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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直到了此时,林如昭才把眼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对,粗蛮无礼的莽夫与那极具传奇色彩的定北大将军联系起来,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不住地想,很多年前,陆劲也正是用他这一手骑射好本领,将羽箭射进鞑靼的心脏里,才把失去的燕云十八州重新光复。
她好像,确实嫁了个英雄。
陆劲却没有停,那马直晃到林如昭跟前,他浓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林如昭看,看得林如昭颇为紧张。
因她知道陆劲的那十靶一箭三星让他成了满场的焦点,而现在焦点到了身边,她自然也在万众瞩目之中,陆劲又是那么桀骜不驯的人,她格外担心他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就在此时,陆劲忽然弯了身子,还没等林如昭反应过来,她便被那两只铜铁一样的大手抱上了马,坐在了陆劲的怀里。
她的面前是灼灼阳光,而她的身后的比阳光还要滚烫的陆劲的胸膛。
林如昭紧张得拽进陆劲的袍子:“你想做什么?”
陆劲牵起缰绳,道:“他们都觉得我们不配,老子偏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英雄配美人。”
林如昭一怔。
陆劲道:“娇娇,想不想跟老子去跑吗?老子带你一日看遍长安花。”
林如昭知道那些目光还落在她和陆劲的身上,但由陆劲的身躯格挡,她已经没办法去分辨那些目光的意味,但现在她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
她自小就生活在许多人的议论和目光中,让她厌倦不已,可唯有这跑马,是她今生第一回。
她道:“去,我要去跑马,我要去看长安的花。”
第24章
曲水汤汤,月季挂墙,荷花擎叶,金鱼草牵牛花色彩斑斓,茉莉百合娇艳欲滴,木槿紫薇摇曳生姿。
风吹拂起遮脸的帏帽,吹散炎热,只留下心旷神怡的凉爽,陆劲的双臂牢牢地护着林如昭,让她得以可以腾出手来,掀起罩帘看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
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的风驰电掣,自由自在的感觉,这让她很是沉迷其中,因此她不让陆劲停下,一直催着陆劲前进,陆劲很是听话,只做她的驭者,由她指挥着。
就这般纵马驰骋,两人来到了曲江边。就见堤岸上停着各色宝马香车,临水的岸边则用锦缎、罩裙搭起了步障,嬉笑声连绵不绝。
陆劲久在北境,不识得上京风雅,问林如昭:“这是在做什么?”
林如昭过往是这些宴游雅集的座上宾,自是清楚:“不过是几户高门贵女互相邀约,外出游玩罢了。我们走吧。”
正说着,却见一个扈从急急爬上堤岸,到了陆劲马下,道:“侯夫人,我们姑娘请你过去一聚。”
林如昭抬眼望去,就见岸边一个挂着锦绸的步障被轻轻掀起,露出了安国公大小姐的脸来,她身后人影绰绰,想来还有不少人躲在后头在偷偷地打量林如昭。
林如昭知道得很,毕竟自她成婚后也有那么几日了,作为上京最为瞩目的新娘,她婚后还尚未在公众前露脸,自然有人忍不住想要窥探她的生活是否和美。
更何况这安国公大小姐章洛玉与杜弄玉是知交好友,自然她的好奇心更要强过旁人数倍。
因此林如昭道:“当真不巧,我与侯爷还有事要忙,下回有时间再与你们姑娘相聚罢。”
她说着,便向陆劲道:“我们走。”
陆劲的目光淡淡的从那满是骚动的步障处收了回来,未曾多言,纵马离去。
林如昭猜得没错,那步障确实是章洛玉安下的,而且不单她在,就连杜弄玉也在,只是当章洛玉等人掀开绸缎往外探望时,杜弄玉只是自倾了果酒,慢慢饮着,并未去凑热闹。
等那扈从回来复命,听说林如昭不肯来见时,章洛玉恼她不给面子,又很快笑起来:“罢了,今日她是同武安侯一道出门,能不能来见面,哪里由得她。”
章洛玉走到杜弄玉身侧坐下,道:“弄玉,你说是不是?”
