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体弱多病第72节

寒月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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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老人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太绝,又补充道:“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也给我保持什么样,要是缺胳膊少腿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要是真缺胳膊少腿的话,您是要把他另一条完好的腿也打废吗?

    温久暗自腹诽,没有指出老人话中的自相矛盾之处。

    “是是是,保证还您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孙子。”

    温初言笑嘻嘻地给他沏上新的茶,老人接过,没好气地哼了声。

    熟悉的日常让温久忍不住笑了,心头的阴霾也驱散了些。

    温初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目露欣慰,接着道:“在其位谋其职,我肯定把差事办好。”

    他顿了顿:“刚好趁这个机会,顺路去扬州看望二叔。”

    提起三年不见的次子,温太傅神情怀念。

    “致宁那孩子,当初连照呼都不打就跑去扬州任职,让人说他什么好。”

    次子性格温吞,是儿孙辈里最听他话的,多年以来只在尚公主这件事上忤逆过他,谁料会一声不吭自请去扬州——想来还是长子的死给他造成的刺激太大了。

    老人回忆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长吁短叹,温久见状,连忙安慰:“算算时间二叔任期也该满了,说不定到时直接同哥哥一道回来了,兴许能赶上过年呢——你说呢,哥哥?”

    “嗯。”

    温初言低低应了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眸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5章风云变2

    宣明二十一年,冬。

    一只羽毛油亮的白鸽飞落温久窗前,一边咕噜噜地叫一边歪着脑袋看她,像在催促她快点阅览信件。

    “姑爷信寄得可真勤。”

    小梢笑得暧昧:“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是这个月第七封了吧?看来不管到了哪里,他惦记的始终都是您。”

    “就你话多。”

    温久嗔了她一眼,佯装生气。

    距离谢怀蔺离京已过去两月有余,当初两人约好一月一封书信,可谢怀蔺的信像鹅毛大雪般接踵而至,巨细靡遗地写了他在岭南经历的一切,琐碎到连一日三餐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说。

    明明以前一篇策论都要憋上好几个时辰呢。

    话虽如此,温久每次收到他的信都会一字不落地读完,并且满心欢喜地期待下一次来信。

    小梢还在咯咯笑着,温久不好意思了,支开她:“去拿些水和饲料来,小家伙飞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

    “好,奴婢这就去。”

    待侍女离开后,温久解下鸽子腿上绑着的圆筒,打开后,里面是一卷厚厚的信。

    她展开信,入目是“岁岁亲启”几个端正的大字,看得出来谢怀蔺极力想把字写好,可惜往往只有开头这几个字能看,越到后面越潦草随性,若非温久先前负责监督他的课业,早已熟悉他的字迹,否则读来只怕像在看天书。

    少年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内容大多是讲述他在岭南的日常,比如今天端了哪窝山贼的寨子,明天俘虏了哪条船的海寇——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被他用诙谐的语气描写出来,编织成一段侠肝义胆的冒险经历。

    温久知道,谢怀蔺为了不让她担心,有意略去个中凶险,只挑好的讲。

    但字里行间中,她能感受到谢怀蔺并未被不幸束缚,即便一时困囿泥潭,他依旧向往高处,挺直脊梁地活着。

    他本就该如这般肆意洒脱。

    信的末尾,是他一如既往的撒娇语调,缠绵悱恻地诉说对温久的思念,直白的话语让人脸红心跳。

    纸短情长,最后的最后,他照例写道:

    “岁岁,我很想你。”

    胸腔涌上一股暖意,温久小心地把信收进妆奁,正准备回信时,却见温太傅神色凝重地匆匆走进。

    “爷爷,怎么了?”

    鲜少见祖父如此紧张的模样,温久眉头一蹙。

    “陛下昨夜突发恶疾,今早醒来后宣我进宫。”

    温太傅语气严肃:“等下若有外人来拜访,不管是谁,一律说我身体抱恙,无法接客。”

    老人一脸凝重,温久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点头道:“我明白了,爷爷您路上小心。”

    此时召他进宫,温太傅隐约能猜出宣明帝的意图。

    ——恐怕还是为了立储。

    可皇宫里各方人马耳目众多,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底下的人都能捕捉到,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坐不住,上温家刺探消息,所以他才特意嘱咐孙女闭门谢客。

    到了皇宫,温太傅在太监总管郭永福的指引下走向宣明帝的寝殿。

    “郭总管,陛下这次怎病得如此之重?”他压低嗓音问。

    胖胖的太监叹了口气:“唉,咱家也不清楚,昨日上朝时还好好的,夜里更衣准备就寝时,突然口吐黑血昏倒,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方愁眉苦脸的模样说明情况不容乐观,温太傅额头沟壑更深,接着听见郭永福自顾自地往下说:

    “陛下病重的事除了太傅您,只通知了长公主。公主接到消息后,连夜赶进宫侍疾,现下还在陛下身边侯着呢。”

    “公主毕竟是陛下最疼爱的亲妹妹,隐瞒病情只会惹她伤心难过。”

    “话是这么说没错……”

    郭永福含含糊糊地应着,表情古怪:“可长公主进宫以后,没过多久陛下又宣了六皇子。”

    “阿彧?”

