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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这里毕竟远离魔教,那人是官府的人,所谓官不与民斗,我不想让您看见也是害怕……害怕……”霜月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浣晨,辩解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那有那么多理由。”陆浣晨一眼就看透了霜月的小心思,“你只是不喜欢木言罢了,所以才不想让我看见。”
霜月一脸不服气,但却又不敢再辩解什么。
“如果换一个人,一个你喜欢的,或者说所有人都喜欢的人被这么对待,你还是一样的反应吗?”陆浣晨的眼中平波无澜,但却似乎带着某种直指人心的穿透力。
霜月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她才弱弱地回击:“如果……如果不是那人与大阁主有几分相像,大小姐也不会管这种闲事。”
陆浣晨却没有半分被戳穿的尴尬,她点点头,坦坦荡荡地直视着霜月:“没错。”
霜月:……
陆浣晨收回目光,拿着桌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三别院住着的人是谁?”
“是尚书府家的二夫人,因为婚后多年无子,所以瞒着其他人借由外出祈福的名义来寻求付陈神医的帮助。”一早易久他们就把情况给摸透了,毕竟在这里治病的是魔教大小姐,江湖上多的人想要她的性命。
陆浣晨垂下眼帘,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默不作声。
霜月以为陆浣晨是动摇了,立马道:“大小姐,就算您解决掉这一个也没有用。整个清静院除了您都是木言帮着煎药的,他的脸长得不讨喜,性子又阴沉沉可怕得紧,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并非他人。”
“清静院难道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吗?”
霜月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清静院这么大,付陈无了又名声在外,慕名来学医的学徒并不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付陈无了倒是超脱凡俗之人,一心向善对等级尊卑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手下的弟子却大有不同,毕竟人都是拣软的欺,那些个住在清静院中的贵客大多非富即贵,难侍候得很,这种服侍人不讨好的差事理所当然就落到了最不合群的那一个身上。
“好了。”说了这么久,本就身体虚弱的陆浣晨有些熬不住了,她低咳几声,朝着霜月摆摆手,“你无须担心,我自有分寸。”
转天,陆浣晨无事时就在院子里陪着木言一起挑拣药材,虽然说得好听,但大部分时候都是陆浣晨问,木言写出来答案,由此一来木言的工作进程大大减慢。更何况陆浣晨身子弱,每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她自己不玩了还不行,还拖着木言陪她一起坐着。
木言虽然不说话,性子也沉闷,但他似乎能感觉得到陆浣晨与其他人不同,对他不仅没有偏见反而还有几分善意,所以两人之间尽管没有多少交流,可他却不排斥陆浣晨接近他。
时间过得很快,木言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天色,赶忙放下手里的药材,简单收拾一下框框罐罐就准备往外走。
“你去哪里?”陆浣晨拦住了他。
木言比划了两下,见陆浣晨仍是一脸的疑惑,他半蹲下来,捡了一旁的木枝在地上简单画了一幅画。木言识字不多,除了药材的名称,其他的字都不太会写,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陆浣晨说他要去煎药了。
陆浣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不过在故意拖延时间:“那些是付陈先生让你做的事吗?”
木言一怔,摇摇头。
陆浣晨抱着他的手臂死活不松手,她尚且还在病中,力气并不大,可木言不敢去推开她,生怕不小心伤到了他。
“不是你的事情就不要做。”陆浣晨看着木言道,“据我所知这应该是你师兄师弟的任务。”
木言比划着,陆浣晨大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误了时候会耽误了别人喝药。
陆浣晨险些被他气笑了。她现在才明白什么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利用他打骂他,他却还心心念念着医者仁心。
不过转念一向,或许木言看重的本就与她不一样。他也许从始至终就没有在意那些不公的对待。
陆浣晨叹了口气,松开了木言的胳膊,但是木言还没走开几步,身后陆浣晨就传来了压抑的低咳声,木言回过头时,看到的是陆浣晨扶着门框走回屋子内的消瘦背影。
陆浣晨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之前被她故意支开的霜月回来了,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问道:“不顺利吗?”
陆浣晨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没有出声。
霜月一看就明了了:“我就说吧,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您有心帮他,甚至都准备让易久插手此事,他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陆浣晨撇撇嘴瞪了一眼霜月,霜月这时倒不怕她,反而朝她露出一个鬼脸。
“不过,大小姐……”霜月挨着陆浣晨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觉得那个木言……就是大阁主?”
陆浣晨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将茶杯放好,没有说话。
霜月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她起身出去拿药时,听到身后传来了极低极低的一声:“……嗯。”
临到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几声敲窗声,霜月此时还没有离开,她与陆浣晨对视一眼,走到窗边打开木窗,一眼就看到了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狰狞的面容。
“怎么了?”见霜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陆浣晨大致猜到了什么,但她走过去的时候,窗外的人已经离开了。
“易久也是,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霜月连喝了几杯茶,才心有余悸地说道,“他那张脸,在这种时候就和煞鬼一般,偏偏还来找您,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陆浣晨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难道是害怕我生气?”
