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故人

十年一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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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公子始终明白,云间当时离开珺王府,就是为了和槐花社的人回合,否则师子钰是不会那么容易将她骗出去的。在知道李慕游是槐花社的人之后,便可以近一步地确认,就连师子钰将云间骗出珺王府,也都是槐花社计划之内的事情,云间在这其中知情多少,参与了多少,他不知道。

    这路上,他也看到了给槐花社发信号的残骸,就算他千方百计地想留住她,她还是千方百计地要走。

    十三公子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云间的离去,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心有不甘。

    其实在云间起身离开的时候,十三公子也是清醒的,云间还没有走远,十三公子终是跟了上去,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身形,就隔着一段距离,既能看清她,也不会打扰到她。那女子步履盈盈,始终没有回头。

    十三公子想,如果她回头,他就追上去求她,但是她没有。

    水岸边的小镇,修建着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竹楼,楼上红灯高挂,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一地昏红的暖光。

    云间在一座竹楼前停下脚步,对里头说了些什么,便走了进去,十三公子想要跟上,但又没有。

    竹楼的一层是一间赌坊,乌烟瘴气,十分嘈杂,见一名漂亮大姑娘进来,却也无人侧目。云间直接拐上了二层,稍稍提起裙摆,脚步在竹木梯上踩得哒哒响。

    一段竹木梯还未走完,那个人已经站在尽头等她。

    赵知身。

    许久未见,他似乎沧桑了一些,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憔悴。

    云间欠身,行了一个故人之礼,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赵知身笑,“长成大姑娘了。”

    云间淡定地解释,“才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其实一年真的不算一个很长的时间,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使人心中已有了历尽千帆的沧桑之感。

    两人走进房里,赵知身倒了一杯热茶,茶水入杯时,仍是那般徐徐悦耳的声音。他将白帕子包在被烫热的杯身,然后推到云间面前,让她先捧着暖手,还是那样细致入微的体贴。

    云间捧着手心里的温热,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你是慕容晓吗?”

    赵知身微微点头,“是。”

    “铮哥哥的死跟你有关吗?”

    赵知身本想摇头,却在转动的那个瞬间停了下来,无关吗,终是有关的吧,南朝格局中的每一件事,都与他这位南帝心目中最想要的继承人息息相关,三十年前秦家的灭门,将昏庸无能的慕容彷立为太子,庆王与宸王的僵持之局,都是为了在给寻找他的下落而拖延时间。

    他为了反抗那个命运而不愿现身,于是就连累死了很多人。

    云间抬起头,看着这个在她真正的至亲都死去之后,被她当做至亲敬爱的人,他将她骗得好苦,可是她又得感谢他,没有让她变成一个无用的苟且偷生的人。

    所以云间足够冷静,冷静地问,“那一年,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因为受一人之托。”赵知身微微一顿,“你的父亲,宣武将军。那一年我从南国王宫逃出,在韩国从军入伍,正在宣武将军麾下。慕容典得知我的下落,几次遣人到军中将我带回,但他并不愿透露我的身份,将军以为我是被仇家寻仇,数次救护我,使慕容典起了疑心,想要攻打韩国,后面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萧沙关一役时,我已向将军坦白,他并未怪罪,只将你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护你安稳,并且将宣武八方军阵传授与我。”

    原来如此,原来他才是从始至终一切的源头啊。

    云间溢出一丝冷笑,问:“他让你护我安稳,你做到了吗?”

    赵知身脸上浮起愧色,“没有。”

    “那你有什么资格使这军阵!又凭什么,重编韩人成军,帮你起事!”云间喷怒地几乎咆哮,吼过了,又安静地坐下来,哀伤地道:“李慕游死了,他孤身一人炸了狼山堡,粉身碎骨,灰飞烟灭……这明明是你们南人犯的错,却要我们韩人来承担,凭什么?”

    身为南人的赵知身无法反驳。

    云间又抬起头来,不看赵知身,眼底忍着倔强,“下一步你要做什么,带我走吗?”

    “如果你愿意。”

    “为什么?终于良心发现,于心不忍了吗?”

