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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碧海醒了。
浑浑噩噩地张开双眸,他下意识地开始梭巡翡翠纤细的身影。
“我在这儿。”一双温暖的柔荑握住他放在被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
她就要失去他了
强撑起一张笑颜,可是她的心却早已经碎成片片,泪流成海。
“你怎么变成这样?好憔悴”乍然见到她了无生气的小脸,段碧海担心地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颊,却是力不从心。
“别乱动。”生怕他一牵动身体就会引起心痛,她抓着他的大手,轻轻地贴着自己的脸颊摩娑,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想记下什么似地瞅着他看。
段碧海的心蓦地一紧,但愿是他眼花看错,他不敢相信此刻翡翠眼底出现的感情是深情!
难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十分清楚,翡翠对感情的反应迟钝得让人恨不得能够敲开她的脑袋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感情神经,除非是有人点醒她。
但是谁?是谁破坏他一心一意想隐瞒的感情?
翡翠值得更好的人来呵护她,她应该有个美丽的初恋,温柔疼惜她的丈夫,而不是他呀,不是他这个一脚踩在鬼门关的窝囊男人!
他倏地抽回手,换上一张冷淡的面孔,然后他看见晶莹的泪珠。
无数的泪珠如珍珠般滚落精致无瑕的脸庞,顿时扯痛他的心,击溃他才刚筑起的高墙。
他试着挣扎,然而成串的泪珠使得他无法狠下心肠。
舍不得呀!
“别这样,翡翠。”他轻声叹息“我看了好心疼。”
“为什么?”她的话像是指控,也像是责问,问得他哑口无言。
“你要我回答什么?”收敛起平时乐观到不知愁滋味的烂个性,现在的他,是个老成的段碧海——真实的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因为我给不起终身的承诺。”
“你怎么不问问我?”她的泪珠仍然成串地滑落脸庞。
“我不敢问”怎么问?就算得到她的感情,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见到她伤心的模样啊!
“为什么?”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能有为什么?当然是舍不得你难过伤心。”他不自在地撇开头。
一句舍不得,道尽两人共同的心声,两人皆不希望对方伤心难过——段碧海不希望翡翠因他的死而伤心落泪,因为他舍不得,即使他会心碎,他也心甘情愿;而翡翠不希望段碧海对她隐瞒感情,因为她舍不得让段碧海带着遗憾离开,即使她会心碎,她也心甘情愿。
“碧海!”翡翠主动地偎向他“我很抱歉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我爱你。”
“不!”段碧海恐惧地摇头“不要这样!你知道我”
尚未出口的话被一张柔软的唇瓣给堵住,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呀!甜美的芬芳、醉人的甜蜜,这是他的翡翠呵若不是全身虚软无力,他更想用这双手狠狠地、用力地抱紧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抱却无能为力。
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吻,翡翠强装出微笑看着他。
她不哭,她要笑着送他离开。
“翡翠”看出她眼底极力隐藏的悲伤,段碧海恨不得揍那个让翡翠察觉自己感情的人一顿!不该是这样的,事情偏离他所预定的,看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教他如何安心地走?
此时叩门的声音惊醒两人。
“我去开门,让大家进来见你”“最后一面”四个字就这么卡在她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僵住,美眸凝视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彼此的眼底都深藏着不舍的悲伤和即将永别的心碎与离愁,两人眷恋地看着。
许久后,翡翠才毅然地转身离开。
开门的声音传入段碧海的耳中。
“碧海!”
“碧海”
一声声的碧海,唤得一房子里的人在瞬间陷入悲痛欲绝的情绪里。
爹、娘、老姐、姐夫、常德公主、二当家他认识的人几乎全都来了,将整间房间挤得水泄不通,有的忍着泪水,有的脸上早已涕泪纵横。
“碧海”段夫人眼角噙着泪水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对不起,都怪我们太无能”
“娘,这不能怪你。”段碧海轻声地唤着,他不怪娘,怪只怪他自己的身子太弱,没能侍奉爹娘至终老,是他不孝。
“碧海,我的儿呀!”段夫人终于忍不住,趴在儿子的身上哭起来。
段碧海很想好好地跟家人拥抱,然而四肢不但无力,就连心口也开始痛起来,意识似乎正一点一滴地脱离他的身体。
不,他还不想死啊!
