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釜底抽薪

黄晓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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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晓鹏并不理她,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他说,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怪你。我要告诉你的是,正是我一直顶着,才没有立案。我对他们说,黎兆平的事,是他个人的事,没有必要搞诛连九族。

    陆敏再一次讥讽地说,那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在家里为你立一个牌位,成不?

    龙晓鹏说,你对我有气,我能理解。但气归气,事归事,不能混淆一谈。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你,眼下这件事,无论我的主观愿望如何,都不可能长久地顶下去。有一个基本事实,不仅你清楚我清楚,还有很多人都清楚。你开公司的钱,是黎兆平的,公司的很多业务,是黎兆平的关系网在起作用。不管调查的最终结果如何,一旦立案,牵扯面就大了。别的不说,一旦立案,因为你的公司实际也是黎兆平的公司,公司的账号,就要封存备查。公司的账号一旦被封,经济损失会有多大,我无法估计,相信你也难以估计准确的数字。你们正在上的融富中央国际这个项目,会不会让你破产?这所有一切,都需要你好好地想清楚。

    陆敏说,既然你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龙晓鹏说,当然有意义。完成任何一件事,并不止一条路可走。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一条路走不通,不妨换一条路试试,说不定就可以走通了。

    陆敏说,听龙书记的意思,你似乎替我想好了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

    龙晓鹏说,是的。确实有这样一条路,而且,应该是惟一可以走得通的路。

    陆敏语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愿闻其详。

    龙晓鹏说,其实很简单,和我们配合。也就是香港电视剧里常说的,当污点证人。指证黎兆平。

    陆敏没有应答。再次冷冷地一笑。

    龙晓鹏认为陆敏在评估这件事的风险,她其实是想干的,但目前还有顾虑。或者说,她其实早就想干,只不过在等待一个机会。他说,我也知道,你想和黎兆平离婚,但又有很多顾虑,比如财产分割,可能还有其他一些顾虑。假若,我是说假若,调查的结果证明,你和本案无关,仅仅是黎兆平的财产有问题,那么,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其中属于黎兆平的部分,也可能被没收。那样,你肯定会损失一大笔。退一步,假若立案侦查,你的账号被封存,光是一个融富中央国际,会产生怎样的雪崩效应,相信你一定清楚。只要你当了污点证人,我们对你法外施恩,既不封存你的账号,也不对你进行立案侦查,只要有可能,我们不去涉及与你公司相关的一切,你甚至可以完全保全目前的财产,还可以把融富中央国际项目继续下去。你好好想想,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陆敏知道,这一招,确实够毒辣的。别说查封公司账号,就算现在这样的调查,对于融富中央国际的融资,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此事若是再拖一两个月,兆元公司,都可能崩盘。另一方面,她又想,这真是最有利的吗?站出来指证黎兆平,会给儿子留下什么?在他的心目中,我这个妈妈就变成了犹大,变成了可耻的告密者。对于儿子来说,父亲可能在他心中倒了,紧接着,母亲又给了他沉重一击,他将来的人生,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就算我留给他再多遗产,可他的精神世界,却是巨大的永远无法还清的赤字,金钱对他有丝毫意义吗?

    何况,就算她和他们配合了,真的能够保证避免这次灭顶之灾?真如他们所说,将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他们说不定用这种办法打败黎兆平。接着就对她动手吧。这些人。怎么能信?

    更退一步,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有多少是和女人合谋的?陆敏做生意,确实动用过黎兆平的关系,比如她想批租哪块地,自己搞不掂的时候,会通过黎兆平出面,黎兆平一旦出面,往往事半功倍。但黎兆平出面,到底是他平常积累的人脉起作用,还是暗中行贿了?她确实不清楚。在她的心目中,黎兆平是强大的,在整个江南省,似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而黎兆平从来都不会因为某项具体的业务去送礼行贿,也不会在某项业务完成之后给对方提成。他常说,那是最蠢的人才会做的事,而他,往往将事情做在前面。

    黎兆平处理人脉关系的手法,可以用龙晓鹏来形象地举例。这么多年来,黎兆平从来没有少给龙晓鹏好处,如果将这些好处一笔笔记下来,进行一番加法运算,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如若再用银行的方法进行一番利息计算的话。数目就更加惊人。相反,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计算,那么,黎兆平施予龙晓鹏的,就是小恩小惠,小到他足以理直气壮地当黎兆平专案的执行人。除了利益之外,黎兆平还利用自己的关系为龙晓鹏做过很多事,龙晓鹏和汪鼎臣竞争纪委副书记,黎兆平在关键时刻出了手。事成后仅仅只吃了龙晓鹏一餐饭而已。龙晓鹏的儿子考大学差几分,黎兆平出面将他录到了雍州大学,事成后龙晓鹏请校长吃饭,埋单的还是黎兆平。这样的事很多,和贪污受贿扯不上半点关系。而这么多年来,黎兆平最多也只不过通过龙晓鹏过问一下某件案子,或者替某个人说一句话而已。

    在整个江南省官场,黎兆平有大量这类施过恩却没有任何索取的关系。当然,黎兆平也不蠢,他一旦需要索取的时候,肯定就是一笔大生意,而人家将这笔生意给他,只不过顺水人情,并不违反原则,甚至就这桩生意来看,不存在丝毫经济来往。

    除了这一类事情,就算陆敏想和龙晓鹏配合,也没有可以定性的证据。

    另一方面,龙晓鹏确实今陆敏进退不得。中国的生意人,有几个没有问题?如果真的对她立案侦查,她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清白吗?她不能。而龙晓鹏这样的人,说翻脸肯定是要翻脸的,就算她真有什么证据,帮助他们坐实了黎兆平的罪名,龙晓鹏会放过她?她不敢相信。

    龙晓鹏没有出面找她的时候,她还真想过,是否可以利用这种办法自保。现在,龙晓鹏真的出面找她,反倒提醒了她,自己和黎兆平,其实早已经套在了同一根绳子上,既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她,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卢新华他们决定控制周小萸的时候,发现周小萸请假了,已经好几天没来单位上班。他们不知道,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将周小萸控制了起来,而控制周小萸的幕后策划,是黎兆林。

    黎兆平被双规之初,黎兆林觉得天塌地陷,完全没有方略。几天之后,舒彦开始过问这件事,他似乎看到了某种曙光,可那也仅仅只是某种侥幸的想法,他并不完全相信舒彦有足够的能量将哥哥弄出来。随后,他知道这件事与一个叫周小萸的女人有关,并且仅仅涉及五十万元,他便认定,这是一起栽赃案,只要撬开周小萸的嘴,一切便能大白于天下。从那时开始,他进行了一番策划,并且开始实施这一策划。舒彦拿到省检的文件之后,他甚至觉得,用不了几天,哥哥便能出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整个案件,明明是周小萸在栽赃陷害,舒彦却不同意将事情摆到桌面上来。龙晓鹏显然参与了阴谋,还违反原则,在没有定性的情况下,将黎兆平双规,大搞刑讯逼供。以黎兆林的性格,他要将相关的证据,直接送到中纪委甚至送到全国人大去。可舒彦不同意那样干。

