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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昭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了一件事,陆劲叫梦里的她为娇娇,可是好像在现实世界里,他也是这样唤她的。
这二者有什么巧合之处,还是纯粹就是她将这些线索凑在一起,圆满出了个梦?
原本一直以为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境的林如昭,头一回想法出现了裂缝。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感觉身体被轻轻一推,一股惊人的拉扯感将她带回了现实。
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床帐落下的承尘,眼前的承尘也是熟悉的承尘,可是这几年见惯了陆劲素白的帷帐,她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有回忆起来这是哪儿。
“夫人?”耳畔一声惊呼将她的注意力拉扯回来,“夫人你醒了?”
林如昭有些莫名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双手捂着唇,喜极而泣的春玉。
“夫人你终于醒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告诉侯爷,夫人醒了,他也不必去求药了。”
林如昭道:“求药?”她眉一皱,“我睡了多久?”
“快十日了。”春玉抹着眼泪道,“十日前,你与侯爷吵了架,侯爷在外头走廊里熬了一宿,次日用早膳时也不见你唤人,以为你还在气头上,便隔着门帘与你说了好些软话。”
“结果到了午间,夫人还是不叫人,侯爷觉出不妥来,强行破门而入,便见到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夫人,府里立刻请了好些大夫御医,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法让夫人醒来,也无法解释夫人的昏迷,把侯爷吓得抱着夫人直哭。”
“这些日子夫人的擦洗,都是由侯爷负责,他连差都不肯去当,请了假,每天都很细心地用棉花浸着水润夫人的唇,怕夫人饿坏了,还偷偷放血给夫人喝。”
“现在侯爷不在,是因为伏全打听到云州有个名医,侯爷打算亲自骑马去请,正在垂花门处等着出发。”
林如昭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等她理清楚只是做了个梦,怎么就到了十日后,与,为何她这一觉睡得这样沉,陆劲都这样了,也没能把她吵醒。
正待她理出个头绪,外头传来焦急杂乱的声音,陆劲魁伟的身材刚在窗纱上出现,下一瞬他便进了屋内,目光焦急地寻找
到了林如昭后,他先是一愣,眼眶渐渐红了。
他扑过来,死死抱着林如昭,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后怕的激颤。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陆劲这个平日刮骨疗伤都能谈笑风生面对的硬骨头,此时哭得涕泗横流:“娇娇。”
林如昭道:“你为何要叫我娇娇?”
陆劲原本就算林如昭不与他抱在一起,倾诉死里逃生或重逢的喜悦,也该安慰一番哭出颤音的他。
他实在想不到林如昭怎么会问出这样冷冰冰且毫无道理的话。
他沉思,且努力回忆:“因为这名字很衬你。”
林如昭若有所思。
陆劲道:“娇娇,我为你担惊受怕,害怕你当真一睡不醒,甚至向佛祖请愿起誓,我愿以阳寿换你醒来。”
他委屈无比:“娇娇,我这样喜欢你,你可不可以正眼看看我。”
第56章
“抱歉抱歉。”林如昭忙道歉,“我刚刚在……走神。”
陆劲听说,立刻紧张起来,道:“是哪里不舒服,还没有缓过来吗?”
因为林如昭之前莫名其妙昏迷了十日,怎么也唤不醒,现在陆劲简直是惊弓之鸟,就是林如昭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叫他脑补出许多来。
林如昭为让他定神,摇了摇头,陆劲放不下心,还是让人把留在府上的大夫请过来给林如昭把脉。
这脉自然是好的,大夫还称奇:“夫人昏睡了几日,水米未进,可是身体依旧康健无比。”
陆劲在旁不满道:“怎么,你盼着内子出事?”
