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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月!
许月桐的‘月’。
又或者是……谢越的‘越’?
那道落款的字体有力,力透纸背。
他终于知道那字迹为何眼熟了。
那字迹……与他启程去云州前,在宋府收到的字条上的字迹很相似。
那个字条应是谢竟煊的字迹。
一时间,脑中纷纷杂杂的线索搅在一起。
这一副山水图,是他作的?
他自导自演,从辜清章那里把画要回来,又流到谢光誉手里,而后让他顺理成章地提出救谢彦的事情……
而后又送来那张与云州有关的字条,安排在云州部署了三四年的走镖人协助他拿到的那本册子……一路引着他往前……
这便能串起来了,冥冥之中推着他往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谢竟煊……
谢竟煊隐忍蛰伏多年,一路布局,这其中便是没有他宋随,他也能弄倒姜婳燕,而后全身而退吧。
宋随忽然觉得有几分挫败,若是他再强一些,便能自己报了这杀母之仇了……
他视线略过那一张张山水画,在谢竟煊书桌的暗格里,翻出来一大叠赌坊的借据。
只是他不是借钱的,而是收债的。
宋随蹲下身来,细细翻看那一张张字条。
原来谢彦从前欠的不是赌场的钱,而是他谢竟煊的钱!
难怪,难怪谢彦下狱当日,还叫人去给谢竟煊传话。
宋随那时以为他是昏了头,不去找姜婳燕,反而去找谢竟煊?
从前他们一家人从老家初来上京时,一开始本不是打算去投奔柳瑜的。
只是在谢光誉那里吃了闭门羹,迫不得已,许月桐才找了柳瑜,在韩家暂住下来。
日子久了,所有人都以为,谢竟煊是个记性不好的人了。
那些欺侮他的妄图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来,而害死他妻子的,竟也想通过所谓的时间,冲淡他的记忆,与他真正做一对恩爱夫妻了。
甚至宋随也是这么觉得的。
母亲死后不到半年,谢竟煊就应了姜婳燕的意思,娶了姜婳燕,带着他住进了公主府。
他被姜婳燕拿着银针欺侮威胁的那段时日,无数次想要告诉谢竟煊。
可每每看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同姜婳燕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时候,再大的怨气和冤屈都没了,只凝成一股气,暗暗沉在心间,十几年过去,一丝都忘不了。
这些年,恨着姜婳燕的同时,他也是恨着谢竟煊的……
即便是今日种种摆在他面前,他心中依旧恨他。
若那时他孤苦无依,一心求死的时候,他能陪在他身边,而不是放任他自生自灭,他也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只是,从前这么难的路,他都能靠自己走过来了。
那么到了今日,他也不需要别人。
宋随点了一个炭盆,将暗格里的那些借据一股脑儿丢到了炭盆里。
他想,谢竟煊如何,他实在懒得关心,只要姜婳燕去死就好。
盆里的火焰左右跳动,火舌忽而跃起,忽而伏倒,很快便将那些纸张吞噬。
第68章
梁雁她们抵京时,听说京里这两日发生了许多大事。
长公主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在长春宫前被一举拿下,如今入了地牢,不日便要问斩。
而凌王因私开铁矿一事,被收回了封地,送去岭南。
公主府一夜之间被查抄了干净,谢驸马也不知所踪。
大难临头,人人都以为,谢竟煊是不像被长公主连累,偷偷跑了。
可有人却看见他偷偷去看长公主。
皇城地牢内,最最靠里的一间牢房里坐着个与此处格格不入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锦衣,头上插着金步摇,端坐在牢房里,容色平静,静得过分,像是一潭死水。
姜胤到底不算太狠心,给姜婳燕住的这一间地牢,也是提前叫人收拾整理了的,里头的环境并不恶劣。
姜婳燕回忆着那晚带兵攻入皇城的事情,她的确是有几分冲动,可若她不反,姜胤照样也不会放过自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悔。
直到牢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她抬头看清来人的脸。
神情竟然有几分慌乱。
“竟煊,你怎么样了?”
