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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慌慌张张地赶到方雅笛的住所,她那间小鲍寓里连一盏灯都没点上。
“小笛,你还在吗?”陈彦在她公寓的门前喊着。“如果在的话,就回答我,小笛?”
一阵沉默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外的光线透进去刚好照射得到的一只木柜旁。
“小笛?!”陈彦惊得喊了一声,奔过去护住了她。
陈彦怀中的方雅笛一身破碎的衣衫,整头凌乱的长发,以及满脸未干的泪痕,一看就知道她刚才与人发生了严重的拉扯争执。
“他打我,他刚刚竟然动手打了我,他还叫我去拿掉孩子;我不要,他就说要和我一起死了算了”方雅笛把右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手指头。
陈彦眉头锁得死紧。“怎么会变成这样?前阵子不是已经都讲好了吗?”
方雅笛的双亲早逝,从小就寄住在舅舅家,但舅妈待她并不好,所以当她可以半工半读时,便一个人出来独立了。
她也算是很进取了,半工半读的也完成了夜大,之后就交了一个男朋友,才貌家世都不错,原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两人浓情蜜意,很快地就同居了。
没想到半年后她竟然发现怀孕了,那时也就是刚到陈彦公司任职不久,她的男朋友一听到她怀孕的俏息,竟然开始避不见面。当时她处于极无助与恐慌之中,她向陈彦开口借钱原是想去堕胎,可是她又下不了决心、提不起勇气,她一心爱着她的男朋友,总希望最终能有好结果。
后来因陈彦出面帮忙,与她的男朋友恳谈之后,发现她的男朋友其实也是很爱她,只是惧于母亲的权威不敢承担后果;然在陈彦的开导之后,他终于答应要排除万难,回去说服母亲接受方雅笛。
陈彦原以为事情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今天又发生了变化。
“他妈妈又反悔了,”方雅迪泣不成声。“她嫌我没有好的家世,说我以前当过公主会污了他们家的名声,还说还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杂种,是我硬赖给他的儿子”
陈彦听了怒道:“他呢?他怎么说?他就任他母亲这样屈辱你?打电话给他,我来听!”
陈彦实在无法容忍这么懦弱的男人,有本事做,就要有能力扛,这样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对方才接起。
“我是陈彦,我要见你和你的母亲,谈有关小笛的事情,如果你们不愿意见我的话,那就等着开记者会好了,大家看着办!”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方雅笛紧张地凝着陈彦。
“真的要开记者会?我不要,我丢不起这个脸”她的泪又落了下来。“是我笨、我傻,我看错了人”
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地轻搂着她。
“事情总得处理,是不是?他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孩子留不留下的选择权在你,嫁不嫁给他的选择权也应该是你,这么大的委屈不是你应该受的。他是一个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就算以后分手,也不能给你留下一个抹灭不了的伤痛。你还这么年轻,你有美好的前途,他不能是丧送你幸福的凶手!”
“可是记者会”
“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和你联络。”陈彦笃定。
果然,电话马上响起。
陈彦投给方雅笛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这才迟疑地去接起那通电话
夏于蔚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放在床头,而她则坐在梳妆台前审视着自己。
真要走了吗?
就这样放弃是不是太懦弱?
然而她又有多大的勇气再继续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她讨厌当个小心眼的女人,然她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再去接受他新的恋情。就在他接到方雅笛的电话而选择方雅笛时,他已经同时判了她死刑。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一向温柔,而她也习惯了他的温柔,然而当她发现,她必须一再地与其他女人共同享用他的温柔时,她的心比什么都痛!
留在他的身边很幸福,可是这样的幸福终究不属于她。
她无法忍受他再次告诉她,他终于又找到心爱的另一半;她无法再伪装坚强,带着无所谓的笑容祝福着他!
逃避是弱者的行为,然想当一个强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懦弱的人,与他在一起愈久,爱也愈深,心也就愈是脆弱。
站起身来,提起行李,她故意在房里留下了许多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一种自私吧?