    这下连温太傅也面露吃惊,一时口快,忘记尊卑喊了私底下对宋彧的称呼。

    不过郭永福沉浸在疑惑中,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是啊,要是三皇子或者五皇子还说得通,偏偏是最不受待见的六皇子……”

    他恍然想起宋彧是温太傅引以为豪的学生,意识到自己失言,讪笑着抹了下胖乎乎的脸:“咳,咱家的意思是,六皇子一向不问政事,这种时候被陛下召见实属罕见……”

    好在此时两人已走到羲和殿外,两扇紧闭的雕龙门扉出现在眼前,将郭永福从尴尬的处境中救离。

    温太傅被他带着进了帝王的寝殿,但见宣明帝穿着玉色寝衣,靠着床柱而坐,眼睛下方有着明显的青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白如蜡纸的面容。

    上回入宫,他尚且是不怒自威的天子,怎料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憔悴。

    温太傅唏嘘的同时,注意到宋莜岚居然还没离开。

    女人趴在天子床头,不知是不是哭过的原因,精致的妆容有些花了,脸色疲惫,此刻正枕着胳膊酣睡。

    “太傅来了。”

    宣明帝抬起头,怕吵醒宋莜岚,声音压得很低,还夹杂着一丝病气。

    “你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郭永福说的,后者喳了声,迈着碎步小心翼翼退下,关上门,室内重归于静。

    “太傅应该知道,朕今日唤您来所为何事。”

    宣明帝对温太傅爱戴有加,对他一直都用敬称。

    温太傅拱手道:“陛下请吩咐。”

    “朕还是个无知孩童时,仰仗太傅悉心教导,方能明事理、掌国政——您是朕最信任的人。”

    宣明帝气息不稳,很是虚弱:“如今朕的时日所剩无多,立储一事刻不容缓,今日麻烦您特意跑一趟,是想让您听朕口谕,代写传位诏书。”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

    温太傅慌忙跪下:“您乃真龙天子,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

    “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

    宣明帝挥了挥手,打断他:“取笔墨来吧。”

    正值壮年的帝王眼神浑浊,浑身上下透露着从里而外的疲乏,与其说是被病痛折磨,毋宁说更像是受了某种沉重的打击。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颓唐状态,温太傅对此再熟悉不过——长子生前的十多年里,一直都是这副行如走尸的模样。

    温太傅喉咙哽得慌,咽下无济于事的吉祥话,很快取来笔墨。

    提笔之前,他有所顾虑地瞥了还在熟睡的宋莜岚一眼,犹豫开口:“陛下您看,要不要先唤醒公主……”

    “没关系。”

    宣明帝宽厚笑笑:“嘉荣照顾了我一宿,天亮时才阖眼,就让她睡吧。”

    他轻轻抚摸胞妹的青丝,目光温柔,或许是想到兄妹俩即将天人永隔,他眼底还暗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

    过分亲昵的动作让温太傅皱起眉,但宣明帝对宋莜岚一向疼宠,溺爱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因此,他虽然觉得不妥,终归什么也没说。

    宣明帝大掌仍停留于宋莜岚的发上,苍白的嘴唇翕动:

    “朕即位二十有一年矣,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和睦。今有皇六子宋彧,自幼仁孝,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猝不及防听到宋彧的名字,温太傅手握毛笔的手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宣明帝。

    然而宣明帝无动于衷,淡淡念道:

    “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众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温太傅忍住震惊,一丝不苟地写下天子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毫不怀疑,这份诏书一旦问世,定会在京城掀起惊涛骇浪。

    “太傅,如您所知,阿彧无依无靠,这份传位诏书一经公开,他那些个兄弟及其拥护者肯定会把他撕碎的。”

    对于储君的人选,宣明帝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他直视老人,语带恳求:“所以朕拜托您,无论如何也要助阿彧顺利登上皇位,并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辅佐、教导他,就像您当初辅佐朕一样。”

    温太傅不明白,宣明帝为何会选择最不喜的宋彧为继承人?既然属意宋彧为储君,多年以来又为何对他不管不顾?

    哪怕像对待其他皇子那样,分给宋彧平等的关爱,也不至于在垂危之际为他的未来深谋远虑、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