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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成言又统计了一遍手头的数据,截止到现在,仍旧不能排除嫌疑的礼堂类建筑还有五十九处。虽然这个数目仍旧不少,并且还不包括可能存在的非公开运营的场所,但与之前的大海捞针相比,已经算是有了极大的进展。
陆离低声问:“怎么样,要通知当地派出所挨个排查么?”
这个提议听起来十分诱人,但顾行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道:“不是时候。”他还需要进一步缩小范围,务求一击必中,否则的话,以王鹏章的个性,很难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余成言嫌弃地瞧了眼陆离,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冲缩在一边角落里啃甜点的小女警招了招手:“音频呢?处理完了吗!”
那女警被他瞪得差点把提拉米苏咽进气管里,因为低血糖而显得惨白的脸往下一沉,飞快地把处理过的音轨全都打包发了过去,这才从他的虎视眈眈之下逃出一命。
那些音轨有最初电话中变声过的,更多则是后面两次视频之中的,分门别类地存在了不同的文件夹里,还贴心地做了许多标注。
余成言往分线器上又插了个耳机,头也不回地递给顾行,经过了处理的声音流淌出来,在除去了人声部分的音轨之后,环境中的背景音立刻变得清晰却又杂乱。
最明显的是风声,寒风敲打在玻璃上,其中还伴随着窄细的树干在风中抽打出的独特尖啸声,特征明显得让人不容错认,还有就是屋子里零星的脚步,根据轻重不同,能分辨出至少三种不同的足音,证明绑匪至少有三个人。
除此以外,更多的信息就没有了,绑匪似乎也在很小心地避免在视频和音频中透露出过多的细节。
但有的时候没有信息也同样是一种信息。
顾行沉吟道:“五分钟内,没有车辆经过。联系各交警支队,提供路况状态。”
他面前拼合而成的整张地图已经被涂涂抹抹得像是张鬼画符,可陆离对待这玩意的态度却堪称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了一点细节,再认真不过地按着它做了份简易的电子版,迅速发送了出去。
在他们等待回音的时候,庄恬这边也有了进展。
她带着人身穿便衣,徒步进了小区,来到了那个神秘尾随者的家门外。
屋子里很安静,庄恬一边默默祈祷那猥琐到家的倒霉玩意能老老实实地等着被逮,一边杀气四溢地回首下令,连敲门的环节都省了,直接把防盗门给撞得变了形。
伴着撞门的巨响,卧室里窜起一声惊叫,像是住了一窝吓破了胆的耗子。
庄恬摩拳擦掌地冲了进去,刚喊了声“警察”,就愕然见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手脚并用地王窗台上爬,看样子像是想要跳楼逃生。庄恬差点让他这副尊容给气乐了,脸色一沉,冷笑道:“跳啊!你家住的五楼,有本事你就跳啊!你这种恶心玩意死一个少一个,要是真死了我还替人民群众谢谢你!”
那人当然是没胆子真去跳楼的,他但凡骨头再稍微硬一点,也不至于连报个案都没报成,中途还吓得哆哆嗦嗦地落荒而逃了。
庄恬“呸”了一声,上前抓小鸡似的把那人从窗台拎了下来,她个子小,力气却大如绿巨人,捏着个一副肾亏相的男人也丝毫不费力,好像他那百多斤全都长到了狗身上似的,把他往地上一掼,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偷拍照片兜头砸了他一脸:“挺出息啊你!有胆子偷拍姑娘,怎么没种大大方方说出来!丢人的玩意!”
那男人原本还抻着脖子想要反抗,待到看清了照片,脑门上冷汗立刻滴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了。
配合庄恬的是个陆从安特意指名调来的壮汉刑警,生平也最看不上这种猥琐货色,一路把人从家门口提溜到了审讯室,二话不说,先把手铐脚铐上了一整套,转身就照着他眼前桌板猛力砸了下去,吓得那人一句“警察打人啦”憋在了嗓子眼里。
庄恬冷冷道:“说吧!今天早上你目击到的绑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啪”地把照片甩到了桌上:“被绑架的是不是她?绑匪有几个人,长什么样?还记得什么,全都赶紧说出来!”
对方被她这一连串问题砸得一愣,但缓过神来却又感觉到了一丝讨价还价的希望,正要开口,谁料旁边那至少一米九的壮汉突然开口了。
“你叫……罗振宇是吧?”他随手翻出了男人的身份证,冷笑道。
庄恬:“孙哥?”