她起身往前,双手把在牢门上,看见谢竟煊穿了一身黑衣,宽大的斗篷将他的脸罩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晚她不管不顾地领了兵闯进宫里,既是为了保住自己,亦是为了保全他。
他这些年跟着自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他那性子又清高又孤傲,还喜欢一些贵的要死的山水古玩。
她不敢想,若是让谢竟煊跟着自己亡命天涯,会有多委屈他。
“长公主,众叛亲离,无人可依的滋味,可还好受?”
谢竟煊扯了扯脖颈间的斗篷领子,好似发了一声冷笑。
姜婳燕眼里闪过一丝惊疑,她仔细捕捉着他脸上的神情,看见他的眉目冷得似千年难化的冰霜,看她的眼神也不带半点温情。
她腕上的金镯打在牢门上,一刹间,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开来,她似乎听见身上血液逆流,心脏汩汩震动的巨响。
好像是分明在路上好好走着,却忽然被人一把推到了悬崖边。
姜婳燕的脸色忽然白得像纸一样。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么多年,你假意屈从我,就是为了今日?”
她原以为,许月桐那般上不得台面的乡野女子,死了便死了,他多与自己相处,便会知道她的千般好,万般好。
纵使她手段不算光明磊落,可日子久了,聪明人都知道该要往前看。
她那时与谢竟煊成婚,兰若不是没有提醒过她。
驸马是个心思深沉,看不出深浅的。
她用这般手段得到他,当心日后会遭反噬。
姜婳燕从不将这些放在心里,她深知,自己貌美,有钱,有权,又有着一颗只向着他谢竟煊的心。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那般不识好歹的男人。
可今日才知,还真有这样的人。
可笑自己恨不得掏出一颗心来捧在他面前,费尽钱财为他搜罗他喜欢的字画古玩,费尽心思替他看顾着谢家那一家子扶不上墙的烂泥。
恍惚不察,竟然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她气红了眼:“你既如此恨我,为何当初不干脆一刀杀了我?!”
谢竟煊往后退了半步,带几分鄙夷和嫌弃,目色凉凉地瞧着她。
“呵,杀了你,未免也太便宜了你。你从前不是说,你贵为公主,桐儿只是一介乡野女子,配不上我么?
“那么我便要你看看,当你引以为傲的身份、骄傲统统都被踩在脚底时,这世上,又有谁会真心喜欢你。”
谢竟煊拂了拂袖,望着姜婳燕又笑了一声:“长公主,黄泉路上清苦,你一人上路,可千万要小心。”
他转身离开,步子迈得不疾不徐,“小心那些被你害死的性命,他们若是知道你要来,定然会早早准备好,等着你。”
“谢竟煊!”
地牢里总是昏暗无光的,里头的空气似乎也不会流动,一潭死水似的。
姜婳燕眼睁睁看着他的影子渐渐拉远,终是无力垂坐在了地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随着长公主的倒台,往日里依附长公主一脉的许多官员也被查处了。
其中,工部谢光誉和刑部韩杨鸿依附长公主,私收兵器,大肆敛财,也被贬了官,罚了俸。
韩杨鸿被贬那日,柳瑜在静雅堂里抄了一日的经,末了,在平日抄经的小佛堂里,供了一块牌位。
滕元带着时雨,跪在滕家祠堂前。
“爹,娘,我带着弟弟回来了。”
时雨也跟着拜了一拜,“儿子滕时雨,拜见阿爹阿娘。”
滕元拍了拍他的背,望了望祠堂外的天空。
今日是个好天气,风轻云淡,万物皆暖。
范冬莲扶着范嘉甫在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洒在铺满草药的院子里,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草药香。
范嘉甫躺在摇椅里,指着天边散开的云雾,道:“冬莲,你看,今日这天,真好啊。”
范冬莲将架子上的草药翻了翻,笑着说:“爹,开春了,以后这样的好天气,还会有的。”
天上云卷云舒,云州的天也是这般的澄澈明净。
许颜和嘉惠坐在承曦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