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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拨开被子,试着将身上的头发弄下去。
“嗯,怎么了,宝贝儿?”爹爹在我背后惺忪地问。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手哆嗦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一紧:“我想如厕,”我慌忙摸摸四周“我的衣服呢?我找不到。”
爹爹起身,点亮床边的蜡烛。如豆的灯光有些刺眼,我忙用被子挡了挡。
爹爹下床,走到门边,捡起我的小衫,一俯一起之间,修长结实的身材在长发中若隐若现,看得我面红耳赤。
“半夜不能喝凉水,你先去如厕,爹给你沏壶热茶。”
如厕间被下人们收拾得很干净,里面飘着兰花熏香的味道。我裹着小衫,靠着门,听着屋外的雨声发呆。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天,外面也是这么大的雨,我和者童躲在我的房间里。我好奇地看着他胸口上的绒毛、红彤彤的耳朵轮廓。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的皮肤,颤抖的双唇吻遍我的全身。
那日,那时,我也以为会是永远。
回到房间,爹爹披着一件云纹黑绸长衫,坐在梳妆台前的坐塌上,静静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黝黑滑亮的头发沿着他笔直的脊背倾泻而下,松松散散地在竹席上绕了几个圈。
斑驳扭曲的树影随着道道闪电,在雕花窗上挣扎着。我有些害怕,走过去,趴在坐塌上,像小猫一样往爹爹怀里拱。
爹爹抓住我的肩膀一翻,将我抱在怀里。
“爹爹,我觉得屋外没有人,天下也没有其他人,世间就只有我们两个。”我说着自己心中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们以后不出门好不好?再也不见其他人。”
爹爹还是没说话,依旧像不认识自己一般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影。荧黄的烛光摇曳着,在他金色的眸子里洒下点点明亮的碎金,研妩得能让人散去三魂七魄。
望着他俊美绝伦的脸,我的心里忽然泛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痒痒的,酥酥的,乱糟糟的。不由自主,我伸出手,手掌覆上他的锁骨,抚过他紧绷的胸膛,抚过他已经完全变青的肚子,最后停在火热的小腹上。
永远和爹爹在一起,永远不出门,未必不可,反正者童再也不想见我,除了爹爹和无双,还有谁值得我挂念呢?
突然,爹爹开口说道:“露儿,把衣服脱了,爹爹要把聂家宝藏的钥匙给你,会有点不舒服,你忍着点。”
果真很不舒服,等藏好钥匙,我满头大汗。
爹爹帮我披上小衫,爱怜地替我擦掉头上的汗,然后温柔地从身后拥住了我:“聂家守护着两个宝藏洞,一个洞里收尽天下奇书秘术宝物,一个洞里藏着聂家先祖给我们留下的亿万黄金。你保管的这把钥匙能打开咱们聂家黄金宝库的大门,无双十八岁以后如果遇到大困难,你帮他。除了他,谁也别告诉,谁也不能帮,爹的话你可记住?”
