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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扈三娘与鲁智深正吃酒哩,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来。”三娘却笑道:“大师,何用刀枪?且先出去看看。”当下扈三娘当先便走,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跟出到打麦场上。
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道:“哪两个敢冒一丈青、鲁提辖大名?快快出来受死。”
智深大怒,骂道:“腌臜打脊泼才,叫你认得洒家!”正待抡起禅杖,着地卷将来打时,扈三娘却拦住,上前喝道:“来人可是打虎将李忠?”
那大头领听了之后,已然认了出来,呵呵大笑,滚鞍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道:“扈官人、鲁提辖别来无恙,可知二哥着了你们两的手。”
扈三娘兀自在那里发笑,鲁智深定睛看时,火把下认得,不是别人,却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样。李忠当下剪拂了起来,上前问道:“哥哥缘何做了和尚?还与扈官人一道在此?”智深道:“且和你到里面说话。”刘太公见了,又只叫苦:“这两个原来也是强人一路的!”
当下扈三娘、鲁智深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扈三娘扶鲁智深坐在正面,唤刘太公出来,那老儿不敢向前。扈三娘道:“太公休怕,他也是俺们的兄弟。”那老儿见说是兄弟,心里越慌,又不敢不出来,三娘劝了一回方才出来坐了。扈三娘自坐了第二位,李忠坐了第三位,太公坐了第四位。
鲁智深将自己出家经历说了,李忠道:“小弟自从那日与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扈官人、史进分散,次日听得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去寻扈官人、史进商议,又不知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却从这山下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里桃花山扎寨,唤做小霸王周通。那时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赢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扈三娘笑了笑道:“那日鲁大师打镇关西时,我也在,只是遮拦不住,还是打了那厮三拳了账。后来我和史进也走了,投延安府寻王进师傅,在军中效力大半载。”当下扈三娘也将在军中之事说了。李忠听了两个事迹,更是敬服。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题。他止有这个女儿,要养终身;不争被你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扈三娘也劝道:“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不争这一个。”太公见说了,大喜,安排酒食出来,管待三位。小喽罗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教吃饱了。太公将出原定的金子缎匹。鲁智深道:“李家兄弟,你与他收了去,这件事都在你身上。”李忠道:“这个不妨事。且请扈官人与哥哥去小寨住几时,刘太公也走一遭。”
当下众喽啰将两台软轿抬了扈三娘与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却早天色大明,众人取道上山来。
扈三娘、智深、太公到得寨前,下了轿子,李忠也下了马,邀请三娘、智深入到寨中,向这聚义厅上,四人坐定,李忠叫请周通出来。
周通见了那俊俏相公、莽和尚,心中虽怒,但却想道:“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俩来寨里,让他俩上面坐,难道这两个真是江湖上闻名的一丈青与鲁提辖不成?”
李忠笑道:“兄弟快来,这两位,一位是威震西北夏奴的一丈青,一位是便是我日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便是他。”周通把头摸一摸,叫声:“阿呀!”扑翻身便剪拂。鲁智深答礼道:“休怪冲撞。”扈三娘却笑道:“这便是不打不相识了。”
几个坐定,刘太公立在面前,鲁智深便道:“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他只有这个女儿,养老送终,承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洒家,把来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匹,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
扈三娘却笑道:“若你真是想那小娘子时,便上门入赘,早晚奉养太公终老,也是好的。”
周通道:“好男儿岂肯入赘?并听二位大哥言语,兄弟再不敢登门。”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却休要翻悔!”周通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匹,自下山回庄去了。
李忠、周通椎牛宰羊,安排筵席,管待了数日。引扈三娘、鲁智深山前山后观看景致,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险峻山崖。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险隘去处。”三娘却想:“如此险要去处,被两个草包占住,也是枉费了。”
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个慷慨之人,作事悭吝,只要下山,扈三娘也说要去东京会师傅。两个苦留,劝两人就山里落草,那里肯住,鲁智深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扈三娘也道:“但要寻访师傅去,岂能落草?”
