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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白这一病病了整整三天。
他刚一到客栈就差点晕倒。陆浣晨让小男孩去镇上请来大夫,为他抓了几副药,再加上陆浣晨日夜不离的看守,高烧才逐渐退下。
他一醒来,发现陆浣晨正支着手在一旁休息。这场景何其类似,上次他受了伤,醒来后她也是这样在一旁陪着他。
陆西白忽然觉得自己的任性十分地无理取闹。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掌管着他的生杀大权,可是却这样容忍着他。
明明是他越了界。
陆西白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陆浣晨的睡颜,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扰到她。
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陆西白的眼神瞬时变得锐利无比,带着些许的肃杀戾气,看向站在门口的小男孩。
小男孩着实被吓着了,兢兢战战地往后退了一步。从小就生活在相阳山那样的环境中,他当然知道,陆西白在方才那一刹那,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一边陆浣晨也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她看到陆西白已经清醒过来,很是惊喜:“你醒了?”
陆西白刚想说话,就被陆浣晨挡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再用地位尊卑来噎我,我可真要生气了。”
陆西白不说话了,他注视着陆浣晨,眼神不自觉变得轻柔。
“……陆姐姐,药煎好了,楼下的人让我来通报一声。”站在门口不敢踏入一步的小男孩糯糯地提醒到,打破了陆西白与陆浣晨之间那种平静温馨的气氛。
陆西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小男孩却垂下头不敢看他。
那眼神太过阴冷可怖,一个成年人都很少经受得住,更何况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嗯,我知道了。”陆浣晨回答完后,小男孩就立即踮起脚尖掩上了房门,一刻也不敢停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浣晨回头时才发现,陆西白的目光还停留在紧闭的房门上,意味不明。
“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陆浣晨忽然说道。
陆西白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神平波无澜,就好像一点也不好奇陆浣晨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又或者,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左不过和刚刚那个小男孩有关,比如让他在魔教多袒护一些这个小不点之类的,因为没有他的庇佑,就算是陆浣晨也很难保证,这个没有经过考核就从相阳山出来的孩子能在魔教活下去。
可是他并不情愿这么做。
一直以来陆西白最介意的,不过是有人可能会取代他在陆浣晨身边的位置。
那个小男孩和他太过于相像,又或者说,和以前的他太过于相像。只不过现在那个孩子的年纪还小,不懂得怎样隐藏和掩饰。
他明白当初陆浣晨对他青睐有加,或许是出于某种未知的特殊感情,现在这份感情又投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让他难以接受。
“你可以……做他的师父吗?”陆浣晨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西白,一边问道。
陆西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她。
陆浣晨被他看着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定了定心神说道:“嗯……我是想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把他教好的,你比我更适合去引导他……引导他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说完她又加上一句,“就像你一样。”
命运……或者说系统不会让一个人这样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那个孩子给她太过强烈的熟悉感,像是一个久未谋面的故人,这让她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或许才是那个命定之人。
陆西白垂下长睫,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好。”
他回答得太快,陆浣晨反而有些不适应。她预想了很多会被拒绝的画面,毕竟以陆西白大阁主的身份,来教一个小孩子太过屈才。
“那……我下楼去帮你拿药。”陆浣晨磕磕巴巴地说道,浑然未觉陆西白的眼神有何异常。她走到门口时,刚要推开门,却忽然停住了,想了想,她转身又补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陆西白。”说完之后,她才离开。
***
陆西白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五日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魔教。
炼阳宫一如既往,主殿中的浴火红莲依旧诡谲妖异,陆浣晨看着就碍眼。
小男孩被陆西白正式带在了身边,他有意隐瞒了他出自相阳山的身份,并给他取名易久,出自《周易》“易穷则易变,易变则易通,易通则易久”。
霜月在陆浣晨回来后,很没形象地抱着她嚎啕大哭,就像是一个险些失去了方向的迷茫孩子。陆浣晨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感情外露。
日子照旧过着。
在陆浣晨“失踪”的这段日子,陆纪闭关修炼,如今刚一出关,便派人来接陆浣晨去叙话。
前十五年因为预言的关系,他亏欠女儿良多,现在陆浣晨熬过了生死关,若不是为了她的身体考虑,陆纪很想把她接来主教坛照顾。
陆浣晨跟着陆纪派来的人去往了主教坛。她并不知道,在她刚离去没有多长久,陆纪就派左护法将陆西白一同带走。
“这些天来,身体可还好?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纪一上来就关切地询问陆浣晨的身体状况。
“已经好多了。”陆浣晨到底还是不大适应这样父慈子孝的场面,回答起来很是生涩。
陆纪点点头,看着陆浣晨的眼神放柔,但是却话锋一转:“我闭关不在的这些天,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陆浣晨心一惊,有些害怕是那天遇见过的万俟律在背后使坏告状。她明白如果她被人劫走的消息一旦被陆纪得知,整个炼阳宫都没有好下场。
是以,陆浣晨笑吟吟地说道:“并无什么大事,爹爹怎么会这么问?”