这逻辑过于蛮横霸道,加上陆劲还抱着手臂,站在那儿,魁梧得像宝塔,压迫感满满,大夫额头都滴下汗来,忙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林如昭哑然:“好啦,我又没什么事,别为难大夫了。”
陆劲鼻中哼出气来:“这一个个的,看病的本事没有,话还敢说得这么不重听,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才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大夫本提了药箱准备往外走,一听这话,腿吓得没软倒跌在地上,林如昭使了个指责的神色给陆劲看,陆劲只当没看到,扶着她重新躺下,关切地询问她身体情况。
林如昭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陆劲诉说那离奇的梦境遭遇,正踌躇间,房外脚步纷杂沓至。
到底是内室,外男进入不妥,白先等人便隔着窗给林如昭请罪,林如昭都快忘了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被他这么一提倒是想了起来,便看向了陆劲。
白先还在声情并茂地道歉:“侯爷已经罚了属下每日绕着侯府奔跑五十圈,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将属下每日累得腿脚发软,大汗淋淋。经过十日的调/教与反省,属下也反思了过错,属下作为一国将领,首先必须要有诚信,否则也难叫下属信服,而那日的信口胡说,正是违背了这点,侯爷罚得对,属下也要诚挚地和夫人道歉。没有画,那都是属下与夫人开玩笑,目的是叫侯爷吃个瘪,所谓的画其实都是属下胡编乱造。”
林如昭闻言看向陆劲,目光意味深长。
陆劲还不知他已露了马脚,腆着脸道:“我们军中玩笑开惯了,不止白先,都跟我没大没小的。你不知道,白先刚跟他娘子和离,因此格外看不惯我与你蹀躞情深。”
林如昭不信他这一套,吃准了他敢如此有恃无恐地扯谎,不过是因为仗着那些画都在北境,她没有证据罢了。
林如昭道:“真的没有画过吗?”
陆劲重重地点头。
林如昭长长地‘哦’了声,明明仍是熟悉的轻声软语,但不知怎么的,陆劲头皮忽然一紧。
林如昭道:“想来你几年领兵打仗,也无暇练习丹青技,可之前我看你那丹青绘得极好,不像是许久未画,反而仿佛日日下笔,你都在画什么?”
陆劲目光游离起来:“一些军中的兄弟。”
林如昭微笑:“是吗?想必画得很多,没有百来幅,也有几十幅了,等哪日我跟你回了北境,你都找出来给我瞧瞧。”
他张张画的都是林如昭,哪来的狗屁军中兄弟,陆劲头皮发麻:“这没什么好看的。”
林如昭道:“我素擅山水,人物一画上却有缺陷,如美玉缺角,总有不足,因此想向夫君观摩学习。”
陆劲刚想说些拒绝的话,林如昭便撒娇道:“夫君不会这般小气,连亲手画的画都不肯叫我看一眼吧?才刚还说同佛祖许愿,愿意用你的阳寿换我清醒,总不至于是哄我开心的罢。”
陆劲其实最爱林如昭软软的娇声娇语,很多次他把她逼到床头,还要捧着腿拼命地撞她,就是为了逼她说两句服软的话,那些轻声娇语仿佛掌握着他高/潮的关窍,每次都能将他刺激得天灵感都爽晕。
可是现在陆劲却觉得她仿佛被柴木高高架了起来,而坏心眼的林如昭还拿了火把点火,预备将他燃个干净。
陆劲默默咽了口唾沫。
林如昭将他的紧张和心虚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还要火上加油:“不过我学艺不精,夫君还是把早些年,那种画纸都开始泛黄的画找出来给我看,那些画总归稚嫩粗浅些,我好看得懂。”
她甚至要求画纸必须开始泛黄……
他哪来的这种画!
陆劲觉得林如昭现在不是想架个柴火把他烧了,这个小家伙心眼坏得很,不肯给他这么痛快的死法,她分明是还要在上头架着个油锅,让他日日煎熬。
还没见到画影都能把她气哭,若是真见了画,她岂不是要直接抱着孩子回娘家?