问题是,他已经感觉到时间正渐渐地消逝,有个声音正不断地对他说:“没时间了、没时间了。”不,他不要啊!他想活着,想活下去啊!
“碧海?”一直没有听见儿子的声音,段夫人担心地唤着他,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段碧海的手反常地用力握紧她的手“哎,好痛!碧海,你怎么了?开口说说话!”
段夫人微蹙着眉头忍受突如其来的疼痛,胆战心惊地看见儿子突然刷白的脸。
“娘我我不想死啊”重重的喘息声中夹带着痛苦的抽气声“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啊”“我知道、我知道!”段夫人紧紧地回握,声音哽咽。
一旁的众人听见了更是纷纷落泪。
翡翠站在一旁,小手紧握成拳,连指甲深深地印入掌心而沁出血来都没有感觉,美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段碧海,紧皱的眉头和抿成一直线的唇瓣证明她是多么地努力压抑想哭的冲动。
她要笑着送他离开,这样才能让他无牵无挂。
“寒大夫!快来!”段黔航心急地将寒少虚推到床前“求求你救救他!”
“老夫尽力!”寒少虚不敢有任何迟疑,手一挥,金针便落在段碧海止痛的穴道上。
正当众人因段碧海的病情而全神灌注时,一名黄衫女子好奇地拉住站在门外的仆人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仆人迅速地将事情说了一回,连同段碧海这回为何发病的原因也一同说出来。
“咦?是他?”黄衫女子讶异地发出惊呼,然后见那仆人又将注意力放回房内后,她这才头也不回地冲向西边的厢房。
“小姐、小姐,奴婢知道谁是恩公了!”人还没有进门,黄衫女子便迫不及待地喊着。
西边的厢院里,走出一名身穿水蓝色衣衫的女子。
这女子年岁约莫二十出头,气质出众,容貌宛若荷花出水,清丽娇美。
自称奴婢的黄衫女子立即将刚才的所听所闻告诉水蓝色衣衫女子。
女子听完后露出惊诧的表情“真的?”
“依奴婢想,应该是不会错。”黄衫女子回答“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恩公未曾露面,就连寒大夫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喜菊,看来,上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却也不肯轻易放过我。”水蓝色衣衫女子轻叹,美眸里写着无奈与认命。
“小姐”喜菊跟着叹口气“您”
似乎明白喜菊话里的意思,水蓝色衣衫女子轻柔地露出一笑。“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是的,她没有后悔的余地,所以接下来的惊涛骇浪,就看她能撑到何时了。
这是她的命。
?
“请转告大当家,小女子知道翡翠鸟的下落。”
一句淡然的话语,轻易地在东厢院外掀起惊涛骇浪。
水蓝色衣衫的女子看见一大群人从房内朝她直奔而来,他们凶猛的冲势让她感到害怕,生怕自己会被他们踩过去。
首先冲到她面前的是救弟心切的段绯玉。
她猛然在水蓝色衣衫女子面前约两步的距离煞住冲势,劈头就问:“说知道翡翠鸟下落的人是你吗?”
“是。”她点点头。
段绯玉狐疑地倒退两步,正巧退到耿苍离的怀中。
“苍离。”她回眸轻唤。
“在下轩辕堡耿苍离,请问姑娘是?”
“温兰。”她回道。
“苍离!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什么礼数?碧海已经等不下去了!”段绯玉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襟。
他低头露出微笑“放心,我晓得。”
“那还不快点!”她美丽的瞳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宠溺地拍拍她的脸颊,当耿苍离抬眸看温兰时,已经瞬间换上一张淡漠的脸“温姑娘,里面请。”
“请先稍等。”温兰先摇头,然后抬起右手,水袖往下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她手腕上挂着会发出声音的精致手环。
手腕微晃,众人听见那手环发出一阵曼妙如银铃般的声响,清脆悦耳。
不过才眨眼的工夫,众人面露惊愕地看着从天而降落在温兰手臂上,几乎通体碧绿的飞禽。
它的身体足足有一尺长,双眼是湖底的深绿,头顶有个黑点,腹部红艳似火,衬上绿玉般色泽的羽毛,众人皆惊奇的心忖,这这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翡翠鸟!?