    他不明白舒彦到底怕什么。人都已经关进去了,如果不快点想办法弄出来,变数随时都会发生,此事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对于黎兆林的疑问,舒彦仅仅只是一句:这件事涉及到官场很多东西,而官场太复杂,一时也对你说不清。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舒彦这话,其实已经说得非常明确,并不是对别人说不清,而是对黎兆林说不清。和他的哥哥黎兆平相比,黎兆平无论哪个方面,都差太远了。而这件案子,叉实在太敏感。比如说,黎兆林认为,那些录像资料已经证明,周小萸根本没有汇五十万,汇款的另有其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是阴谋?舒彦怎么对他解释?第一,仅凭那段录像,可以怀疑周小萸并不是汇款人,却不能证明是栽赃。第二,就算能够证明周小萸是栽赃,也无法终止这一案件。因为毕竟有五十万贿款,龙晓鹏等人,也是在查这五十万贿款,如果不能证明这笔钱就是龙晓鹏栽赃,就不能说他们办案是非法。理论上,他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证明黎兆平的清白。目标是一致的。

    黎兆林相信舒彦有巨大的活动能量,同时也怀疑,她的能量是否足以将这件事摆平。所以,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隹备停止。相信别人总是虚的,相信自己才最真实。

    黎兆林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既然是周小萸栽赃,只要拿到周小萸栽赃的口供,事情就迎刃而解。拿到口供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周小萸这个女人,一辈子渴望成功却并不怎么成功,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何曾吃过苦头?撬开她的口,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给她吃些苦头,她就怕了。黎兆林也知道,武力胁迫周小萸的风险很大,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件事之所以不尴不尬地卡在这里,就在于没人敢于牺牲。中国的事,最怕就是将事情I嗣大了,一旦闹大,所有事情,就摆到了前台,谁想捂盖子都不可能,幕后想伸的手,也只好缩回去。周小萸栽脏的事实一旦确定,那些在背后支持周小萸的手一旦缩回,周小萸就失去了依凭,就一定得想办法自保。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假若黎兆平被定罪,他相信,自己也一定逃不了,很可能得陪着哥哥坐牢。既然牢狱之灾很难避免,不如铤而走险,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就算最终定他一个绑架罪或者别的什么罪,那也比他和哥哥两人呆在监狱里强。他甚至相信,只要哥哥在外面,他就一定有办法好好照顾在监狱中的弟弟。这可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黎兆林常常拿自己和哥哥开玩笑,说他和黎兆平惟一共同点,就是从同一个黑洞里爬出来的。虽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其实,遗传基因的强大,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而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也是终生的。既然从同一个黑洞里爬出来,就一定会有诸多共同点。许多地方,甚至近乎于程序的复制。

    黎兆平黎兆林兄弟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好交朋友,而且交朋友的理念也出奇的一致。这一点,源出于他们的母亲,她就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两兄弟从来不在乎别人给了自己什么,只在乎自己给了别人什么,他们往往沉浸于某种施予能力的自我欣赏。当然,两人交朋友的范围截然不同。黎兆平所交的朋友,绝大多数是官场,其次是文化场,第三是商场。第三类人中,单纯的商场人士或者说那种眼睛只盯着金钱的人,黎兆平是不交的。也就是说,黎兆平所交往的人,全都是有地位有身份会拿捏分寸的人。黎兆林所交往的,却是社会人士,三教九流,至于哥哥的朋友圈,他倒没有半点兴趣,也交不上,根本谈不到一起。因为哥哥的关系,他认识很多官场中人,他觉得那些人太过虚伪,为了政治利益,什么都可以失去。他也认识不少文化名流,在他的眼里,这些人要么是太酸迂,要么是太谄媚,属于藤生植物。至于商界人士,就更显出了藤生植物的本性,远不像他所交往的江湖人士那般直爽率性。

    兄弟俩的交友理念虽不同,交友方式,却出奇的一致,简单地形容,就是阳光普照,雨露滋润。可如今的社会,有福同享的朋友多,有难同当的朋友几乎没有,天下熙熙,无不为了一个利字。无论是黎兆平还是黎兆林,交了那么多朋友,有几个真正肯为他们两肋插刀,彼此心里都没有数。但黎兆林相信,利字当头,重赏之下,勇夫还是有的。何况,黎兆林的计划,并不是明日张胆地绑架,只是利用某种手段,将周小萸控制起来。最终即使获罪,也只是限制人身自由。以一大笔钱换取这个罪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愿铤而走险。

    他物色的具体执行者名叫许乔生,是黎兆林当兵时的铁杆战友。许乔生没有完成自己的服役期,因为他长得很帅,又给首长开车,这两项资本令他在女人面前十分得宠,而他又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常常和驻地附近的女性滚到一张床上,结果背了个处分,离开了部队。离开部队以后,许乔生跑到南方打工,可每一个地方都无法干得长久,因为他总是将单位里的男女关系搞得极其复杂。后来有一次,黎兆林去南方旅游,邀请在南方的战友聚会,许乔生觉得自己混得不好,没脸见战友,没有出席。黎兆林听说后,特意安排时间去拜访他,此后便常常给他一些好处。有几次,许乔生向他借钱,他丝毫不犹豫,出手非常大方。这次,黎兆林想到要用人时,立即想到了许乔生。

    在黎兆林的计划中,许乔生是一位来自海南的大老板,意外地和周小萸相识并且一见钟情,然后不失时机地约周小萸去海南旅游,借此机会,将她扣下来,逼她说出真相。

    像周小萸这样的女人,性能力超强,一般的男人,根本无法满足她。这也正是她不断需要男人的原因。黎兆林找;住了她的弱点发起进攻,效果出人意料。许乔生执行这一方案的第二天,便在魅力十射酒吧找到了机会。大概是处于敏感时期的缘故,周小萸远离了身边的那些官场男人,加上心情郁闷,便跑到酒吧去消遣。许乔生不失时机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请她喝酒。几瓶啤酒下肚,气氛上来了,两人很快变得极其热乎,等喝到十几瓶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楼在怀里,摸遍了她的全身。此时,他提议去她的房间,自然是水到渠成。