霜月气呼呼地看了一眼陆浣晨。
那之后,陆浣晨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木言。隔了几日,村外要举办入秋大典,人来人往的很热闹,晚上也没有所谓的宵禁了,甚至还有放烟花的人。
霜月一早就闲不住了。她与陆浣晨一样常年住在炼阳宫,对外界知之甚少,所以对于这种声势浩大的集会很感兴趣。可是她又不能放着陆浣晨不管,就算陆浣晨同意她也不忍心,所以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烟火,且算聊以□□。
陆浣晨走到门口,看到霜月略显寂寥的身影,想了想,道:“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霜月惊讶地回头:“大小姐,您的身子……”
“不打紧,还不至于走不回来。”
在陆浣晨再三的坚持下,霜月终于拗不过答应了。其实霜月也知道陆浣晨在想些什么,陆浣晨早已时日无多,她希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够尽量照顾一点从小被她拖累在身边的霜月。
其实陆浣晨不知道,与其说她是霜月的主子,倒不如说是从小一起长大、谁也离不了谁的姐妹。
入秋大典是民间为了庆祝丰收,祈求无雨而举办的庆典。往日里一到天黑就没有人的街道,如今却人潮涌动,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少年少女。
易久跟随在陆浣晨的身侧保护着她们,霜月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撒开了欢地玩,一路下来杂七杂八地买了不少小零碎。
“我累了,去那边休息一下吧。”陆浣晨对着易久说道,易久点头,正准备叫来霜月一起,却被陆浣晨拦住了,“她好不容易这么高兴,就让她自己玩一会儿吧。”
陆浣晨和易久坐在凉茶摊休息,因为体质本来就偏寒,尽管现在的天气算不上凉爽,陆浣晨却要了一碗热茶,双手捧着茶盏取暖。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吓死个人咯。”凉茶摊的不远处,黑灯瞎火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吵些什么。陆浣晨随意看了一眼,却怔住了。
那些围着的人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趣,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便散去了。
陆浣晨刚准备起身,却发现身侧的易久正盯着她看。陆浣晨心下一紧,这才明白过来,或许易久一早就察觉到了那人的身份,也一早就明了她的想法做法。
“你去找霜月回来,我们该走了。”陆浣晨装作若无其事。
易久知道她的主意,僵持一阵,易久点点头离开了。
陆浣晨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提着灯盏快步走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木言身旁。
他的身上脸上布满了伤痕,尤其是脸上,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旧伤哪些是新伤。
陆浣晨扶着他,满目的不忍心:“你怎么……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木言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开了眼睛,朝着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浣晨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疤,发现有些并不是刚刚添上的,而是最近新增的,已经结了疤,却还没有完全好。
陆浣晨只以为这段时间木言是因为不满她当初阻拦她的做法,所以才避着不见她,她还心想着或许不应该随意干涉别人的生活,有意不去探听他的消息。
但是现在……她觉得事情或许不像她想的那样。
“你的身上……你怎么……”陆浣晨难得有些语无伦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木言却朝着她伸出手去。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折扇。
陆浣晨一怔。
“很熟悉,你……和它。”木言将它塞到了陆浣晨的手里。
陆浣晨惊讶:“你会说话?”
木言没有多说什么,将那把颇有些似曾相识的折扇递给她之后,就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可以看得出,他身上的伤非常多,以至于起来时的动作缓慢的像一个老人,每动一动,就要承受着伤口撕裂的苦楚。
“木言……”
木言没有理会她,或者说是不想给她再添麻烦也不想让她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大小姐!”木言刚走没多久,霜月就跟在易久身后回来了。
“尽兴了吗?”陆浣晨将染了些血迹的折扇藏到袖子里,抬头问向霜月。
霜月这时还没有觉察到陆浣晨心不在焉,只是点着头,笑道:“这里比魔教好玩多了。”她刚说完,就用手捂住了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后才放下心来。
回到清静院,霜月一边服饰着陆浣晨梳洗,一边嚷嚷着自己在大典上的新奇见闻。陆浣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几声,转了话题:“木言现在还帮着去熬药吗?”
霜月手上的动作一顿,略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大小姐好端端地怎么又提到了他?”
陆浣晨垂下眸:“没什么,早些休息吧。”
梳洗完之后,霜月就先退出去了。陆浣晨躺在床榻上,半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侧过身来,从枕下摸出了那两把折扇,借着窗外的清辉看来,这两把扇子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把是她的,上面用的绸缎都是最好的,而另一把是木言递给她的,做工和材料都远不及她的折扇。
——“很熟悉,你……和它。”
那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音调也不怎么准,或许是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的缘故。
陆浣晨打量了良久,最终将两把扇子重新塞回了枕下。
长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