    “你的身份已经用到极致,再往下并无更多的作用,南朝内政已经大乱,内政乱则兵力弱,辰军攻入金都,已势不可挡。”赵知身握紧手中的杯盏,平静地回答,杯盏中的涟漪却不像他的语气一般平静。

    云间笑,“呵,还真是坦白,若一开始就这样坦白,你需要我做的,我还是会做,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赵知身垂目,“我没想到宸王的事情会对你伤害这样大。”

    “你以为,你以为活人当真能修炼成铜皮铁骨,就像你一样,凡事凡人都可以成为你手中的棋子,现在我这颗棋子无用了,你便要将我从局中清出,可我不是你的棋子,我有选择是否要出局的权利。”

    云间坚定地望着那个人,那人便问她,“那么你要出局吗?”

    云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问道:“我跟你走,你还会给我什么?”

    “辰军会一直东行,直捣金都,将慕容典斩于马下,我会带着你,一路见证。”

    “若我不愿呢?”

    赵知身平静地吸一口气,用一如往昔温柔坚定的目光看着她,“我还是会这样做。”

    “好,”云间点头,说着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地朝门边走,“既然没有区别,我便不需考虑了,我并不想见证辰军是如何踏血东行,捣入金都,如果你能明白我心中有多恨,便该知道只让慕容典死是远远不够的,我要他痛,痛不欲生,要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满满的全是忏悔。也请你善待韩人士卒,不要让他们的血为他人的理想而白白流淌。”

    云间说完,便拉开了门,是真的决意离去。

    赵知身莫名有一丝慌乱,慌乱地说了一句客套话,“我送你。”

    “不必,慕容笑会来接我。”

    ……

    红灯高挂的排排竹楼下,十三公子站在灯火阑珊处,手里捏着一只五彩的风车,百无聊赖地在扇片上拨弄。

    这是他将将从经过的孩童手中抢来的,不,是买的。因为看着孩童捏着风车奔跑,笑容如那旋转的七彩风车一般绚烂,他便想,云间拿着这东西跑会是什么样子,她那么懒的人,大概不会跑,但只要她大步流星地走着,风车悠悠地转,也一定会是一幅很美好的景象。于是十三公子便将孩童截了下来,给了他足够的金银,要买下这只风车,可孩童并不认得金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生生叫他吓跑了,那也跟抢的差不多。

    看到云间从竹楼门下走出来,十三公子有些意外,将风车背在身后,又走了上去,装作无事的模样,有些青涩地,“送给你。”

    云间接过来,扔在地上,“幼稚。”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一辆驴车经过,将五彩风车压成干瘪的形状。十三公子沉沉叹一口气,跟在她的身后,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没走,大约是玩弄自己的心,还没有玩够吧。

    水岸边,依然停着往来的船只,但是细细寻找一圈,他们的那只船已经不见了,自然师子归和师子钰也不见了。

    云间摊手,“他们两个跑了。”

    十三公子摊手,“那也很好,长公主现在一定在四下寻师子钰的下落,在被他们找到之前和师子钰分开,省去了周旋的麻烦,这一路可以走得顺心一些。”

    说着,便伸臂揽住了云间的肩膀,“走吧,寻个暖和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你不怕?”

    “怕什么?”

    “这里有许多槐花社的人,你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他们可能会杀你。”

    “有你在身边,本王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依着,走回了灯火阑珊的地方,赵知身与谢白衣站在高处的楼栏上,遥遥看着。谢白衣用金扇敲一下赵知身的手臂,“你看,她就要被那小子降住了。”

    赵知身闷闷地咳一声,转过身来用手指楷掉血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走入房里。

    云间便和十三公子找到了一家称心如意的客栈,但客栈有且只有一间房,房中有且只有一张床。

    云间靠着桌边坐下,说:“连日辛苦,你睡吧,我帮你守着。”

    十三公子也不说什么,脱靴躺下,却不太睡的着。那边云间伏在桌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眼白如闪烁的星,照得十三公子心烦意乱。

    他于是下床走了过去,云间刚要抬眼,鼻尖似有什么东西划过,乖乖地垂下了眼睛。

    十三公子将她抱去床上,一件一件褪掉衣衫,热情地吻过一切,嗓音低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跟他走,得不到你的心,拥着你的人也可以。”

    耳边却传来女子仿若鬼魅的幽幽一笑,“你不知道芷兰种存久了便不好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