    当时,周小萸或许只想一夜情,天亮后便说分手。这种经历对于她并非第一回,倒也无所谓。可许乔生不干,对她死缠滥打,不断地发手机短信,说是爱上了她,说尽甜言蜜语。周小萸被他弄得心花怒放,浑身都潮湿起来,难以自抑,当天下午跑去和他见面。经历了前一晚,彼此再没有任何羞涩,见面就直奔主题。许乔生年轻力壮,生龙活虎,又是拼着命要征服周小萸,使上了浑身解数,三点见面后,两人就一直在床上滚。晚饭时间,许乔生打电话叫餐,要了牛排和红酒。服务生送餐来时,周小萸仍然躺在床上,许乔生也仅仅只是披上浴巾而已。他住的是豪华大套间,周小萸躺在里面的大床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知晓。

    服务生离开之后,许乔生将食物摆在桌子上,倒了两杯红酒,再叫周小萸出来。

    周小萸披着浴巾出来。许乔生立即替她拉开椅子。她娇媚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溢彩,电波四射,轻移莲步,走到椅子前,正准备将自己丰硕的臀部搁上去,他却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并且顺势扯下了她的浴衣,让她完全赤裸着呈现在自己面前。

    周小萸猛地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是该坐下,还是就这么站着。许乔生却表现得极其优雅,仍然扶着她的肩,轻轻用力,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他将她的浴衣搭在另一只椅子背上,又将自己的浴衣脱下来,也搭上去,再端起酒杯,将中的一只迷给她。那一瞬间,周小萸的心开始急速地跳起来。自己在世上活了四十多年,可算阔人无数,年轻的时候,也曾浪漫过,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到了后来,接触的男人越来越多,那些男人似乎只需要她的性,只需要她的性器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甚至连过程都是能省则省。她渐渐也就习惯了,身体仿佛有开关一般,想开则开,想关则关,能够收放自如。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真正需要的,其实就是这牛排,这红酒,这暖昧的灯光以及灯光照射着的无牵无挂赤诚相见的身体。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了一种当处女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心中,涌起无穷无尽的波涛。

    许乔生真是一个造气氛的高手。他先拿过了她面前的牛排,替她切成小块。酒是由她自己喝,牛排却是他用叉子又住,递到她的口中。最让她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温馨的小动作,而是两人的身体之中,似乎有什么气体散发而出,弥漫在空气里。她知道,这是性的味道,或者说,是动物发情的味道。人变成人之后,是完全退化了。动物不同,一旦发情,身上便会有许多分泌物,这种分泌物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空气便会暖昧起来,并且越来越暧昧。人用衣物将自己里成了粽子,这种味道,便也被里在了虚伪之中。异性既不可能从她身上发出的味道判断她是否发情,更无法从她分泌物的味道判断是否自己喜欢的那一类。

    周小萸喜欢这种味道,这种味道令她潮动汹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是真的很喜欢和许乔生一起,如果不是体力消耗太大,她宁愿两人一直躺在床上,不停地做ài,直到快乐地死去。

    当空气中那种带点成腥的味道浓稠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她再也无法忍受和他相对,而是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他并不推拒,将左手绕过她的胸前,压着她的左边乳房,握着右乳房,轻轻捏着她的乳头。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孔头就像是炸弹的电钮,他稍稍用力一按,她立即爆炸了。她惊叫了一声,浑身顿时软了,身体中有某种东西,排山倒海地倾泻,从两腿之间喷薄而出。她很清楚此时的自己是虚空着的,最大的渴望,是这种虚空被填得真实而充盈。

    他实在太了解她了,就在她充满渴望的时候,他往她的渴望里加进了内容。而他又不像其他男人,将这种内容变成一种程式,一种过场。他却将此变成了艺术。对,确实是艺术,或者说,是一种雕琢。他充盈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而她却觉得,那动作实在是太丰富太美妙,无以言喻。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两性的过程,其实全都一样,机械地表现着某些动作。如果单纯地看那种动作,大概可算世上最无聊最无趣最机械的动作了。可是,相同的动作,由不同的人来做,或者说,同一个程序,由不同的节奏不同的韵律来进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是同样程序化同样简单的动作,由许乔生做的时候,周小萸感觉到了变化无穷,感觉到了波澜起伏。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稀有了,根本原因在于她良好的蠕动能力,会今男人在瞬间失去一切。此前,她是主动,而现在她是被动。被动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享受。

    他端起面前的酒,递到她的面前,她却顾不上喝,而是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句话:你要弄死我了。

    晚上。周小萸依依不舍地送他去机场。下车前。他们在她的车里又是好一番缠绵,趁着这机会,许乔生将一张金卡塞进她的乳沟里,对她说,你如果想我的时候,就买机票去海南看我。周小萸找机会去查了一下余额,发现有五万多元。

    周小萸终究无法抗拒诱惑,也因为舒彦让她看那些照片,令她感到自己正处于空前危机之中,心灵深处,生出一种逃避的强烈欲望。她调了三天年假,再加调两个双休日,共排出七天时间,决定去海南病痛快快地玩一趟。为了再争取多一个晚上,周小萸购买的是下午的机票,下班后直接去了机场。到达三亚时,见到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许乔生。这已经让她心中有点不快了。陌生人向她解释说,他是许总的司机,许总因为临时接待一个重要客户,不能来了。司机将她带到停车场,她看到的是一辆半旧的普桑,心里又闪过一丝阴影。那时,她还没有感到太大的异状,只是觉得,许乔生可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钱。哪怕她觉得有些异样,事已至此,也是身不由己了。

    接下来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那辆车到底将她带到了哪里,她完全不知道。她也曾几次产生怀疑,但每当她怀疑的时候,便会接到许乔生发来的短信,问她到了什么地方,又好言相慰。那时,她的心中又一次充满了幢憬,还以为将会有浪漫而丰盛的晚餐以及一个被性爱浸泡得骨头都酥了的美妙晚上在等着她。当司机告诉她到达目的地时,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汽车所停的地方,竟然是两座山的中间,往山上望去,四周全都是黑的,只有若隐若现山的轮廓,像一只睡着的怪物,张着狰狞的嘴,似乎要一口将她吞掉。她跨下车时,发现有四个人等在黑暗之中,周小萸以为许乔生在这四个人之中,甚至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可对方说,他们是许总的手下,奉许总之命,在这里迎接她。

    她问。许总在什么地方?

    对方向前指了指,说,在山里,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说,可山里连灯都有一盏呀,这是什么鬼地方?

