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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商原就在担心凌不疑,此时听闻这个消息,简直如坐针毡。她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娘娘,我我那个,我能否”边说边眼望门外。
皇后却不如少商一般火急火燎,因她心中觉得奇怪。皇帝疼爱凌不疑,比亲生儿子更甚,不单是因为疼爱他无须牵扯承嗣皇权与势力偏移等事,还因其中带了几分对霍氏满门的愧疚和怜惜。
这么多年下来,别说打骂了,当年骑射师傅多训斥几句皇帝都要心疼半天。从怀疑骑射师傅是不是欺凌不疑没爹没娘没家势靠山,一直感伤到若霍翀兄长还活着,哪里轮得这个不知所谓的骑射师傅来摆架子,霍氏上下皆是好手,哪个不能教导嫡亲的唯一外甥了。
而今日竟要责打养子?是岑安知传错了话,还是凌不疑真做错了什么要事。
不过皇后还是说:“少商你别急行,你先过去看看也无妨。好好说话,别顶撞陛下,我随即就过来,翟媪,来为我更衣”
少商得了允诺,掉头就往外跑,皇后想想不对,赶紧又叫了几个高大健壮的宫婢跟上去,免得又遇上什么事故。
从长秋宫到宣政殿,若抄近路,只需一刻多钟,不过沿途要经过一条用来隔开前朝与后宫的宫巷,平时少有人迹,甚是僻静。不过少商胆大如斗,自不会畏惧会遇到什么牛头马面。原本她还担心会被守卫宫巷入口的侍卫拦住,不许她通行,没想这回人家倒很主动的放了行,也不知是不是岑安知事先吩咐过了。
一路顺着宫巷奋力往南跑去,谁知在拐角处差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袁慎抱着两卷险些被撞散的竹简,站在那里仿佛白日见鬼。不过他年少机敏,转眼间就到了。
“是不是凌不疑出了事?适才陛下与几位大人正在论证,我在旁秉笔摘记,后来不知岑内官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就叫我等出来了。”袁慎脸上惊疑不定。
少商扶着宫墙吁吁喘气:“能出什么事,你别瞎说,回头传出去就成凌大人犯上作乱,失宠于陛下了是陛下召我们商量婚期呢。”
袁慎无奈的拢好沉重的竹简文卷:“你不必忌言至此,我又不会害你。”很好,性情一点也没变,遇事先防备,见人先当贼。
“对了,上回你叫我打听楼垚的事情,我都问清楚了。可你一直在宫里,我都无法给你传信。你这是怎么了,外面都传你和凌不疑吵架了,被关在宫里不让出来?”
少商攀着宫墙慢慢直起身子,吐气道:“我说袁公子,你能不能凡事先想点儿好的,就不能是我受娘娘器重,所以留在宫里帮着筹措寿宴?都城里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儿想入宫闱,想服侍在皇后左右,她们艳羡的我眼珠都红了!这是嫉妒,纯属嫉妒!”
袁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她们嫉妒你能嫁给凌不疑呢?”
“哦,谢谢袁公子提醒。”少商撑着腰肢喘气,苦口婆心道,“似凌大人这般的人才,就是袁公子你嫁了他,你也会受人嫉恨的呀!”
袁慎一个踉跄,险些掉落一地竹简:“你你你简直不知所谓!”
少商喘匀了气,不愿再耽搁,当下越过袁慎继续往前奔去。
袁慎艰难的一手搂住竹简,一手伸出拉住少商的衣袖,白皙斯文的面庞泛起红晕:“你不是想知道楼垚的近况么,现在怎么不问了?”
少商想起这事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大嘴巴,所有一切都是由此引起的,早知会发展到今日这步田地,当初就不该多嘴问——人家小夫妻关起门来商议有外人什么事啊,尤其自己这个前未婚妻,避嫌还来不及呢,这种言情里的低级错误自己居然也会犯,果然是顺心日子过太久了,丝毫没有危机意识,活该弄到现在进退维谷。
她回头扯自己的衣袖,皱眉道:“多谢袁公子履约为我打听楼家之事,不过我后来想了想,我与他如今的身份,殊不应当再有牵连。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好了。袁公子,我要去面圣了,我们就此别过喂喂,你扯着我不妨干嘛呀,松手呀,松手!”
袁慎抿着嘴:“家中已为我相了数家女公子,我我,我还没定下决心”
“那就接着相呀!你扯着我干嘛!”少商扯不回自己的袖子,甚是恼怒,“相看一个不够就相一打,总能相到袁公子您喜欢的。所谓事在人为,不骄不躁,有志者事竟成,愚公移山你赶紧给我放手!”
