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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平说,我记得老板在你们的报告上签过字,要追查幕后黑手。
冷青冷笑一声,追查幕后黑手?谈何容易。现在每年的物业管理费是几千万,全部建成,每年可能高达一个亿,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手下原本有一个专案组,可是,这些人陆续都被抽走调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受害人和那些业主还在不断告状,所有部门,只要接到这类材料,全都送到我这里。我每天都能收到一箩筐这样的材料,根本看不完。以前,我对房地产开发一点都不懂,接了这个案子之后才知道,那些开发商有多黑。他们不是在赚钱,简直是在吸民髓喝民血。
王宗平说,你太夸张了吧?
冷青说,我夸张?我觉得我的想象力一次又一次被挑战。
阳春玉进来了,他们的话题,自然也就终止了。开始吃饭的时候,另外两个人来了。这两人是冷青的朋友,一个是中学同学,现在自己开公司,经营还不错。另一个是冷青当教师时的同事,现在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两人都和王宗平认识,但远没有到成为朋友的程度。王宗平向阳春玉使了个眼色,阳春玉会意,按铃叫来服务员,替他们点了餐。
王宗平算是主人,至少也是主约人,地位比其他人都高,他不得不以主人或者中心的身份出现,因而需要主动和另外两位说话。他问那位中学校长的近况,冷青趁机说,他们学校想扩建,但是旁边的一块地征不下来,想请你这尊大神出个面。
这种事,换一个人,王宗平肯定拒绝。他很清楚,需要他出面的事,都不是容易干的事,多少有些不符合法定程序。可冷青不是别人,是铁哥们,这样的忙,能帮是一定要帮的。像冷青这样的人,王宗平的身边有一大帮,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两件事想求他帮忙办,只在于他给不给这些人接近自己的机会。冷青想见他,已经约了半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才捞到机会。他能够想象,冷青接到他的电话后,立即就给这两位打了电话。这两位或许早已经有了安排,甚至有可能已经坐上了餐桌,可因为是见他,便立即跑来了。
王宗平问了一下那块地的情况,觉得这件事,他还是可以办成的,便说,我记下了。有消息,我会告诉冷青。
接着,王宗平转向另一个人,主动说,说吧,你是什么事?
那个人说,他的公司生产一种汽车减压装置,在省外销售还不错,省内也有相当销量。最近,他想成为雍州轻型汽车制造公司的供应商,这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只要雍州汽车的总经理楚绍光签字,事情就成了。可不知为什么,报告在楚绍光那里压了两个多月,一直都没有签字。该做的工作,他都做了,该找的人,他也都找了。人家说,楚总不表态,其他人都无可奈何,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在楚绍光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宗平便停止进食,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之后,王宗平便问,楚总,在哪里潇洒?
楚绍光说,在喜来登。
王宗平说,真的吗?那太巧了,我也正在喜来登,你在哪个房间?我过来给你敬杯酒。
楚绍光说,怎么敢劳你的大驾?你在哪个房间?我过来给你敬酒。
王宗平说,我正和几个朋友喝剑南春呢,楚总有兴趣没有?过来喝一杯?
不久,楚绍光来了,要给王宗平敬酒。王宗平说,晚上还要玩几把,就不喝酒了。结果,楚绍光以茶代酒,和他们碰了一下。王宗平替楚绍光介绍,楚绍光一一与他们握手。握到那个配件生产商时,主动说,你和王处是朋友?你怎么不早说?
王宗平及时接过话头,问,怎么,你们早就认识?
楚绍光说,何止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了,你有时间的话,明天到我的办公室去一趟吧,我有点事找你。
王宗平叫楚绍光留下来打牌,楚绍光说,他那边还有一桌客人,是一帮日本人,不好缠,离开太久了不好。匆匆就告辞了。
正事办完了,大家开始打牌。王宗平身边有阳春玉,那个配件生产商便替另外三个人各叫了一位小姐。大家一面玩牌,一面拿身边的女人调笑。王宗平的话不多,阳春玉便也就显得有点闷。冷青和阳春玉很熟,不时拿她逗乐子。
冷青对阳春玉说,玉儿,我哥这个人有味吧?
阳春玉装糊涂,故意在王宗平身上闻了闻,说,有味儿?没有呀?你说他有什么味儿?昨晚没洗澡吗?
冷青说,我哥有个故事,你听说没有?
王宗平对阳春玉说,你别听他瞎扯。
阳春玉却一定要听。冷青便说,我哥有一个习惯,吃肉之前,一定要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是不是这样?
阳春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意说,你不知道他信佛,只吃素不吃荤吗?
