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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绿竹的到来,打扰了零落的好梦正眠。
“你才刚跟绿竹交上心,就这样子见她,会不会有些失礼?”金玉听零落就要在厢房的榻上见绿竹,立刻就不放心了。
零落还恹恹的,打了个哈欠摇头说道:“不会的,我这个样子,才更符合殿下让我休养的样子,否则,召来嫉妒就不好了。”
“也是。”
金玉点头,连忙去帮她掖被支高了枕头,让她半坐半卧在榻上,加上零落因为昨夜被扰了睡眠,现在正是又累又困的模样,看上去,倒更像是生了病的人。
绿竹一进来就看到了零落这幅样子,眼圈都红起来,零落朝她虚弱的一笑,就伸手拽住了金玉的手,想要坐起来。
被绿竹快步走过来摁住了,“快别动,你看我们好不容易出趟门,你却病成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零落又重新躺好,强忍着一个哈欠,逼出了眼泪,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她没忘拉住绿竹的手,低声安慰她。
“多谢姐姐来看我,你看我这个样子,估计没个几天,是下不了地了。姐姐今日之后就不要再来了,免得我将病气过给姐姐,姐姐可是还有正事要办的。”
绿竹脸色一红,“妹妹放心养病,姐姐省的。”又转头问金玉,“你们姑娘病成这个样子,请大夫看过了没有?”
金玉连忙垂首道:“回姑娘,院子里的张妈妈已经去请观中的道长来看过了,我们姑娘就是劳累引发了旧疾,加之这一进来有些不适应山里的潮湿阴冷,着了凉,道长说,吃两副药就能好了。”
绿竹这才松了口气,又帮零落掖了掖被子,怜惜地看着她,“你好好儿养病,过两天准能好,姐姐还等着带妹妹出去走走呢,这云岭山可是大越出了名的好景致。”
零落连连称好,绿竹又叮嘱了两句,就说要走了。
“殿下一早就来派人来通知,辰时正要去前殿听明正道长讲道,听说是要打坐的,还不知道要坐多久,我这就要走了,你好好儿保重。”
零落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我送送姐姐。”
“不用了,你好好躺着。”绿竹按住了她,“就让金玉送我到院门口吧!”
“好,姐姐慢走!”零落给金玉递了个眼色,看着绿竹走了。
待到金玉再进来,零落已经穿好衣裳起来了。
“你不是困得慌,怎么这会子倒起来了?”金玉调笑了一句。
零落正在系腰带,又仔细将白玉牌戴在身上,一边说道:“反正已经被人扰了清净,我正好出去后山转转,你跟张妈妈留在这里,要是有人来了,就说我还睡着。”
金玉惊了一下,“你要去哪里?这云岭山你第一次来,小心迷了路。再说,万一有人硬要闯进来可怎么好?”
零落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笑脸,“没事的,没听绿竹说要去听道长讲道了,这么好一个在咱们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一时半会儿是没有人走开的。”
“那你一个人迷了路怎么办?”金玉还是不放心。
零落挑眉一笑,“不会的,这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迷路了,你放心!”
金玉还在想着要说些什么,张妈妈就进来了,“姑娘若真是要去,就把贴身的物件留下吧,免得被有心之人拾了去。”
零落顿了一下,点了头,“也好!”
张妈妈亲自动手,将零落身上的玉牌帕子都留下来,甚至连她头上带珠子的步摇都没放过,就只留了光溜溜的碧玉簪,耳垂上常戴的长穗子也换成了碧玉珠子。
就这样了,临出门前,张妈妈还嘱咐她,“姑娘要多加注意身上戴着的东西,别被人抓了把柄。”
零落知道张妈妈是真心为了她好,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小心,妈妈放心,我就出去转一转,不出两个时辰,肯定回来。”
这云岭山,零落是第一次来,出了院门她便从大殿后面绕过去,从紫云观的后门直接往后山上走。紫云观早就接到了平亲王要来此小住的旨意,早在半月之前就开始闭门谢客,是以现在这云岭半山以上,都没有外客进山,很是清净。
现下这个时节,云岭后山的苍松翠柏之间,已经可见有几株泛黄的枫树,此时还在清晨,林间薄雾缭绕,东山上的太阳已经探出头来,道道金光从树枝间投射下来,光芒万丈。
零落只站在山石间远远看了一眼那被雾气笼罩着的林子,并没有上山的打算,而是提裙走上了旁边被草木掩映的羊肠小道。
她走得很慢,裙摆从枯叶上扫过,留下一片沙沙声,一路往上,转过几个小弯,就有数块凸出来的山崖遮住了她的身影。晨间岚风阵阵,林间枯叶被扬起,很快就将那羊肠小道上的足迹掩盖住,竟是像无人经过一般。
转过几座山崖,前面陡然有清泉激烈而下砸在岩石上的哗哗声传来,眼前也豁然开阔起来。就见那山崖上,赫然出现一排小小的瀑布,水流向下积了不大不小的两个水潭,近处的这一个水清且浅,从中更是有一排湿滑的石头从水中冒出头来,远处的那一个,看上去深不见底,可那水面上,偏偏悬空建造了一座竹屋。
竹屋不大,却有蔓蔓轻纱随风飞扬,而此刻,更是有悦耳琴音和着水流之声轻快流出,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零落就远远站在这头,一时竟听入了迷。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一个洪亮苍劲的声音,将零落的思绪从琴音中拉回来。
琴音未停,零落也微微一笑,举臂躬身行了大礼,“妾无意闯入贵境,扰了仙长清净,失礼了。”
“男女有别,请姑娘速速离去吧!”还是那把声音,开口却是逐她离开。
零落略微勾唇,毫不避讳地看向那竹屋,嘴上说道:“妾是平亲王府的女眷,自认对琴艺也颇有几分见地,今日得闻阁下的琴音,却被这天籁之音所迷,不知阁下可愿与妾相磋?”