我点点头。
爹爹轻声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托起了我的下巴:“别答应得那么快,我还没想好。”他望着镜子中我们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金眸里闪着忽明忽暗的笑“你是厉风堂堂主,姓聂,金眼妖。”
他冰凉的手指停在我的嘴唇上:“你是我聂倾念的女儿,只属于我的宝贝儿,年纪轻轻,很多快乐都没尝试过。我到底应该将你留下,还是带你走?呵呵,不要我,还用最爱的人威胁我,你娘成功了,”爹爹咬着牙,笑得几乎失控“就因为我爱她,所以才上了她的当。她我把我逼疯了,露儿,你知道吗,爹爹已经疯了,如她所愿,爹爹已经在地狱了。”
陌生的气息中,镜中的我表情僵硬,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咬着嘴唇。
突然,爹爹直起身,钳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向他:“不要紧,还有露儿一直陪着我,在地狱又怕什么?”说罢,他狠狠地吻了下来。
血腥味与玫瑰膏香味混在一起,勾出了一种鬼魅般的诱惑,让其中的人迷失了神智。
烛台“啪”地一下爆起了一个灯花,然后熄灭,屋内又陷入了黑暗。
屋外,雨声越来越疾,一夜未歇。
爹爹说这个地方很重要,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看到山峦重叠,云雾缭绕。
爹爹告诉众人,他要与我和无双一起去拜祭亲人。我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甩开下人带我们来这里,他做的很多事我都不明白。
要进去首先要经过一片很安静的树林,林中鸟叫声虫叫声不断,地上铺满了黄绿相间的厚实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很多树的下边还羞涩地长着一朵朵小蘑菇,有白的,黄的,看去和平常的树林没什么不同。
爹爹在前面走得很快,一身白袍随风猎猎而舞。无双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袖,认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嘴巴抿得死死的,脑门上溢着密密的汗珠,因为爹爹让他记下我们走的所有路。我怕他记不下来,走一会就喊累,央爹爹停下来歇一会儿。
走着走着,林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蘑菇。有大海碗那么宽,通体鲜红,每朵蘑菇伞上都隐隐现着一张面孔扭曲,张大嘴巴,惊恐万分的痛苦人脸,活灵活现。
“露儿,不准碰它们,跟着爹爹。”爹爹提醒道。
自从我们一进树林天就变阴了,过了几个时辰,天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林子里没有白昼和日夜的变换。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被浓浓奶白色迷雾填满的峡谷。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是一团团有生命的白烟,在峡谷中自在地游来游去,有几团甚至还飞过来绕着我的头转了两圈。
我走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脚上也起了大泡,见到这些诡异雾,不由心里发毛:“爹爹,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爹爹温柔地一笑,走过来打横抱起我,扭头对无双说道:“三位九宫十八地,踩准石头,我可腾不出手来救你。”
说完,还没等无双回话,爹爹抱着我飞进了峡谷。
“按祖训,这段路,聂家人必须用脚走。宝贝儿,等见到爹爹的爹爹,我抱你进来的事你可得保密。”爹爹笑道。
“为什么?”我将头埋在爹爹的怀抱里,偷偷用余光瞥着围绕着我们的诡异白烟。
“我们聂家的人,能自己走到这里是福气。”
穿过山谷,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波荡漾的宽阔平地,平地上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几百簇很像月季的红白花。平地中间有一条青砖铺就的大道,大道两旁摆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作揖的雕像。
“爹爹,这里很美,又有些怪,是什么地方?”
爹爹放下我,骄傲地扬起下巴:“这里当然不一般,聂家坟地机关重重,一草一木皆有玄机,每一个妄想闯入聂家坟地的蝼蚁都成了一朵尸菇。”
聂家坟地?听到“坟地”两个字,我头皮一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爹爹,我们回去吧。”除了害怕死人,我心里还浮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我嘴笨,有很多想法我说不出来,可我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我抓住爹爹的手,哀求道“爹爹,我不想来这,爹爹,我肚子饿,我要回家吃饭,我要和你一起回家吃饭。”