“碧海有救了!”段绯玉头一个发出惊喜的声音,随后四周冒出欢欣的声浪。
“我看也不用调查了,快,寒大夫,快告诉我们要怎么救碧海?”
“这”寒少虚为难地看着温兰和翡翠鸟,他见过这个女子,她就是那天碧海坚持要救的少女。
老天爷的安排真的很奇妙,居然让碧海救到传说中的少女。
不过问题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救碧海呀!
“要救人,得照我说的做。”温兰看出寒少虚的为难,遂朗声开口道。
众人没有异议,反正一样是救人,谁救都无所谓,只要碧海可以活下去就好了,接着一伙人又冲进房内。
?
温兰,一个生长在南海小岛的女子,却是身怀异能,可以招唤众人遍寻不着的异禽——翡翠鸟。
这个异能替她带来的不是喜事而是灾难,十二岁那年,她居住的村庄惨遭血洗,爹娘为了救她而活生生被人撕裂,若不是喜菊机灵,说不定此刻她早已被贪图翡翠鸟的人们给杀得尸骨无存。
传言中,有心疾之人只要有翡翠鸟当成药引,再辅以其他药材便可痊愈,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她记得村庄里的长老说过,药引是她的血,药材是翡翠鸟的血,两者的鲜血混合后让病人服下,先以深厚的内力催发血里头的药性,然后就是行房。
男女**之事。
虽不一定非她不可,但是,若四下无适合的人选,她也别无选择。
所幸救人至今,她尚未遇见此事。
只是冒险救人的结果,就是看见她辛苦救活的人,遭到和家乡村民们一样的下场。
那是一个诡魅的男人,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不管她走到哪,他都有办法找到她,然后毁灭她辛苦所挽救的生命。
当温兰步出东厢院时,她立即后悔了。
她不该救人的,这分明是害了恩公和其他无辜的人呀!
莫名地打个冷颤,她头也不回地冲回西厢院。
“温姑娘!”迎面碰上的是段夫人,只见她眼眶含泪地抓住她的手猛摇“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恐怕碧海真的没救了,谢谢”
“我”
“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孤孤单单的,这样吧,你就跟喜菊到我家来,你觉得如何?大理虽然处在深山,但风景秀丽,气候清爽宜人,不比中原差,怎么样?”
段夫人整个人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完全没有察觉到温兰脸上的绝望。
“段夫人,快逃!”不逃就来不及了。
“咦?什么?”
“快逃,逃到那个男人找不到的地方!”温兰语无论次的说。悲剧千万别再重演,不然,她宁可一死百了。
她背负了太多的血债。
“温姑娘,你在说什么?”段夫人不解地看着她。
“我说快逃,不然你们全部都会被杀掉!”
既然人都救了,她就要救到底,她不相信她救不了任何人,不相信!
?
“啊——”
一大清早,由东厢院传出的惨叫声响遍整个凤来客栈。
坐在床上的段碧海一脸饱受惊吓地瞪着同他一般赤luo的翡翠,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而翡翠则抓着被单遮住自己的赤luo,绯红着双颊看着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激动,你听我说”翡翠羞红着脸,将昨天他病危之际,温兰出手相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可是”听完她的叙述,段碧海依旧激动地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我”
指了好半天,最后他放弃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你怎么了?”
段碧海看着她好半晌,这才开口问:“我记得寒大夫说过,就算是翡翠鸟,也不能完全治好我的病。”
“呃可是,他说你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得面临死亡的威胁了。”他的反应淡漠得令她担忧,她伸手想探探他有没有发烧,却被他一把抓住。
她不安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突然觉得好累。”他歉然地笑着。
“这样吗?那你赶快躺好睡觉。”翡翠不疑有他,立即挣脱他的手爬下床着衣“我先去厨房帮你招呼点食物,等你睡醒好食用,顺便通知大当家夫人你已经没事了。”
他点点头,状似疲倦地闭上眼睛。
她露出一朵娇憨的甜笑,转身走出房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原本闭眼假寐的段碧海又重新张开双眸。
抚着心口,他在心中自问,他真的已经不用担心死亡的问题吗?
真的已经没事了?
他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