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魇

藤萝为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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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王府中,萧凛抱着紫衣罗裙女子,问塌边的人:“裳儿如何?”

    白衣男子折扇一阖,笑眯眯道:“情况自然是不妙,我说师兄,你这宣王做得够倒霉,才迁府,先是赤炎蜂围攻,后你的侧妃被魇魔缠上,流年不利啊。”

    萧凛没有动怒,温声道:“虞卿,我在和你说正事,怎样把裳儿从梦魇中拉出来?”

    虞卿啧了一声:“师兄,你也太高估我了,要知道,当年在不照山,你学剑道,我学除妖,你剑道继承了老头的精髓,我除妖么,却学得不怎么好。我这次从赵王府里赶过来,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啊。”赵王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奉为座上宾的门客,是宣王萧凛的师弟。

    萧凛叹息一声:“师父的储物玉给你。”

    虞卿忙道:“当真?”

    萧凛也不废话,取下腰间一块看起来普通的玉,扔给虞卿。虞卿手忙脚乱接住,喜笑颜开道:“哎呀,师兄的妃子出事,虞卿帮忙义不容辞。”

    说罢,虞卿收好玉,敛住玩笑之色:“魇魔不同于小妖物,我现在甚至找不到它藏于何处。以我的道行,没法收服这种邪物,但是,想唤醒侧妃却并不是没有办法。”

    “侧妃之所以醒不过来,是因为迷失在梦境之中。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将她唤醒,便无碍。”

    “但是,进入魇魔的梦境中,首先得勘破自己的梦境,才能拯救别人。倘若无法唤醒她,进入梦境者,也会死在梦中。如此,师兄可愿一试?”

    萧凛毫不犹豫点头:“好。”

    虞卿上下打量萧凛一眼:“你真喜欢这位侧妃?竟然把老头的至宝给了我,还愿意冒险救她。还是说,你天生的正义和责任心作祟,今日不管换了谁,你都愿意救。”

    萧凛认真思索着虞卿的话,道:“不是有时间限制吗?少说废话。”

    虞卿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会动怒啊,这侧妃生得确实不错,难怪温和如玉的师兄会动恻隐之心。话说回来,你当真那么讨厌叶家的三小姐?我看那姑娘挺有趣的,你是没看到,她上次胆敢揍赵王。”

    玩笑归玩笑,虞卿得了宝物,开始迅速布阵。

    “侧妃脖子上有条红线,等红线移到耳后,无人可救。所以你要在红线蔓延之前,将她唤醒。”虞卿沉声叮嘱道,“切记,魇魔的梦魇中,一花一世界,均是由人内心最害怕最渴望的东西构成。”

    “不论发生什么,师兄都要坚守本心,走出自己的梦境,才能进入你侧妃的梦境,把她带回来。”

    萧凛握着剑,肃然点头:“我明白。”

    虞卿双手飞速结印,闭眼念决,额上渗出细汗。

    折扇悬空而开——

    “进!”

    与此同时,宣王府十里处的郊外,一个黑衣少年走在树林中。

    树林黑雾环绕,少年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

    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已经被黑雾包裹。他握住那片黑雾,黑雾在他掌中挣扎。

    澹台烬舔了舔唇,一种饥饿感,从胃部升起。

    黑雾似乎觉察到什么,争先恐后从他指尖逃出去。树林深处,一双比灯笼还大的眼睛出现,空气中回荡着它的声音。

    “岂有此理!”

    区区凡人,竟然妄图吞食它的魔气。

    澹台烬可惜地看着魔气消失,他对上空中那双可怖的眼,淡淡道:“把她放了。”

    魇魔森然道:“你在和我谈条件?你拿什么来换?”

    它声音浑厚,振聋发聩。暗红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看上去瘦弱不堪的人类少年。

    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一种令它垂涎的气息,梦魇从荒渊的缝隙中逃出来,本就饥肠辘辘,如果不是因为它只能在梦境中杀人,早就扑过去把澹台烬吞噬了。

    澹台烬偏头:“条件?你以为我在你和谈条件?”他捂住半边脸,听到什么笑话般,低声笑起来。

    魇魔垂涎地说:“把你的灵魂给我,我就放了那个女人。”

    澹台烬弯唇,轻声说:“好啊,来取。”

    魇魔的雾气,转眼就包裹住了他。

    苏苏赶过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头皮都要炸了,扑上去拽住他。

    “澹台烬!”

    澹台烬站在黑雾中回头。

    他不耐烦说:“放开。”

    苏苏抓住他:“你疯了?进入这怪物的梦里,你怎么出来!”

    藏书阁的图书上有记载,魇魔由欲望和执念而生,心中欲望沟壑越深,越难走出梦境。

    只有内心纯洁无瑕,心坚定的人,才能不被魇魔诱惑。

    澹台烬是魔王,魔王怎么可能无欲无求?澹台烬这行为,说好点,是为美人折腰,说难听点,就是找死。

    主要是他死便死了,有本事就不要复活啊,魇魔根本吞噬不了邪骨,澹台烬的肉身,倘若真的葬身在魇魔的梦境中,三界众生得跟着玩完。

    澹台烬看着抓住自己那双细白的手。

    苏苏一面避开雾气,一面试图把他拽出去。

    她脸憋得通红,见澹台烬眼中淡漠,忍不住怒骂道:“你精虫上脑吗?叶冰裳再好再漂亮也是别人的妻子。你这个神经病!”

