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第75节

无忧盟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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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准说:“知道了还不去。”

    “是。”幕僚正要离开,又停步,转过身来:“郎君。方才我见到二郎……”

    曲准问:“他来了?”

    幕僚道:“但在门口折返了。”

    曲准轻笑一声:“为了他母亲的事吧。”

    幕僚面有忧色:“二郎怕是对您多有误会……”

    “误会?”曲准扬眉:“什么误会?”

    幕僚说不出话来。

    “没有误会。”曲准漫不经心地说:“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我还怕他不成。”

    幕僚又说:“可毕竟是父子,还是不要有罅隙的好。”

    “会有什么罅隙。”曲准并不放在心上,轻嗤一声说:“他既然入了军营,就该知道依靠的是谁。离了我,他什么也不是。而我想离了他,可轻而易举。”

    幕僚便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告退离开。

    曲二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推测自己的,他离开,只是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事情已经这样清楚,再对质到面前,又会有什么改变?

    不会了。剥离隶臣口中可能存在的倾向,再附以他对曲准的了解,剩下的便是真相。

    钝痛后之后觉地漫上来,还有潜藏的更复杂的感情,泛着深切持久的苦涩。

    他说不上对母亲的感情是爱是恨,或许兼而有之,以至于此刻他想哭,却流不出泪,只怔怔地站着,身边人来人往,他浑然不觉,许久,才自空茫中回神,才想起他是谁、他要去哪儿、他要做什么。

    他再次来见昭昧。可站在昭昧面前,又不知道自己来了是为什么。只和昭昧四目相对,互相看了半晌,昭昧忍不住开口打破这沉默:“你问过了?”

    “没有。”曲二一滞,说:“也不必了。”

    昭昧又问:“那你这是做什么?”

    曲二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昭昧眨了下眼睛,笑了:“那就和我吃饭。”

    言罢,她拉着曲二便走。

    曲二毫无反抗,跟着昭昧走出曲府,到大街上去。

    昭昧轻车熟路地带他来到一家茶肆,扬眉道:“你来过吗?”

    曲二迟钝地点头:“听书吗?”

    “没错。”昭昧走进去。

    这正是当初讲起武相故事的那家茶肆。后来昭昧又来了几次,终于亲耳听完了故事的结局,和钟凭栏说的一模一样。但今天来时,讲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两个人落座,点了吃食,便安静下来,整个大堂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回荡。

    几段过去。曲二问:“这是武相的故事?”

    昭昧听着故事,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如钟凭栏所言,周亡之前,民间是不许讲武缉熙的故事的,只是她的经历早在市井当中流传成了传奇,突然遭到禁制,便有人另辟蹊径,抹掉故事的真实性,只以她做原型,加以虚构,编成了另一个故事。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熙,光明也。

    《明相传》便是其中流传较广的一部。

    又是几段过去,故事渐渐来到高潮,当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等待着谜底揭开时,说书人忽而语气一转说:“欲知下回如何,且看《明相传》!”

    是的,这个故事到此结束,再不会有下文。

    昭昧来了几次后便知道,这茶肆的说书人颇有几种赚钱手段,要么将一个故事分几日说完,吸引客人们天天来听,要么干脆说到一半,卡在最令人心痒的地方,再招呼人来买书。几种方式下来,每到断处,听书人总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痛快上当。

    这会儿已然有人去买《明相传》了。

    昭昧吃过饭,也蹭在队伍后面买了一本。回来时,塞在曲二手里。

    曲二一低头,怀里就多了本书。他下意识推拒:“不。”

    “这故事很适合你。”昭昧说。

    曲二反应过来,低头,将书放入袖口,慢声问:“哪里适合?”

    昭昧眨了下眼睛:“你自己知道。”

    曲二无言,抚摩着书皮,问:“所以带我来听吗?”

    “是,也不是。”昭昧说:“因为我喜欢这结局。”

    曲二莫名,下意识翻开话本的最后一页,一目十行地掠过,抬起头,对上昭昧的双眼。

    “你也更喜欢这样的结局吧。”昭昧说。

    “的确很好。”曲二露出一点笑容。

    “是啊。”昭昧合上话本夹在掌心,说:“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结局总是好的。”

    曲二问:“为什么和我说?”

    昭昧问:“你以为,一旦他知道,你还有犹豫的机会吗?”