    对方说,拐过那里,有一个度假村,现在看不到,被挡住了。

    她将信将疑,可到了这里,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得信他们。

    然而,才刚迈动几步,她便发现情况不对。如果说,山那边有个度假村,那一定有公路进入,而他们现在走的却是山路。哪有建度假村而不建公路的?难道他们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隐居?这显然说不过去。她明白这一点后,开始不疑自己是受骗了,因此不肯再往前走。那几个人便过来拉她,态度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凶狠。此时,她才彻底相信,自己陷入了一场危机之中。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反倒冷静下来,暗想,现在想逃脱根本不可能,惟一可行的,便是想办法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别人。

    怎么告诉别人?如果拿出手机,可能还没按完键,就被对方抢走了。逃走?四处黑黝黝的,他们却有手电筒,她根本逃不远。

    她挣脱了那几个人,说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扶。那几个人大概也不想闹得太僵,便松开了。周小萸想,现在,逃大概是逃不掉的,惟一的办法,就是争取一个机会,能将信息发出去。怎样争取这个机会?只有麻痹这几个人。

    她说,四周黑黑的,吓死人了。要不,我们轮流讲笑话吧。每个人都要讲,而且,一定要大家发笑,如果大家都不笑,就要接着讲,直到大家都笑,再轮到下一个人。她再三问他们同不同意,那些人都不答话。她便自说自话,既然不答,那就是同意了。是我提议的,就由我先讲。

    周小萸很清楚男人需要什么,这些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可能是打工仔一类,他们最缺的大概就是性,最痴迷的大概也是性。讲色情故事,周小萸是最拿手的,各种黄段子,信手拈来。

    她讲了第一个黄段子,没有人笑。她说,看来,我讲得不好你们都没笑,我受罚,再讲一个。讲到第三个的时候,开始有人笑了。第四个,那几个人已经笑成一堆。到了第五个,他们放松警惕了,有人冒出来,也讲了一个。这个头一开,其他人争相在周小萸面前表现,故意讲得一个比一个黄。周小萸见时机成熟,暗中抓住手机,又悄悄地往后挪,瞅着一个机会,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她的计划是悄悄地溜掉,但这一计划并没有成功。有人并没有完全失去警惕,仍然关注着她。她一开溜。便有人喊。她跑了。其他人喊叫着追上来。周小萸知道,溜走的计划无法实现,只能实施第二方案。她一边向前跑,一边掏出手机。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了许多,只能按下一个熟悉的快捷键。这个键是专为女儿吴芷娅设置的。心中想着打电话报信,没能顾上脚下的路,才跑了几步就摔倒了。谢天谢地,电话响了几声,接听了。那些人已经跑到了她身边,她根本来不及多说,对着电话喊,救我,我被绑架了。刚说完这句话,那些人已经利,过来抢她的手机,她拼命挣扎着,将手机扔了出去。

    那些人制服周小萸后,又去找手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有一个人说,打她的电话。电话响起之后,他们才发现,手机已经掉到了一个废弃的矿坑下面,矿坑黑咕隆冬,用手电照了一下,深不见底,如果这样下去,很可能发生危险。他们觉得,她手里没有了电话,不可能再向外发求救信号,不想多麻烦,放弃了。

    接下来的路程,周小萸一直被两个男人架着,几乎是拖着她向前走。她知道挣扎无益,只好配合。绕过山梁,到达目的地,才知道,那是一间棚屋,没有灯,只是看到黑黝黝的一幢建筑而已。几个人将她推进其中一个房间,借着手电光,她看了一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窗户早已经封死了。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听天由命吧。那些人开始脱她衣服的时候,她愤怒了。可她一个女人,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很快,她的衣服被剥得精光。她原以为,这些男人会轮奸自己,可他们没有,只是往房间里扔了一堆面包和瓶装水,拿走了她的衣服。

    随后是关门声,上锁声,接着是那些人下山时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知道那些人离去之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目前的处境。可是,这件事她已经无法办到,根本原因在于,这间黑屋子里充满了蚊子,她的耳边,到处都是蚊子的叫声,她完全裸露的身体,成了这种小型飞行动物的停机坪,它们在她身体的任意部位降落。

    这一晚上,周小萸平生第一次成了飞行动物的大餐。

    舒彦是赶往岳衡市的路上得知广电局党组正在讨论对黎兆平双开一事的。

    给她发信息的人名叫姚晋添,是她和黎兆平共同的朋友。姚晋添是广电局的总工程师,也是最老资格的党组成员,早在张承明担任党组书记之前,他就已经进入党组。只不过,技术官员难以在政治上有所表现,他很清楚,自己会在这个职位上退休。在江南广电,尽管有很多人不喜欢黎兆平,同时也有很多人喜欢他。黎兆平似乎天生就是那种能够激发人们强烈的感情倾向的人,对他的情感,永远都分为两大阵营。尤其是那些搞技术的人,在广电系统,这类人没有多少地位,往往被那些搞内容生产的人看不起。黎兆平却非常尊重这类人,他认为,和这类人交往,没有任何功利性,因此没有拘束。

    接到这个信息,舒彦立即将车停下来。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一般情况下是不准停车的,她顾不得许多了,就算是扣分罚款,她也认了。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德良和彭清源决定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是几天前才决定的事。舒彦原以为这一招很犀利,只要黎兆平当选,事情就结束了。可她没料到,对方应招不仅快,而且更加犀利。

    舒彦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给王宗平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对方立即接了,然后是捂着话筒的声音说,在开会,等一下回你电话。

    舒彦想到了这种可能,根本不等王宗平挂电话,抢着说,等等,有一件急事。

    王宗平说,那你说吧。

    舒彦说,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广电局正在召开党组会,讨论对兆平双开。

    舒彦想到王宗平接到这个消息,会像她一样惊讶,但是没有,他并没有出声。舒彦有些急了,说,这事你得快点想办法,如果真的决定了,麻烦就大了。

    王宗平问了一句,说,消息准确吗?

    她说,非常准确,是一位党组成员从党组会上给我发的信息。

    王宗平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告诉老板。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舒彦坐在车里等了半天,她觉得王宗平会很快给自己回电话。她认为要在确切地得到回音之后,才决定是继续赶去岳衡还是返回雍州。等了半个多小时,王宗平的电话并没有打来,倒是来了一辆警车,抄了她的牌。无可奈何,她只得启动汽车,向岳衡赶去。

    此事的一些细节,她在稍晚些时候,由几个不同的信息源汇总,才了解全貌。

    她给王宗平去电话时,市里正召开党代会的预备会,彭清源将会在最后总结讲话。为了能让彭清源集中精神,王宗平没有想过要打扰他,没料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得不有所行动。挂断舒彦的电话后,王宗平不得不走到主席台,装着送一份文件,对彭清源耳语了几声。彭清源听后,不动声色站起来,和王宗平一起走到会场外面,证实消息可靠后,便给丁应平打了个电话。

    丁应平当时离广电不远,电话还没有放下,他便改变行程,往广电赶去。到了广电之后,他直接走进了会议室。厅党组成员在里面开会,所有的秘书,全都等在会议室外面。他们见宣传部长不期而至,既不敢阻拦,也来不及通报。

    丁应平的出现,让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他推门之前,听到里面有很激烈的争论声,一旦他出现在门口,所有声音全部没有了。

    他说,听说你们在开重要会议,不知我能不能列席呢?

