢速度,等江云跟上,又一起走远。
江流水自车窗探出目光,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
她们本是当初被掳到驼驼山的女子,江流水从二当家的手中把她们保下来,为她们重新起了名字。彼时江石哭哭啼啼,只想着寻死觅活,江流水想她坚强些,便起名为石,而江云则透着股看透世事的了然,发生什么都只想随波逐流,江流水便为她取名为云,望她能多几分潇洒。如今江石依旧爱哭,可也能哭着砍下二当家的脑袋,江云依旧稳重,可也能一丝不苟地谋划着带江石逃出驼驼山。
伴随着陆凌空列席邢州兵,曾经自驼驼山带出的那二十几名女子,也都在邢州城定居下来,却一日不曾懈怠,江云江石更是其中翘楚,便担当了此次的重任。她们也不负众望,很快,身影再度出现在江流水的视线中,轻盈地跃上马车。
浮金喊一声驾,这马车便载着她们四人前进。
江石叽叽喳喳地说:“可算能把他解决掉了,自从你从曲府搬出来,就总有个尾巴跟在后面,真讨厌。”
江云则想得多些:“毕竟是曲准的人,我们这样解决掉他……”
“无妨。”江流水淡淡回了一句。
从前任他跟踪,是因为不愿撕破脸皮,可现在,已经到了兵戈相见的时候了。
她们的速度比大军更快。昭昧为了凑齐更多战马,将能搜刮到的马匹都送去了军营,连自己也只坐驴车,这番却为江流水备下马车,还把里面布置得暖和又宽敞,足够她舒舒服服赶在所有队伍前面,先一步踏入扬州的地界。
荒野之外,浮金按江流水的指示,将马车停在高巅之上,江云江石跳下马车,回头望向下野,只觉扬州风景尽收眼底,但很快又摸着鼻子说:“风可真大啊。”
浮金问:“信能够送到吗?”
事实告诉她们,虽然速度有所折损,但是,信可以送到。
江石接来,进车厢递给江流水,不忘反手将车帘收紧,又凑过去瞄了一眼,愤然道:“居然只派她们几百个人去攻打扬州城!这简直是要她们送死!”
外面风冷,她们不常出去,好在足够宽敞,能容她们并坐,再放一张书案。江流水就坐在书案后,看过信,似在意料之中,提笔写下一排小字,交给江石。
江石瞄了一眼,微讶:“怎么会没有危险?”
江流水道:“大军未至,若先输一阵,将折损士气。损人不利己,曲准还不至于昏头到这种地步。”
江石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一声,将纸条系上信鸽,放它高飞出去。
回到车厢时,江云正问:“莫不是曲准既要她们死,又要她们死得有利可图?”
江流水点头。
江石不禁嘲讽:“好处都叫他占了。”
江流水已转向浮金,道:“麻烦你往曲准行进路上侦查一番。”
浮金带着干粮骑马去了。她走时,河图的兵马还没有来到扬州城下,而她回来时,曲准的兵马已经分成两路各自出发。
她说:“曲准正兵分两路,一路约四万人往东北方去,一路约一万人往东南方去,按方向,当一个往北城,一个往南城,其中南城方向由曲二郎带兵,陆娘子亦在队中。”
江云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劲啊,不是说要和河图会和,一起攻打扬州城么?”
江石反应强烈些:“他果然使诈!”
江流水沉吟片刻,解释道:“河图七百余人,率先攻下扬州城的前哨,扬州城便将得知敌人来袭的消息,由此判断曲准将攻打扬州城。南北二城与扬州城互为庇佑,倘若曲准来攻,扬州城极大可能通知南北两城来救。”
江石吸了口凉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云沉甸甸地说:“三城兵力将在扬州城会和,而河图……没有援兵。”
“好歹毒的算计!”江石反应过来:“南北两城的兵力空了,曲准正好派人拿下它们,可河图她们却要面对几万兵马……简直是必死无疑啊……”
“江姊姊,”她眼中泪光闪烁,冲过去抱住江流水手臂摇晃,问:“你有办法吧?河图她们不能死啊。”
江流水垂着眼眸,手指拄着额角,陷入沉思。
江云把江石拉开,但也忧心忡忡,问:“我们该怎么办?”
江流水抬头,面沉如水,问浮金:“公主有和你提起曲大交出的那个人吗?”
浮金点头。
“联系他吧。”江流水道:“他可以救河图。”
第十五日,河图与曲准约定的时间,曲准未至。
本就对曲准抱有怀疑的士兵们的情绪已经有些压不住,时不时有人质问,无非那几个问题:曲准为何不来?曲准是否会来?曲准若是不来,她们要怎么办?
当晚,河图召集了几位佰长,会议一开始,她便撂下一句:“曲准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立刻有人反驳:“他凭什么不来!”
没有得到答复时,她们怀疑曲准不来,可得到答复后,她们又不愿意接受这说法。
河图对上每一双眼,说:“凭我们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当即有人面色一变。
河图继续说:“凭我们在他眼中只是一条条贱命,不能为他所用,就半点价值没有。”
顿了顿,又笑:“或许有些价值,便是为他吸引扬州城的战火。”
这笑在森冷僵硬的营帐中显得诡异,战火未起,怒火却先在每个人眼中灼烧。
“放屁!”有人大骂一句,摔碎了沉寂。更多人咒骂起来。
河图看着这些愤怒的生命,一字一字地说:“他想要我们死。可是,我们不会死。”
有人大声说:“我们不想死,可我们要怎么办?我们只有几百个人,但扬州城里,却不知道有几万人!”