摊上一个敏感易怒热衷于胡思乱想的未婚夫,她现在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十分忌惮和适龄未婚男子发生纠葛。
这时后面追上来四名高壮的宫婢,显然是来寻少商的。袁慎眼神深晦,慢慢松开手指。
少商立刻扯回袖子,招呼那四名长秋宫的宫婢一起前行,袁慎在后面看着女孩飞奔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踱着步离去了,走时似乎刻意的将背脊挺的笔直。
奔至宣政殿,岑安知已焦急的在门口等好一会儿了,看见少商赶紧迎上前来,低声道:“诶哟哟,程小娘子您总算是来了,里头陛下正向凌大人在发脾气呢!”
少商抓着岑安知的胳膊,痛苦的咽着唾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岑安知不敢耽搁,一面引着少商往里头的内堂走去,一面轻声的简单叙述其中因由。
其实事情很简单,一言概之,凌不疑将那八个小女娘的父兄家主都暴打了一顿,按照他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每人都打断一手一足。
“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凌大人就全打完啦?”少商感动的方向有些奇特。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凌不疑负气离宫时算是早膳后,如今晚膳还没上,刨去来回路程,这效率直接超出农业社会范畴了啊。
岑安知只好解释。
这事原是十分繁琐的,要落实到每家每户几口人,不过凌不疑手里有的是人手和权势,只要狗腿的五皇子说出女孩的家门,自有土地公会详细的将那家背景人丁说个清楚。
凌不疑也不扯三姑六姨,只严惩女孩的直系父兄。有几家他是写了帖子去请的。待人家父子几人以为有机会结交凌不疑,高高兴兴的来到凌府后,直接开门放狗动手打人。有几家路近的,就径直打上门去——前七家就是这么解决的。
“又没打死人,只是打伤一二,陛下何必发脾气呀。”少商嘀咕了一番极不符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邪说歪论。为了偏袒她那位肤白貌美脾气坏的未婚夫,她也是很拼了。
不过岑安知却很赞同,低声道:“若只是如此,陛下自然不会发脾气。可坏就坏在最后这一家身上啊!”
只因这最后一家的老爹是在御史台当差的,虽然只是偏吏,但今日正好在值。在将那女孩的兄弟几人都暴揍后,梁邱兄弟建议凌不疑改日再行完工事宜,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五皇子也觉得事情闹大了不好,可凌不疑不管不顾,居然直接打上了御史台,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将人拖出来照例打断了一手一足。
然后事情就坏菜了。
那八户人家不足惜,可御史台毕竟是国家机关单位,凌不疑就如在酒肆食坊般,进去揪人就打,这也太不给御史老爷们面子了。
总算御史左大夫褚老头和凌不疑昨夜有‘同宿’之情,见状赶紧安抚诸位同僚,将事情先压下来,然后很低调的进宫面奏,把球踢给皇帝后自己先溜了。
听完来龙去脉,少商也不知从何说起。
岑安知可不管她复杂纠结的心绪,一把将人提溜进内堂,顺着镂刻着‘穆王驾八骏御天下’的漆木屏风缝隙,少商看见皇帝正气鼓鼓的坐在上首。待里头响起皇帝说道‘来了,这么快,叫她滚进来罢’,她立刻小步溜进去,跪坐好。
少商原想跪到皇帝近前的,这样求饶时能更情真意切栩栩如生一些,可途径跪在正中的凌不疑时,被他迅速的往下一拉,她脚底打滑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他的身上了。
年轻男子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壁垒分明的坚硬胸膛撞的她脑门疼,强健的臂膀将她缓缓拉起。少商愤慨不已,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
她奋力捶打了他一下,凌不疑面无波动,犹如提一颗白菜般将女孩安放在自己身旁。
皇帝在上面见了,连连冷笑:“好啊,明日御史大夫就要参上朝堂了,你还不知死活”
少商顾不得私人恩怨,赶紧拜倒求饶:“陛下恕罪,凌大人虽行事鲁莽了些,可是情有可原啊!”
凌不疑侧眼瞥她,毫不领情道:“不用你替我求情。我有仇自己报,有过错自己领罚,用不着旁人替我操心。”
这正是少商当初说过的话,她气急败坏道:“那是你的仇吗,明明是我的仇!她们是推我落水,又不是推你落水,你装什么蒜啊!”