    他不是广电局党组成员,出席这样的会议,自然只能算是列席。问题是,谁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所有人心里都在评估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至于他是否可以列席的问题,似乎不需要党组成员表态也没有表态的资格。应该表态的是杜崇光,他一时手足无措,竟然没出一声。

    丁应平便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认为是被批准了。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吧。说着,他走到会议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来。

    会议室里还是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沉默着。

    丁应平再一次出声了,说,我进来之前,听到你们的会议开得很热烈呀。怎么啦?是不是背后说我的坏话,当着我的面,不敢说了?如果是讨论与我有关的话题,你们可以要求我回避。这点党性原则,我还是有的。

    杜崇光自然会想,丁应平此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听到了风声。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着他进行,只好硬着皮头说,丁部长,是这样。有关黎兆平被双规一事,局里和下面频道的反应非常强烈,我们觉得,这事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所以想讨论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

    丁应平摆了摆手,说,这是你们党组的事,我不是你们的党组成员,没有发言权。你们在没有形成决议前,也没有义务向我汇报。我说过,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

    杜崇光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便想借此机会,将事情定下来。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开会。就黎兆平的问题,党组成员已经进行了充分讨论,绝大多数党组成员,意见比较一致。当然,也有个别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恰恰说明我们的党组会,是充分发扬了的。下面还有时间,哪位同志如果还有意见没有表达,可以继续发言。

    刚才确实有过激烈的争论,但丁应平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座的诸人投鼠忌器。他们并不了解丁应平为何而来,更不清楚他的态度,谁都不敢贸然出言。刚才之所以出现激烈争论,是因为有几个党组成员认为,这种做法欠妥。有的党组成员对黎兆平比较了解,也有较深的私谊,根本不相信黎兆平会贪污。也有的党组成员认为,黎兆平确实有诸多问题,也完全拥护对他进行双规。可既没有逮捕更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便决定予以双开,不符合组织程序。有人大声质疑,如此匆忙地要对黎兆平双开,是别有用心。恰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丁应平出现了,一些人便以为,丁应平是来弹压的。可以想见,如果双开黎兆平是丁应平的意见,那也就是说,是省委的意见。谁如果提出反对,那就是反对宣传部反对省委,官场之路,可能走到头了。枪已经架好,谁出头,子弹就可能落到谁的头上。

    杜崇光问了几遍是否还有意见需要表达,没有一个人出声。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便不失时机地说,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么,我们现在履行组织程序,举手表决。赞成的请举手。

    一些人举起了手,杜崇光数了数,五票。他于是宣布,十一个党组成员,正式出席的九人,同意的五人,超过半数,决议通过。

    杜崇光正要趁此机会宣布散会,丁应平及时站了起来,说,等等,我可能有点记不清楚了。我印象中,我党的会议,一直都需要统计赞成票、反对票和弃权票吧?现在仅仅只统计了赞成票,是不是手续还不够完善?何况,党组有十一个成员,如果五个赞成,四个反对,而另外两个未出席的也反对呢?这恐怕不能算是决议吧?

    杜崇光连忙检讨,说见多数已经通过,所以忽视了组织程序的完整。检讨后,他只好例行程序,请反对者举手。于是,奇事出现了,反对者竟然有四票。五票赞成四票反对,正好是全部出席人数。问题不在这里,坐在后面的丁应平看得很清楚,有人两次都举手了,也有人一次都没有举手。

    杜崇光仍然想快点结束,便说,五票赞成四票反对,没有人弃权。

    丁应平再一次打断了他,说,时间还充裕,还是让大家举最后一次手吧。

    杜崇光无奈,只好宣布弃权的举手。果然出现了奇事,竟然有两人举起了手。杜崇光竟然没有宣布结果,他愣在那里了。所有党组成员,也都觉得事情闹大了,议论纷纷。

    丁应平站起来,看了看各位,那些低声议论者,立即噤声。丁应平说,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呀。你们的党组会,开出天下奇观来了。十一个党组成员,九个参会,五人赞成四人反对两人弃权,怎么就投出十一票来了?我小学的时候数学没有学好,这个账我算不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天下奇闻是怎么回事?

    姚晋添站起来说,其实很好算,因为我投了三票。

    这个姚晋添,一向对杜崇光不十分感冒,现在又给他制造麻烦,杜崇光哪里肯忍受?当即叫着姚晋添的名字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晋添义正辞严地说,我投三票,自然有我的道理。

    杜崇光还想发作,丁应平说话了,说,是吗?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道理?

    姚晋添说,我的第一票,是为提议开这次会的人投的。我不知道谁需要开这次会。不知道到底是省委、是省委宣传部,还是我们局党组的某些个别人。总而言之,我已经感觉到了,领导或者提议召开我们这个党组会的人,需要这一票。既然我是党组成员,自然应该支持党组的工作。所以,我投了第一票。

    丁应平问,那么,你的第二票呢?

    姚晋添不慌不忙地说,是替党章投的。

    杜崇光说,简直是胡闹,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党章?

    姚晋添根本不理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党章规定,开除一名党员的党籍,需要异常慎重,需要重大违法犯罪事实。现在,黎兆平同志被双规了,有没有重大犯罪事实?坦率地说,双规的要义是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说明问题,并不定性。在没有正式定性之前,我们无权假设某个党员某个公民有罪。既然没有罪,又以有罪假定来开除其党籍,这就违反了党章。党章自然不能赞成这样的表决。可党章不会说话,我只好替党章说话了。至于第三票,是为我自己投的。我投了弃权票。

    姚晋添说完后,丁应平说,晋添的这三票很有意思,给我上了一次极其生动的党课。我建议,你们广电局党组应该将这次会议的详细记录多复制几份,给省委一份,给组织部一份,也给宣传部一份,我们需要好好学习学习。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太受教育了。你们继续开会吧,我这个列席代表就先告退了。

    丁应平走了,会议自然没法再开下去,杜崇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他人枯坐了片刻,渐渐找机会开溜了。

    舒彦听说这件事后,立即意识到,黎兆平遇到大麻烦了。这件事,将杜崇光逼到了人生的死角,除了背水一战,他再无退路。转而再想,平衡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双方平衡的时候,看上去风平浪静,一旦有一方要打破平衡,必然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另一方若不想成为炮灰,只好鼓起更大的力量去力挽狂澜。此时,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战争无论以何种方式出现,均已不能避免。

    舒彦刚刚到达岳衡市,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王宗平。王宗平并没有谈广电局的事。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王宗平说,今天一大早,他接到吴芷娅的一个短信。王宗平已经不想和这对母女有任何来往,不仅没有看短信的内容,而且删除了吴芷娅的手机号码。刚才,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他也没细想,接听了,却是吴芷娅。吴芷娅说到一个重大消息。说她妈妈被人绑架了。

    舒彦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说,被绑架?到底怎么回事?

