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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忘了这人十二岁随父上战场,大伤小伤没少受过,哪里会被换药这种小事难倒?
谢怀蔺心虚地咳嗽——刚才确实有演的成分在,但伤口的疼痛不是假的,只是这点疼和此刻的温情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他拉起上衣重新穿好:“明天宫里要举行庆功宴,你去吗?”
话题变得太快,温久愣了一下。
“那群老家伙执意要办,说什么连同之前的除夕宴一起补上,你要是不想去就待在青鸾殿里休息……”
“我要去。”
温久抢先说。
不是作为名存实亡的皇后,而是作为温家的代表。
胜利之后的庆功宴无外乎是为了瓜分利益、论功行赏,她对那些都没兴趣,但也不能让那些老狐狸以为温家无人、可以任人宰割了。
这个回答在谢怀蔺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好,那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
她拒绝得果断,谢怀蔺轻轻应了句好,不敢把人逼得太紧。
不能太贪心。
他要一点一点,徐徐图之。
第13章庆功宴1
虽然温久说了不用谢怀蔺亲自来接,第二天他还是派了陈嵩护送。
宫道上走着身穿官服的大臣,其中资历深的个个眼放精光,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年轻的那批三五成群,脸上熠熠生辉——随着谢怀蔺推翻暴君,这些一度被打压的年轻官僚都恢复了士气,踌躇满志地想在即将来临的新时代一展宏图。
“哟,这不是温小姐嘛。”
人群中有个眉眼细长的男子发现温久:“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皇后娘娘了吧?”
众人一哄而笑,温久认出这些人都是昔日和谢怀蔺玩得不错的伙伴,会故意找她麻烦大概也是为谢怀蔺打抱不平。
方才说话的人是他们当中和谢怀蔺玩得最好的,荣安伯次子王朔,温久和他不算熟,过去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王朔混是混了点,但是真心把谢怀蔺当朋友,他还记得之前谢怀蔺对温久这三年间的生活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心,多少猜出他还对人念念不忘呢,回到家捶胸顿足,不明白谢怀蔺生了张浪荡子的脸,怎么偏偏是个痴情种。
他不想朋友重蹈覆辙,可又劝不动谢怀蔺,于是今日故意找温久的茬,希望她知难而退——他清楚温久的性子有多清高,姑娘家脸皮薄,被当众说几句肯定受不了。
王朔阴阳怪气道:“娘娘怎么不陪在陛下身边?哦,瞧我这记性——咱们那位陛下现今不知在何处苟延残喘呢吧?”
伴随他的嘲讽,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这群世家子弟过去基本都心仪过温久,怎奈美人清冷卓绝的性格实在不易靠近,每每都是倾慕之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美人淡漠的一瞥冷凝成冰。
后来谢怀蔺入京,不多时便俘获美人的芳心可谓羡煞众人,他们一个个的眼红得紧。
男人好面子,昔日可远观不敢亵玩的清荷跌落尘埃,他们多少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像王朔这种胆儿肥的,直接开口挤兑了。
王朔睨着少女,说话夹枪带棒:“看娘娘这架势是要去庆功宴?没记错的话,庆功宴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说了一长串,温久只回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王朔不是傻子,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是收复幽州三郡的大功臣是谢怀蔺,要论和庆功宴有无关系,他们这些人也是一样的。
“呵,”他咬了咬牙,“不愧是温太傅的孙女,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温大才女!真是祖传的厚脸皮!”
“道歉。”
温久瞬间冷了声线:“向我爷爷,道歉。”
这些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但家人是她的底线,她无法容许他们诋毁爷爷。
“我凭什么道歉?”
王朔本以为自己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温久只有逆来顺受的份,没想到她会和自己硬杠,顿时炸了:“要道歉也是你爷爷向我们、向大朝的百姓道歉!当初要不是他的扶持,宋彧怎么可能坐稳皇位?那些死在宋彧暴行下的亡魂,你爷爷才应该跟他们道歉!而你——”
他伸出食指指着少女:“温久,你应该向谢怀蔺道歉!”
陈嵩忍不住出面:“王朔,你过分了。”
“陈嵩你闭嘴,别管这事。”
王朔愤愤不平道:“慕之当年对她有多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这个女人说抛弃就抛弃他,转头当了宋彧的皇后——温久,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做对吗?”
