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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离开后,十三公子又抱着云间枯坐了一会儿,便有手下进来,恭敬地道:“殿下,霍北王室的人已如数带到,殿下是否即刻动身前往。”
十三公子朝怀里的人看了一眼,“知道了,打些热水送进来。”
霍北的天比南国要凉得早一些,已是初秋时节,云间来时本就衣衫单薄,这些天裹在被子里,倒是也没将她冻着。
但是她一路跋涉,之后就被塞进被子里,身上实在是很脏了,这小月子里也见不得凉见不得水的,十三公子不放心接下来照顾她那人,临走之前打算亲自来做这件事情。
床边的热水烟气氤氲,十三公子轻手轻脚地剥去云间身上的衣衫,还是尽量用被子挡着,生怕一丝风将她吹着,忽的就把她给吹醒了。
她的身上还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胸口上,在宸王府里为了气十三公子而用簪子扎的小洞,因为时间不长,伤痕还算是新鲜的。
十三公子悉数着她身上的每一条伤疤,就像悉数着她是如何从那场炼狱一般的战争中踏血而行,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对一个女子来说,她身上的伤已经足够多了,十三公子实在再不愿意多添任何一点,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伤痕都不可以。
细细地擦拭过她的身子,十三公子将她翻转过来,看到她斑驳的后背,这是最大也最狰狞的一道伤疤,十三公子心中微叹,她果然还是毁了那张图,为了成就慕容铮的独一无二。
十三公子在她后背上落下轻轻浅浅的吻,就算早就知道这利刃在她身上,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强求她交出来过。他是个十分自信的人,他相信这天下,绝不是区区一张图纸就能谋得来的,而云间之所以会迷信这张图,是因为她除了这些之外,手中的筹码仍是太少太少了,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些筹码,将每一分都利用到极致。
她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而已,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她便不住地想要叹气,时间便在一声声叹息中流逝,他真的该走了。
那沉睡中的女子似感受到了别分,在十三公子准备将她放下抽身离开时,云间的身子微微一颤,昏睡中抱紧他的手臂,急切而不安地唤了一声,“铮哥哥。”
虽然只有一声,虽然唤得很轻,但仍然足以让十三公子听清,她睡梦中唤着的人不是自己。云间仿佛很紧张的样子,闭着眼睛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将他的手臂抱入怀中,微微地在摇头,仿似乞求,求他不要走。
他心中沉沉地一动,只能反手将女子抱住,抚摸着安慰着她,喉头哽动了数个来回,方才嗓音微沉地道,“嗯,我在,乖,睡吧,乖……”
亲兄弟的声线本就没有十分大的区别,十三公子有意模仿慕容铮说话时的语调,那昏睡中的女子自然难以分辨,在他掌心不断地安抚中,适才放松下来,又一次安安稳稳地睡去。
十三公子十分不舍,也十分留恋,可是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她一定会疯狂地追问,疯狂地咒骂他,倒不是惧怕这些,只是不想让她的心绪再起激烈的波动,有什么仇,什么怨,有多少架要吵,等她养好了这一阵再说吧。
吻过她的额头,终于还是要起身离开。十三公子走出门外,对守在门口的手下道,“人带过来了?”
手下点头,“殿下可还要过去交代一番?”