    王宗平说,吴芷娅也说不清楚。她说,昨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周小萸打的,她接听后,只听到周小萸说了一句话:救我,我被绑架了。随后,电话里传来的是一阵杂乱的声音,不久,就没有声音了。她挂断电话再打回去,电话是通的,但没有人接听。

    舒彦问,她怎么现在才给你打电话?

    王宗平说,昨天晚上,她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不想理这个人,没有接听。今天,如果不是我删了她的号码,可能也不会接听。

    舒彦问,你认为谁会绑架周小萸?没有理由呀。

    王宗平说,我也觉得没理由。不过,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你还是应该问一下黎兆林,这件事是不是与他有关?如果是,快点把人放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经王宗平提醒,舒彦也意识到,如果周小萸真被绑架,黎兆林的嫌疑最大。黎兆林比较简单,又一直以为人生一世,义字为先。他或许以为,只要逼周小萸说出幕后主使,就能化解哥哥的这次危机吧?殊不知,这事会帮倒忙,使得危机向纵深发展。

    舒彦立即将车停在路边,拨打黎兆林的手机,关机。再拨,还是关机,拨了许多次,每次都是关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手机没电了?或者他真的绑架了周小萸,将自己和周小萸关在某个地方,不想让人知道?

    看来,得立即见到黎兆平,最好由黎兆平给黎兆林打个电话,要求他立即放人。

    来到约定的酒店停车场,杨诚刚早已经等在那里。她将自己的车停好,上了杨诚刚的车。杨诚刚抱住她。她明知这道手续免不了。只好承应。他嘴上动作时,手也没停,先在她的胸前游走,然后向下移。她抓住了他的手说,今天不行,正跟我作对呢。他不相信,一定要验证。她早做了准备,垫了卫生巾。他的手触到卫生巾后就抽回来,骂了一声,也便作罢。

    她说,下次一定好好慰劳你。我们走吧。

    还是像上次一样,他在前,她在后。接近双峰煤矿时,她将车停在岔路上,再钻到他的车后面。这件事做得很秘密,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舒彦是背对门站着的,看到穿警服的她,黎兆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舒彦听到身后有声音,故意不动,等待着。可身后的声音竟然停止了,有那么一瞬,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觉得好奇,又有些愤怒,缓缓转过身,看见黎兆平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是平常意气飞扬的模样。她禁不住鼻子一酸,轻轻地叫了一声。兆平!

    黎兆平显然没料到会是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认出她,只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突然睁大了眼睛。和上次相比,他显得麻木迟钝了许多。他张开了嘴,似乎要说什么,同时,他的腿向前迈开了。舒彦突然激动起来。她意识到,刚方他之所以站在那里不动,是因为没有认出她。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她这么快又第二次出现在这里。现在,她能感受到他的渴望,他一定是想将她搂在怀里,甚至有可能在她的怀里痛哭一场。她也一样,希望自己能像只猫般偎在他的怀里。这种冲动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是几十年前就有的,只是一直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她向前迈了一步,双臂甚至动了动,准备张开来迎接他。

    很快,她发现他其实并不是想拥抱她,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仅仅只是急迫地拉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说,彦子,你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见她不答,又问,告诉我。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

    那一瞬间,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她难以相信,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熟悉的黎兆平。在她的印象中,黎兆平是天下第一男人,就算是下一秒要死,这一秒,他仍然会谈笑风生。可面前这个人,就像一个溺水者急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许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某种臆想之中,这种臆想的主题,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

    她努力忍着,才未让眼泪哗然而出。他却像是一个梦游者,对她又拉又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是不是赵德良说话了,要放他出去了。舒彦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抽了他一巴掌。她是将全身的恨意全都用在手上,抽得特别重。响亮的一记耳光之后。她感到自己的右手完全是麻的。黎兆平的脸顿时红了,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惊恐地看着她。

    他们打我,你竟然也打我?他说,声音中透着绝望。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哭着说,对不起兆平,我并不想打你。可我见不得你这样。想想以前的你,看看现在的你,那时候,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没有哪个女人见了你不为你动心。可现在呢?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想吗?你如果放弃,那我在外面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紧紧地抱着她,跟着哭起来。他说,我害怕,真的害怕。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踢我打我还在其次,不让我睡觉,拿滚烫的灯照着我,拿电流击打我。只要我一闭眼,梦里全都是那些镜头,梦中也在挨打。我真的怕了,怕自己撑不下去,怕那些人得逞。总之,只要一天不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无法不害怕。

    两人各说各话,你一句我一句,都没有接对方的话,都按照自己的逻辑在表述。这番表述之后,舒彦明白了黎兆平的恐惧。他说的折磨是一部分,或许还有另外一部分,黎兆平所做的一切,虽说不一定够得上受贿,似乎连行贿也够不上,可毕竟不太光明。他是一个在最大公约数上游走的人,这些行为,如果单件看,半点事都没有。如果谁有能力将所有的数字全部加起来,那就是一个天文之数。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家既然将他弄进来了,势必想将他置于死地,绝对没有理由放虎归山。尤其这件事的背后。牵扯那么多的人事那么多的是非,牵扯着那么大个官场,不知多少人在较力,最终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一段时间后,舒彦觉得,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不好。如果不能迅速将他从这种挫败的情绪中拉回来,他还能撑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对他说,好了好了,男人老狗,有泪不轻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已经定了,选你当党代表,只要你的党代表资格确定,他们就得放你了。

    黎兆平一听,果然精神一振,说,真的?你不是想让我开心,编出来骗我的口巴?

    舒彦说,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么多天,你以为我在闲着?她推了他一把,说,刚有消息,我立即就来告诉你了,不识好人心。

    黎兆平的性情显然大变,变得患得患失。好心情仅仅持续了一会儿,脸色又阴沉下来。他想到了杜崇光,这个人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恨得咬牙切齿。他若要当选党代表,杜崇光是决定性因素。如果杜崇光坚决不同意,整个广电局,就有很多人跟着他跑。权力这个魔术棍,有着足够的魔力,大得常人难以想象。

    当初,张承明死了,杜崇光接任,内部反对意见极其强烈,甚至有人到省委去告状。即使如此,晚上登门的人,大概也将他家的门槛踩低了几寸。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表面上对他是积极拥护。

    舒彦知道,黎兆平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杜崇光已经跳出来,要对他进行双开了。有了这一前提,选黎兆平为党代表这件事能否进行下去,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黎兆平这种精神状态,自然不能将杜崇光要双开他这件事说出来。更不能将黎兆林有可能自作主张绑架了周小萸这件事说出来。她只好对他说,这件事,把握还是很大的,是大老板定的盘子,丁应平将亲自坐镇,关键时候,赵德良可能和组织部长马昭武一起去广电走一圈。不仅如此,他们还有预案,就算选不上党代表。还有别的办法。

    另一方面,舒彦也担心事情并不能一帆风顺。她之所以来看黎兆平,还有一个原因,她希望通过和黎兆平的谈话拓宽自己的思路,看能不能找到更好更便捷的办法。

    她告诉黎兆平,目前的形势差不多接近明朗化了。这确实不是一场普通的事件,背景极为复杂。他们怀疑,这帮人背后的大老板是陈运达。

    黎兆平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说,果然是他。

    倒是舒彦吃惊了,反问,你知道是他?上次怎么没听你说?

