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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于万仙纪元末的青冥塔重归黑暗,作为最华丽装饰的灵石破碎的点点尘埃般的光芒从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下。厚重的黑石塔身给人以永夜的沉默之感, 充满万仙纪元风格的灵石破碎尽后, 这座通天之塔内仿自混沌纪元的风格就分外地突出。
巨大的, 雄伟的, 威严的。
塔内一片静寂,虬龙的虚影消失了,狂卷的漩涡消失了, 在无法抵挡的力量席卷而来的时候站到众人身前的身影也消失了。
封住塔室墙壁的冰层“咔嚓”一声破碎开, 化作苍白的冰屑簌簌落下。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丝寒气。
君晚白冲出塔室,站在栏杆尽毁的石阶之上。她环顾四周,灵石的那些尘埃般的光点很快就消失了,放目看去,无声的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野兽。
她抬头向上看, 九十九层的高塔不断地向上延伸,带着亘古不变的威严,这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论是那些守塔的弟子也好, 庞然的虬龙虚影也好,永远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也好……一切妄图挑衅古老历史的存在,都注定会被毁灭。
君晚白提着剑,茫然地站着。
她想起那个兵戈四起的冬天,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数万级的通天阶下, 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面容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冷漠少年, 想起青羽光舟上骨与火的洪流汹涌而至, 那人回头, 眼里掠过的一丝诧异……
这就是所谓的“无常”吗?
这就是师父口中的“世间之事,百般皆无常”吗?
万仙纪元的雾鸷会重新出现在万丈高空的云层之中,百万人挤挤攘攘的并州会突然变成一座空城,指引迷途之人的青冥塔会变成混乱不知方向的死寂之地,而永远走在他们面前的人会忽然消失不见……
这算什么见鬼的无常!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从塔室中出来的众人低头向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青冥塔正门的地方刀剑光芒交错闪动,真气爆发碰撞。
“走!”
君晚白脸上的茫然只出现一瞬间,她手腕一侧,双剑斜指地面,也不管空间漩涡是否还会有残余,直接从青冥塔三层跳了下去。风吹动她藏青色的长袍,肃杀宛如世俗将军的战袍。
廖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九玄门弟子一个接一个默不作声地从塔上直接跳下去,个个杀气腾腾,眼神狠得像狼像豹。
这、这群人是疯了吗?
他们师兄都替他们挡下了危险,给他们留下了平安的道路,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化为悲痛为速度,赶紧撤离,不辜负那位冷冰冰的九玄百里的付出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九州钱庄向来奉若圭臬的格言。
廖乾将目光投向不是九玄门的太上书生。
叶秋生低低地笑了一声,宽大的儒服袍袖一拂,大鹤般掠下:“君子有道,苟生死而忘之?”
什么文绉绉的“君子有道,舍生死而忘之”,廖乾险些破口大骂,这算哪门子的书生,分明是一个披着儒生皮子的狂徒!一踌躇一犹豫之间,只剩下廖乾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石阶上。
四周是黑沉沉的暗,脚下还落着苍白的冰屑,空气中残存着丝丝寒气。廖乾打了个激灵,他转头看了一眼塔室内没有受到损坏的雕像,君晚白厉歆跳下去得太早,否则他们会发现在这间塔室内放着的雕像是“嵬鬼”。
目光触及到嵬鬼的瞬间,廖乾猛地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于是一咬牙,廖乾也从青冥塔第三层跳了下去。
青冥塔第三层死寂。
“多异状,取其骨相击,如鸣竽瑟”的嵬鬼雕像神情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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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八宗,九玄第一。
在御兽宗弟子私底下的抨击中,对于九玄门的评价用的词最多的就是“疯子”和“阴险”。仇千鹤一直觉得中原王朝的那些说书人一定是儒家大道读傻了,对以游牧为主的荒灵王朝充满了偏见,否则怎么会认为最好武凶悍的是御兽宗的弟子?
九玄疯子明明比御兽宗更合适这些个评价。
青冥塔内还残存着空间漩涡的力量波动,鬼知道会不会爆发,他们不想着走,来跟自己算账,跟成天嗑药的九州钱庄弟子一样,磕错丹药了吗?