    澹台烬冷声说:“她是我的。”

    “去你的!”苏苏恨不得一剑戳死他一了百了。

    澹台烬低眸看着苏苏,她始终不愿松手,黑雾擦过少女细嫩的肌肤,她脸色越来越白。

    他看着她与自己紧紧相握的那只手,柔软又坚韧。落在他眼中,碍眼极了。

    见魇魔铁了心要吞噬它未来的主子,苏苏动了火气。

    一群煞-笔!

    “重灵开光,紫意玄雷,给我劈!”她袖中飞出一张匆忙画好的符。

    黄符中窜出一条手臂粗的紫色雷电,朝着魇魔劈去。

    魇魔没能吞噬到澹台烬,很恼火,还多了个搅局的凡人女娃娃。

    紫雷劈开雾气,魇魔分外恼怒,片刻后,又迅速重聚,桀桀笑道:“都入梦来吧。”

    澹台烬黑瞳看着苏苏,那只玉白的小手,依旧握住自己的手指。

    她大眼睛黑白分明,唇几乎咬出了血,瞪着他,一副快被他气死的模样。

    连骂人都这样富有朝气啊。

    澹台烬突然很烦躁。

    黑气侵蚀苏苏前,他冷声说:“滚。”

    他把她的手指掰开。

    苏苏被推出黑雾,她跌坐在地上,被澹台烬硬生生掰开的手指疼得要命。澹台烬是真不在乎会不会掰断她的手指。

    魇魔的眼睛猛然凑到她面前。

    “来得正好,一个都别走!”它嗅了嗅苏苏脖颈,贪婪地喟叹。

    铺天盖地的黑气,转眼包围了苏苏。

    苏苏醒来时,一个青衣男人脸色沉重地看着她。

    她惊讶地道:“爹爹?”

    青衣仙尊点头:“苏苏,澹台烬死在梦魇中,你任务失败了,勾玉把你送回了五百年后,魔神已然觉醒。”

    “怎么可能……”苏苏喃喃道。

    仙尊叹息:“许是天命如此吧。”他眼里划过一丝悲伤,扶起苏苏。

    “魔神的手下,已经包围了衡阳仙山。苏苏,你随扶崖走。”

    “爹,那你呢?”

    仙尊摸摸她头发,道:“爹与衡阳共存。”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鲜血的弟子,闯进来,哭得悲切:“掌门,扶崖师兄……他……他……”

    苏苏抬起眼睛,宗门之外,一个白袍的少年,仙剑深深插入大地,他闭着眼睛,以捍卫的姿态盘坐在宗门前,身体开始寸寸消散。

    苏苏跌跌撞撞朝他奔过去:“扶崖!”

    扶崖消失的身体,融入守山大阵,加固了衡阳宗的结界。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身边的同门说:“都怪黎师妹,唯一的机会给了她,她却让宗门变成这样。扶崖师弟为了帮她谢罪,竟以身殉道……”

    “该死的是她。”

    “对,该是她!不该是扶崖师弟!”

    苏苏没能抱住那具消散的身体。

    恍惚中,少年还未完全消散的灵魂似乎睁开眼,冲她苍白地笑了笑。

    “师姐,还能看见你……真好……”

    不,不该是这样的。

    同门说得没错,是她没能把握住最后的机会,死的不该是扶崖,应该是自己。

    三界毁了,扶崖死了,爹爹也会为了衡阳宗殉道……

    苏苏捡起扶崖的剑。

    剑气如虹,映照出少女如花似玉的脸,她满脸泪痕,朱砂灼灼。

    有人在她耳边叹息道:对,也如扶崖一般,殉道好了。

    至少可以让衡阳宗多留存片刻。

    她抬起冰冷的剑,让剑凌空,刺向自己……

    剑避开苏苏的身体,刺入身后的黑雾,苏苏叱道:“我信你个鬼!”

    黑雾尖叫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

    黑雾被剑气划破,转瞬消失无踪。

    苏苏擦干净脸蛋上的泪。

    她灵台一只火红小巧的灵鸟,骄傲地叫了一声。

    幻境顷刻破灭。

    苏苏松了口气。

    大道至纯,无欲则刚,无惧明澈。

    然而,现在去哪里寻澹台烬和叶冰裳呢?

    刚这样想,身体猛然被人推了一下。

    “姚医女,你还在发什么呆!娘娘快生了,产婆让你准备的剪刀和热水呢?”一个绯衣丫鬟,狠狠瞪着苏苏。

    苏苏看向自己的手,少女的手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双带着褶皱泛黄的手。

    她竟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还是一名医女!

    眼看丫鬟的脸色越来越差,苏苏下意识道:“稍等,我立刻送过去。”

    丫鬟说:“你再这样心思恍惚,倘若柔妃娘娘或者小殿下出了事,皇上定不会放过你!”

    苏苏道:“是,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苏左手边,出现一盆热水和剪刀。

    她心中虽然疑惑,却利索地拿起东西,跟着丫鬟走。

    丫鬟合掌,碎碎念:“老天保佑,娘娘一定要顺利诞下一个小皇子!”

    天上雷声轰鸣,将天穹震得嗡嗡作响。

    苏苏抬头,看见天边黑云聚集,像一团挥之不散的邪气,到处萦绕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屋檐下的燕子,被惊得飞来飞去。

    宫殿之上,天穹的颜色,几乎快压抑成了墨汁。

    一个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脸色焦急地等在外面。

    苏苏抱着热水,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