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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去与人理论,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陆劲还没事人似地给她布菜:“没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
陆劲确实不在意。
他对那些争论者的声音不熟悉,想来都是些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朝会之人。
既是连走到他面前与他对峙都没资格的人,他又何必因此在意?
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他若事事在意,所有的精力都将耗费在这种没意义的小事上,又怎么能做成大事。
眼下,对于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大事就是陪林如昭吃好这顿饭。
但很快,那头话锋已经交到了最刀光剑影的时刻,反对者挖苦了心思要从私德上将陆劲批判个完整。
那声音尖锐高亢无比:“陆劲借着军功,抢夺郑玉章的未婚妻,还把郑玉章打得下不来床,简直目无法纪!”
支持者道:“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说侯爷与夫人恩爱无比,分明是郑玉章死缠烂打在先。”
反对者道:“笑话,郑玉章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当时游园时,林如昭唯独对我二人青睐有加,特意找机会与我和郑玉章多说了两句话,你觉得喜欢我和郑玉章的林如昭能看得上笔墨不通的陆劲?”
这话让林如昭连饭都吃不下了,她皱起了眉头。
原本没事人一样的陆劲也停了筷子,问她:“这人你认识?”
林如昭思考了许久,再三确认她对这声音毫无印象,摇摇头,又怕陆劲不信,道:“我只和郑玉章议过亲。”
陆劲点点头:“他这是在败坏你的名声。”
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饭给吃了,撂了筷子:“你慢慢吃。”
还不等林如昭反应,他就出去了。
林如昭不过迟疑一刻,也追了出去,但也就迟了这么一刻,等她追着嘈杂声找过去时,矛盾已经彻底被激化了。
陆劲耳聪目明,哪怕在酒楼这种地方,听声辩位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他几乎用不上任何犹豫就直接找到了那个不停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雅间,二话不说,举起椅子砸向碎嘴子的反对者。
陆劲的双眸寒如冬月冰凌,他冰冰冷冷,又无可置疑地挡在去路前,以一人之力浇灭住了雅间五个年轻公子的嚣张气焰。
这帮只敢在背后议论人的渣滓许是编排人太久了,产生了错觉,竟然觉得战功赫赫的陆劲也不过如此,能被他们肆意议论评判,也不能耐他们如何。
可是直到陆劲站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才深切地感受到为何一个陆劲,可以让数十万的鞑靼大军闻风丧胆。
他们胆战心惊地看着陆劲单手举椅给反对者开了瓢,却没有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一丝的惊慌,愧疚,相反,他冷漠得仿佛给人脑袋开瓢这件事简单得就好像打破了个蛋,根本无足挂齿。
他弯腰,拎着不停呻/吟的反对者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骂老子就算了,你怎么还敢造谣老子媳妇的?活腻歪了是吧?”
第37章
雅间的五个少年,无一入仕。
那用激言反对陆劲者,乃是监察御史家的小公子,身上有个举人的功名,眼下还在书院里读书,其实对朝政所知不多,不过是因为做御史的父亲上能监察帝王,下能弹劾百官,因此他学到点闲言碎语,总不自觉要发表点高谈阔论。
说来可笑,他这般反对陆劲,还是因为书院里面一个走武举的学子——正是今日与他激烈争论的那位朱姓书生——与他不对付,因此他才拼了命地要攻击朱书生崇敬的对象。
这些都是陆劲问出来的,林如昭走进雅间时,还听他断断续续地在自述,看到她时,却眼前一亮,高呼救命。
这位小公子大抵是觉得女郎多心善,在眼下他被陆劲压着打的局面里,无论如何,林如昭都要出来替他说情。
只要林如昭肯帮他说一句话,他就有本事坐实林如昭爱慕他的事实。
什么造谣?他必须让陆劲把这顶绿帽子高高戴起。
——挨了陆劲的打,就算往日无仇,这小公子也已经决意要恨上了陆劲。
林如昭却只是看了他眼,便后退一步,面露嫌弃,道:“好丑的人。”
小公子僵住了。
他也算风流,往常与郑玉章出入烟花柳巷之地,从来都是左拥右抱,从未落过空,他习惯于妓子们的追逐,却不想在林如昭这儿受了奚落。
丑?他怎么可能丑?