有人小声说着,却无比清晰:“我们跑吧。”
这几个字出口,立刻有更多人附和起来:“是啊,我们跑吧。我们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吗?这扬州城是曲准要打,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就是打不下来,又能怎样!”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宏璧也在旁边劝道:“跑吧。虽然没骨气了些,可几百人对几万人,便是再有办法,也赢不了的。”
河图摇头,昂起了声音:“姊妹们。”
她一开口,众人同时噤声。
她说:“你们说得不对。我们不是在为曲准战斗。我不敢说我们在为自己战斗,但是,扬州城,我们却必须拿下——”
有人张口欲言,河图没有给她机会,说道:“我们曾相处几百个日夜,我知晓你们每个人,你们也都了解我。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们死——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没有人能够反驳。
河图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她明明已经逃离,却选择折返,带她们一起抄起了武器。受男兵折辱,她明明心生怒火,却顾忌她们的安危,隐忍不发,直到她们怀着愤怒主动提议。
现在,她说:“为这一份信任,请你们答应我,再等一等。”
没有人能够拒绝。
安静片刻,声音响起:“我们要等多久?”
河图说不准要等多久,可能三日,也可能五日。但她知道要等什么。
“信鸽!”城头上,一人惊呼。旋即张弓搭箭,眨眼间,箭出鸟落。
鸽子无力地扑打着翅膀,被士兵捡在手中。携带的纸条被取出,小心地送到了扬州府。
这里是扬州城,扬州府的所在。如曲准所料,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即将面临邢州兵的进攻,遂向南北两城分别传去信息,要他们出兵来援,与此同时,整座城都陷入戒备,连一只信鸽也不放过。
扬州刺史展开纸条看了一眼,愣住。
他将纸条递给旁边幕僚,问:“你怎么看?”
“这是……”幕僚惊道:“邢州兵的信鸽?”
扬州刺史点头。
幕僚很快又说:“但若是邢州兵的信鸽,怎么也不该落到我们的城头。他们的队伍在西方,可这信鸽却是由北方飞往南方……”他蓦地住口,震惊地看向扬州刺史:“难不成……”
扬州刺史也反应过来,拧紧了眉头:“难不成,他们的兵马已经往南北二城去了?”
第80章
幕僚急忙道:“郎君,若曲准兵马真往南北二城前去,那么,扬州城下的就是诱饵,使我们判断失误,命南北二城调兵支援,这样一来,两城空虚,曲准将轻而易举地取下二城!”
事关重大,幕僚的语速越来越快,却力图将利益关系解释得清清楚楚:“南北二城与扬州城唇齿相依,一旦两城攻克,将切断扬州城与外围联系,扬州城将成为孤城。曲准已攻占扬州西侧田地,供应充足,足够支持长久围城,而我等失去支援,怕只能守城到弹尽粮绝的境地!”
扬州刺史也明白过来,握住幕僚的手,问:“那我该怎么做?我刚刚下令让南北城的兵马前来支援,现在再让他们回去?”
想了想,又说:“或者,再格外派兵去两城支援?”
幕僚一时无言,低头看着纸条,皱眉思索片刻,忽而容光一亮,道:“郎君,某有一计。”
扬州刺史道:“快说。”
幕僚侃侃而谈:“曲准必然是得知此方小队胜利的消息,方才调往南北二城。按照纸条上写的军队当前方位,他们此时尚在途中,且距离北城仍有一段距离。南北二城来援的兵马也在途中,若匆忙返回北城,一方面,人困马乏,不利于作战,另一方面,若与曲准相遇,又是一件麻烦。某以为,不妨命他们原地待命。”
扬州刺史问:“何处待命?”
幕僚张开地图,指点着,说:“曲准此去北城,为避免与前来的北城援兵碰面,必然绕路而行,这样一来,他必将行经此处。”
手指停在一处,他说:“此处河谷,正适合作战,北城兵马与我们派去的援兵可在此处埋伏,待曲准大兵来到,便由两侧山岭发起进攻。曲准自以为算无遗策,必然没有防备,我方又占河谷之利,必然能够大胜曲准!”
“果然妙计!”扬州刺史惊叹不已,又问:“那以你之见,该派多少人前往支援呢?”
幕僚道:“此行欲攻克扬州城,曲准带兵数万如今分为南北两路,按纸条所言,带领南路兵马的是一名都尉。曲准帐下尚有几名将军,他们如何能屈居都尉之下!由此可知,南路兵力必然不多,而众将军则随曲准开往北城。想必北路兵马众多,又由曲准与众多将领带兵,而南路非但人少,且只一小将出马。故而,某以为,北路当派出两万兵马。至于南路,五千足矣。”
扬州刺史吃了一惊:“这样出去近三万兵马,城中只余一万多人!”
“郎君,”幕僚剖析利弊,道:“历来守城容易攻城难,兵法云,十则围之,而曲准既然用声东击西之计,此处兵力必然不多,莫说十倍,便是一倍怕也没有。按斥候所探,如今城下只有数百人力,若要攻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扬州刺史仍有犹豫,幕僚又说:“即使再有少量兵马支援,我等据扬州城之坚牢,他们不得攻破大门,无非围城断粮,但城中粮草丰沛,足以周旋三月。期间曲准大兵若败,士气便溃,此处自然兵马解去,不足为虑。”
扬州刺史长出一口气,拍板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幕僚躬身:“郎君英明。”
山上,江云将先后经过整理一番,开口:“我有一事不解。”
江流水闻言,抬眼:“何事不解?”
江云认真分析说:“南北二城各方面实力相当,曲准自带四万人马,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取下北城,可曲二郎却只有一万兵马,应对没有足够兵力的南城虽然问题不大,但恐怕还要费些力气。曲准何不均分兵力,这样,两城的战斗都能轻松一些。”
“是啊。”江石也好奇起来,又脸色一变:“难不成是他怀疑曲二郎了?”
江流水微微摇头,说:“是因为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