仇千鹤腰间的铜铃已经被他握于掌中了,御兽宗的弟子半弧状分散站在仇千鹤的背后。
双方已经交过一回手了,御兽宗这边只有仇千鹤一名核心弟子,在最后关头他不得不再次动用了那枚在青冥塔外制造出通道的铜铃。结魂形成的虬龙虚影超出掌控对他的灵识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幸好那玩意本来只是一个吓唬人的纸糊架子,反噬虽有但还不算致命。
但是受伤的状况下冒险动用铜铃对仇千鹤负担实在不小。
仇千鹤披着火红的长袍,唇边带着点点血迹。他其实长着一张俊秀如女子的脸,较为偏向中原人的长相,但因为眉宇间的阴冷而看起来十分危险,像极了妖冶斑斓穿行于潮湿阴冷地带的毒蛇,唇边的血迹就像毒蛇择人而嗜之后残留的猎物鲜血。
九玄门的弟子气势凌厉地站在对面。
君晚白双剑斜指蓄势待发,厉歆脸半隐在黑暗中越发森然如鬼魅,秦九没有再喝酒指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把转动着寒光连绵的薄刃,楚之远神情严肃长剑半起手……
仇千鹤想起关于九玄门这个老对头的种种说法。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宗门,门内的弟子互相看不顺眼,天天擂台上见面。可是要是你杀了九玄门的人,那么第一个来杀你的一定就是那些成天和那个人在宗门擂台上打生打死的家伙……这是一个疯子组成的宗门。
所以……
仇千鹤笑起来,脸上的剑痕微微扭曲着:“看来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出事了啊,怎么?被卷进空间乱流中了?”
他脸上笑得肆意阴狠,嘴上放着狠话,脑子里却在飞快得想着对招。
他还带着这群脑子不好使的蠢货,对上的却是九玄门实力弟子中最高的几名疯子,鬼才会想着和他们硬碰硬——好吧,背后这蠢货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仇千鹤自觉自己不是蠢货,死在九玄门的人手里实在是有失体面。
“什么事你们这群与兽为友的家伙没必要知道。”
君晚白冷冷地开口,她眉眼本就英气,此时更带着一种宛如屠城百万的大将般的肃杀。
一旁的沈长歌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样子的君晚白有着几分将门子女的气质……可她明明只是一名修仙者。
面对九玄门毫不掩饰的杀意,仇千鹤脸上还是那副阴柔的,仿佛淬了毒般的笑容,他握着铜铃的手微微转动,若有若无的铃声一下一下地响起:“那可真遗憾,我还想着是否要打开空间通道……看来九玄门的诸位是不需要了。”
伴随着仇千鹤的话,君晚白等人的眼神陡然锋锐了起来。
“师兄!”
站在仇千鹤身边的御兽宗弟子脸色瞬间一变,低声喊道。
拿在仇千鹤手中的铜铃的确能开辟出空间通道没错,可是以仇千鹤的实力,稳定的通道只能一个月开出一次,方才为了通过青冥塔外的空地,仇千鹤已经用掉了那次机会,如果再用它打开的话,开辟出的通道会通向哪里仇千鹤本人也没有把握。
“闭嘴,蠢货。”
仇千鹤恨不得给背后的家伙一巴掌,脸上维持着阴冷仿佛对于刚刚的动静胸有成竹的笑容,压着声喝道。
要是硬对上九玄门的这群疯子,他们非得全死在这里不可。而使用铜铃的事,仇千鹤自己心中也不算完全没有把握。开辟出与其他空间相隔的独立通道较难,但是勾连到其他空间,却是比较容易的。
更何况青冥塔内还残存着方才那巨大空间漩涡的波动,以及仇千鹤隐隐约约对虬龙虚影还有着一丝丝冥冥中的感应。
他看向九玄门众人,语调如毒蛇吐信般轻柔飘忽。
“怎么,诸位现在要动手吗?”他笑起来,带着森然的寒意与威胁。
下一刻,仇千鹤的瞳孔陡然一缩。
半边脸隐于黑暗中,阴冷不像活人的厉歆身影陡然从面前消失。下一刻,仇千鹤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寒。
一把刀贴在了脖颈上。
冷冰冰的刀刃移开的瞬间,仇千鹤的脸色沉了下来。该死,御兽宗的实力很大一部分在役兽身上,但在这个变故后诡异的青冥塔内,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他们现在根本不敢轻易召唤役兽。
厉歆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浮现在原地。
他低垂着头,手指缓缓地拂过刀身,言简意赅地开口:“你可以开始了。”
仇千鹤不再笑了,他晃动铜铃。
仿佛从远古传来的铃声带着缥缈的气息,一道光影掠出面前的青冥塔中央。残留在那里的空间波动飞速地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和方才相比十分小的漩涡。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条通道连接到漩涡中间。
铜铃声止,仇千鹤脸色苍白地停下手。
君晚白将指尖按在剑锋上,一划,血渗透进剑刃中,长剑泛起丝丝寒光。她朝御兽宗的弟子一抬剑,示意他们先行踏入。
仇千鹤冷笑一声,带着御兽宗弟子,越过君晚白进入通道中。
“你可以离开并州。”
九玄门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踏入通道,周文安突然停下脚步,对廖乾说。
廖乾缩在队伍后面,小腿肚微微抖着,他又不是九玄门的疯子,自然会害怕。听到周文安的话时,他愣了愣,还没等他回答,周文安已经头也不回地踏进通道中了。
“操!”