难道是陆劲把他的俊脸都打歪了?
小公子恐惧无比,在陆劲的手下跟死鱼一样扑腾起来,拼命地要找镜子,闹得陆劲直皱眉头,索性把他扔地上,拿脚踩着他。
林如昭慢悠悠道:“别找镜子了,你原本就长得歪瓜裂枣的,又不是被陆劲打了后才失了容色。”
小公子慢慢停下折腾,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如昭。
林如昭道:“方才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没想起来你是谁,可是见了你这人,我倒是想起来了,毕竟我身边的丑人不算多,所以格外衬得你标新立异。”
小公子面如死灰,举在空中的手指微微发颤,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声响竟然跟要背过气去似的。
他的朋友都围了上来,纷纷推打他,让他千万不要昏厥。
到了此刻,再压制他已经没了意义,陆劲索性松了脚,走到林如昭身边,低声道:“小坏蛋。”
林如昭不是个刻薄的人,陆劲知道她是在回敬那句谣言。
林如昭斜眼看他:“原本只是一句话的事,你偏冲动打了人,看你如何收场。”
陆劲不认同她的想法,道:“天塌了有老子顶着,你不必担心。但要是别人都造谣到你头上了,老子还不给你出头,跟乌龟王八蛋有什么区别。”
他转过头,认真地说道:“老子反正皮糙肉厚,刀枪都不怕,被他们说几句也无所谓,但你不行。”
林如昭没有继续深究为什么就她不行,她觉得或许单纯就是因为女郎的名声重要,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有没有在期盼着另外一个回答,林如昭想,应当是有的。
也正是因为有,所以她不想问陆劲。
如果没有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她会觉得失落,可哪怕得到了,她也不愿意去相信。
*
陆劲打人这件事,着实在朝堂掀起了风波。
陆劲眼下正当宠,京城里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前番他冷不丁送上一个边关互市之策已在朝堂掀起过震动,那些被他骂过的文官捂着心脏还没缓过劲来,他趁着余波未歇,送上把柄,又岂敢罢休。
于是弹劾的奏折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御桌前。
皇帝也头疼,要是陆劲是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用麻袋蒙了对方的头,再把人打了,他还有法子给陆劲脱罪,可眼下他却是嚣张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人,皇帝再要替他遮掩,似乎就有些难以平息众怒了。
但为难归为难,不代表皇帝就肯甩手不管陆劲,于是他特意把陆劲和那位监察御史叫到文渊阁,看能不能从中调和,将此事化小,最好化了。
御史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他看出了皇帝对陆劲的偏袒,一进了文渊阁,便抱着袖子,站在一旁,闭上眼睛,不说话。
皇帝只能看向陆劲。
陆劲摊开手,更为随意:“罚俸还是贬官,但凭陛下做主。”
御史冷声道:“边关正离不得侯爷,陛下岂会贬你的官,也就只有罚俸了,可侯爷连虎师都养得起,又怎会区区在乎一年两年的俸禄。”
这话阴阳怪气到连皇帝都有点下不来台,他拿眼神示意陆劲,叫他些微低个头,认个错,这样罚个几月的俸禄,也不会显得过于嚣张了。
陆劲道:“御史以为朝廷年年征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守住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这是连鞑靼蛮子都懂的道理,御史难道连蛮子都不如?”
“御史有闲心在这儿浪费口舌,不如回去好好庭前教子,否则要是令郎下次嘴还这么没把门,我照样揍。”
“陆劲,好了,别说了。”皇帝趁着御史说话前,忙高声将快要烧起的火苗给按了下去。
皇帝看向御史:“御史确实教子无方,此事首辅知道了后,也是气得连政事都理不下了。”
御史道:“那陛下更该去过问首辅平日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好好一个女儿家,平日不在家修德,偏像个花蝴蝶穿梭宴席,闹出个什么双姝的名头,引得全城的男子都去看她,就是出了阁,也与好几个男子纠缠不清。”
皇帝没有说话。
皇帝只是看着陆劲的脸一点点沉下去,放在腰侧的拳头紧紧握起来,连带着整条臂膀都被愤怒充斥而变得贲张有力。
陆劲额头上尽数都绽起,他舔了舔齿间,道:“王瀚御史,是吧?难怪老子看到你儿子的时候,觉得很眼熟,现在老子想起来了,当时家母随军出征,也是你这个糟老头子连上十道奏折弹劾家父疏于管教后院,对吧?”
