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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中)风雨桥上笙歌流转鼓楼月下大歌飞扬
流风雪将视线从远处残破木屋收回,出声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走出大山,到更靠近城市的地方去扎根,去生活。”
老张愣了愣,似乎连充当脚架的老土狗“长毛”都愣了愣,双双看向流风雪,老张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石念远出声接茬道:“离不了根,山里人吃山里的,喝山里的,一辈一辈传承,习惯了依山而住,赖山而活,不说舍不得老屋基,舍不得魂儿,而且真离了故乡,重新在另一处扎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流风雪杏眼眨动,眸光转了转心念转过数轮,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不过见石念远说得认真,老张更是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迷离呢喃道:“这样吗……”
张嘎走到老张身边,小身板尝试提了提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邮包行囊,使力使得脸上通红,这才抬离地面,出声说道:“你说过,邮差算是编在镇里的官儿,你到外村去,是不是都得夹道欢迎你?就像上次乌冬来了个年轻的戴乌纱帽的,连老村长都躬起老腰到村口欢迎他那样。”
虽然依然不称呼,不过,自家崽子与自己说上那么长一句话也算是稀罕事了,老张喜上眉梢,眼角一翘。张嘎这才发现,自家老子脸上皱纹数量似乎与自个儿的个子一样,近几年来窜得很快。
见自家崽子看着自己有些发怔,老张情不自禁伸出手在脸上抹了抹,张嘎冷哼一声,将视线转向别处。
“那不一样。”老张一般揉腿一边笑:“老岑那是想为全村谋些福利,这才对那新上任的年轻文书点头哈腰,村里大伙儿是给老岑面子,这才自发去撑场子欢迎。我嘛……”老张将老寒腿从老土狗“长毛”身上提了一下,怜爱的拍了拍“长毛”的脑袋,再指了指鼓胀的邮包行囊,笑容里有苦涩,却也有骄傲,轻声续道:“就是把这些个儿念想给乡里乡亲们送去。”
老张见张嘎听得挺认真用心,不由想要多说几句,指了指邮袋行囊上描红“邮”字,憨笑道:“我不怎么识字,做这份活儿可不算容易,好在每一封信每一份件儿上都有一个邮码,认得那个就行,到了村里,每个村的村长文书都会帮忙认信认件儿,告诉我哪封信哪个件儿是哪家的,一个村也就十来几十户,这一来二去,嘿……你还别说,我还认了不少字了。”
老张说到这里,有些羞赧的抬头看了一眼石念远与流风雪,不知想到什么,有些顿滞的将头转向张嘎,意味深长的缓声道:“认字好啊……”
休憩片刻,众人再次启程。
依然是老狗“长毛”打头,不过,张嘎倒没有再奋力冲在次前,反而落于老张身后,刻意走在石念远与流风雪之间,山间小路越发狭窄难行,张嘎看着身材瘦弱的父亲背着硕大邮包行囊走在前方,不由心中酸涩。
想起清晨时分流风雪在老村长家院里舞剑,扭头出声沉吟问道:“大姐姐……练武好……还是……认字好?”
“小心!”流风雪先是提醒了一声,好在走惯山间小路的张
嘎并没有绊到石头摔到,继而笑答道:“习武强身健体,认字博识强知,不过要说什么好嘛……”流风雪杏眼一弯,朝间边石念远看去一眼,甜笑道:“和爱的人在一起,最好。”
张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乌冬古寨里的玩伴,见流风雪将目光投向山路里侧的一口锅盆大小的坑洞,解释道:“那是炭窑,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到处都有人烧炭,不过后来这些年,大人们都出去挣钱了,炭窑荒得久了,就都长起草来了。”
“炭窑?”流风雪提高些许音量,石念远默契的顿足回身,解释道:“就是将木柴烧成黑炭的窑洞,冬日里,府上用的那些大块的钢炭,一般是用上好的麻梨木烧制而成的,而烧制过程中会伴生许多碎炭,农家冬日取暖一般都是用那一种,甚至舍不得用麻梨木炭,而是专门烧一窑杨梅木炭来用,相较之下,不太经烧,火烟还大,并且,用来烧制的杨梅木,肯定是那种生了多年,结果已经不再甘甜可口的老树。”
流风雪一副受教模样点了点头,张嘎惊讶的看向石念远,不禁赞道:“大哥,你懂得好多……”
石念远扼腕一笑,语调有些尴尬续道:“近些年来,苍云郡军工司出产机制炭,纵然没有麻梨炭那么经烧,可是价格格外低廉,在商队贸易带动下,打压了苍云周边数郡的木炭市场,,所以,许多炭窑都荒废了。”
张嘎用力点点头道:“是啊是啊,他们太坏了。现在到了冬天,娘烧了炭拿到镇里集市,都很难卖掉了!哼……奸诈的苍云人……”