    黎兆平说,我只是一种怀疑,并不能肯定。

    舒彦说,你为什么会怀疑是他?一定有原因吧?此时,舒彦想起来了,以前。陈运达对黎兆平挺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对付他?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黎兆平第一次谈起他和陈运达的关系。

    多年以前,黎兆平才当记者不久,受朋友之托,去帮助摆平一起纠纷。

    纠纷的性质,一开始只是普通恋爱,涉及的三个人,分别叫周允宽、古昌华、祝晓蓉。周允宽和祝晓蓉是中学同学,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两人已经建立了恋爱关系。当时,中学是不准谈恋爱的,一旦发现,立即处分。周允宽在学校的表现原本不好,属于那种惹事生非的主儿,学校发现他恋爱后,将他开除了。那个时代,社会上的待业青年非常之多,高中毕业就等于失业,何况周允宽这种被学校开除的人?他没有工作,只好在社会上游荡,后来跟着别人跑生意,从县城跑到省城,常常还跑到外地。祝晓蓉高中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商场找到了工作。

    有一次,古昌华到商场买东西,见到了祝晓蓉,便主动进攻。那时候的人单纯,因为和周允宽在恋爱,祝晓蓉不肯接受古昌华,只肯和他做普通朋友。有一次,古昌华请人吃饭,将祝晓蓉也叫上了。平常,祝晓蓉可以喝几杯酒的,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喝了两杯,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醉倒了。古昌华向客人说送她回家,结果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并且在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轻易取走了她的初夜。

    因为周允宽不在身边,又和古昌华有了第一次,祝晓蓉的情感开始出现偏移。周允宽偶尔回来,找她,她便刻意回避。周允宽找她闹了多次,没有效果,跟踪她,才知道她和古昌华好上了。周允宽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叫了几个把兄弟,把古昌华狠狠地揍了一顿。

    第二天,周允宽被关进了派出所。那时候刑讯较为普遍,周允宽在派出所受尽折磨,放出来时,已经残废。家里因此四处告状。托黎兆平的,不是周允宽,而是祝晓蓉。古昌华是个花花公子,同时和好几个女人保持着关系,他所玩的那些女人,全都是以非法手段得到的。祝晓蓉了解这些内幕之后,要和他分手,可他坚决不肯。黎兆平之所以答应去作这个采访,并非替祝晓蓉出面找他的人有着怎样的背景或者和他有多深的私交,只是他觉得像古昌华这种人是社会渣滓,不能让他逍遥法外。黎兆平刚跨入社会不久,满腔报国情怀和匡扶正叉的壮志,一定要将这个玩弄女性的流氓绳之以法。

    等黎兆平将采访工作搞完,才知道这件事有多大的阻力。他人还没有回到省城,早已经有了一堆说情的人等着他,其中包括一些非常关键的人物。当然,电视台的几个高层不是出面说情,而是直接传话给他,叫他不要发这篇稿。他不信邪,满怀抱负并且义愤填膺地将稿子交了上去。然而,这条稿子,还没有进入终审,就被枪毙了。

    时隔不久,枪毙了他那条稿子的部主任叫他一起去吃饭,到了之后,才知道请客的人叫陈运达,职务是副县长。黎兆平并不清楚这次请客背后的内幕,得知陈运达是古昌华所在那个县的副县长,站起来说,陈县长,我要为民请命。你们县有个古昌华,此人玩弄女性,道德败坏,贵县为什么不能将这样的人绳之以法?

    部主任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脚,却未能阻止他将话说完。他说,我在贵县采访时,隐隐约约得知,这个人背后有很硬的后台,到底是什么样的后台?有谁的后台,比共产党还硬?难道贵县,就不是共产党的县?贵县县委县政府,就不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

    一席话,说得陈运达异常尴尬,脸都红了,半天说不出话。部主任担心黎兆平还会瞎说,附在他的耳边说,你知不知道?古昌华就是陈县长的外甥。他以为这样一说,黎兆平会见风使舵,至少是将这个话题压下。可黎兆平一腔热血,眼里容不得砂子,听说这话后,立即站起来,说,这么说,古昌华背后的后台就是陈大人?这么说,这是一次胜利的欢宴?真的好抱歉,我不是胜利者,而是失败者。我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说过之后,掉头就走。部主任伸手拉他,他执意要走。

    陈运达非常豁达地说,让小黎走吧。他很有性格,我喜欢这个小伙子。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以后,陈运达只要到省城办事,就一定要来拜访黎兆平。两人的关系略略缓和之后,陈运达已经当了县长,并且郑重邀请黎兆平去他治下的县里采访。黎兆平推了几次,实在推不掉,去了。跑了几个地方,对陈运达的看法完全变了,他还真是一个实干家,工作抓得极其出色。从那以后,黎兆平写过不少歌颂吹捧陈运达的文章。

    舒彦十分好奇,问,那个古昌华,就是新城实业的董事长古昌华?

    黎兆平和陈运达成了好朋友之后,才了解与古昌华相关的一些事。陈运达的父母去世早,他是跟着自己的姐姐长大的,姐姐对他恩重如山。古昌华,就是姐姐的儿子。古昌华犯的那些事,陈运达是否知道或者是否真的充当了保护伞,黎兆平不能确定。黎兆平进行那番采访之后,古昌华被逮捕,既后判了三年劳教。虽说这个刑罚与他所犯的罪行相比,显得轻了。可当时无论是劳改还是劳教,就等于入了另册,基本没有就业的可能。从这一点上说,已经是够重了。古昌华除解劳教之后,果然未能找到工作,只好当起了个体户。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那是后话了。

    舒彦不解,若说陈运达和黎兆平的关系很好,他为什么又拿黎兆平开刀祭旗?