    曲二没有回答。

    昭昧也不需要他回答。她伸个懒腰,慢慢散着步往回走。

    忽然,脚步一顿。

    她听到路人口中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明医堂。

    “谁知道怎么就把人抓走了。听说是曲刺史手下亲自来抓,估计事情闹得不小。”

    “不会连累赵娘子吧,她可是个好人啊,没有她,不知道多少人就死在这个冬天了。”

    “听说那人对赵娘子也挺恭敬的——谁没受过她的恩惠呢。要我说,赵娘子本来也无辜,她医者仁心,看到瘸子就留下照顾,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还收养了不少孤儿呢。”

    “岂止是瘸子,脸上好大一个疤呢。本来应该长得不错,真是可惜了。”

    昭昧站住,曲二自然察觉,他跟着听了一耳朵,却语焉不详,转头问:“他抓了什么人?”

    昭昧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知道了。

    所有关键词都锁定了一个人——江流水。

    第59章

    搜查的人目标明确地直奔各处病坊,明医堂声名极盛,首当其冲,一轮结束后,便将江流水揪了出来。

    赵称玄自然落得个窝藏的罪名,只是她名望很高,搜查的人也曾受恩惠,又顾及她的脸面,没有当场发作,只把江流水押走,等待曲准的吩咐。

    昭昧得到消息后,便派人通知陆凌空,随后亲自前往,果不其然,从陆凌空口中听到了去救江流水的打算。

    昭昧道:“你可想清楚了。”

    “想得够清楚了。”陆凌空不假思索道:“他抓流水为的不就是我吗。”

    昭昧提醒:“可能会死。”

    陆凌空回以大笑。

    昭昧没有拦住,也没有打算拦住。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素节把冯庐请来了。

    身为仓曹吏的孩子,耳濡目染,她自幼便精通九数,这能力又在入宫后得到强化。

    武缉熙根本不理后宫诸务,宫人们只要不触碰李益设下的那条死线,生活堪称肆意。对喜爱读书的人而言,后宫同样有珍藏典籍以供翻阅,皇后不反对,又没有妃子,都便宜了她们。

    宫人们虽多数出身并不高贵,但也多数出身官宦人家,有同好聚集在一起交流研讨,更有宋尚宫和李司籍以供咨询,不少人在家中倍感拘束,到了宫里反而过得遂心如意。

    冯庐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宫变破坏了昔日和平,她不得不启程回家,仿佛脱离梦境,又要回归现实。仓曹吏职位卑贱,但尚可以赚钱糊口,唯独饥荒时步步维艰。偏偏,饥荒就落在了她们头上。愤怒的难民忍无可忍,终于向粮仓发起进攻,当日冯庐父亲正在当值,直接一命呜呼。

    乱世小民生存不易,她更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没了庇护,就能任人揉捏,遑论她势单力薄,怀里却守着自昭昧那里得来的巨额财富。

    某日早起,她便发觉家中钱财被偷去了大半,倘若不是她行事小心,存放时有意分离多处,恐怕就被一网打尽。每每想起,她非但不能为失去的钱财痛心,反而要侥幸贼人不曾伤害自己。饶是如此自我宽慰,余下的钱财应对仍节节攀升的粮价,仍令人心生惶恐。

    生活脆弱,已再经不起磋磨。她不得不亲自赚钱。

    但是,她不擅长女工。

    所谓女工,自然特指纺织——这唯一为世俗所承认的女子的正经营生。

    她长于九数,可没人需要一名女账房。

    无论她拿着低劣的纺织作品,还是捧着高超的算术技艺,都只能处处碰壁,一日日坐吃山空,守着用以度日的那点余财,还要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混乱,夜夜不能安寝,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李素节派去的人正是此时出现的。

    见她伸出援手,冯庐甚至以为做梦,又迫不及待地握住,一路辗转来到邢州城,途中不知道多少次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胡思乱想时把所有女子可能遭受的凄惨下场一一想过。

    每一日都是折磨,神经脆弱到了极端敏感的地步。

    最着魔的时候,她甚至攥起一块石头,险些把那名隶臣拍死在床榻上。

    可以想见,当最后来到邢州城,见到李素节,证明所有可怕的联想都只是虚惊一场,她像是跋涉许久终于回家的旅人,抱着李素节激动得痛哭流涕。

    她以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世上如她这般得幸见识过帝王之尊、皇宫之大的,也未有几人,可在乱世当中,她也不过是一粒浮尘。

    李素节再见她的时候,也带着了然的惊讶。昭昧或许印象不深,可她却记得,冯庐从前是圆脸,面颊丰润,现在却瘦得明显,尤其神情间笼着张皇,显得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幽邃。

    等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李素节再度说起请她来的缘由,请她来为昭昧管理钱粮,冯庐却犹豫起来。

    李素节不解,问她有何顾虑。

    冯庐讷讷道:“我恐怕不能胜任。”

    李素节笑了:“还没有做,怎么知道?”

    冯庐眼睫低垂:“正因为我从未做过……”

    李素节说:“可你答应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