杜弄玉柳眉蹙起,脸上愁云惨淡,只是一味吃酒,不曾说话,帐中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吭声。
近来杜家和郑家在议亲,双方父母倒是很乐见其成,六礼在一项项地走着,两个当事人私下却闹了点不愉快,以致于杜弄玉每回出来都有些闷闷不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杜弄玉和郑玉章二人都不曾道明缘由,但那日棋社相会,人多眼杂,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流了出来,这也是为何章洛玉今日要邀林如昭过来。
杜弄玉道:“算了,洛玉,此事说来和林如昭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命途多舛罢了。”
章洛玉道:“如何没有关系了,林如昭和郑玉章是被陛下棒打的鸳鸯,若两人没有因此心生遗憾与怨怼,我是不信的。既然心生了遗憾,就难免不会想办法去弥补遗憾,不然我可不信那林如昭都嫁人了,郑玉章还肯无缘无故地守着她,肯定是她私下又在给郑玉章眉目传情了。”
杜弄玉忙道:“洛玉,这话不能瞎说。”
章洛玉道:“你现下觉得是瞎说,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等我找到了证据,也叫全上京的人都看看这对狗男女是如何行事,到时也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嫁给郑玉章,两全其美的事,你不必拦我了。”
她叫来侍女,道:“拿我的名帖到武安侯府去,就说后日我要摆赏花宴,还请侯爷夫人赏脸。”
侍女退下后,她对杜弄玉道:“弄玉,你尽管等着罢,我替你出这口恶气。”
*
林如昭归了家,那名帖也就到了她手里。
她稀奇得很,道:“这章洛玉竟把拜帖追到家里了。”
陆劲站在她身旁,替她摘除帏帽,一听这名字就心生警惕:“章洛玉和章淮玉是什么关系?”
林如昭道:“这二人是龙凤兄妹,只是生得不怎么像。”
陆劲将摘下的帏帽递给侍女,又接过已经用井水浸过的帕子,替林如昭擦拭脸上的汗珠:“去个屁。”
林如昭道:“什么?”
她的脸颊晒得起了霞色,让原本就粉扑扑的双颊更为可爱,陆劲本就爱她这一身的绵软,每回碰到软嘟嘟的肉时都忍不住又揉又捏的,眼下自然也是如此。
他边搓揉着林如昭的双颊边道:“她从前待你如何?”
林如昭道:“见面就互相冷嘲热讽,不是很对付。”
“老子就知道,否则在曲江旁时,你还管老子呢,早撒开腿跑下去了。”陆劲道,“她平时既然不与你交好,现下眼巴巴来送你名帖,能安什么好心,老子看她是想为她的老哥哥请你呢。”
林如昭颇为无奈:“陆劲,你又在乱想什么。”
陆劲道:“老子可没乱想,你和她的老哥哥不是好友吗?既如此,她替她的老哥哥请请好友,哪里过分了。”
林如昭瞪着陆劲。
陆劲道:“反正你甭想去。”
林如昭正要发火,陆劲又补了句:“因为后日我送你回家陪岳母吃饭。”
林如昭那火都到了嘴边,就这样又硬生生地被陆劲压了下去。
她确实觉得陆劲的话有些阴阳怪气,让她不高兴,可是她更想回去陪大夫人,掰掰手指头算,她有好几天没见大夫人了。
而且,她与章洛玉本来就无甚交情,原本就不高兴赴这个宴,因此回绝得也更干净利落了。
那时林如昭还不知道,因为陆劲爱吃飞醋的习惯,帮她躲过了一场歹毒的算计。
晚间林如昭要去万寿堂用膳,老太太看到他们二人联袂而来,很是高兴,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不是说了让你们小两口自便就是,干嘛还来陪我这老婆子。”
林如昭道:“我已经跟侯爷待了一天了,待腻了,当然要来陪祖母。”
她说着,便往老太太身边坐,老太太闻言,看了眼陆劲,问林如昭:“你今日去卫所了?”