    黎兆平说,这是因为后来有了变化。其实,在此前的相当一个时期,他和陈运达的关系,确实非常好。比如龙晓鹏当副书记一事,黎兆平找的就是陈运达。事成之后,也是黎兆平带着龙晓鹏上门拜谢,龙晓鹏因而和陈运达接上关系。此外,黎兆平还通过陈运达做过不少事,只要是他求上门的,陈运达几乎没有打过回票。

    但后来有几件事,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变化。

    起因,甚至还是为了巫丹。黎兆平带着巫丹出席了几次活动,巫丹因此认识了陈运达。后来,陈运达几次在黎兆平面前暗示,他对巫丹有意思,希望黎兆平从中做工作。黎兆平确实从中做了一点工作,人家巫丹就是不干。从此之后,陈运达和黎兆平之间,就有了一点芥蒂。还有几次,陈运达在背后弄权谋,希望黎兆平和他一起推手,黎兆平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却颇不以为然。甚至有两次,黎兆平半公开地和陈运达唱起了反调,一次是张承明和杜崇光竞争广电局长,另一次是陈运达送袁百鸣离开。

    那次张承明和杜崇光之争,也可以说是省委书记袁百鸣和常务副省长陈运达之争。对于黎兆平来说,无论是张承明还是杜崇光,他哪一个都不喜欢。就个人感情来说,他更恨张承明一些,甚至作好了准备,关键时刻帮杜崇光一把,狠狠地将张承明踩下去,报多年来一直被张承明压制之仇。

    然而,在怎样对待黎兆平上,张承明和杜崇光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态度。张承明开始主动和黎兆平缓和关系,数次登门。为了笼络黎兆平,张承明提出提拔黎兆平担任娱乐频道总监。党组讨论此事的时候,杜崇光站起来反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黎兆平是个花花公子,现在就不知和多少女人睡过觉,如果将黎兆平提拔为频道总监,说不准,广电局的女人,都被黎兆平弄到床上去了。

    黎兆平哪里忍得住?跑去找杜崇光。他说,杜副局长,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他原以为杜崇光会表面示弱,否认自己说过那些话。

    没料到,杜崇光这个人十分高傲,根本没将黎兆平放在眼里,颇有些挑衅地问他。我说错了吗?

    黎兆平也不是好惹的,当即说,有女人喜欢我,说明我有魅力。你有意见,只说明你自卑。不过,我提醒你,做人别太张狂,否日4,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身为副局长的杜崇光,怎么可能在黎兆平面前示弱?说,你这是威胁我吗?

    黎兆平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值得我威胁?你配吗?我建议你每天早晨起床后,别忘了照照镜子。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如此一来,两人闹翻了。后来,陈运达找到黎兆平,希望他出面活动,让杜崇光当广电局长。黎兆平当印说,要我帮他当广电局长,可以,叫他明天早晨八点,从广电大厦门口跪着走到我的办公室,向我磕三个头。否则,想都别想。

    果然,黎兆平不仅没有帮杜崇光,还主动出面帮了张承明,找到彭清源,叉通过彭清源找了袁百鸣。

    黎兆平心里清楚,这件事,肯定得罪了陈运达。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不肯委屈自己,哪怕对方位高权重。从那以后,陈运达和黎兆平之间,果然没有了联系。直到半年以后,林志国给他打电话,说是从乡下回来了,约他见一面。他和林志国是好朋友,见一面很正常,当即答应下来。

    见面地点在碧玺温泉酒店的温泉池里。他走去一看,发现并不仅仅只是林志国,陈运达也在。此外,还有齐天胜和卢新华。据林志国事后说,原;隹备连杜崇光也叫上的,是林志国坚决反对,才作罢。林志国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们约了黎兆平,他很清楚黎兆平的个性,如果走到这里看到杜崇光,肯定调头而去,哪怕是省长的面子,都不会给。

    大家洗温泉浴的时候,几个人便在那里声讨省委书记袁百鸣,尤其是齐天胜和卢新华,竟然表示,要想办法将袁百鸣挤走。黎兆平暗吃了一惊,这种事,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说?陈运达为什么不制止他们这种疯狂的举动和言行?再一想,他明白了,这些人,肯定得到了陈运达的默许甚至是明示。尽管陈运达从始至终未曾就此说一句话,黎兆平已经洞悉一切,正是陈运达亲自部署了这次行动。另一方面,他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找上自己?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从来不参与这类事吗?后来,陈运达暗示他,希望将他调到身边工作,最好是担任办公厅副主任。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是副厅级,陈运达显然是在封官许愿,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参与他正在运作的事。

    后来,黎兆平和林志国一起离开,林志国又一直在做他的工作,话也说得更清楚明白。袁百鸣太独断了,完全不把陈运达这个省长放在眼里,甚至在背后搞起了釜底抽薪,暗中把陈运达架空了。陈运达不得已,才决定和袁百鸣斗一场。林志国知道,这样的事,需要的不仅仅是智力,还要有情商。齐天胜以及卢新华,智力,情商也较差,靠他们恐怕难以成事。林志国说,他本人在县里,回省一趟不容易,所以,陈运达希望林志国向他推荐人,他便推荐了黎兆平。林志国说得很清楚,他觉得以黎兆平的才华,窝在广电局,实在太委屈了。如果在别的部门,说不定早就已经是副厅甚至是正厅了。所以,他想借助这个机会,帮黎兆平一把。

    黎兆平不想参与这类事,想法十分简单。中国是一个官本位社会,千百年来,学而优则仕,观念根深蒂固。从政却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踏入官场,等于一只脚踏入了牢门,务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这样一个领域,还玩火,那无异于自杀。他没有丝毫犹豫。坚决地拒绝了林志国。

    自此之后,陈运达对黎兆平的态度,彻底变了。官场之中,既不是盟友,那肯定就是敌人。或者说,一个像黎兆平这样的才子,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很可能就会被自己的敌人所用。如若在几百年前,像黎兆平这样的人,肯定会被灭摔。现在不能灭了,自然就要想办法踩着他,让他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杜崇光开始不遗余力地打压黎兆平。黎兆平心里清楚,杜崇光的行动,除了自己曾经出手帮张承明,他要泄愤,还因为陈运达将他划入了另册。那段日子,黎兆平在广电过得极其不顺,十分难受,一度觉得江南官场没法混下去了,萌生退志。恰恰在这时候,赵德良来江南任省委书记,前往中组部接受谈话之前,赵德良给黎兆平打电话,希望他进京一趟。中组部谈过话后,赵德良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自己的家里,和黎兆平谈了整整一天。这一趟北京之行,彻底打消了黎兆平退隐江湖的念头。至于陈运达,并没有因此放弃打压黎兆平,反而变本加厉。张承明死去之后,杜崇光接任的可能性并不大。陈运达从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在舒彦的印象中,黎兆平和陈运达的关系一直不错的,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他们之间,原来有这么多过节。

    黎兆平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是陈运达在背后搞自己,马上联想到,替陈运达跑腿的,还是那几个人,齐天胜、卢新华、杜崇光。不过,黎兆平没有想到林志国,毕竟,上次林志国没有参与此事,这次之所以跳出来,是否与巫丹有关?他无法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