她想要在他的生活中留下自己的足迹,她怕他会有一天压根儿忘了她这个人那很可怕,她只要这么一想,就全身颤抖
她不要他忘了她,不要因为她知道,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忘了他的
再望一眼屋内,这儿的点点滴滴充满了她与陈彦的回忆,她想,或许不久后,这儿就会有新的女主人进驻,那应该又会是新的光景吧!
闭上眼,咬着唇,泪滑了下来。
痴傻了那么多年,也该够了,如果他今生注定了不属于她,她强求又能如何?
就当是她前世欠他的债吧!
可是怎么舍得?
谁来教她,如何不心痛?如何不难过?
爱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呀!
处理完方雅笛的事情后,已经是深夜了,时间比他原先预估的要晚了许多,下了计程车后,远远地他就看见屋里的灯还亮着。
“于蔚还没睡?”一下于疲惫至消失了。陈彦左右看了一下,朝巷口的全家便利商店走去。
不多久,他一手提着热腾腾的关东煮,一手提着几瓶海尼根走出超商,心里盘算着,等一下要如何对于蔚坦白感情。
她定会吓一跳吧?
或许会先骂句“神经病”也说不定。
不过都没关系,他会让她明白,她是他这一生最想与之相伴的女人。
以前他迟钝地以为他对她的那分情是哥儿们的感情,他喜欢照顾她、陪着她、看着她笑,心底自然而然就会有一种很舒坦的感觉;现在他明白了,那种舒坦的感觉叫幸福。
因为有爱,才会觉得付出是一种幸福。
他好笨,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要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弄明白。
脸上难掩喜悦,唇边的笑意不断扩大。
他相信,他与于蔚将会是最幸福的一对!或许可以的话,过两天他就该同于蔚回家,向长辈们报喜讯了。
双方的家人也应该会举双手赞成吧,他们等着喝这杯喜酒,也等得够久了!
掏出钥匙,他开门而入。
“于蔚,快来吃消夜,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喊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往于蔚的房里走去。
咦,没人?!
“于蔚,你在哪?于蔚?”
他又连喊了好几声,每间房都找过了,然后他开始感到不对劲。
“于蔚,于蔚!”愈叫愈急,最后他冲出客厅,才发现客厅的桌上放了张纸条。
他冲了过去,拿起纸条快速地看了一遍,然后整个人就溃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眼呆望天花板。
他用手捧住了昏昏沉沉的脑袋,心脏紧缩而痛楚,喉咙干燥欲裂,他的目光模糊,心头战栗纸条自陈彦手中滑落,轻飘飘地在半空兜了两圈,落在地上,摊开的纸上写着——
陈彦,我走了!
受你照顾了这么久,也该学学如何一个人生活了
说实话,离开了这里,我还真不晓得该去哪里?
很笨吧,难怪你老说我傻。
不该爱上你的。
要是没有爱上你,我就可以继续死皮赖脸地赖下去,说不定等到了我白发苍苍时,仍能捧着由你煮的鱼汤,热腾腾地暖我的心
可惜,我爱上了你
很傻吧?
明知爱情是互动的,却仍不由自主地一厢情愿,到头来,遍体鳞伤,能怪谁?
不该爱上你的。
我高估了自己。总以为所有的情绪都能掩藏在一张面皮底下,直到最近才发现,好难!
我的爱很自私,你的温柔我不愿与人分享,更无法潇洒含笑给你祝福,于是我只有逃了,狼狈而仓皇地逃了
我很可恶是吧?
走也不走得干脆一点,还要留了这么一张纸条惹你心痛
你会心痛吧?
我宁可这么认为,那表示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
我就是故意要你心痛!
因为我为你痛了好久、好久,这很不公平,所以答应我,千万别忘了我
即使你以后再怎么幸福,都别忘了我求你!