爹爹揽着我的肩,不容置疑地拥着我朝前走去,脸上却依然挂着宠溺的笑。
我干脆往地上一蹲,耍起了无赖:“我要饿死了,爹爹不爱我了,我要回家。”
爹爹叹了一口气,抓住我的腰带使劲一提,将我牢牢地夹在他的胳肢窝。
“啊——,爹爹,我要讨厌你了,爹爹,啊”爹爹对我的尖叫充耳不闻。
无双赶了上来,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座祭坛状的大石台,石台顶有一座日月雕像。石台下散落着上百块大大小小的白色石碑,每个石碑后都有一个白玉石包。
爹爹望着大石台,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聂家家徽,日月齐辉,聂家每个人在这都有自己地方。”
“爹爹也有吗?”无双问。
“当然有,你姐姐也有。”
走在众多石碑中间,全身上下都泛着莫名其妙的寒意。爹爹小声地介绍着:“这是你们的三爷爷,这是祖二爷爷”
我的身体哆嗦得像秋日的枯叶,根本听不进爹爹和无双的话,只知道揪着爹爹的衣襟,不停地蹬着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他控诉说着我口不能言的委屈:“爹爹,我要回家,我害怕,我不去,爹爹,我不去,我也不准你去。咱们回家吧爹爹,我离不开你,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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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的地方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干干净净的一块白玉石碑,上书“夫聂倾念,妻聂祝氏合葬墓”“妻聂祝氏”几个字上描着红漆“夫聂倾念”几个字上没有颜色,碑前是一片干干净净由白玉石铺就的空地。
看到墓碑的一瞬间,爹爹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盯着墓碑,温柔地一笑:“阿晨,我来了。”
感觉到他手劲变小,我趁机从他手上挣脱,退到一旁。
“爹,为什么上面有娘的名字?”无双问。原来娘叫阿晨,也叫聂祝氏。
“夫妻的名字当然要刻在一起,”爹爹缓步上前,伸出手指,缓慢地从娘的名字上滑下“名字上有漆,表示这人已经入葬,没漆,表示这个人还是生人。”
无双扑通一声跪下:“娘。”
我抱紧双臂,装着没看见无双的动作。爹爹说过,我们的膝盖不能给任何人下跪,我不明白为什么无双不听爹爹的话。
爹爹闭上眼睛,用手按着太阳穴:“无双,这阵子我教你的你都记住了么?”
爹爹头疼的时候喜欢按太阳穴,这段时间,爹爹总是头疼。
“爹,记住了。”
“出去的路呢?”
没等无双回答,爹爹又说道:“不管记你没记住,去吧。如果你连这点东西都记不住,那你也没活命的本事,死在自家坟地总比出去死在那些蝼蚁手里要强。”
无双咬咬嘴唇,扭头看着抖成一团的我:“姐姐呢?”
“我自有安排,你快走!” 爹爹语气急促,像是有些不耐烦。
无双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爹现在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可姐姐是您的亲生女儿。如果爹硬要和姐姐在一起,孩儿长大以后一定会回来将你们分开。”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无双对着爹爹的背影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孩儿拜别爹。”
“无双拜别姐姐。”他冲我也磕了三个头。
一阵轻风刮过,扬起了那些被泪水黏在我脸上的长发,带得晶莹的泪珠四下飞溅,挡住了我的双眼,将无双的样子染得一片朦胧。
爹爹睁开眼睛,却没有转身:“去吧,无论你怎样,最后都会回这里。”
无双起身,一咬牙,沿着青砖大道飞快地朝来路跑去。
“无论生前多风光,最后只留着一座坟包,一块石碑,何必做得那么绝?”爹爹还在对着石碑喃喃地说着“阿晨,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可我不后悔呢,怎么会后悔?你不知道,将蝼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多么快乐。我愿意与你一起分享我的快乐,你为什么不要?”突然,爹爹的口气猛地冷到了极点“你不要,露儿要。我告诉你,你的女儿,聂露儿,她的名字将会与你刻在一起,与我刻在一起。怎么,你不是想逃么?你逃得掉么?我让你死了都不得安宁。”
看着无双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天尽头,我的心情怪极了。也许我已经害怕得过了头,心里居然燃起了一团火。
“爹爹,”我回头盯着爹爹“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和娘刻在一起,不是只有夫妻才能刻在一起吗?”