——侧跪在旁的五皇子轻轻嗤笑了一声,浑身散发着妖娆的啃瓜皮味。今日他一大清早被凌不疑抓来给程少商作证起,至今没用早膳和午膳,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饿,反而精神抖擞。所谓人逢喜事,饭亦可不食。
少商狠狠的横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暗下决心若是凌不疑脱不了身,也得将这货拖下水!
凌不疑看着女孩,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是和我定亲,根本不用进入宫闱。你若嫁的是寻常郎婿,根本不会受这一番罪!说到底,都是我给你招来的。你心中暗暗埋怨,却不能说出口,只能一径的和我闹别扭。是也不是?”
少商急了:“你你你”你怎么当着皇老伯的面说这些呢?!虽然他说的没错。
她顾忌着看了一眼皇帝,横下一条心:“你我都已经定亲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今日你故意犯下这么一场过错,究竟意欲何为。”
她瞥见皇帝面沉如水,一咬牙,索性将窗户纸捅破,大声道——
“你是不是想与我退亲?”
“我欲辞官卸职,与你归隐到你心心念念的乡野去!”
两句话同时出口,后一句是凌不疑说的。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愣。凌不疑听清了少商所言,冷笑连连。少商听清了凌不疑所言,张口结舌。
皇帝听清了他二人所言,破口大骂:“放屁!辞什么官,归什么隐,朕还没死呢!”
见皇帝震怒,左右皆伏到跪拜。凌不疑叩首道:“陛下春秋正盛,请慎言。陛下这么说,臣万死莫辞。”
皇帝舍不得冲养子发火,便朝少商吼道:“朕拦着他去给你报仇了吗?可是费得着这么明火执仗的么!他这是目空一切,肆无忌惮,视国法朝廷于无物!简直嚣张跋扈之极!”
冠军侯杀李敢那也是在四下无人之时,虽然事后人人都知道是他干的,可只要没有人证物证,皇帝就能一口咬定李敢是大意坠马而死的,朝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陛下明鉴!”少商用力推开凌不疑的胳膊,膝行向前伏到在皇帝面前,哀哀的求饶道,“凌大人行事素来谨慎,妾常听人夸他谦和有礼,待人温厚,有古君子之风,今日却行此狂悖之事,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那御史台是国家重器,朝政要地,万万不可冲撞,这谁不知道啊”
“你知道?”凌不疑忽道,他眼神清明,似乎全不觉得自己处境艰难,还有闲心调侃女孩,“你并不知道吧。不然你说,御史台在哪儿?”
皇帝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压平。
少商大怒,她正奋发图强的为他求情,他却来捣乱,她恨不能立刻给他三刀六个洞然后找人改嫁!艰难转过一口气,她不睬这别扭的男人,继续朝皇帝求情:“妾虽不知御史台在何处,可三公九卿哪处不是要紧的地方啊!陛下,既然连妾都知道的事,为何凌大人还要明知故犯,硬去冲撞御史台呢?”
皇帝缓缓坐下:“嗯,依你看来,这是为何?”
少商撑者胳膊起身跪直,扭捏道:“这这,这是因为凌大人有意和妾置气”她看见皇老伯又在瞪眼,“呃,妾今日又和凌大人吵架了”
皇帝一拍案几,沉声质问:“朕就知道!子晟不会无缘无故的做错事!你这小小女子,所谓耳濡目染,你就不能学点皇后的温婉柔顺,为何非要一天到晚和子晟吵架!”
少商小小声的抗辩:“回禀陛下,其实每回都是凌大人和妾吵的,妾哪敢起头啊。”
“那好,你为何非要一天到晚的让子晟和你吵架?”皇帝继续质问。
少商噎住。老师,这题超纲了,我不会做。
她正想这皇老伯这么护犊子,大约是不会罚凌不疑了吧,谁知皇帝转而向凌不疑道:“和少商吵架了,你就要冲撞御史台,若是下回你们打架了,岂非要冲撞朕的明光殿?!你倒是说说,现如今该如何了结此事!”