那名叫孙岳的刑警冲她摆了摆手,又回头朝记录员一扬头:“哎,给哥们个面子,你先把监控掐了,出去抽根烟,过几分钟再进来!”
这显然不合规定,但同事都已经落到了绑匪手里生死难测,谁还有心情在细枝末节上耽误时间,那记录员眼皮都没抬一下,立刻转身出去了。
孙岳便掰着指节阴恻恻地笑起来:“想讲条件是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嘴硬的下场!”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罗振宇全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但手脚都被限制住了,连一寸也动不了,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巨大恐惧感。
“我说!”眼看着越来越拳头逼近眼前,罗振宇慌忙尖叫起来,“我什么都说!你别打人啊!”
不得不说,这位被专门指派过来的孙警官确实很好用,同样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气场,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比长相甜美娇小的庄恬强了不知多少倍。
半个多小时后,庄恬拎着完整的讯问记录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李家的别墅。
她一进门就急忙说道:“顾队,那人让我和孙哥吓得跟孙子似的,什么都说了!绑匪一共有四个,除了一个司机他没瞧见长相,还有三个我都找人画了几幅速写,细致的素描还在画呢,这个你先凑合看看!”
她兴冲冲地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画像,却发现没人搭理她,连忙纳闷地凑近了:“你们干嘛……哎呀,这是绑匪发来的?!”
顾行他们正在全神贯注地重看绑匪发送过来的第二段视频。
视频并不长,从头到尾只有五分十秒,图像中李非鱼斯文却快速地低头吃着东西,简直像是个饿死鬼投胎,吃得十分专注,直到视频结束前的几秒钟,在放下了空饮料瓶之后,才不经意地稍微抬了下头,然而即便如此,仍旧与镜头没有什么眼神交汇。
庄恬看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陆离。后者只得小声给她解释了一下她不在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
庄恬这才恍然,可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还是有点古怪:“你们是觉得这段视频里有什么别的内容?”她抓抓头发,眉头皱起来:“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小鱼就是在吃东西啊!”而且看起来还挺惨的。
李非鱼的样子确实挺糟糕,虽然能看出来她在录制视频之前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把手脸和头发都洗过了一遍,羽绒服的颜色又比较深,暂时没有什么明显的血迹露出来,但那副苍白而湿淋淋的模样却让她活像是个刚捞出来的水鬼。
庄恬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地轻声咕哝:“这大冷天的,那么多水,也不知道会不会……”
“你再说一遍!”
她最后“生病”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行突然截口打断了,吓了一跳:“说什么?哦,我就是担心小鱼会不会着凉,顾队你怎么了?”
顾行没理她,转向余成言:“气温?”
余成言立刻劈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几秒钟之后就把可疑区域内各处的气温全都列了出来,因为相距不远,所以温差并不大,基本分布在零下八度到零下十度之间。
北方有俗语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如今腊八临近,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如果室外气温在这个范围内,那么……
顾行往花花绿绿的地图上扫了一眼,问道:“这些地方,哪里保持了供暖?”
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视频中李非鱼的头发虽然过了水,但仍然显得很柔顺,并没有丝毫被冻硬甚至结冰的迹象,如果她所在的礼堂因为无人使用而终止了供暖的话,绝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产生。
而有了这个念头打底,顾行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在绑匪传来的两段视频中有一个共同点,李非鱼全都洗过手和脸,如果这并不只是巧合,也不是因为她不愿让他们过度担心而勉强整理的结果呢?
在食物和饮料的包装和品牌上,他们无法发现任何端倪,而视频中的李非鱼看起来也淡定得像是认命了,但顾行想,据他的了解,李非鱼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认命放弃的人,就连在宝金县的那个夜晚,在她真正面临生死一线的时候,她仍旧挣扎着向他传递来了关于案件的线索,那么现在又有什么理由例外!
顾行心头隐隐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她不是没有恐惧,也不是不会悲观,但无论有多难过,又有什么样的坎坷压在她身上,她都永远不会惊慌失措地屈服放弃。
她没有试图用多余的动作来传递消息,只是因为信息本来就已经在她身上。
大约一分钟之后,顾行将两段视频快进播放完毕,终于抬起头来:“那里可能有独立供水、供暖系统。”
如果没有供暖,李非鱼身上和头发上的水很容易结冻,同样,如果没有独立供水,绑匪绝不会允许她几次三番地使用大量清水梳洗。
原本只剩下五十多个的可疑地点,在有了这两条限定之后,立刻被缩减到了十四处。
希望的曙光似乎终于穿透黑暗,开始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