看着巧笑倩兮一派天真的自家女儿,陆纪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过转瞬即逝。
陆纪踱步到窗边,目光看向窗外,负手而立:“你可知建教于今,已有几年?”
“……不知。”
陆纪笑着摇摇头:“据记载,如今已是魔教建成的第二百个年头。你可知这其间教主易过多少姓?交由过多少人手里?这二百年间为了争夺教主之位,又发生过多少腥风血雨的争端?”
陆浣晨听他提起这些事,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沉重:“……不知。”
陆纪看向她,眼神之中多了几分严峻:“你自小身体不好,我从不要求你懂这些权谋之术,也不想你卷入斗争之中永无天日。但我同样不允许,有人借着你的身份,妄图有什么作为。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有人有这份野心。”
陆浣晨知道陆纪在影射谁,她僵持在原地,不敢开口为陆西白求情。因为一旦她这样做,就是不打自招。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和你绕弯子了。”陆纪的语气温和一些,“有些事有我提你把关做主,你大可安心过日子,无须为那些不值得的手下而难过,好吗?”
他虽然用着商量的语气,但话里话外确实不容置疑的权威。
陆浣晨咬咬牙,直接捅破了那层纸:“您是……要对陆西白做什么吗?”
陆纪见陆浣晨就像是没明白他话间的用意,微蹙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这次我被人劫走的事情他身为阁主确实有责任。”陆浣晨脑子快速地运转着,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化解眼前的危机,“我已责罚过他。不过这只算是炼阳宫内部的事情,并不会动摇到魔教的根基,爹爹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你不懂。”陆纪的语气生硬了一些,“区区一个阁主,欺上瞒下那么多天。如果不是碰巧主教坛的人在外出行任务看到了你们,这件事恐怕就一直瞒下去了。”
“您应该知道,陆西白这么做也全是为了我的安全。”陆浣晨说道,“如果不是他瞒住了消息,一旦江湖中人人皆知魔教大小姐被绑走的事情,后果如何您不是不清楚。”
很少有人这样与陆纪直白地辩论,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十五年见不到面的女儿。陆纪拧着眉头严肃道:“我说过你并不懂得其中的厉害。瞒下消息这件事他确实做得没错,但你难道不想想,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阁主,手上掌握的权力却比你一个宫主还要大。更不要说他的手段和野心。陆西白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人!”
陆纪与陆浣晨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还从未这样严词厉色过。
“陆西白权力大,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并非是他有意而为……”
“早在你当年要留下他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查过他。”陆纪不容分说地打断了陆浣晨的话,“当初我就明白他不是省油的灯,说来也是我不忍拒绝你的要求才铸成大错。如今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整个炼阳宫的人都被他笼络在手,就连圣女他也敢私自扣在炼阳宫中。再发展下去,我也制衡不了他。”
“可是……”
“好了。”陆纪注视着陆浣晨,带着绝对不会让步的决绝,“不用再说了。炼阳宫那边我会派得力的手下去接管。陆西白是个隐患,这次他有意欺瞒的事情绝不能轻易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