陆劲没法想象林如昭扔下他,独自抱着孩子回林府的场景,他一想就心痛无比。
但陆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谎都扯出去了,再解释,林如昭也不知肯不肯信他。
就算肯信他,他又要怎么解释呢?离奇入梦这事也只存在话本里,他又不是柳梦梅。
别到时候适得其反,反而让林如昭觉得他是个撒谎成性的人。
别看陆劲转过千万念头,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瞬间的事,他内心还在犹疑,可是看着林如昭似笑非笑的脸,膝盖比他脑子的反应更快,嘭地就跪下了。
他傻了,林如昭既然能提出这样刁钻具体的要求,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甭管她从哪里知道,又知道了多少,反正现在她已经知道他扯了谎,没人会喜欢一个会撒谎的夫君,陆劲现在满脑子都是北风潇潇,雪花飘飘,林如昭背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再不认错,就要没媳妇了。
“娇娇,先说好,我不是诚心要骗你,只是有些苦衷,说起来怕你不信,又怕你多想,因此才瞒你。”陆劲道,“你要打要罚,我但凭处置,只是一件,你千万不要离我而去。”
他话说得可怜,两条长臂却伸直了,将床沿都挡住,彻底截住了林如昭的去路,大有林如昭生了气要离开,他便将她熊抱回床上的气势。
可真有诚意啊。
但既然陆劲在梦境里作出用银链将她锁住的事,好像他能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外了。
林如昭道:“你且说。”
陆劲道:“我现在立刻去信,让北境快马加鞭将我画的画卷拿来,你比着画中人的背影你便能发现,那人与你像极。因为
我画的就是你,虽然这样说起来非常离奇,你或许以为是我话本子看多了的缘故,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很早之前便梦到过你,在梦中我对你一见钟情,并且发誓此生非你不娶,这也是为何直到二十八岁,遇上你之前,我不曾娶妻纳妾的缘故。”
陆劲将长长的一段话,一口气说完,中间都没有丝毫停顿,好像很害怕林如昭出言将他打断,让他立刻失去宣誓清白的机会。
他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日月天地可鉴,我陆劲的初恋,初吻,初夜,初婚都属于林如昭,再没有旁的不相干的人。”
陆劲郑重其事得小心翼翼,林如昭哪里不相信她,她在梦中都看过了自然会信他。
可正是因为信他,因此听到陆劲这话,虽然也不觉意外,但仍旧免不了要呆愣住。
陆劲说那是他的梦,且不论这究竟是谁的梦,总而言之,那些都是真真切切在世上发生过的事,不是她的臆想?
林如昭为了进一步证实,于是问了些细节:“你都画了哪些图?”
陆劲道:“有你骑着骏马挽弓涉猎,倚驻在庭前看风卷落花,依偎在我的怀里陪我看烟花守岁,抢我碗里的汤圆,陪我看书练字耍花枪……”
总而言之,因林如昭只是梦中人,陆劲夜晚有她陪伴虽可心满意足,但日升时见旁人成双成对,总免不了感到孤苦难排遣,于是疯狂作画,营造出林如昭陪在他身边的假象。
陆劲说起这个倒是得意:“其实不单有这些,还有一本春宫图,是以你我为主角,记的都是你当时最真切的反应,我还在底下标注你喜欢哪个,无感哪个,所以娇娇我们才能这般契合,否则我一个初哥怎么可能在头夜就轻易让你获得快乐。”
林如昭闻言扶额,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陆劲确实画了这么本东西,她那时候还单纯得很,见他提笔作画还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
林如昭其实很喜欢看陆劲画她,与宫廷画师的板板正正的画法不同,陆劲笔下的她更为灵动和飘逸,即使他画不出她的五官,也能让每个观画人看出画中人的姣美。
林如昭愿意看陆劲将她画得美美的,她能从他的笔触里感受到爱意。
于是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凑了上去,看他落笔。
往常的陆劲笔触细腻,就是连一道衣褶子都不肯马虎,可是那日不知怎么回事,他画完了身形,却不去画衣物,反而添笔画了其他人。
陆劲的画上从来都只有林如昭,没有出现过别人,林如昭先是一愣,继而看到那截初成的手高高扬起,仿佛要落到握住的臀部上,她倒吸一口气,猛然后退,不敢置信。
陆劲,他他他竟然画春宫!
他肯真是不知廉耻,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厚颜无耻,寡廉鲜耻,恬不知耻。
林如昭颤声骂了一通,仍旧无法阻止陆劲落成此画,他颇为耐心地将画放到窗口,守着它晾干,再将它夹进那堆机密要件中。
那是林如昭头回庆幸他看不到她的脸,否则依着那荡漾的画法,她真要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若是他不提尚可,一提林如昭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你回上京,你没有把那画本带来?”
陆劲道:“没有,我都可以娶到真人了,为何还要对着画本睹物思人?”
言之确实有理,林如昭却要疯了:“你将它孤零零放在北境,若是有人闯了你的书房,将它翻出来呢?”
她还要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