温久红了眼眶,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却还是坚持道:“我和谢怀蔺怎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对我有埋怨我愿意受着,但这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她挺直背,目光缓慢而坚定地扫过眼前这群人。
“我爷爷身为大朝臣子,一生兢兢业业、清廉奉公,从未愧对国家和百姓。是,他是在宋彧登基初期辅佐他,可那也是在执行先帝的圣旨!他如何能预见后来发生的事?若说助纣为虐,诸位的父兄何尝不是如此?”
王朔气不过,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够了!”
来者是位二十四五的青年,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正是城破那日唯一站出来力挺温久的男子,瑛国公世子江澧。
他挡在温久身前:“王公子,你们这么多人刁难一个弱女子,岂是君子所为?”
“江澧你有没有搞错,还要替她说话?这几年因为她你受了多少冤枉罪,忘了宋彧是怎么对付你的了?”
“我只记得温太傅是我们的老师。”
江澧毫不动摇:“你们都曾受过温太傅的教诲,了解太傅的为人,如今却这样诋毁他,可还记得‘尊师重道’这几个字怎么写?”
王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行,你是她表哥你护着她,我们走!”
“没事吧?”
王朔等人离开后,江澧担忧地看向少女:“他们是这几年过得太憋屈了,所以才口不择言,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温久强颜欢笑:“没事。”
上一次和江澧面对面交谈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江澧是兄长的至交好友,老瑛国公夫人又是温太傅的姐姐,所以论起亲缘,江澧还是温久的表哥。
因着这层关系,江澧一直很照顾她,温久也把他当亲哥哥般尊敬。
可对她越是重要的人宋彧越要驱逐个干净——
先帝在位时,江澧还是大理寺少卿的不二人选,等宋彧一登基,直接将他一贬再贬,最后成了个记录口供的小小文官,并且几度因为反对宋彧的暴.政而遭到明里暗里的压迫。
若不是瑛国公府根基深厚,宋彧不敢妄动,只怕江澧早就性命不保了。
温久有些话想问江澧,对陈嵩说:“陈将军先行一步吧,我稍后进去。”
陈嵩知道她是顾虑自己在场,便识趣地离开了。
“表哥,姑奶奶他们还好吗?”
“大家都很好,你放心。”江澧回答,“倒是你,在宫里过得如何?谢怀蔺有没有为难你?”
温久嗫嚅道:“他……对我挺好的。”
江澧将少女从头到脚认真观详了一遍,瞧着她确实比一个月前有精神,脸蛋也长了点肉,遂放心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谢怀蔺生来光明磊落,不管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想来他不会也不屑报复到温久身上。
“对了表哥,”温久真正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最近还是没有哥哥的消息吗?”
这三年间,温久一直暗中拜托江澧寻找兄长的下落,可每个月得到的回答都令她失望至极。
这次也不例外。
“还是那样,音讯全无。”江澧摇了摇头。
“派去江南的探子已经把那一带搜了个遍,完全找不到初言的下落,他就算还活着,恐怕人也不在江南了。”
“不在江南……”温久轻咬下唇。
见她若有所思,江澧问:“久久,你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算不上眉目。”
温久把宋彧递信一事告诉他,立即收获反对。
“不行!”
江澧说得斩钉截铁:“他不一定真的有初言的消息,你不能冒险去见他。”
“可当年的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他或许真的知道哥哥的下落。”温久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他现在被谢怀蔺控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也不行。”
江澧还是不同意:“宋彧此人阴险狡诈,眼下虽然被软禁,但难保不会留有其他后手,你去见他太危险了。”
“哥哥已经下落不明三年了,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一试。”温久哽咽。
“可初言他不会希望你为他冒险的,他不在,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怎么都不进去?”
江澧的劝阻被人高声打断。
谢怀蔺漫不经心地朝他们走来,状似无意地挤进两人中间,露出和善的笑:“世子,好久不见。”
“都督。”
江澧予以客气的回应。
“听说都督此行受了伤,可好些了?”
他性格相对板正,过去没少被好友嫌弃无趣,可板正归板正,江澧也不是冥顽不顾的迂腐之人,他明白是谁拯救了飘摇的山河,也知晓江山需要一个新主,因此对谢怀蔺态度友好。
“嗯。”
面对江澧的主动关心,谢怀蔺不咸不淡地用鼻音回答,冷眼以对。
莫名其妙挨了对方凉凉一瞥,江澧有些无所适从。
他和谢怀蔺说不上陌生,但也不算多么熟悉,两人除了温家兄妹再无其他交集,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谢怀蔺每次见到他都阴阳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