一个小姐不明白他们的话,感到十分好奇,问,宗哥吃肉的时候干嘛叠衣服?这两件事没一点关系呀。
冷青说,吃肉嘛,当然要脱衣服呀,不脱衣服,怎么能吃到肉?
那个小姐还没明白,说,吃肉是用嘴吃,又不用衣服吃。
冷青说,吃肉是用嘴吃不错。可肉是包在衣服里面的呀。说着,他伸出手,抓住她胸前的那团肉,说,你看吧,我如果要吃这团肉,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吃?
小姐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说,冷总,你真坏。
冷青指了指王宗平,说,他好。他可好了。每次吃肉之前,他都要非常仔细地把衣服叠好。既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也把你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女人说,真的?那太好玩了。
冷青说,你不信?哪天你让他吃一次就知道了。
女人并不清楚阳春玉是什么人,还以为也是像她一样身份的,便和阳春玉开玩笑,说,哪天,把你老公借我?
阳春玉恶狠狠地说,你敢,我杀了你。
冷青便在女人的脸上摸了一把,说,这次你搞错了方向呀,下次记得要对准。
恰好王宗平自摸了一把大的,中学校长便说,你不看看宗哥今天的手气有多好。人家说什么?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宗哥赌场运气这么好,说明情场是波澜不惊嘛。宗哥用的是原装货,这你难道看不出来?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中学校长带的四万元已经所剩无几,配件商输得更多,有近二十万。不是人民币,而是美元。这些钱的绝大多数进了王宗平的口袋,少数被冷青赢走了。内行人都知道,冷青所赢,是他办这两件事的介绍费,而王宗平,则是得到了他办事的提成。
中学校长说,真是抱歉,我和老婆有约定,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回家。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
配件商立即说,也好,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去找楚总呢。是不是散了?
王宗平说,散吧,有机会,我们再约。
配件商于是站起来,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拿出自己的钱,要给几位小姐派小费。中学校长和冷青也争着要付小费。
王宗平拦住了他们,说,你们这不是骂我吗?大家虽然是兄弟,但规矩不能破,赢家负责埋单。
其他人于是不和他争,由他给每位小姐派了一张。轮到阳春玉,王宗平拿出一张,却又故意收回去,说,这个我不能给你。
冷青便说,为什么不能给?
王宗平说,不然就是在骂她了。
冷青说,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
大家就这么散了,王宗平和阳春玉却没有走。他说,真他妈累死了。我先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再回去。
阳春玉善解人意,立即进了浴室,往浴池里放满了热水,然后出来叫王宗平。王宗平走进浴室,阳春玉替他脱了衣服,又脱了自己的衣服,和他一起钻进了浴池。王宗平躺下之后就闭上了眼睛,阳春玉则认真仔细地帮他擦洗。王宗平确实是太累了,躺在那里,竟然睡着了。
整个白天都没有审讯。黎兆平倒是不安起来。
他心里雨后的空气一般透着亮,知道龙晓鹏这帮人不会给他安生日子,整个就一门心事,变着法儿整他,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他承认确实清楚周小萸给的那笔钱。五十万对于他来说,虽然是个小数字,可是于腐败案的定罪,已经足够。
以前也曾接触过一些审讯的细节,见到某些贪官收钱时贪婪无比,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钱都敢收,最终被立案,人家还没动刑,他就撂下了,那时还心存一种鄙夷。可如今他才知道,这种日子,真不是人熬的。他也因此特佩服那些革命前辈,确实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相信,如果不是舒彦极其突然地出现在面前,给了自己一丝希望,他可能早就熬不住,胡乱承认了。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屈打成招。
关于舒彦这个女人,黎兆平的感情真是复杂至极。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很可能留在上海,以他的才华和能力,在那个权力蛋糕的中心,他相信自己最差也能混个正厅级。他回来了,她却出卖了他和她的爱情,使他整个情感天空塌陷了,从此再也无法建立。那时,他是恨她的,甚至恨得咬牙切齿。
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黎兆平完全可以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可他没有,那时的他,就像个得到天下第一美食的孩子,将这份美食捧在手心里,欣赏着,爱慕着,即使有一千次一万次强烈地冲动着想尝一口,最终他还是强行克制了自己。令他没料到的是,自己舍不得舔哪怕一口的美食,倏忽之间,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他那个悔呀。后来有相当一段时间,他给自己的人生确定了一个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尝一口这份美食。直到认识陆敏之后,这种愿望才减弱下来。