眼见又要剩下自己一个人,廖乾瞬间涨红了脸。
“他娘的,别总是一边劝别人快走别送死,一边自己毫不犹豫地去送死啊!”
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觉得自己就是个孬种。明明怕死,胆小就是正常人会有。可是身边要是出现那种毫不畏死的人,就会让人开始怀疑,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唯独你一个人活得窝囊,活得不配称一个男人。
廖乾终于明白世俗战场上的将士是怎么能够做到悍不畏死了。
身边的人都冲上去,你还能留在原地吗?
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
廖乾认为自己是,所以他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在并州青冥塔中卷起漩涡的时候,先后抵达并州城的其他宗门弟子停下了脚步,他们感觉到了冥冥中从青冥塔发出的一种召唤——对修仙者的召唤。青冥塔,这座指引迷途的古老阵塔就像为高空的飞舟指引迷途一般,指引着他们。
“怎么回事?”
同一时间,不知道并州城内有多少抵达的宗门弟子喃喃问出这句话。
与此同时,九玄门。
将百里疏等宗门核心弟子派遣去参加药谷谷主生日诞辰的九玄门掌门,易鹤平站在辟雍阁的最顶层,他背后站着九玄门弟子见不到的,处于闭关中的大能们。上一次他们出关的时候,还是易鹤平带着百里疏回到宗门的时候。
除此之外,还有数名统一穿着深黑色长跑的长老沉默的站在一边。当初咄咄逼人的秦长老此时也穿上了一件深黑色的长袍,站在这几名人中间。在九玄门弟子看来,秦长老是最暴躁易怒的人,但是此时他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每根线条都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
他们注视东北并州的方向。
许久那些结束闭关出来的宗门大能自行离去,只留下了身穿黑袍的长老。当初陈王朝陈膺帝病逝的时候,也有三名穿着这样长袍的长老出现在了陈王朝帝都的雪夜之中。
“麻烦诸位长老了。”
易鹤平收回目光,以九玄掌门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向穿着深黑色长袍的长老们鞠了一躬。
黑袍长老们沉默地点头,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最后走的是秦长老,他头发皆白,脸庞苍老。雁门郡九玄分门的执事长老称易鹤平为师兄,他和叶羿是同辈的人,叶羿易鹤平还保持着年轻的样子,但他却彻底是一副老人的模样。
“你真的将他们全送过去了?”
秦长老冷冷地问,语气里毫无对易鹤平的敬意。
“怎么?”易鹤平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语气,微微笑起来,“你是想说百里疏?你不是最恨姓百里的人吗?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秦长老冷冷地笑起来,声音嘶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叶师弟!”
他声音尖锐,易鹤平脸上的笑容微不可觉地凝滞了瞬间。
“所以你抢先一步,逼他接下京陵台的任务?你想让他拿到《三玄皇图》的认可?你为什么不让厉歆去?”易鹤平轻声说道。
“狗屁。老子只是看不惯一个姓百里的人当九玄的掌门。”
秦长老脸色微微一变,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易鹤平注视着秦长老离去的背影,低声自语:“这世上见过皇图的人,到头来竟然只剩下我,你和叶师弟了吗?”
他想起曾经为了一颗美颜丹和合欢宗大打出手的小师弟,想起贺州早早死去的母亲,想起曾经秦长老不像现在这样处处针对他,还可以喊他一声“师兄”的样子。于是他苦涩地笑了笑。
世事的无常竟然到了这么可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