听到张嘎的抱怨,流风雪好笑的看着石念远,石念远却浅淡的笑道:“新事物必将代替旧事物,降低成本,提高产量,永远是市场商家的基本追求。这些年来,苍云郡的确改变了不少市场的游戏规则,不过同样的,创造出诸多就业岗位,其中利弊,自然是各有说法,不过从市场数据来看,是益于州郡长久良好发展的。”
这些话,张嘎自然是一知半解,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不知从何反驳,无奈嘟起嘴继续赶路。
沿山路一直向下,过得不久,流风雪就听到山脚传来潺潺水声,伴随流水哗啦,一阵笙乐传来,而另一种乐声,流风雪居然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发出,继而,再是一曲高低婉转的山歌飘近。
大小姐纵然喜剑,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可毕竟是旭阑郡大郡主,自幼接受的琴棋书画教育当然不会少,常见乐器不说都会吹会弹样样精通,至少闻听品评不算难事,快步踏前两步,扯了扯石念远的衣袖,习惯性的将求助目光投去。
石念远听着远方乐曲歌声,看着流风雪一副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的模样,笑道:“木叶。”顿了顿,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芦笙你应该是知道的,是分布在帝国西南数郡的苗族乐器,而苗族除去芦笙芒筒这些特色乐器外,还有一绝,就是可以用木叶吹出婉转悠扬的曲调来……”顿了顿,完全展颜笑起:“李书图以前蛮喜欢吹的。”
流风雪知道,石念远时常想念那个陪伴着他长大的瘸腿大管家,也知道,石念远提起李书图,也只是因为心中思念,并不是需要什么安慰。
流风
雪深看一眼少年人好看的丹凤眸子,随手从旁边摘下一片树叶,放到唇上用力一吹,气息鼓荡起树叶,发出像极了屁声的“噗”响,张嘎想笑,却又想起流风雪简直就是一头人形凶兽,担心小命不保,两手一齐捂住嘴,脸色由红转青。石念远却是看得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倒是让自己先难为情得面红耳赤的流风雪有些错愕。想到关键处,流风雪撒娇似的朝前一跃,扑到石念远背上。
在石念远回过神来时,撒娇道:“累了,要背一会儿。”
石念远自然而然的用双手托住流风雪,为了让流风雪更舒服些,手自然是托住了其臂部,还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张嘎咧角拉眼皮,摆出一个鬼脸,怪腔怪调的喊了一声:“羞羞羞不要脸!”而后一溜烟朝前跑去。
在最前方开路的老狗“长毛”仿佛应喝山歌一般,又是嗷呜嗷呜,又是汪汪吼吼。未料,山脚下传来的歌声当真一顿,既而传来一阵雀跃欢呼声。
以石念远与流风雪的耳力,可以轻松分辨出下方的人数与性别,甚至连夹杂在欢呼声中的话语都可以甄辨出来。
流风雪能清楚听到,却听之不懂。想到石念远连西域语都会说,搂在石念远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嘴唇朝石念远耳朵贴近了些,好奇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未料,石念远尴尬答道:“我也听不懂……”
山川秀丽,且赏且走。
翻过山坳,视野开拓起来。
一条溪河不算宽阔,却因落差不小而致水流较为湍急。
山路到这里终于算是宽阔好走了一些。沿山路往下,走过一段对于老张来说格外难走的下坡,很快到了河边。
河道两旁河床并不平坦,多是嶙峋大石,暮春时节,汛期已至,不过,看河堤内沿的青苔与水渍,已算湍急的河水却还没到这条溪河的峰水位。
一道小桥横架溪河两岸,基脚深插岩缝之间,分明是一座危桥,桥上却偏偏还盖起木制亭阁,分明狭窄的桥面,在两侧护栏内还非要添置上供休憩用的美人靠,一群身穿腊染服饰,上绣图腾花纹的男女在桥上载歌载舞,木桥的吱呀呻吟声分明没有被笙乐与山歌盖过,老少均有的桥上众人却置若罔闻,吹笙的吹笙,跳舞的跳舞,听到老土狗“长毛”的叫声越来越近,一个个仰目伸脖,当见到“长毛”从对坡奔来,歌声唱得愈发婉转,音调至高处,原以为会继续拔高,却徒然滑下,滑至低处,以为会就此休止,却又骤然拔高,恍惚如同飞天遁地。
奇妙的歌声未经雕琢,在质朴的嗓音歌唱下,就像溪河边的嶙峋大石一般,浑然天成。
本就是撒娇亲近,流风雪早已从石念远背上下来。耳里响着伴着哗啦流水与婉转笙乐木叶声的歌曲,不由听得有些痴。这原生态的乐曲带来的,是天然去雕饰的感动。
“飞歌……”石念远一脸享受表情,轻笑着柔声解释道:“是属于苗族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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