于蔚
陈彦捡起纸条,再看了一遍,心头一团的乱,接着他冲了起来,大喊一声:“于蔚!”奔出门去
就如同夏于蔚自己说的,她也不晓得要去哪里,所以陈彦像在大海里捞针似的,哪也找不到她。
找过魏子健,也去了于蔚中部的家,然,当他们听到于蔚失踪的消息后,都是一脸的震惊与苍白。
陈彦用尽了一切可以寻她的方式,他联络了大学时期的同学,在报纸刊了大篇幅的寻人启事,甚至用了电视广告,透过各种关系找到了现在在大陆拍戏的罗曼莉但是都没有用,没有人知道于蔚的下落,她就像故意藏起来似的,没有人找得到她。
一个月过去了,陈彦整个人看上去既消瘦又憔悴。
整日就见他惶惶然的,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瞪着电话发呆,就是拿着于蔚留下的纸条一看再看,不然就是跑到于蔚的办公室里触景伤情。
同事们见他这样,也都跟着难过,整个公司陷入了愁云惨雾的状态。
这样还不打紧,最糟糕的是,随着日子美一天的过去,于蔚依然没有消息传来,陈彦就像失了魂似的,开始幻想着,她是不是出事了,亦或是结婚了!然后他就会惊惧地跳起来,冲出办公室,抓着每一个人问于蔚来过电话没有,她人到底在哪里?
他根本无心于公事,不,不只是公事,他是食不知味,寝不安席。在家里,他怕于蔚到公司里去,又怕她来了电话交代公事,而他错过了她的电话;到了公司,他又怕她回家了,她有好多东西还留在家里,那是不是代表着,她还会再回去?
于蔚一向是个尽责的人,她不会将公事完全抛下,她还是公司里的大股东,她不该一走了之。但是她究竟是去了哪?又要逃到什么时候?
陈彦始终不明白,既然于蔚说了爱他,又为什么要逃离?
明明该是喜剧收场的,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们之间到底是哪儿弄错了?
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喧哗,这是这一个月以来所不曾听到的欢笑声。
陈彦竖起了耳朵,人就跟着冲了起来。
“是于蔚回来了!”他喊,砰地一声拉开办公室的门。“于蔚!”
欢笑声迅即掩灭,一下子全部的人都噤了声,快速地坐回位子假装在工作。
笑容自陈彦脸上退去,他怪异地看着他们,问:
“于蔚呢?于蔚不是回来了吗?”
“陈总。”一个小小的怯懦声自他的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见了方雅笛。
“是你?你不是请了长假吗?”自那天,也就是于蔚失踪的那天起,方雅笛也跟着请了长假,处理她自己的事情。
“我我是来辞职的,顺便拿这个来给大家。”
她小心翼翼地递出了一张红帖子。
“他妈我是说我婆婆,她说办喜筵要快,不然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难看。”她小声地说。
“恭喜你。”陈彦接过方雅笛手中的红帖子,转身就要走入办公室。
他不想多说什么,各人的命运该由各人去决定,如果她认为嫁给那个男人是正确的选择,他亦不会赘言。
方雅笛跟着进了办公室,她轻轻地掩上门后,问:
“听说夏经理失踪了?”
陈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对面的大楼。
“失踪整整一个月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
方雅笛不晓得该说什么,她呆呆地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
“找过魏先生了吗?说不定”
“找过了,第一个找的就是他。”陈彦回头看着方雅笛,眼底有着受伤。“他也不知道于蔚的下落。”
当时他庆幸魏子健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于蔚离开了他以后真的去找魏子健,那么他不敢再朝下想去,他闭了闭眼。
“是吗?”方雅笛喃喃。“说不定他骗了你,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陈彦全身震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方雅笛。
“喝杯咖啡好吗?”
“嗯。”夏于蔚接过魏子健手中的咖啡,啜了一口拦下。
望着眼下那片海滩,与周遭的林阴交相掩映,交错成不同色彩相间的波光斜射,耳里听着鸟叫声与海涛声合呜,这儿可真是绝佳的心灵休憩处;然她的心境,怎么一点也清悠不起来?
“在想什么?”魏子健在她的身旁坐下。
这儿是香港浅水湾,魏子健的私人别墅。
没错,他骗了陈彦。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陈彦来找他的那天早上,他确实不知道夏于蔚的下落;直到那晚他接到了她的电话,他欣喜若狂!