“是么?”爹爹又按住了太阳穴。
“爹爹,你这阵子到底怎么了?”想起这段时间我的担心受怕,委屈就像抑制不住的泉水,哗哗往上涌“爹爹,你变得不像你了。爹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不懂,爹爹是我的天,爹爹做的全是对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爹爹现在一天三变,一会是爹爹一会又不是爹爹,有时连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我要做什么?”爹爹用双手使劲揉着太阳穴“我到底要做什么呢?对了,我要带你走。”
伴随着尾音,爹爹忽然转身,一掌朝我劈来。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没时间反应,只能木然地盯着他那双仿佛没了生命和灵魂的金色眸子。
“啸——”伴着鬼哭神嚎的掌风,他的手掌从我眼前掠过,硬生生地折了回去。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爹爹飞了出去,弹到墓碑上,颓然落地。
不过他立刻挣扎着坐起,扭头望着墓碑,如梦初醒般问:“我在干什么,阿晨,我又对露儿做了些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呆了半响后,我用手摸摸嘴角边多出的温热,拿下来一看,刺眼的鲜红。
“嗤——”爹爹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夫聂倾念”几个字。
我终于回过神,脸上的温热是爹爹的血,赶紧扑过去掏出手绢替他擦嘴:“爹爹,别吓我,别吓我。”
“露儿,打着你没有?” 爹爹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眼中竟然写满了惊慌。
那个刹那,我的心头一阵晕迷,所有的不满、愤懑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还泛起了些许模糊的甜蜜。
我之前怎么会生爹爹的气呢?我的爹爹,我如天神般完美的爹爹只属于我一个人,只会为我担心。我之前竟然因为完全属于他而生气,我真可笑。
“没有,爹爹,你疼不疼?”
“咳咳,”他勉力一笑,回头盯着身后娘亲的名字,眼中柔情漫溢“挺疼,你娘说得对,人是会疼的。我这是第一次受伤,还好是被自己打伤的。我是天下第一,别人哪能伤我聂倾念。”
我不喜欢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别的东西,急忙爬到旁边,挡住了娘的名字:“都是我不好,我又对爹爹发脾气了。”
他目光半沉,似乎有一丝凄凉闪过:“不是露儿的错,这样反而能让我清醒清醒。阿晨,怎么办,临走之前我竟然铸了大错。”
看着他风云变色的眼神,我有些慌,伸手想架起他:“没有没有,爹爹没什么错,爹爹,我们回家找大夫去。”
赶快离开这里,不能让爹爹和娘呆太久,不然他老是想起娘。
可不管我怎么用劲,爹爹都不动一下。
“爹爹不回家,从今以后爹爹要在这陪你娘。露儿想回家么?回家露儿会受苦的,要不要陪爹爹和娘?”他说道。
我的心冷得坠入了冰窟,我不想和爹爹一起呆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已经快忘了娘的模样,现在即使知道娘躺在我眼前我也没有多少感觉。我只想和爹爹一起回家,过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日子。
爹爹轻声一笑:“看来露儿还不想留在这呢。”他抖抖从怀里掏出一只漂亮的纱蝴蝶,放在我手心“去吧,如果走投无路,想爹爹,就咬破舌尖,将这纱蝴蝶含在嘴巴里。等它活过来,跟着它,平安进入坟地后,在爹爹和娘的墓前磕九个响头,然后去聂氏祭坛,帮聂家家徽扫扫灰,你就能再见到爹爹。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再进来你就永远出不去了。”
我捏紧蝴蝶,默不作声。
爹又掏出了一只纱蝴蝶:“爹爹给你做个示范,看,先咬破舌尖,在把蝴蝶放进嘴里。”说完,爹将那只纱蝴蝶放进了嘴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爹猛地睁开眼睛,张开嘴,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他嘴里轻快地飞了出来。
“露儿,追上它。”大概是内伤的关系,爹爹的脸已一片煞白,说话也气若游丝“趁爹爹还能控制自己,快走。”
爹爹在赶我走,我怔了一下,几乎不能适应这个变化。在我下定决心,从此不再抗拒,生死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赶我走。
我不愿意!
“娘不要你,我要你,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和你一起走。”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一下子呆住,直直瞪着我,眼中现出复杂的神色。
我亦坚定地瞪着他。
“你想留下来么?”爹爹忽然一把将我搂到胸前,金色的眸子里荡开了闪烁的光“爹爹一会儿又会变回这个样子,你想陪我么?”
我知道他在吓我,忍不住浅浅微笑:“我喜欢爹爹这个样子,真的。”说着,我抖抖地撅起嘴,眯起双眼“爹爹,吻我,我喜欢你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