王瀚懵了下,继而暴怒:“陆劲,你殿前失仪,你,你身为武安侯,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陆劲道:“老子跟狗客气什么?”
王翰哪里受到过如此羞辱,他用老迈的手指颤抖地点着陆劲:“你你,陛下!”他转向皇帝,“陛下,老臣要弹劾武安侯大不敬之罪!”
他语气激动,既有气愤,也有得意。
从来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这样出言粗鲁,除非他在找死。陆劲是自己把脑袋递过来给他砍的,可别怪他不客气。
可是,王瀚深深弯折的腰却只换来了皇帝的沉默。
这个静坐在御案后的帝王好似陷入了陈年的记忆之中,一时之间难以抽身。
王瀚只能咬紧牙关,长久地忍着酸疼,将那腰弯弯地折起,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反应:“朕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当初朕就想砍了你,后来还是先侯夫人劝住了朕,说蝇蝇之语,不足挂齿。”
王瀚心里暗道不好,忙道:“可是微臣也未进言错,那场战役大周确实是大败……”
“难道你要将大战的失败尽数归咎到一个女人的头上?”皇帝愤怒无比,将那本弹劾陆劲的奏折砸向了王瀚,“你要记得,施程霜是为大周力竭战死!你一个蝇虫又哪来的胆子去置喙翱翔的飞鹰。”
王瀚被那本奏折砸得面如土色。
施程霜是去世得太久了,久到连王瀚都忘了,年轻的陛下是如何喜欢这位女将军,只是四角的宫墙终究困不住她,皇帝只能爱而不得。
后来随着她战死,她更是成为了陛下心头一道永痕的月光疤。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冒犯施程霜……不,他并非主动有意地去冒犯的,而是陆劲……对,是陆劲。
陆劲故意在殿前失仪,让他一下子欢喜地昏了头,然后借机翻起了旧账,让他那发热的头脑无法应对皇帝的诘问,这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对,就是陆劲故意要害他。
王瀚想明白了后,紧急动脑要补救,陆劲这才慢悠悠掏出一本奏折,递给了皇帝:“陛下,这是邓御史托微臣转交给陛下的弹劾王瀚父子的奏折。”
谁不知道邓御史是林大老爷的人,他弹劾,就等同于林大老爷弹劾。
原本还打算大事化了的皇帝是不会理会的,因为林大老爷让门生递折子这事,实在太像是做首辅的岳丈联合做侯爷的女婿欺负一个籍籍无名的御史,听上去不大好。
可现在动了怒的皇帝管不得这些,他巴不得捏个错把王瀚下狱,听到是弹劾他的折子,自然立马就要翻开来看。
看完之后,皇帝简直暴怒:“王瀚,你平时就这么教导儿子,竟然敢这样妄议朝政,妄议朝廷功臣?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安侯卖了大周,朝廷全靠你王家父子把燕云十八州争回来的。”
“朕看你这么糊涂,这监察御史也不必做了,回去好好教导儿子,等把儿子教好了,再让他科考。滚!”
等王瀚狼狈退出后,皇帝没好气地收回了目光,看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的陆劲,突然笑了一下:“看来朕这媒做得很不错,皇后总说朕偏心,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朕不服,该让她来瞧瞧,朕可是凑出了对极好的姻缘。”
陆劲此时肩膀也松垮了些,很随意地站着,但身姿仍是挺拔的,他也笑道:“承陛下吉言,微臣与妻子定能白头偕老。”
皇帝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开通互市。朕想过了,这确实是个好提议,但交给别人去办,朕不放心,还是得你去。本就是你一力促成的事,你去也合适,只是若你去,就得和你娘子分离几个月,你肯不肯接这个旨意?”
陆劲想都没有想,道:“臣不愿。”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