凌不疑低低拜倒,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凭陛下决断。”
皇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决断?决断你爹啊!若能简单决断朕干嘛这么着急上火的!摸到摆放在案几上的一对铜符,皇帝拿起其中一枚重重掷过去,准头却歪了个东南西北,差点砸到缩在一旁的五皇子。
五皇子:父皇,凌不疑才是您亲生的吧。
“冲撞御史台,当着御史的面殴打官吏,至少得流放充军,然而”皇帝道。
少商耳朵一动。流放?听起来不坏,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外放啊。
“陛下,妾愿随凌大人一道流,呃是一道流放”她赶紧表明心意。
“朕还没说完,不许插嘴!”皇帝一气之下将案几上的另一枚铜符也掷了出去,依旧差点砸中五皇子。
五皇子默默含泪。
皇帝顺出一口气:“然,念在子晟昔日沉稳,忠勤妥帖,流放就算了嗯,改为,改为”
凌不疑忽抬起头来,目光明澈:“陛下。臣做错了事,该当受罚。臣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惹下祸事,给陛下添了麻烦。万请陛下责罚,莫要容情。”
皇帝点了点头:“你知道错就好,这事可大可小,回头你要上一道请罪状。”
少商放下一颗心,高兴道:“陛下英明。”
“然,光一道请罪状不足以堵住人言,这样罢,再加杖责五十。”皇帝道。
凌不疑恭敬的拜倒:“臣遵旨。”
“什,什么?”少商惊慌道,“陛下您还是要打他?”她是挨过打的,那杖责的滋味简直酸爽到不能言语,虽没留下什么伤痕,但心中惧怕绵延至今。
此时三皇子从门口进来了。皇帝看向儿子,问道:“嗯,外面都布置好了?”三皇子回曰:“谨遵父皇吩咐。”
“好,那你们去吧。”皇帝挥挥手。
三皇子摆一摆手,朝外指去:“子晟,刑杖和行刑手在外面都布置好了。”
凌不疑也不用人押送,端正的向皇帝行了一个礼,缓缓立起颀长秀丽的身体,犹如蓬莱瑶台现于海面般,然后神情自若的随三皇子走了出去。
“诶诶”少商爬过去拉凌不疑都来不及。
眼见这不省心的死鬼走出内堂,她扭头冲皇帝哭起来,“陛下您好狠的心啊。凌大人自幼孤苦,差不多算是无父无母的,来来去去孑然一身。在他心中是将你当成真正的父亲了啊!他今日被妾气着了,才会擅闯御史台,虽法不能容,但情有可原,您不但不体谅,还要打他这这,这叫凌大人情何以堪哪”
皇帝板着脸:“我打他,还不是因为你。你要记住,子晟这一顿打是为了你挨的!”
少商捧着皇老伯的衣角,苦苦哀求,句句诉说凌不疑的不容易,语气真切,情深意重,经过戏剧社锻炼的台词功底,经过镇口骂架打磨的气腔语调,差点将两旁的年轻宦官们都说红了眼,皇帝本就怜惜凌不疑,渐渐有些扛不住了,好在此时五皇子忍不住插了句嘴。
“程娘子,外面仿佛快要开打了,呃那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其实是他想去看,但自己一人出去似乎不大方便。
少商怒从心头起,愤然控诉道:“陛下,您看,凌大人都这么可怜了,父不慈母有疾,找的新妇不懂事,可五皇子他还幸灾乐祸!”
皇帝点点头:“嗯,不错。老五啊,你今日陪着子晟一路打下来,想必过了眼瘾。来人,将五皇子拉下去,也责五杖。”
五皇子祸从天降,惊愕如遭雷击,哀叫道:“父皇”为什么每次都要连坐他呀!
少商继续告状:“陛下,昨日五皇子还调戏妾呢!他冲着妾念司马夫子的凤求凰,还夸妾貌美窈窕,好多人都听见了!”
皇帝道:“嗯,那就再加五杖,一共十杖,拉下去吧。”
五皇子瘫倒:
少商眼看求情无望,只好呜呜哭着向皇帝告退,然后跟着挟持五皇子的强壮宦者,一路追去行刑地。待到了把守森严的偏殿,她还站在庭院里,透过栏杆看见凌不疑被按倒在地上,除去外袍,只余雪白的中衣,两名行刑手已经一二三四的打起来了。
三皇子闲散的双手负背而站。
少商一时间心都碎了。
她挨打时,萧主任祭出的刑杖还没这么粗,行刑手也老弱干瘪,有气没力;哪像眼下三皇子找来的这两根刑杖,宽扁粗壮,杖首几乎有自己的腰身宽了,那行刑手更是矫健高壮,下手时虎虎生风,每一杖落下时都夹带着隐隐风势。
少商怒不可遏,捡起一块小石头重重的向前扔去,三皇子不妨,居然被扔中了左肩,当即沉下了脸色:“放肆!”