一脸倦容的男子摇头,“没什么可说的,你留下,暗中照看着,一月之内,不要让她走动,也不要让她发现本王来过的痕迹,就这样吧,一定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手下抱拳领命,这手下名唤阿凉,也是常跟在十三公子身边的,只是十三公子身边的人有明有暗,像安康那种就是明的,阿凉便是暗里的这些,虽然很少在人前露面,但十三公子的一行一动,是跟安康一般清清楚楚的。
阿凉便也清楚,十三公子对这女子实在是有些千丝万缕的心思,便对十三公子这救了人却不愿让她知道的做法有些不解。
十三公子一边离开,一边幽幽地道,“让她干干净净地恨我,已是最合适的了。”
恨会痛,可是想恨而不能恨,却是痛上加痛。他不想向她解释陷害慕容铮的原因,不想让她知道这事情实际是因她而起,否则她会恨她自己,那还是只恨他一个人比较合适,毕竟他是个男人,多深沉多汹涌的恨,他都承受得起。
人活着总要有个目标,不是爱,就是恨。
……
云间是被吵醒的,因为师子钰在跟客栈的小二吵架。
他从金阳城一路追到霍北,跑得足足比云间慢了两日,刚进入霍北的范围,就被十三公子的人给抓住了,一路按着头被送到这里来,才知道云间也被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跟十三公子理论清楚,那厮倒是滑得很,就这么跑了,留下自己来照顾云间这个病秧子。
原本也是给师子钰安排了一间房的,可师子钰很少出这样的远门,一个人呆在房里左右都觉得不踏实,便非要挤到一间房里来,跟云间一起吃睡。
客栈里只得给他在房中临时添了一张床,但这床又不舒服得很,头一天云间还是没醒,师子钰睡也睡得不舒服,没事儿就爬起来看一眼,捏捏云间的鼻子,掐掐她的脸蛋儿,就是不见醒。
烦都要烦死了。
师子钰烦了,总要找人撒气,便招呼了小二过来,无论如何让店家给他换一张好睡的床铺,于是就吵了起来。
“知道小爷是谁么,你让小爷睡这样的破床,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走一步晃三晃!”
师子钰恐怕这会儿还没想起来,自己前阵子将当朝国舅在众目睽睽之下捅死了,搞不好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朝廷钦犯了,亏的店家是不知道,知道了好去报官了。
小二态度卑微地道,“小爷,这实在也是没办法,这门摆在这儿,实在搬不进来更大的床啊。”
师子钰一挥手,“那就把门拆了。”
“可是,”小二看向在另一边床里睡着的云间,“先前那位爷千交代万交代,这位夫人受不得一丝风凉啊,这一拆一装,也不是片刻就能做完的事。”
师子钰索性抽了刀子往桌子上一拍,不耐烦地翘腿坐下,“那你说怎么办!”
小二看着桌上锋利的金刀,态度更加卑微,眼神也愈加飘忽,云间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而略带严厉地唤了声,“子钰。”
师子钰眼睛一亮,便不搭理这小二了,飞快地往床边跑去,在云间身上左打量右打量,嘴巴一停不停,聒噪地抱怨起来,“你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了么你,小爷为了追你,可算知道什么叫做餐风露宿了,那破马将小爷骨头都要颠散了,这刚一进城,还让人给绑了,你看你看,这绳子勒的痕迹还在呢,还有这破床,咱们府里倒夜香的都比这睡得好,早知道闯江湖是这么个滋味儿,我还去什么乌合庄,安心在府里当少爷多好!”
云间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车轱辘话一轴又一轴,仿佛非要将自己这些天的惨淡经历一点不差地说给云间看见。云间虽然刚刚大梦醒来,脑子还不清楚,也能将师子钰出现在这里的经过猜得七七八八了。
“谁绑了你?”她只有这一个问题。
师子钰一瞬间就安静下来,虽然派人绑他的那个王八蛋并没有露面,但怎么也看得出来,绑他的那些是军队里的人,这边的军队听谁的话,师子钰再不关心这档子闲事,到底还是知道的。
将他放了之前还被威胁过,让他闭紧嘴巴不要胡说八道,师子钰最喜欢胡说八道了,可胡说八道也有原则,他可不愿意承认是慕容十三救了云间,还将自己绑过来照顾她,嘴巴一撇,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云间蹙眉。
师子钰一副坦荡的模样,“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不宰了他!”
这话倒是在理,云间便得又问,“就没什么特征么?”
师子钰又撇了撇嘴,仿佛在说一件特别有失颜面的事情,“我是被绑了装进麻袋里抗过来的……”
云间便笑了,手指不经意地在枕下一摸,触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看着,目光便呆住了,“师父?”