可是,新婚之夜,他竟然发现,陆敏不是处女,他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后来,黎兆平有机会了,每到最后一刻,他退缩了。尽管他早已经知道,舒彦绝对不会纯洁,作为一名律师,要想在这个领域出人头地,那是一定要资源付出的。男律师付出的是金钱,女律师嘛,就算你付出金钱,人家也不一定稀罕,你必须付出色相。爱情这个东西,在这个社会早已经成了稀有物种,性却已经完全商品化。只要你有钱,哪怕你是丑八怪,后面也会跟着一群美女。如果你没有钱,却又貌比潘安,后面也一定会有一群女人,却是提着钱排队消费你的富婆。舒彦那句名言,黎兆平是深有体会的,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做ài就是比握手多一点,而很多男人,也都期待女人抱持这种多一点的观念。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样?如果还是过去那种为爱情而付出的观点,女人在这个世界,还想成功吗?可黎兆平的脑子里,就是不愿面对这些。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心中有一块圣地,他宁愿这个圣地,就是舒彦。
人是需要精神旗帜的,只要他和舒彦永远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心灵领空的精神旗帜,就高高飘扬着。他和她一旦跨越了那道界线,他的家园就会失去灵魂。一个人没有了灵魂,就是行尸走肉。一想到自己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就浑身颤栗,心慌意乱。
在她的心里,他是不是精神旗帜?自己陷进这次危机,几乎所有人都躲着他,她却来了,他惊喜异常。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舒彦的及时出现,他可能已经向龙晓鹏交了白旗。她既然是他的精神旗帜,她的出现,就有了一种符号性意义。如果他在此时交了白旗,那实在太对不起她的努力了。
黎兆平的预料不错,他们果然改变了时间。直到晚上十点,王雷提人来了。
就算是用尽手段又怎么样?此时的黎兆平,已经不再是刚进来的黎兆平,他知道舒彦正在外面为自己努力,也深信舒彦的活动能力。同时,舒彦还暗示他,为他努力的还有很多人,他并不是孤立作战,他有实力强大的后备军。如果他不能咬着牙挺下来,他觉得自己连想起舒彦的名字都不配,也对不起那些在外面替自己奔波的人。
这帮人也够狠的,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上来仅仅问了几句,便开始上手段。安顿黎兆平坐下后,王雷根本没有坐到前面的审讯台上,而是站在黎兆平面前,说,想好了没有?死撑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黎兆平说,你要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
王雷突然将桌子一拍,说,你不要认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黎兆平说,那是你们心虚才会有这种想法。
王雷说,不说是吧?看来,你是逼我们用点手段了。
说过之后,王雷摆了摆头。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向黎兆平走过来。黎兆平意识到自己又要受皮肉之苦了,霍地一下站起来,说,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违法的,我要控告你们。
那两个人一下子将他按下来,迅速脱了他的衣服,仅仅只留下内裤。接着,他们扭过他的双手,右手从腋下绕到后背,左手从左肩绕到后背,将两只手的一个手指铐住。黎兆平当过长时间记者,采访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这种铐法,叫书童背剑。因为双手呈不同方向绕向后背,被铐的人十分辛苦,双手会不自觉地用力往回抽。而使用的是塑料手铐,只要被铐者稍稍用力,手铐就会回收,越铐越紧。时间长了,被铐的手指,可能会因失去供血坏死。
铐好后,王雷指挥那两个扶着黎兆平,在椅子上坐下,说,你的脸色发青,说明你怕了?
黎兆平冷冷地笑了一声,运动着全身的神经,让自己进入高度的紧张状态。
王雷说,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想受罪,我建议你还是老实和我们配合。
黎兆平仍然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
王雷冲一名手下摆了摆头,那名手下立即拿出一把刷子类的东西,伸到黎兆平的腋下,轻轻挠了几下。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刷子,但前端的毛很柔软,挠着腋下,黎兆平奇痒难耐,忍不住大笑,身体扭动。如此一来,双臂也动了,手铐便扯住了他的手指,钻心的疼。
王雷说,怎么样?现在就说,你会少受点苦。
黎兆平不再回答,他担心自己答了,鼓起的气会松。
王雷于是挥了挥手,那个拿刷子的纪检干部,再一次伸出刷子,在黎兆平腋下身上一阵猛挠。那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他再一次大笑,又拼命地躲,结果,整个人倒在地上。那名纪检干部还不松手,跟过来继续挠痒。黎兆平无法控制地挣扎,越挣扎,手铐的作用就越大,十指连心的疼痛,难以忍耐。偏偏身上奇痒,他一会儿叫一会儿笑,难受得想死的心都有。
王雷坏笑着,说,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泡妞好玩?再来一下好不好?
黎兆平以为他会像猫玩老鼠般玩几次,没料到他的话音刚落,又一次开始了。
身体在不断地告诉黎兆平,承受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撑下去了,否则,系统可能崩溃。此时,他便想着舒彦正在外在替自己活动,他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重叠着她为了救自己出去和那些臭男人握手的画面,因此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黎兆平,你如果熬不住,你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