少商不管不顾的冲上台阶,呜呼一声朝殿内的凌不疑扑去,却被早已守候在一旁的两名健妇牢牢按住。
相差两丈的距离,少商被按压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不疑被重重落下的刑杖击打在背上,可他一声都不喊,只是倔强的咬着淡红的嘴唇,高昂的额头落下一滴滴的汗水,面庞苍白的犹如白纸。
那两名行刑手满脸横肉,手中粗壮的刑杖犹如两条暴虐的毒蛇,肆虐在他皎洁美丽的修长身体伤,少商感同身受,哭泣间仿佛回到年初自己挨打的时候,皮肉烧灼似裂开,疼痛的好像骨肉寸寸分离了一般。
她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愤怒。她觉得这男人是她的,头颅躯体四肢都是她的,她自己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凭什么来受这番罪?!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你们别打他了,打我好了,别打了别打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不和你吵架了,我和你吵架,你就去挨打,你脑颅有病啊,这得治!呜呜呜,你们别打了,怎么还没打完,三殿下你好狠哪,陛下说责打凌大人,又没说轻重多寡,你却使了劲的下重手,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你好狠的心肠啊”
三皇子抚着左肩,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戏文里的歹人,闷了一肚子火的没处发,贴心的手下这时赶紧将五皇子押来,算是给三皇子找个出气口。
一杖还没落下,五皇子已经哭爹喊娘,涕泪纵横了。
一时间偏殿热闹非常,杖责的呼呵声,落杖的皮肉声,再加女孩的哭声,五皇子大呼小叫——向来严肃的三皇子,脸直接黑成了锅底。
此时,偏殿对面高处的阁楼上,皇帝手捧一尊鎏金酒卮,站在窗台旁笑眯眯的朝下张望,刚刚赶到的皇后坐在一旁。因为好奇,跟着三皇子而来的越妃则坐在皇后对面。
皇后无奈道:“陛下,我们为人尊长的,怎好做此等行径。”
皇帝朝后面摆摆手:“深谙别吵,朕听不清了好好,少商这回哭真的了,嗯,哭的都嘶哑了。回头神谙给她送些润喉的汤药。已经没多少长处了,可别真伤了嗓子。”
越妃听见五皇子哎哟连天的叫喊,若有所思:“在军中时,臣妾就听说这杖责之刑很有说法。有看似皮肉无碍,实则内里筋骨断裂,肢体俱废;有皮肉纹丝不伤,然而痛彻心扉;还有看似血肉横飞,实则并无大碍的这回陛下用的是哪样啊。”
皇帝转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姮。适才听了褚老儿的传报,朕就动了这心思,可以一石二鸟。老三原本提议打两下意思意思就成了,朕觉得还是要见血,要有沉重的伤瘀。一来堵住御史台的嘴,二来嘛呵呵,呵呵”
皇后抚额叹息,“孩儿们吵架,我们理应好好劝慰,哪有这样火上浇油的。”
皇帝严肃道:“深谙可不能说出去了。”
越妃嗤笑:“子晟又不是傻的,就算现下没明白,等行刑完,他也能察觉伤势有异。”
“子晟嘛,是瞒不过的。”皇帝道,“瞒住另一个就够啦。深谙,你可记住了,不许告诉少商!”皇后虽然心软,但十分守信,说了不告诉程少商寿宴后可以回家,皇后就真的忍到寿宴后才说。
皇后负气的背过身去。
皇帝又挨到窗台边,不知看到了什么,正色道:“岑安知,叫按住少商的人松一松手,让少商扑的离子晟再近些,距离两三尺即可。要看的着但碰不到。要能看见子晟被打的血肉斑驳,冷汗涔涔,而她偏偏束手无策,无能为力。这样心里才会加倍难过”
岑安知苦笑着领命而去。
“陛下!”皇后忍无可忍,面上起了愠色。
皇后这才回头,十分欣慰的长叹道:“深谙莫恼,将来他们儿女成群,花好月圆之时,会感激我等长辈的。”
说完,又回过头去,直看的津津有味。
皇后哑口无言,憋了一肚子气,忽对越妃道:“妹妹。”
越妃莫名一个哆嗦:“娘娘请说。”
“听闻妹妹与陛下青梅竹马,敢问妹妹当初究竟看上陛下什么了?”
越妃看了眼窗台边上伸长了脖子看戏的皇帝,憋半天才憋出一句:“当年,陛下号称丰县第一美。”
她现在宁愿承认自己当初年少无知,是为美色所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