李忠、周通道:“两位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时,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两位哥哥作路费。”次日,山寨里一面杀羊宰猪,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顿,却将金银酒器,设放在桌上。
正待入席饮酒,只见小喽罗报来说:“山下有两辆车,十数个人来也。”李忠、周通见报了,点起众多小喽罗,只留两个伏侍扈三娘、鲁智深饮酒。两个好汉道:“二位哥哥只顾请自在吃几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就与二位哥哥送行。”分付已罢,引领众人下山去了。
鲁智深心头不忿两人如此吝啬,当下低声对三娘道:“这两个人好生悭吝,现放着有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俩,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俺们。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洒家有个主意,且教这厮吃俺一惊。”
三娘却低声笑道:“鲁大师不是想弄个卷了钱财,从后山开溜吧。”鲁智深瞪大眼睛道:“扈官人,你怎知道?”三娘低声道:“大师,钱财身外之物,他两个虽然悭吝,待会儿就算财物来了,我们也不要他们的,定教他们羞上一回,何必卷裹他们的财物不告而别?”
鲁智深摸摸铮亮脑门道:“官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还有些气怄。”三娘笑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不知将来他俩将来兴许来有求我俩呢?”听了三娘言语,鲁智深也不再多说,两个猜枚斗饮,痛快饮酒起来。
那酒正吃到浓时,几个小喽啰跌跌撞撞,哭爹喊娘的奔进厅来,纳头便拜道:“两位好汉,两位头领下山劫夺财物时,被人杀败,如今败退回山,左右人等都在山道上阻拦,才教那伙人没打上山来,两位头领急请两位前去助阵,去晚时,两位头领皆休。”
听了言语,鲁智深哈哈笑道:“扈官人,你猜算得这般准,话才落,这两个便吃了一回苦头,来求俺俩了。”扈三娘却眉头皱起,站起身喝问道:“你们去了五七百人,两个头领也是厉害人物,那伙人来了多少?你们这么多人却遮拦不住?!”
那小喽啰道:“那伙人不多,只有一十九人。适才两位头领领着俺们下到山边,正迎着那十九个人,各有器械。两位头领便上前要他们留下买路钱,那客人内有一个便拈着朴刀来斗大头领,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二头领见了大怒,赶向前来喝一声,俺们便一齐都上,那伙客人也都一起杀过来,谁想这些人个个本事都不在大头领之下,小的们教他们杀翻三五十人,都一发往山上逃回。两位头领也遮拦不住,便转头逃回来。那伙人却不肯放过,直杀上山来,幸好只一条路上山来,两位头领带人在山口小路用乱石弓箭僵住,那伙人却还不肯走,就在那里叫骂。”
鲁智深这时也站起身来,大怒道:“哪里来的贼厮鸟,李忠、周通虽有些小气,但也是俺自家兄弟,其容人如此欺负?扈官人,你我且去瞧瞧!”
扈三娘点点头道:“看来这伙人都是好手,且去看看。”当下两人取了兵刃,鲁智深拿了禅杖、戒刀,扈三娘挂了金雕弓并一壶箭,取了日月双刀,跟着小喽啰赶下山来。
来到山口小路,只见李忠和周通两个带了百余名小喽啰在那里守住,见了扈三娘和鲁智深时,两个都是上前大哭拜道:“两位哥哥,山下那伙人当真凶顽,我俩领去的五七百人,就被他们杀散,只得这点人了,现在还在山脚下追赶杀人。”
扈三娘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江湖上但有高强好汉路过山寨,就算能杀败强人,也很少有如此嚣张的,还追赶上山来,要赶尽杀绝,却不知是什么人?
当下三娘站到一块巨石上往下望去,只见两百步外,聚了三五人,一人独坐,余人皆左右护卫,看来此人便是首脑,再看时,只见尚有七八人来回左右在山间搜杀逃匿躲藏的小喽啰,这些小喽啰都是不及逃回山来的,只能在山间躲藏,这伙人竟然也不放过,搜出一个来便是揪住一刀剁翻,都没有多余之话。
鲁智深看了睚眦尽裂,嘶吼一声道:“这几个贼厮鸟,已经求饶之人还要杀,洒家这便下去与你们报仇!”扈三娘再定眼细看时,赫然发现那端坐之人竟然便是夏国第一猛士嵬名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