“山野村夫的无聊为之,如何当得起姑娘的青睐,请姑娘莫要在此逗留,快快回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零落却是无法了,只得蹲身道:“如此,就打扰仙长了,妾身告退。”
零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心里却还在想着,这深山老林之中,有这么一处隐蔽之所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懂古曲之人,今日不能得见,下次也一定要找机会去那竹屋看看。
待到零落的身影从那山崖前转过去,那竹屋之中的琴声才逐渐停下来,就见一紫衣华服的翩翩公子从那竹屋之中出来,朝着零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去,过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看来君役你的手艺退步了呀,不是说好无人能够闯入么?”
“草民也没想到这平亲王府中,会有这么一个神奇的舞姬,要么她是有高人指点,要么她就真是无意间走进了生门,世子觉得哪一个更可信?”
说话间,又走出来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那一身简单的衣袍拖地,黑发高束,面色沉静俊美,说不尽的仙人风姿。
他与那紫衣公子并肩而立,正是与零落有过两面之缘的陈国公世子郭维桢与孟君役。
郭维桢还是一手执扇,听了孟君役的问话,撇嘴思考了半刻,道:“若是换成别人,我倒还相信她有高人指点,这个零落嘛,自小长在宫中,指点她的只有教习姑姑,大概就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孟君役闻言,只微微一笑,并不辩驳,“世子说是,那自然便是了。”
郭维桢又啧啧两声,一副艳羡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这倾城舞姬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
又侧身问孟君役,“你说,以我跟平亲王殿下的关系,若是向他讨要此女,会如何?”
话落,孟君役已一甩衣袖,纵身向那深潭之中跃去,他身形极是轻盈飘逸,飘至那水面之上足尖轻点,没有粘上一滴水珠,几个起落,人已经到了对岸山崖之上。
他静静地站在高处,认真审视着自己亲手布置出来的阵法,虽然没有跟郭维桢明说,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布的阵,从来还没有人能闯进来过,无意更是不行。这个零落非但进来了,还能顺利走出去,这不得不让他怀疑。
正思索着,就听脚下郭维桢的声音传来,“哎,你站那么高能看出什么来?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要不要去看看?”
孟君役低头看去,就见那风度翩翩的世子爷,正站在竹筏之上,一手掐腰,一手捉着一只信鸽,表情得意又玩味。
孟君役又看了一眼这片山林,太阳已经升至半空,薄雾逐渐散去,视线越发清晰起来。怪就怪在,他布好的机关,还好好的待在该待的位置,未曾移动过分毫。
底下的郭维桢又叫了他一声,明显有些不耐烦,孟君役连忙应了一声,又轻飘飘地落到了竹筏上,郭维桢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信鸽递过来。
“承昊那边又出事了,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孟君役先接过信鸽,细心地抚顺了背上有些凌乱的羽毛,才说道:“这些都是殿下的家事,世子还是少插手的好。”
郭维桢忿忿不平,“家事?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过家事,再说了,若是那些不长眼的伤了倾城舞姬,我还不得伤心死。”
看他又开始表现出怜香惜玉的嘴脸来,孟君役连摇头都不想了,一个纵身便回到了竹屋上,那信鸽也早被他送至半空,扑腾着翅膀飞远去。留下那尊贵的世子爷,撑着竹篙慢慢往岸边挪,一边喃喃念着。
“功夫好,了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