他不笨,夏于蔚既然能在失意中想到了他,那么他就是有机会;而连最笨的商人都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平白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当然,他没有告诉夏于蔚,陈彦急着找她的事;相反的,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她带离了台湾,让她触不到媒体及友人,那么她就永远无法得知陈彦的心意。而他少了陈彦这么一个劲敌,就等于胜券在握。
深吸了一口气,夏于蔚努力地扮起笑脸。
“没什么,这儿的风景真好。”
怎么会没什么,她明明就在想陈彦。
“等下我们去海洋公园走走。”让她遗忘掉陈彦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她沉静下来,不让她有机会去想他。
“我不想去。”她直接拒绝。“等下我还必须将你那份广告企划再作一次整理。对了,陈他来电话了吗?”低下头,她赶紧啜一口咖啡,以掩饰心情。
魏子健若有所思地凝着她。
那天夏于蔚之所以打电话给他,为的也是那件广告案。她不敢直接到公司去,更怕与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络,于是她想到了他。
反正广告案是他的,透过他,她可将企划案交给陈彦,说到底,她挂心的仍是陈彦。
不过,魏子健把那份企划案留下来了,广告公司多的是,他未必定要陈彦不可;但夏于蔚只有一个,他不会为了那些商品,去损失这次难得的机会。
“我很高兴你能来。”他突然说。
夏于蔚抬起头,盯着他。
“而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他凝着她“你来了,是对的。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魏子健信誓旦旦地说。
夏于蔚摇头苦笑,移开视线去看那片海湾。
“我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她说。“从一开始与陈彦认识时,我就错失了先机,我不够坦白,一直都是。看着他与罗曼的恋情由起至落,我的心情也跟着一并起起伏伏,接着他的恋曲终结,原以为那是上苍给了我机会,结果我又再一次把它弄丢,真是活该!”眼眶的泪浮了上来,她倔强地咬住唇不让它落下。
他靠了过去,轻拢着她的肩,安抚地拍着她。
“让它过去吧,既然都决定了离开,就不要再为他继续神伤。”
“很难。”她哽咽地抬起头来,凝着他。“答应我,不要将太多的心放在我身上,我难以回报。”
“也很难。”他笑,用手去拨她的头发。“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追求一个女孩子,叫我不用心,真的也很难。”
夏于蔚笑了,脸部的表情拉扯,让那颗悬在眼眶许久的泪珠落了下来。“那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尽早离开,才不至于带给你伤害?”
“不要急着下定论,生意不到最后,谁都不晓得赢家在哪?”他凝着她,眼中是抹坚信的笃定。
夏于蔚笑容漾得更大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每件事你都是用做生意那套来诠释的吗?”
“你不觉得商场就是一个人生的小缩影吗?”他说得理所当然。这些年他不就是靠这些在商界叱咤风云?
夏于蔚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与陈彦不同,陈彦在决定一件事之前,都会先顾虑其他的人,他一直都是周到而体贴的;而这个魏子健则显得霸气许多,一个会将生活与商场看作等号的人,必定难有容人的雅量。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一个时时备战的人,如何去替他人想?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走吧,时间不早了,晚上我还要带你去中湾仔,见识一下香港的夜生活。”他说。
“去哪?”她愣了一下。
“海洋公园啊,怎么你又忘了?”
“我不是说了不想去吗?”夏于蔚提醒:“我要整理那份企划案。”
“别管那些了,难得休息,就要好好地利用时间玩一玩。”魏子健不想她再碰那些企划案,凡一切跟陈彦有关的东西,他都不希望她再碰。
“可是我”
“好了,别争了,需要换件衣服吗?”看了看她,他强势地作着决定:“我看不用了,你怎么穿都好看。”他赞美。
他的赞美一点都不让她产生欣喜,她反而皱起眉来,非常不适应他的强势作风。
不过她还是依言站了起来,她告诉自己,总得让自己努力地试一试,试着去适应陈彦以外的男人,这是她目前必须跨出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