老太太神色骤然凝重,恐怕是在担心陆劲这般行事荒唐,不利于直下,林如昭笑着倚在老太太肩膀上:“因外头有人乱嚼舌根,说侯爷在家中对我大打出手,侯爷为了清白,这才带我去的。”
她凑到老太太面前,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道:“祖母瞧瞧,连点妆都没让我化呢。”
老太太凝眸看了眼林如昭羊脂玉一样的面颊,在烛火下泛着柔软的光,确实是干干净净,半点胭脂也没有。
她无奈地拍了拍林如昭的手:“上京里那些谣言确实荒唐。京师里的那些达官贵族,久居安逸,不能想象战争的艰难,只一味听说鞑靼的强盛,却骤然出现个陆劲能把强大的鞑靼的摧毁,自然免不了把他想象成三头六臂的怪物,这是他们见识窄小的缘故。”
“北境靠北,不比江南婉约,又久居抗鞑靼前线,为了生存,民风自然剽悍,莫说男人,就连那里的女人都敢上前线,军营里又崇尚武功军功,为了能让这样一支剽悍的军队降服,他们的将领只能比他们更为剽悍。昭昭,你明白吗?”
林如昭便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点点头。
这时丫鬟过来说摆好饭了,林如昭忙扶起老太太,和陆劲一起将老太太扶到次间坐下。
一打眼,就看到那些清淡的餐食里多了一道红辣辣的凉拌鸡架,老太太很是奇怪:“怎么多了道辣菜?”
陆劲道:“抱朴今日偶然从他人口中得知娇娇爱吃辣,便吩咐厨房做下了。”
老太太没听出这话里的机锋,转头问林如昭:“你爱吃辣?”
林如昭顶着陆劲那炽烈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老太太便笑道:“那正好呢,抱朴久居北境,也好点辣菜,你们两人能吃到一块去,改明儿我就叫厨房改改菜单。”
老太太很是欣慰,陆劲却虎视眈眈,刚坐下,就给林如昭夹了筷鸡架在碗里:“夫人请吃。”
桌上的诸人都动了筷,唯独陆劲不动,就看着林如昭吃,她吃完一筷,就给她再夹一筷。那鸡架是用红澄澄的辣油拌出来的,味道香辣鲜美,但那些满满的辣椒确实也不容忽视,但林如昭丝毫不嫌辣,吃得十分坦然。
陆劲在旁却看得很不是滋味,他自诩与林如昭相识已过十年,情谊非常,如今又喜结连理,生同寝死同穴,非外人可比,可是现在就连林如昭好吃辣菜,都是要靠一个傻不愣登的毛头小子知道,陆劲很有挫败感。
陆劲光给林如昭布菜,自己却不吃,已经引起了老太太注意,林如昭怕他吃飞醋吃上瘾,又引起什么话来,忙也夹了筷葱烩土豆在他碗里。
她轻声道:“吃啊。”
陆劲目光落在了碗里,没有动。
老太太的目光已经被引过来了,林如昭有些着急,在底下悄悄踢了踢他。
老太太这时道:“昭昭啊,抱朴既不吃葱也不吃土豆。”
林如昭一愣,神色尴尬起来,她默默地把脚缩了回来,当缩在半道时,陆劲却忽然伸了脚勾挽住了她。
林如昭瞪大了眼,就见陆劲拿起筷子,拿起碗,将那筷子土豆倒进了嘴里,只咀嚼了两下,就整个咽了下去。
陆劲把碗筷放在桌上,道:“没事,偶尔吃吃也觉味道不错。”
老太太道:“那也好,不挑食好。”
等老太太把注意力挪开后,陆劲凑到林如昭耳边,低声问:“娇娇,你那好了吧。”
第25章
林如昭自然是下意识说没有,可她瞒不过陆劲。毕竟就在昨夜,他已经用他的唇和舌探过路。
这段饭便进得艰难起来,林如昭宛若被压在断头台上的死囚,心惊胆战地等着铡刀落下。
终于等到不得不要离开万寿堂的时候,陆劲几乎是进门就驱散了侍女,林如昭知道他忍了几日,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更为胆颤,忙推拒道:“我先要去沐浴。”
陆劲深深看她一眼:“无妨,我与你一起。”
几个粗使丫鬟将水抬进净房后,便垂头退下,将门锁得紧紧的,驱散了还在四周洒扫的侍婢。
灯烛摇曳,只见一道魁梧的剪影将纤细的那道剪影拉入怀中,两处剪影仿佛融化在了一起,彼此再也区分不开,只听得水面击打声,与水滴溅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那水好像还放在灶上烧着似的,慢慢从微凉烧成了温热,继而又变成了滚烫。林如昭像是快被烧干的鱼,她渴望着水,可也正是水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机,只能让她婉挂桶壁,而水面只淹到她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